第1節
《困在城中央》 作者:希夷 文案: “難道你對人性,從來就沒有過奢望?” “有過?!背聊粫?,司芃才說,“覺得你會愛我?!?/br> 因為你,想要驅散籠罩周身的黑暗。 因為你,情愿溫柔地走入這個良夜。 非典型不良少女和非典型富二代的勾搭故事。 ☆、001 作者有話要說: 開個新文。存稿大大的有,不用擔心會掉坑里。 每次都想寫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故事。寫著寫著,男女主的印象都會逐漸清晰起來。大概說一下,這兩個人是俗世里的清醒者、消極者。 日子每天都是這樣過,不需要期待也不需要驚喜。 ——司芃日記 2016年五月 s市永寧街 總是下午兩點剛過,蔡昆和盛姐就躲進員工休息室。午餐點已經過了,店里一時半會不會來客。新來的服務生小關倒挺勤快,忙著清洗咖啡機和案臺。她才十八歲,高中剛畢業,這是她第一份工。雖然才掙兩千多一個月,也理所應當要熱忱些。 司芃沒有午休的習慣。只要店里不忙,她便站在窗前,望著眼前的斜坡發呆。要是天氣不悶不熱,她還會拿壺綠茶,坐在店外的藤條椅上。 小關笑著說:“芃姐,你怎么不給自己泡杯咖啡呢?”她朝街道對面努嘴,“只要街對面那個帥哥一來,你總是親自做?!?/br> 司芃翹起右邊嘴角,卻不帶笑意:“咖啡是店里的,又不是我自己的,”她拿起水壺,晃動里面的茶葉,“這個才是我的?!?/br> 小關聳聳鼻子:“咱們老板又不來,這店里還不是你做主么?” 司芃不再搭話。這個十八歲女孩的故作老練,還讓人討厭不起來。 聊天聊斷了,小關回到店內。就算她是新人乍到,對店長的行事作風,也有幾分了解。她不像個店長,起碼不像旁邊茶館、或是日料店的店長熱絡有責任心。工作上的事她也交代也吩咐,但底下人做得好還是不好,她好像也無所謂。 還有,除了同客人聊兩句,她也不愛和店里的同事聊天。無聊的時間偏偏又這么多,全用來發呆,想想都覺得浪費。 小關悄悄問過盛姐:“咱們芃姐可是喜歡那位帥哥?” 年輕少女的眼里,這條破舊安靜的坡街有什么好看的。從街頭的廣場到街尾的榕樹,掃一眼不過五秒鐘功夫。她來了一個月,也快和這街邊蒙了灰的樹木一樣,了無新意。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那個來過幾次的帥哥,能提振一下少女萎靡的心情。 人在一起久了,說不出是誰感染了誰。三十多歲的盛姐更是夏困乏力的模樣:“你事情做好了?” 小關點頭。她負責收銀、打掃和店面服務,全都干得妥妥當當。盛姐斜眼看著一簾之隔的廚房,眼尾挑得比司芃更高:“碟子洗了嗎?” 春節剛過,咖啡店就不再只賣咖啡,也做一點簡餐,貼補費用。 小關“哦”了一聲,廚房可不是她的負責區域。但她敢怒不敢言,乖乖進去了。 盛姐在背后再添一句:“我還真沒見過長相好又心思不泛的小女孩,一天到晚琢磨這些有什么用?還不如多洗一個碗多拖一次地,來得實在?!?/br> 小關聽見了也不敢言語,悶悶地洗碗出來,又悶悶地把店里所有的桌椅擦拭一遍。盛姐立夠威了,這才招呼她:“夠干凈了,過來歇會吧?!?/br> 小關過去。盛姐挑起下巴讓她看店外。店外無人,只有司芃。 她穿太過寬松的黑色t恤,下擺被圍裙捆在腰間,腰胯的曲線畢露,顯得兩條腿更長更細。站久了她換個姿勢,斜肩送胯,靠在木柵欄做的花架上。太陽底下花卉當中,頗有時尚雜志里的形銷骨立之感。 同是女人,小關也不得不承認,司芃高挑且瘦,是個標準的衣架子。同是工作服,偏偏只有她穿出了高級的質感。只是站得這么隨意跋扈,怎么看都不像是個受過正規培訓,站在店外迎客的咖啡店員工。 除去這瘦得能當模特的身材,司芃的皮膚還白得驚人。不是緊致水嫩的白,而是通透脆弱的白,像是大病初愈后的病容。