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此舉自然又讓眾人看得瞠目結舌,英奴一口牙都要咬碎,只能拼死克制,火發一次足矣,此刻環視一圈眾臣,見中書令欲言又止的樣子,便揮手道: “再議!退朝!” 待眾臣散盡,近侍按天子的意思,方將中書令張蘊引至了西堂中。英奴怒火未消,連衣裳也沒工夫換,仍是上朝的正服,張蘊進來時,捕捉到天子的無名業火就燒在眼前,見禮后,勸道: “今上息怒,龍體為重?!?/br> “朕早聽他大名,今日見他公然挑釁尚書令,才知傳言不假,居然還敢要挾朕!”英奴本欲拍案,忍了忍,化作嘴角止不住的冷笑。 腦中卻也疑惑,以成去非的性子是如何忍到今日的?轉念一想,不由想到鐘山一事上,知他定有忍無可忍的那一日,自然要尋個好時機,一擊必中,眼下,顧未明如何放蕩不守禮法,又或者私盜公糧,因有眾多同犯在,他自己是四姓子弟,無論如何,殺頭的罪落不下來。不過,尚書令尚且不急,英奴心頭那叢火,便消去不少,可一想到朝堂之上吵翻了天,硬生生把一場牽涉國本的大案要變成一出鬧劇,成了辯論到底要不要入八議的口舌之爭,哪怕網羅罪名再嚴密,最終成獄還是過不去“八議”這道坎,想到此,那叢火便又旺了幾分。 “今上,這正如尚書令的意思,”張蘊順勢言及此,“國朝綱紀敗壞,朝廷養了一堆巨蠹,是該好好整治一番了?!?/br> 英奴抬眼望著他:“張卿覺得尚書令話里的意思,是要殺人見血嗎?” 張蘊心底嘆氣,天子前日之怒,多少有些沉不住氣,雖圖一時快慰,但終究有些過了,眼下又問的直接,遂搖首道:“尚書令當也清楚此案一出,八議勢在必行,可廷尉仍把此案查得透底,為的便是好借此穩固國本,今上可還記得前一陣,度支尚書上表中所奏糧食轉運時的弊端以及所提改良的策略?” 英奴點點頭,卻不接著這個話,反倒問一句:“張卿也覺得廷尉是尚書令私人嗎?” 張蘊一怔,隨即道:“臣并無此意,方才是臣失言?!?/br> “朕無心一問,張卿不必放在心上,”英奴輕輕一笑,“朕一直拿尚書令當國士,廷尉能查出這個案子,其實眾人心知肚明,后頭自然是尚書令撐著,否則小小的廷尉監,能查到韋家頭上,能查到中領軍頭上?尚書令是有國無家之人,即便廷尉是他私人,那也是因公而私,朕不怪他,他這是替朕的江山社稷,替朕的天下蒼生著想?!?/br> 天子風輕云凈的一番話,張蘊卻難辨圣心,只能應聲。 “你說到顧尚書的折子,張卿幾位不是一一落印允了嗎?那幾樣提議好啊,難為臺閣事事想的周全,事事落在實處,倘執行有力,給人鉆的空子怕也就沒了?!庇⑴f到此,察覺微微跑題,遂道,“張卿說,官倉的案子,到底該如何懲治?” “今上可曾想過,為何廷尉一定要把中領軍查出來?”張蘊娓娓道,終接上方才的意思,“今上只要嚴懲了中領軍,后頭的自然也就好辦了?!?/br> 一語點醒天子,只是英奴仍猶疑:“朕怕是殺不得中領軍??!” 鐘山一事,歷歷在目,方才堂上所言的確在理,以成去甫的資歷功勛,大可入議幾項,想必大司徒那些人亦不能輕易讓中領軍因此身受極刑,他們清楚得很,倘中領軍都難逃一死,更遑論其他人? 那么,尚書令呢?