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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權臣本紀在線閱讀 - 第54節

第54節

    雖不知是哪一個,當日她也沒機緣見府上那些“兄弟姊妹”,想必同自己家也差不多少,兄友弟恭,姊妹親密,琬寧想到自家人,眼眶發熱,忍了忍,打起精神清點堆了一地的東西。

    除卻上好的筆墨紙硯,連帶著筆筒、筆架、墨床、筆洗、書鎮、水丞、印盒、裁刀等器物,一并備齊乃成全套。琬寧不由歡喜,這禮送得合她心意,既這么貼著人心送,想必蔣夫人應多有參謀,琬寧感激那點照顧到她脾性的心意,心底更有虧欠,不知該如何報恩。

    另有幾樣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琬寧不認得,便打開那封書函,幾行隸書映入眼簾,這筆意,講究的是蠶頭雁尾,可見也是個練家子。琬寧心下好奇,待略略看下來,留意到那落款——蔣北溟,這名,有幾分講究,莫不是也喜老莊?

    原這幾件竟是從一個叫“普嵐”國千里迢迢帶回江南的,心底不免嘖嘖稱奇,她沒出過遠門,至多讀《洛陽伽藍記》,知道那西北的異族人,以氈為屋,隨逐水草,夏則隨涼,冬則就文,陰陽運轉,莫知其度,更有兄弟共一妻,讓人實在無可想象。

    就是那些人,也會這些奇技yin巧?琬寧側著腦袋,打量那晶瑩剔透的玻璃燈,只覺萬分新奇,腦中早飛到上元節了,轉念一想,自己竟幾年不曾再有機會放河燈,幼時的記憶好似那盞盞河燈悠悠飄至眼前,徒增人愁緒。

    琬寧小心把玻璃燈執于手中,越看越覺得心愛不已,她許久不曾這般快活過,一樣樣擺開來細看,最后才戀戀不舍都收拾進自己從宮中帶來的妝奩中。

    又把那筆墨等物一一擺放整齊,一時間那張花梨大理石案子上竟滿滿當當的,各類名人法貼,數十方寶硯,各色的筆筒,插著如林的狼毫,她瞧了半日,漸覺不妥,都擺在上頭,像是炫耀似的,更何況,成府素喜樸直,倘是讓成去非看見,指不定又說她輕狂賣弄,滿屋子的器具,竟比他那個正經主人的還要多,還要好,合該他嫌惡,琬寧這么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著,身后四兒何時進來的,竟不知曉。

    “啊,姑娘,這么多東西,哪來的?”四兒一壁放置下手中托盤,一壁目露驚喜,忍不住贊嘆。

    琬寧回身看她,抿著唇角兒一笑:“是我兄長所贈?!?/br>
    四兒不知她這層,滿臉的訝異:“姑娘還有兄長?竟沒聽姑娘說過呢?!?/br>
    一席話說的又觸琬寧心思,勉強笑笑,并未細說,四兒會意忙換了話:“這是后頭廚房新做的蜜餞,剛拿過來,姑娘快嘗嘗?!?/br>
    琬寧凈了手,捏起一顆放在口中慢慢品著,猶豫了半晌,才問四兒:“我想回份禮,可……”說到這,囊中羞澀為何她才算深有體會了。

    “姑娘是不是不知回什么好?”四兒會錯意,心卻是熱情的。

    其實這亦算一層,琬寧輕輕頷首:“你可有什么主意,不太費……”那些話終究是難出口,她為錢發愁,或許身上的首飾能換些錢財?可怎么換,換多少,她是毫無頭緒的。

    “姑娘,您這兄長,關系近么?有多親?”四兒笑問,琬寧心頭一黯,低聲道:“我沒別的親人了,只剩姨娘表兄弟,是至親?!?/br>
    四兒見她神情微恙,聽她這么說,心底也一陣唏噓,遂道:“奴婢雖入府為奴,可家中也是有父母兄弟的,每年都要給父兄做些鞋襪捎回去,眼下逢著年關,姑娘何不給兄長也做雙鞋子?”

    聽得琬寧心底一動,她以往跟著煙雨學過打絡子,可做鞋織襪卻不曾開始學,況且上哪知道那素未謀面的蔣家兄長穿多大的鞋?

    “我不知兄長多大腳,”琬寧低聲作難道,“再有,我也不會做鞋?!?/br>
    四兒怔住,隨即笑道:“奴婢忘記姑娘是拿筆寫字的人,不會這些是常事?!?/br>
    “也不全然是這樣,我也能做女紅,只是做的不好?!辩幟嬉患t,輕聲辯了一句,四兒只得思忖片刻,“那做雙襪也行,男人的腳總歸差不多,用麻布便能做,不過府里有白色的帛,這個不難學,姑娘倘是不會,奴婢教您,回頭去杳娘那支取布料即刻就能學?!?/br>
    聽起來確是不難,有現成的材料,不過學裁剪縫補,琬寧腦中大致勾勒著流程,又算算日子,許能趕在除夕送出去,禮輕情意重,是她的一片真心。

    “打絡子行么?我會這個?!辩幒鲇钟X鞋襪難免太過**,畢竟不是自家兄長。

    “姑娘的兄長定也是正經公子,不像奴婢家里,腰里頭系根麻繩罷了,您既會打絡子,就無須費那功夫學做鞋襪,都一樣的道理?!彼膬喊巡杷f與她,琬寧輕應了一聲,面上還是羞赧:“能勞煩你道杳娘那,給我支取些線來?!?/br>
    四兒略略起身:“姑娘要什么色的?”