有次小關無意間湊近,發現她不曾化妝,蒼白的皮膚下埋著豐富的毛細血管,織成的網絡清晰可見。 明明是個缺點,哪有女人愿意這張臉如此薄弱不堪??伤鼈冊谒酒M臉上,配上那看什么都意興闌珊的眼神,便添了幾分脆弱敏感的氣質。 盛姐瞅她一眼:“也難怪你會奇怪。她這樣無所事事地看這條街,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帥哥出現后才干的事。她來店里上班第一天,便這么看了。你說她看什么呢?街道?風景?房子?還是人?”她的話說著說著,也變成自言自語,“你說什么東西經得起這么看,一看看四年?誰也不曉得?!?/br> 小關聽懂了,又沒聽懂。她常覺得司芃眼神里的意味,不像個只比她大四歲的jiejie,二十二歲的小jiejie不應該這么暮氣沉沉。那么盛jiejie臉上的滄桑,是實實在在要比她的年齡大上許多。 蔡昆一直抱著他那兩坨碩大的肱二頭肌,看手機上的健身視頻,他練得已經夠壯了。偶爾他抬眼看窗外的人,接的話也很玄乎:“也許她真的什么也沒看,就只是想一個人呆著?!?/br> 小關心想,八卦不是這樣聊的啊。還是說,這里的人心和店里的空氣一樣稀薄,連臆想腹誹都無生存之地。 盛姐點頭:“有可能啊。什么樣的事都有可能?!彼榷嗔瞬枰舷词珠g,推開凳子時忍不住多說一句:“小關,你知道司芃和老板是什么關系?” 果真還是有秘密。小關臉上卻是天真的迷惑:“不知道啊?!?/br> 蔡昆抬頭,給盛姐一記白眼,她的話到嘴邊只好又打個轉咽下去?!安恢?,不知道就好好干活。司芃的事不是你能cao心上的?!?/br> 司芃向后掃一眼店里,她知道他們聚在一塊聊她,但她無所謂。四年多過去了,時間緩緩地進入初夏。困倦的風掃過街面,不留神被大榕樹伸出的萬千枝條給裹住了。街面上都是午后小睡的安寧。 這條街真是越來越靜,靜到她要去追著風看。 這是s市非常普通的一條東西向老街,全長不過三百米。三年前它連街名都沒有。 它原先只是沙南片區(隸屬s市靈芝區)大片城中村里的村路。它的南側先被拆遷,蓋了商品房。為了以示和城中村的區隔,新蓋的商品房小區主動向內退了幾米,把原來狹窄的村路拓寬到如今的雙向兩車道。 司芃所在的咖啡店“舊日時光”,便在這些林立高樓的裙樓商鋪里。 街道拓寬了,交通卻沒有變得更順暢。這里是附近居民停車的便利之所,不用交停車費,也不用擔心違停罰款。早晚上下班的高峰期,鳴笛和吵鬧不斷。兩側臨街的居民投訴了好多年,這條街才被納入正式管理。 有一天,司芃看著一伙人在路邊挖坑,豎了個藍底白字的路牌,才后知后覺地知道,她口中的老街有了名字——永寧街。 街道北側的那片城中村,許多人翹首企盼著拆遷。 到去年底,拆遷終于來了。雖然開發商的談判進展緩慢,許多人還是歡欣鼓舞地搬出去。有漂亮的公寓可以住,為什么還要流連這些破敗不堪的老房子呢? 管理日漸混亂,連租戶也搬走許多了。 有天的本地新聞,詳細播報了定安村重啟的拆遷工作。它是沙南片區舊城改造中負隅抵抗的孤島。沒想拖上幾年,沒拖黃這個項目,反而趕上房價再度騰飛的好時點。 尚只簽了三分之二的協議,已造就二十個億萬富翁,一百八十七個千萬富翁。 盛姐和蔡昆連連咋舌,眼神望向街對面:“就他們?”還以為是鄉親是街坊,轉眼便是出手闊綽的土豪。滄海桑田,或許需要萬年的更迭。人世間的至富至窮,卻不過瞬間可達。 司芃也看到這則新聞。她只想,這兩百多個富翁的名單中有沒有盧奶奶呢? 盛姐也想到盧奶奶?!八率遣疬w賠償款最少的那一戶??上Я?,她家才這么點建筑面積。你說帥哥是怎么回事,既然知道這里遲早要拆,何不早早把樓給推了,嘩啦啦地蓋個七八層上去,這樣一來,如今怕也是個億萬富翁了?!?/br> 她口中的帥哥,和小關心心念念的帥哥是同一個人。