英奴自然也不信他真能背得起大義滅親這個虛名,正如此想著,張蘊又道:“今上萬不可存此念,臣的意思是,重辦了中領軍,其余人等自然也就好辦了,中領軍是今上整頓綱紀的著眼點,此番懲處過后,臣想,綱紀定會為之一清,又兼臺閣拿出了可施的良策,國本可固也?!?/br> 英奴這才真正明白張蘊的意思,思量良久,方笑問:“張卿是否和尚書令談論過官倉一案?” “一切逃不過圣心所鑒,”張蘊俯首道,“當日東堂之上,此案引今上雷霆之怒,臣等既慚且憂,遂閑話幾句?!?/br> “看來張卿這番話的意思,跟尚書令所想相差無幾了?!庇⑴姀執N神色又微微一變,擺手道:“朕心里有數了,張卿先回吧!” 就在君臣差不多把話說盡,張蘊自宮中出來時,君臣之間此番談話間總繞不開的尚書令業已回到家中。 福伯見成去非下車,忙迎上去道:“方才東府長公子的夫人來了,見等不來您,便留下一句話走了,原話是,骨rou至親,伯淵不能太狠心了?!?/br> 他口中所言的夫人,正是成去非的堂嫂,成去非大略也能猜出嫂嫂前來何意,定是怕此事要了中領軍性命,遂吩咐福伯:“找人去東府告訴夫人,事不至此,勿念?!?/br> 倒是言簡意賅,十分好記,福伯應聲而去,成去非腦中把今日朝堂之上情形又過一遍,佇立半晌,才提步去了書房,走到書案前,抽出張便箋,援筆寫了張字條,喊來家仆: “給廷尉署吳大人送去?!?/br> 成府的家仆做事向來利索有實效,不多時,家仆已從廷尉署折回復命:“大公子,吳大人回了兩字,不曾?!?/br> 成去非頷首,目光虛望著前方,端坐許久,直到杳娘給他送來花糕菊花酒茱萸等物,才想起明日就是重陽,一邊杳娘笑問: “大公子,茱萸給裝起來?” 見他點頭,杳娘便往內室走,一眼瞧見那置于榻上的佩囊并不是自己往日所做,看著眼熟,忽想起來是怎么回事,無聲一笑,把茱萸裝到佩囊里,順帶拿了出來: “大公子戴上罷,明日就要過節了?!?/br> 第146章 成去非瞥一眼不置可否,起身去換了常服, 杳娘見他腳著胡靴, 知道他這是要出門, 一面把佩囊給他系在腰上,一面道: “明日登高,大公子可要去了?” “再說吧,”成去非伸展著手臂任由她擺弄,扭頭朝外高聲喚道:“趙器, 備馬!” 海災過后的重建, 天子應允就按著以工代賑的路子來,河道溝渠的疏通, 成去非命尚書郎李濤親自去督工發放錢糧, 為的就是怕有人趁此侵吞糧廩,徇私舞弊。糧倉一案尚未有定論,然而眼下最要緊的卻是賑災撫民,府庫已然到了貪墨不起的田地,成去非本想親自督工,然臺閣政事缺他不可, 實在分身乏術, 只有在下朝或無朝會之際, 才能得以前來。 石頭城的東南、南、西三個方向的外圍皆與淮水緊鄰,城東的護城河則本身就是淮水支流,而大江的入??谡且螂x石頭城太近,才導致海水倒灌, 引得淮河泛濫,此次海災,從石頭城至青溪間的二十四浮航,亦遭毀壞。尤其是四大航之首的朱雀航,成去非不禁駐足停留,朝四下看去,赤足的捕魚人正在撒網,岸邊十幾個健碩的漢子接過一具具竹籮,里面裝滿了活蹦亂跳的青殼蝦,等蝦子倒入木桶中,就由漢子們挑起踏著青石板路往上走來。 等看見李濤時,不等上前,成去非忽發現一熟悉身影就在不遠處,正是著都水臺官服的史青,他手中持一沓圖紙,身邊圍著幾個老農模樣的人物,一行人交流正盛。 