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成伯淵實在年輕,年輕到讓他們這一眾老臣產生錯覺:年輕人不過想搞些別樣氣象,總要推陳出新,來標榜他們與老一輩的不同,然而就在此刻,眼前的年輕人,卻讓已知天命的溫儀真正體會到烏衣巷的大公子身上所帶來的無盡寒意,讓他忽然間就明白:年輕人要的絕不是表面,年輕人亦是貪婪的,要的更多,且絕不止步于淺嘗輒止而已。 冬日的風,在江南也是冷而刺骨的。前兩案的陰霾還未散盡,溫儀并不想自己成為尚書令的最后一把火,注視著成去非有時,才道: “伯淵,水從來就沒有清過,它徹底清了,也就養不得魚了?!?/br> 成去非徹底沒了表情,這樣的巧言令色,他聽得實在太多,似是而非的道理,總有讓人誤以為真的能力,就如此刻大司農這幾句仍不過是為自己辯解的言辭。 “可惜,江左的水,如今不是太清的問題,而是,”成去非把手中余食一下擲盡,這才冷冷續道:“它已是太渾濁,同樣也留不住魚。大人杞人憂天了?!?/br> 溫儀肩頭似輕輕抖了一下,眼前年輕人語調并不高,情緒間也并無太多異樣之處,只是冷冷清清道出這簡單兩句話,就足以聽得人里外透涼。 待成去非再掃了幾眼白鶴,舉步一面走,一面道:“大人文辭功夫向來好得很,一定無須晚輩擔憂?!?/br> 溫儀恨他如此平靜的姿態中蘊含的如此壓迫弄權,可把柄到底已在成伯淵手上,烏衣巷大公子是連骨rou至親都可一手斷送之人,又怎會念及已故太尉…… 想到這,溫儀便問道:“為何不把此事交付廷尉?” 成去非并不回頭,只是略一頓足:“晚輩是保全太尉顏面,同大人并無干系,還望大人好自為之?!?/br> 溫儀終是覺得意外,沉默片刻,等成去非離去了,才忽意識到,就這般松松爽爽遂了他成伯淵的意?眼目觸到那群鶴,思及方才那番有意引話的前奏,一陣惡寒,這抹冷笑還是凝結在了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大司農貪墨一事,前面章節有所提到,阿灰在看送來報表時,明確提及了征用民間百姓牛車是兩千文一輛,而桑榆無意間提及卻是一千文,成去非留意到此點,并暗中調查,事情屬實。之所以逼大司農請辭,一來前面章節提及過,有太尉溫濟之的緣故,二來,不能告訴你們了。 第163章 鳳凰四年仲冬,大司農溫儀以病上書乞身, 眾人雖抱了滿腹狐疑, 卻也并無太多深究臆測, 蓋因大司農如今只專管國朝倉廩勸課農桑之事,大權漸為度支尚書所奪,租稅、錢谷、鹽鐵等國朝收支大計皆無須再cao心,遂這官也越做越寡淡罷了。 天子虛言一番,但仍準了溫儀所請, 只是大司農之位空出, 自然要問大司農可有后繼人選推薦給中樞,溫儀只想著就此辭官避禍, 再無心朝中人事, 亦道了幾句虛辭,不過言自己既移病乞歸,還請眾同僚登明選公,采光剖璞,以慰圣心。百官一時舉賢薦能,逞起口舌之才來, 天子卻不置可否, 聽眾人說盡, 才笑看虞仲素: “這個事,還是交由大司徒吧,倒不見得非要在此一時定出個所以然來,司農府底下屬官里有優異者, 亦可擢升上來,不必太拘泥?!?/br> 圣心風向自顯,虞仲素連謙辭幾句,天子笑而不語,算是默認。 散朝后,百官對此事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卻單單留意那光祿勛大夫顧勉身形孤單,一下竟蒼老如許顏色,讓人徒生感慨。 時至傍晚,司徒府議事終了,虞仲素沐浴更衣后,才等來虞歸塵自臺閣回府。 