雖然近一年來,每個周日下午他都會探望他的奶奶,偶爾也在店里喝杯咖啡會個朋友。但無言的時間居多,“舊日時光”里也許只有司芃知道他姓甚名誰。 而說起違建,在定安村,卻是家家戶戶都存在的現象。 宅基地上的房屋,修了電梯上去,能蓋十到二十層。要是沒修電梯,也能蓋個七八層。 也不存在什么建筑規劃。樓與樓之間的空隙普遍很窄,有些不過二十厘米,僅夠一個瘦小的孩子側身而過。兩棟樓的租戶推窗相望,興許還能握個手,借個油鹽。 聽說,到拆遷賠償時,無論是否違建,只要房子蓋好落了頂入了伙,都會被視為歷史遺留問題,所有的違建面積都會算入拆遷補償范圍之內,兩百平變七百平甚至一兩千平,都有許多可歌頌的事跡。所以這些年來,不管巡查再怎么嚴,定安村內頂風蓋樓的不在少數,建材垃圾和爛尾樓遍地都是。 滔天的財富面前,還有誰會遵守所謂的宅基地管理辦法? 盛姐說:“除非那人是傻子,或者本來就躺在金山上,一棟樓而已,無所謂?!?/br> 盧奶奶的家雖然也在定安村,卻遠離這些臟亂噪雜、欲望溝壑。它在定安村的最南邊,它在永寧街上,與咖啡店隔街對望。 那是一棟獨門獨院的兩層小樓。身后與左右是烏泱泱搶蓋的違建大軍,身前是遮蔽天空的華廈高樓。它們將天空霸占,向它逼仄而來。 還好,她的小樓朝南。 “舊日時光”每日早上九點半開門,司芃總能看到對街的光影挪動,它從隔壁旅館的店招牌上緩緩跳躍過來,一點點移過圍墻,上到樹梢,爬到二樓窗戶。 到中午十二點咖啡館最忙時,司芃端著餐盤骨碟來來回回地走,會突然回頭,看見落寞的小院里,撒了滿地陽光。 所以天晴的日子里,心情總比陰雨天里要來得好。 ☆、002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有一點點倒敘。第一章主要是把小樓所在的背景凸出來。 司芃是2011年10月來到的咖啡店。2015年初夏盧奶奶搬進小樓,這年盛夏凌彥齊出現,光顧咖啡店。 故事便是從這里開始說起。 為什么要寫日記,大概是不想那么快就忘掉曾種過的花,愛過的人。 ——司芃日記 2015年初夏 s市永寧街 其實,司芃剛來“舊日時光”時,便走過街參觀過這座小樓。 那時的小樓外墻已斑駁,鐵門閂了鎖上了銹。院子里遍地枯葉,沿著院墻邊擺放的十數盆花草早已枯萎,只東南角上一株種在土里的玉蘭樹,弱不經風的,竄到十來米高。 往客廳方向,臺階上的地墊破舊不堪,要踮起腳仔細辨認,才能發現那上頭繡了只金魚,像是早十年前大街小巷里流行的十字繡款式。 視線越過臺階,就被拉攏的窗戶和窗簾擋住。沒什么可看,司芃也就退了回去。 小樓無人居住。她看了有三年半。有一天在玉蘭花隱隱綽綽的香氣下,小樓外停了一輛黑色轎車,下來一位老太太。有人開了門栓上的鎖,陪著她進院子逛一圈。 莫怪司芃留意了。四月的天氣,s城不熱不冷,一件單衣即可。老奶奶穿著駝色風衣,大衣下是長長的黑色筒裙。腳上的小牛皮鞋黝黑干凈泛著啞光,頭上更是戴著一頂卷邊禮帽。 就連盛姐也湊過來看:“肯定是從國外回來的,這奶奶是華僑嗎?” 過兩天裝修隊便入場,敲敲打打兩個多月又離場。 司芃趁著無人時再過去看。外墻粉刷一新,重裝過的鐵門依然落了鎖。院子里掃得干凈空曠,只有玉蘭樹還在。臺階處的地墊不見了??蛷d窗戶大開,風吹過紗簾,她看到深褐色的連排立柜還在,就連那地板,好似也未換過。只是墻壁刷白了而已。 到盛夏時節,老奶奶就搬到小樓里。然后那些綠植軟裝,跟著她一樣樣地進了小院。 空落落的小院很快就被各種花卉擠滿。老奶奶還在買,最后院子里放不下,連小院的門前和圍墻外,都靠墻根擺了十數盆。 買的都是正當花期的花。久不住人的房子,不出兩個月重煥生機。路過的行人駐足觀賞,十有三四還會拿出手機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