言談間,史青抬目四看,正巧迎上成去非投來的目光,面上微微一怔,頓了有頃,還是抽身前來見禮:“尚書令大人?!?/br> 成去非略略點頭,自當日史青接受官服趨拜天子,很快便走馬上任,前后不過幾日的時間,也實在因災情緊急,石頭城附近積水不退,等入冬結冰更為棘手。諸事繁雜,有司必須想辦法著手解決這一個個近在眼前的難題。 兩人再無他話可說,史青既決定食君之祿,自要為君分憂,自上任當日,便沒在府衙呆過一天,一整日皆在外奔波,治水必躬親,往來荒村野水,幾日的功夫,人就清瘦一圈。 成去非看了看他手中圖紙,史青會意,近身就勢鋪開草圖,正是石頭城水域分布的輿圖,雖算不上詳盡,可仍教人能一目了然:大江東岸大致就在外淮河一線?;春訉挵儆嗝?,自東南而來,在城南武定門節制閘一帶入城,一支西行,在鳳臺山與石頭城之間與大江相通;一支則經淮青橋、浮橋一線北行,浩浩蕩蕩穿過帝都城區,從雞籠山和覆舟山之間的埡口穿出,折向西北,下游一線,則在獅子山東側進入大河。 這幅圖倒更好解釋了石頭城海水倒灌頻發的緣由,史青等他漸漸收回目光,方道:“大人,淮河從源頭溧水與句容起算,經江寧方山合流,北行到建康城東,在七橋甕一帶折而向西入城,再出城匯入大江,懸流二百余里,然而,地有高低,流有緩急,潴有淺深,勢有曲直,不實地考量,是無法得知具體情形的,下官想的是,堵不如疏,清理淤泥保證水流通暢才是解決水患之道?!?/br> 成去非不由頷首,宗皇帝年間石頭城有次海水倒灌嚴重,積水未出,等到來年開春,竟滿城綠水,腐臭難耐,最終引得疫病流行,可謂一災未平,一災又起。 “此次海災,毀了不少陂堤,要及時修?!背扇シ菢O目遠眺,水災要治,旱災也不能不防,史青明白他話中所指,心底涌起難言的情愫來,老師曾云成若敖的大公子乃江左子弟翹楚,是為人杰,所言不虛,可就是這位翹楚,一手盡染無數鮮血,一手則牽系蒼生社稷……正遐思無限,心中慨然,成去非已指向不遠處的朱雀航: “史大人可有良策?” 史青聞言,則把底下一張草圖抽上來:“朱雀航仍用河橋法即可,這一段長九十步,廣六丈,冬夏可隨水高下。假以時日,定能復原?!?/br> 兩人在這說半日話,成去非發覺先前圍著史青的那幾位老農似乎還在等著,遂指問:“他們是做什么的?” 史青應聲回首瞧了一眼:“這些都是附近極有經驗的老河工,下官少不得他們的幫忙,一起來勘察測量的?!?/br> “史大人且先去忙,有何問題,隨時可報給度支尚書?!背扇シ欠愿劳晏_朝李濤走去,那邊李濤看他同史青一直在指指點點比劃議事,見他得閑過來了,趕緊迎了上去見禮: “尚書令!” 成去非隨手拿起眼前冊薄,上頭把近日發放錢糧數目記得一清二楚,每日多少人上工,男多少女多少,亦一覽無余,既是臺閣的人出面坐鎮,自不會出現克扣一厘一斗的事情。又兼朝廷下令開放官家山林、魚澤,任其采薪、打獵、捕魚,以渡難關,一言以蔽之,眼下賑災擘肌分理,并未出現大面積的流民四溢,百姓背井離鄉之亂象。 “大人,官倉的案子,今日朝會如何說?”李濤因賑災之故,缺席朝會,自然十分關心,一張被連日秋風吹得發干打皺的臉上露出遲疑殷切的表情來。 “尚無定論?!