彩霞漸褪,西天一彎新月自云層而出,不過因時令之故,再美的月色,也沾染幾分凄冷意味。虞歸塵先換掉朝服,整束一番,往父親書房那邊去了。 “冬郎,”虞仲素見屏風外有人影晃動,喚了一句,虞歸塵上前見禮,正欲在一側站定,虞仲素卻擺手示意他坐下,“你在臺閣勞累一日,現如今回到家中,當自在些?!?/br> 虞歸塵聽命而坐,心內卻并不平靜,考課法雖擬好細則,東堂百官亦商討數次,但出納王命、敷奏萬機,政令之所由定,選舉之所由定,罪賞之所由正皆在幾位錄尚書事重臣手中,本已定于鳳凰五年元日即起,在江左各州郡試行的考課之法就要實行,大司徒等忽領銜上表,云此細則過于繁瑣無據,難以量化考核,遂仍打回臺閣重擬,再行定奪。事發突然,毫無預兆,臺閣一眾人先是暗自驚訝,不過等明白過來,似又可解。 看愛子半日一語不發,虞仲素笑問:“自你入臺閣,每日勞形苦心的,可有絲悔意?當初你識破塵囂,漫游山水,一心想要做個逍遙物外人,如今看是不能了?!庇輾w塵也不分辯,只微微一笑,正逢婢子過來送鮮奶,溫溫的正好入口,虞仲素十分注重惜福養生之道,不緊不慢飲了一盞,便徐徐闔了眼,好似等那鮮奶徹底往五臟六腑浸去。虞歸塵抬眸望著他,只覺年近七十的父親自有說不出的仙風道氣,軒軒霞舉,目光不由移到父親常佐以清談的玉柄塵尾上。 “靜齋,朝會上,你看今上是什么意思?”虞仲素半日終開口,虞歸塵回神應道:“今上是希望您能不拘一格用人?!?/br> 虞仲素點頭笑道:“你是吏部尚書,廣開才路是你的本分,如何量才錄用,你這幾年做的一向好,野無遺賢,萬邦咸寧,你心中可有人選?” 家中甚少談公事,父親的為政理想正是老子所言:其政悶悶,其政察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父親花在清談上的功夫遠甚于政事,時人亦向來以能成為烏衣巷虞家座上客為榮,倘再能偶有所得,繡口一出,更能得大司徒青眼,此間之樂,正是在恣耳之所欲聽,恣目之所欲視,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體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安能不忘懷世俗? “倘認真起來,前大司農皇甫謐,倒是最佳人選?!庇輾w塵想了想,由此切入,虞仲素已倚向榻邊,神情蕭散自得,含笑搖首道:“你這想往史青身上引,靜齋,我常常想,有些事,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伯淵的意思?” 語氣淡然,虞歸塵聽得心底喟嘆,自己到底是大司徒的兒子,如此直白點破,卻也并不覺尷尬,但父親后半句卻自有意味,遂避重就輕道:“這話讓兒如何作答?父親這樣說兒子,倘是被外人聽去,并不會思想伯淵如何,只會想兒是矮人觀場,還是盤鈴傀儡?” 虞歸塵言辭間罕有如此犀利處,外頭檐鈴忽一陣作響,傳入暖閣來,父子相視一眼,虞仲素便岔開了話:“史青以罪身重入朝為官,已是天恩浩蕩,都水臺本只是司農府底下一個衙署罷了,真的一躍至此,就是我有心惜他才具,也堵不上天下人悠悠之口,緩圖之吧?!?/br> 這番話不知是不是亦有敲打之心,虞歸塵靜思片刻,竟無話可說,好在此時外頭婢子來傳話,說是到了晚膳時刻,夫人請兩人過去。父子二人便起身一前一后出了園子,虞仲素忽淡淡提一句: “靜齋還是無鐘意之人?” 虞歸塵心頭一怔,空茫如昔,亦淡淡垂頭回道:“兒慚愧?!?