背扇シ强芍^要言不煩,李濤怔怔半晌,身后忽傳來一聲輕喚,原是一對夫妻模樣的人來領俸,只得先去忙活。 那婦人雖荊釵布裙,男子看她眼神卻如視珍寶,兩人面有勞色,然卻充滿難言喜樂,等領到今日所得,夫妻兩人一陣喁喁私語,不知那男子說了句什么,婦人忽揚手在他胸前輕捶幾下,兩人又是好一陣嬉笑,李濤亦看在眼中,尋常人家夫妻,沒那么約束,他這些日子看慣了,可畢竟成去非在場,李濤見這二人眉開眼笑太過親密,不免尷尬,遂輕咳一聲示意道:“領完可以走了?!?/br> 夫妻同心,共挽鹿車,大約就是此番情狀了,成去非心念泛泛,目送那兩人遠去,只覺此刻秋天萬里凈,日暮澄江空,算算時辰,簡單交待李濤一番,便踩蹬上馬,再回首看一眼四下情形,這才猛得一勒韁繩,駿馬隨即揚蹄而去。 福伯見他一雙胡靴上盡是塵土氣,衣裳似也蒙上一層灰,微微搖首嘆氣,即便太傅在世,也不曾見太傅忙碌至此,到底何事,需這般灰頭土面? 等成去非仍是如此模樣出現在木葉閣時,琬寧本正在習字,亦微覺詫異,無意瞥見自己做的佩囊果真被他戴在身上,心底一蕩,柔聲問道: “大公子從何處來?” “我來看看你?!背扇シ敲粚﹂?,琬寧羞澀一笑,見他雖風塵仆仆,卻大概難得一副好心情?遂親自給他奉茶,成去非出去這幾個時辰,確實口渴了,連飲兩盞,方覺舒坦許多。 “明日是重陽,我帶你去登高,你也許久不曾出門,總在家中,要悶壞了?!背扇シ锹月砸凰妓髡f道,似把前日齟齬全然忘記,琬寧卻有幾分惶恐,不知他為何突然有這個閑情,輕語道: “君子登高必賦,神交古人,窮乎遐邇,系乎憂樂,我不曾讀過大公子錦繡文章,望有幸親睹?!?/br> 成去非聽她說的太過正經,遂也正經回道:“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只可惜,我這個俗人,沒這么多情意要望山而發?!?/br> 琬寧垂下目光,停在他那雙胡靴上,暗想他總歸是要掃人興的,雖這樣想,卻并不是真的怪他,只道:“大公子這是自山海間歸來么?” 見他無聲頷首,心底一陣悸動,轉身朝書案走去,挽起袖管時才道:“我本該投桃報李,可身無長物,唯有筆墨相贈,還望尚書令笑納?!?/br> 尚書令,他頭一回聽她這么稱呼他,她這會說話,十分客氣,成去非并不能聽慣,微微一哂:“聽你這口氣,我以為我人還在臺閣?!?/br> 說罷卻靜靜看她寫字,等真的耐心瞧上半日,才想起自己不曾認真看過她執筆的模樣。她是削肩,更添文弱,落筆卻不乏韌勁,成去非一面打量著,一面努力回憶她剛進府時是什么樣子,可記憶是空白的,大約有那么些模糊的影像,總歸不是眼前這亭亭春柳的好顏色。 等她擱筆,成去非才踱步到跟前看了,白紙煙字上圣人的話,異常醒目: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 琬寧因他就在身后,一時間心又重重跳起來,不敢看他,只看著字道:“尚書令不是這種人么?” 一語既了,臉上熱的難堪,成去非付諸一笑:“這又是曲里拐彎贊譽我?” 琬寧慢慢抬起頭來,臉上熱的難堪:“尚書令如不是,何苦每日辛勞至此?” 