/br> 一線長長的哀嘆自大司徒口中延伸出來,虞歸塵聽得心間發緊,父子兩人再也無話,朝前廳去了。 等用過飯,月早匿,唯剩幾點冷寂的星子亙在煙壓壓的夜幕上頭,虞歸塵裹了件氅衣,徑自朝成府去,這邊他剛抬腳出門,就有家仆過來如實稟了話,虞仲素并未說什么,不過同夫人繼續閑話。 成府的大門卻是敞著的,虞歸塵來到階下,未免有些詫異,見有人留門等候,便問:“府上緣何如此?是在等人么?” 府邸上下家仆倒無人不識大尚書,這家仆忙恭謹答話:“此乃我家大公子的意思,說秋冬邊關多事,唯恐有消息連夜送過來?!?/br> 虞歸塵這才想起上個月,周將軍的確給中樞上了折子,不過這門是留給去遠的,他卻清楚,遂也不再問,亦無需小廝帶路,朝成去非書房方向走了。 書房里自辟出暖閣后,果真宜人許多,虞歸塵進來,婢子忙上前給解了麾衣掛放好,正欲折身去給奉茶,被虞歸塵攔?。骸跋氯グ??!?/br> 說罷提步往里頭來,卻見成去非此刻擺了方大案,筆墨顏料一應俱全,等湊上前去,果真是在著筆丹青,只是畫作已成,率先入目的是那“人字行”一排秋雁,中間冰天雪地間立著持節的潦倒人物,正懷抱風雪假寐,虞歸塵觀摩良久,方道:“蘇武牧羊,倒應眼下時令,君心懷邊事,怕也是夜不能寐?!?/br> 成去非手中仍提著筆,抬起臉來,把筆遞過去:“本不想落題,你既來了,責無旁貸?!?/br> 顯而易見,這正是“蘇武牧羊”圖,典故毫無生僻處,正因如此,畫題更有難處。虞歸塵思量半日,執筆寫下一句來: 蝴蝶夢中家萬里。 成去非目光閃動,凝視許久,終低聲嘆道:“如此甚好,唯君能體察我心……” 待放下挽起的袖管,才意識到虞靜齋來這半日,竟不見人奉茶。虞歸塵早看出他神色,笑道:“我讓那小丫頭下去了,見她困得昏昏然,隨她去吧?!?/br> 兩人仍站在那畫前端詳,虞歸塵輕輕撫了一下邊角道:“鐵馬冰河,不知幾人能回,你我還能于此圍爐夜話,感慨幾句,已然是大幸?!?/br> 成去非默了片刻,腦中已遙想至塞外風霜,心頭有一陣沒一陣地發緊,遂離了案,仍坐下,對搓了幾下手指,抬首問道: “你是想知道大司農一事?” 虞歸塵低首一笑:“他無病無恙的,本是戀棧之人,這樣一來,眾人自然要起疑的?!?/br> “不過疑心他是氣臺閣奪其職權罷了,”成去非將百官心思看得透,路上風言亂語的也入耳些許,“他的七寸盡在當初給臺閣的報表里,阿灰要么是實不知內=情,要么又是賣人情與他,如今他也算善終,該高興才是?!?/br> 既說到阿灰,成去非心底略略思想一刻,兀自笑了一聲,見虞歸塵一副會意的神情,才繼續道:“你是不是已去探大司徒的口風了?” 虞歸塵頷首:“伯淵你是不是屬意史青?” 兩人彼此只管相問,這一來一往間,不免多有可笑處,遂無聲相視一笑,虞歸塵又道:“怕一時無法遂愿,史青近日如何了?” “淮河上三天兩日結冰,諸多事宜早停了下來,有空你也看看他那《農政全書》,我倒是想,各大州郡長官都該人手一冊,估計刺史大人們沒閑情看這個,不過底下郡縣鄉里多鉆研些總是好事,回頭就給各地發文,讓他們各遣文書來抄錄?!?/br> 一語既了,正想從書架給虞歸塵取書,才想起書已經還回去了,當日想著讓琬寧給另抄出一份來,后來諸事繁雜,遂疏忽了。秘閣中不知是否及時刻錄,史青自歸朝起,便少有清閑日,怕是秘閣也不一定留意此事,想到此,成去非不禁揉了揉兩頰太陽,低笑道: “我近日來,記性似是差了許多?!?/br> “你倘是記性不好,這世間便都是稀里糊涂的了?!庇輾w塵雖仍想不通成去非是如何拿住大司農那七寸的,卻也不多問,忽想起顧子昭的事來,話到嘴邊,躑躅一會兒,還是咽了回去。 亦不聽成去非提考課法一事,他自然難能起頭,此時已聽成去非道:“來我這里,連杯熱茶也吃不上,怠慢大尚書?!?/br> 虞歸塵不由笑道:“我看你近日不是記性差了,是玩笑話多了?!?/br> 語落間,成去非已起身去吩咐人給他上茶,虞歸塵跟著起來,道:“伯淵,不必了,我這就回去,”說著朝案前走去,先替他卷起了那畫,“你難得有這興頭,這畫倘是流傳出去,定能引無數人爭相觀摩?!?/br> 一語說動成去非心思,眼里便有了淡淡笑意:“你不說我險些忘記,我倒真答應人送一幅丹青?!?/br> 虞歸塵詫異:“向來只有人送你,就說我和阿灰各自也送了幾幅,誰能得大公子這般厚意?你向來都嫌丹青費功夫的?!?/br> 說完忽聯想到一人,虞歸塵笑道:“跟公主來的那位姑娘,大約是要你費些功夫的?!?/br> 不料成去非微微皺眉:“你幾時也學會拿這種事來打趣我?子熾要的,不過也是想得一幅邊關風物圖,幾筆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罷了?!?/br> 虞歸塵恍然而悟,仍笑著披上氅衣,到門口接過婢子遞來的長燈,思量再三,走前還是提了一句:“考課法該如何再修,你再多忖度一下?!?/br> 第164章 等到成去非收到成去遠“家書”時,驃騎將軍的病已經繾綣數月有余, 唯一可幸處便是這老將軍憑著頑強的意志力拼力死撐, 一時不見好轉, 卻也不曾加重,又有涼州刺史李牧請來當地名醫,悉心照料,短期內不至于到命懸一線的田地。 而建康這一月肆虐的只有風,除了初冬落了那場雪后, 再也沒正經下過幾回, 直到臨近元日朝會,雪才下來, 碎末一般揚揚灑灑, 瑞雪既降,天地靜止,鳳凰四年已然走到尾聲,這一年中邊關雖未有大亂,然中樞卻幾經震蕩,考課法仍懸而未決, 不過眼下正是折梅看雪好時節, 倘再為這些瑣事爭吵不休, 未免焚琴煮鶴,百官思想天子自即位起,歷年元日朝會,不出江左眾卿, 今年早早上表,請天子下旨,凡各州郡國皆應遣使者進京,以供天子宣詔慰勞。 是故進了臘月之后,各州郡國使者陸續抵京,有司安排,皆下榻在官舍,其間不少人可謂跋山涉水而來,一路舟車勞頓,再加上水土不服,到了建康,一時間竟無暇領略這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的帝都風采,只胡亂在官舍昏睡幾日,方覺精神稍有起色。 不成想,眼見日子近了,主管星歷的太史忽上書言元日將有日蝕,群臣聞此,不免惶惶,如今各使者已到,宮中亦準備良久,私下忍不住抱怨太史此刻簡直是來添亂堵心,太史亦感委屈,他職責所在不過于此,倘當日天象有變,豈非又是他一人罪責?眾人一時失了主意,便紛紛去尋大司徒,商議是否需要停止元日朝會。 大司徒寥寥數語便解眾人心結:“梓慎、裨竈,古之良史,猶占水火,錯失天時,有時災異會自行消失,有時不過是史官推行謬誤也;然而圣人垂制,不應因天象有變而廢行朝禮?!卑俟俾犙越砸詾樯?,不再多議,朝會仍照計劃舉行。 雖中途節外生枝這一事,但好在很快化解,除卻宮中元日準備,百官在各自家中亦是其樂融融之景。 成府因大公子小公子難得皆散假在家,眾家仆忙碌不已,做新衣,備飲食,打掃庭院,不敢有半分懈怠處。桃符則異常喜愛小叔叔,一整日只纏著去之做東做西,虞書倩亦放任他玩耍這回,并不多加干涉。 桃符新得手巧的小廝給做的竹馬,在園子中昂然騎行,口中念念有詞,引得去之在一旁抱肩笑道: “桃符,日后你是要像你父親一樣馳騁沙場,還是像伯父一樣高居廟堂?” 