成去非見她神情極為認真,卻聽得牙酸,敲了兩下案幾,笑看著她:“你不是我臺閣下屬,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尚書令地叫?” 琬寧微窘,應了聲:“是,大公子?!?/br> 她低首紅臉的樣子,于這一剎那,甚是可愛,成去非便把她拉至懷中,低聲問道:“你跟我說說,上回到底為何而哭?” 琬寧身子一顫,他原還記著這事,不由就去咬唇,成去非抽手止住她這動作:“不想說就不說,”說著撤掉自己的手,笑道,“險些忘了,我這一身太臟,不該抱你?!?/br> 松手的剎那,琬寧忽抬臉軟軟問他:“大公子為何要同我……”欲語先羞,她很快意識到自己這樣發問是何等羞恥,又是何等失態,遂緊緊抿了唇,轉身去弄那晾干的字,而手卻顫抖得厲害。 成去非見她耳朵都已漫上一層紅云,腹底的熱意陡然上來,好一陣煎熬,遂上前問道:“我今夜宿在你這里可好?” 不等她回答,自顧又道:“罷了,我還是回橘園,你早點歇息?!?/br> 見他要走,琬寧手底忽扣緊了案幾邊沿,臉上火燙一片,話音中帶著明顯的走調:“我不想大公子走……” 成去非回首看她,沉默片刻,輕輕把她再度擁在眼前:“你倘是怕,不要勉強?!?/br> 懷中少女柔唇微顫,溫香的氣息拂上成去非的面孔,他知她情動,可腦中總是想到當夜那迫不及待的一推,一時拿不準她心意,見她垂目顫著搖首,遂伏在她耳畔私語: “勞煩小娘子伺候我沐浴?!?/br> 琬寧一驚,腦中不知就想到一邊去,聲音更細弱到無由:“我,我洗過了……” “我問你了么?”成去非無奈,忽想起之前的事來,走到書架跟前,本想抽出一本書來塞給她,卻瞥到書案上那一沓雪白的紙來,嘴角逸出一縷笑意,遂對她低聲道: “我都忘了你連衣裳都脫不下來,呆頭呆腦的,鋪床會么?” 琬寧被他說得大窘,卻只有應聲答一個“會”字,成去非點點頭,指著那沓紙:“把它鋪到床上去?!?/br> 看她不解,成去非面上卻忽繃的有些緊:“你會懂的?!?/br> 說罷沖她微微一笑,舉步去了。 第147章 整張床鋪滿了雪白的紙,成去非進來時, 琬寧正對著此情此景發呆, 面上百思不得其解, 這要如何安寢? “誰讓你鋪成這樣的?”成去非多有不滿,皺眉看了一眼,忽覺好笑,頗含意味地望著她:“雖有筆有硯,只怕我也力難從心, 還是你覺得你大可做到?” 他既不肯張本繼末, 她自難能撥云見日,琬寧見他打了個手勢, 只得又把那一張張紙疊放起來, 剛欲起身送回書案,后頭成去非已經壓了下來,她手中一晃,宣紙灑落一地,琬寧掙扎著想去撿,成去非隨即摁下她的手臂, 低笑道: “由它去?!闭f著把她身子往上提了提, 琬寧不禁扭動一番, 眉睫顫得兇,成去非哼笑,動手把腰間那根玉帶解了,拉起她擺正了身子, 自她眼前繞上一圈,打了個活結,這才往她耳畔吐氣:“看不到就不這么害羞了?!?/br> 琬寧眼前驟然一暗,兩手只能抓緊了被褥,后背繃得挺直,心底又盡是茫茫然的恐懼,紅唇翕動,四下里安靜地只能聽見自己的微喘,她看不到成去非,可也不敢尋他,只覺自己整個人此刻全靠那兩只手臂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