桃符略略一停,抬首道:“伯父難道不是出將入相的人物?我自然要像伯父一樣?!?/br> 說得去之一愣,隨即揉了揉桃符絨絨的腦勺:“你是如何知道的?” 桃符嘻嘻笑道:“母親說伯父少年時曾去西北殺敵,如不是回家來了,現如今定是個大將軍!不過母親又說,伯父不得不回家來,家里少不得他?!?/br> 去之朗聲大笑,蹲下身拍了拍桃符粉嫩的兩頰道:“桃符,有志氣,不過,就是你伯父也分=身乏術,出將入相不能兼得,你倘是能得一樣,便是吾家之幸事?!?/br> “那小叔叔是什么?”桃符認真反問道,去之嘆道:“小叔叔既比不上你父親,也比不上你伯父,但比桃符,還是綽綽有余的?!?/br> 桃符一哂,撇嘴道:“小叔叔不害臊,跟我比……”說著忽沖去之做了鬼臉,又嘚嘚騎他的竹馬去了。 不多時,婢子過來喊兩人用飯。去之遂同桃符一道往前廳里來,甫至院門,便聞肴香四溢,筵席已開,婢子們正排杯置盞,去之略掃一眼菜色,卻見桃符擠到眼前,指著一樣問: “那是什么?” 去之笑道:“這叫胡餅?!焙鱿肫鹎叭苏f餅舊事,腦中天花亂墜,不覺冒出一段話來:安定噎鳩之麥,洛陽董德之磨,河東長若之蔥,隴西舐背之犢,抱罕赤髓之羊,張掖北門之豉。然以銀屑,煎以金銚。洞庭負霜桔,仇池連蒂之椒,調以濟北之鹽,銼以新豐之雞。細如華山之玉屑,白如梁甫之銀泥。既聞香而口悶,亦見色而心迷。 倘真是如此,這餅當為食之首了,可惜這話里張掖北門、河洛關東皆只不過書上一詞罷了,到底是什么模樣,實在難想,去之一時心動神搖,亦思起北國風光來。 “母親?!碧曳穆曇粢黄?,去之回過神來,上前方見了禮,就見兄長也跟著進來,不由往后多看兩眼,并未見殿下身影,想必殿下又以念佛吃素為由不肯前來,再看兄長神色如常,也不再多想,幾人言笑晏晏一一入座。 很快,有婢子前來回話:“大公子,賀姑娘不肯來,說是家宴,她不便出席,多謝大公子好意?!?/br> 這兩人微微一怔,成去非卻道:“你回去問她,她不是我家里人么?”那婢子應聲正要走,成去非想了想,又喊住婢子,“罷了,不用問了?!?/br> 桃符小心扯了扯去之袍角,小聲問道:“賀姑娘是誰?我從未聽說過,是家里人嗎?” 去之微微一笑,卻很難作答,不料這話正被成去非聽了去,遂看著桃符道:“是家里人,她是伯父的娘子?!碧曳^想了想,又問:“娘子是什么?” 虞書倩不禁嗔他一句,桃符猜自己問錯了話,忙對成去非斂首:“伯父勿怪?!背扇シ遣⒉灰詾橐?,摟過桃符低首道:“就好比你父親同你母親,這回明白了?” 此言既出,虞書倩成去之兩人自是驚詫不已,一時不好說什么,虞書倩只把桃符移到自己身側,不想桃符忽一本正經道:“那便是我的伯母了?!?/br> “桃符!”虞書倩低斥一聲,猶豫片刻,方抬眸看著成去非道:“兄長,恕我多言,請顧全殿下顏面,桃符不能這么稱呼賀姑娘?!彼⒉恢幌蚍€重慎言的兄長緣何會如此跟桃符解釋,既他平日口中還同下人稱其姑娘,名分自然模糊,忽就類比起她夫妻二人,實在匪夷所思。 這邊成去之亦覺納罕不止,聽虞書倩這樣說了,也道:“二嫂所慮極是,萬一有日桃符見了賀姑娘如此稱呼,被殿下知曉,總歸不好?!?/br> 說到此,去之同虞書倩相視一眼,虞書倩便道:“不如兄長給賀姑娘早定名分,納入戶籍,下人們也好換稱謂,不至于亂了禮數?!?/br> 成去非一笑,舉箸道:“吃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