    “閑色就好,看可有豆沙綠,或者紫色也行?!辩幭胧Y北溟身份,用正色多有不妥,轉念又作罷,遂補了句:“赤青黃白煙,有哪樣拿哪樣吧?!?/br>
    此事塵埃落定,一連幾日輕攏慢面抹復挑,她是準備打個連環樣式,簡單大方。

    雖許久不做,有些手生,可趕在除夕前托人送去,還是能來得及。

    這日完工,琬寧拿禮盒裝了,見四兒不在屋內,便起身出了園子尋她,正碰上成去非送客,嚇得她忙躲在那半枯的紫藤花架下杵了半晌。

    “你鬼鬼祟祟在這里做什么?”成去非見她慌里慌張,本只是象征性出來送客,折身回來時,不想琬寧還在那呆子一樣。

    她也未料成去非回來的快,下意識把禮盒藏于身后,莫名覺得心虛,一壁見禮,一壁掩飾:“我找四兒?!?/br>
    可惜她從來都不是擅長飾偽之人,做出來的姿態實在是拙劣。

    “哦?”成去非睨她一眼,“四兒是爬上這架子了,你在這等她下來?”

    她忙著打這絡子,得閑便再也不出來,只坐于暖閣之中,此刻松松挽了個髻,一張面上緋紅,宛如海棠明燭,看著不似平日整齊,自有幾分渾然天成的勾人的風致。

    既是這般模樣,成去非的目光便在她身上多滾了幾眼,踱步近身,問道:“怎么,你是偷了我府里的東西,想著往哪里送?”

    “不,這是我自己的東西?!辩幮牡滓惶?,知道他已經看見了,忙忙解釋清楚。

    “既是你自己的東西,你慌什么?”成去非早探下一只手,把那禮盒拿了過來,她從來不懂如何拒絕人,盡管此刻想護著,可也只能無奈看他徑直取了去。

    盒子打開的剎那,成去非面上表情雖未變,可抬眼時,眸中已然是千山暮雪,冷笑橫看她一眼:“你近日是讀了哪些閑書?紅拂夜奔?只可惜江左還尋不出個摩勒助你?!?/br>
    這話說得琬寧心驚rou跳,自然明白他這是無端在羞辱她,正欲反駁,卻聽他仍繼續道:“難不成比這還厲害,是小玉落節?”

    這典故她倒沒聽過亦未曾看過,但“落節”兩字尤為刺耳,就是尋常女子也能明白其意,一時把臉漲得紅透,死抿著唇鼓起勇氣奪過那盒子仍抱在懷中,扭身就要走,成去非一個側身伸手便攬住她那細腰給撈了回來,嫌惡地看著她:

    “我府里決不許有你這等亂事,你哪來這潑天的膽子?我倒小瞧你了!”

    琬寧碩大的淚在眼眶里直打轉,本想解釋,卻道出一句:“有忤逆于心,必求事中傷,大概說的就是您這種人?!?/br>
    成去非不由冷笑,她這脾性倒是越發顯山露水了,竟敢直接罵到他頭上來。

    “少廢話,說,這東西你要給誰的?”

    他目中寒意透骨,琬寧此刻偏擰著性子不肯說,只含淚反問:“您上來就惡語傷人,這會肯定想著問出來了,便仗你那烏衣巷的勢把人家殺了對不對?”

    她果真是難纏了許多,人總是恃寵而驕的,給她幾分好顏色,她便立馬能當自己的老師了,成去非被她一頓搶白,面上更加陰冷:

    “對,我不僅殺他,更要殺你,你倘是一開始便告訴我心屬何人,我必不勉強你,可你倘敢在我家中行暗事,我決不輕饒!”

    說罷回身,眼瞧見一個過路的家仆,揚聲發狠道:“把我馬鞭取來!”

    第94章

    那家仆見他神情不對, 連連應聲,飛般往他書房方向去了。

    琬寧身子微抖,見他面上似乎并不是那么動怒,只是語氣異常冷硬罷了??伤民R鞭做什么, 要鞭笞自己么?琬寧怔怔想著,一時還轉不過彎。

    她不知道他亦弓馬嫻熟, 是真正上過戰場趟過死人堆的江左子弟, 見識過無數血腥屠戮,自同一眾夜游浮華的江左子弟有本質上的不同。

    卻見成去非再度回眸看著她, 眼角眉梢是尋常的冷淡:“汝心之固, 固不可徹, 只可惜用在了邪處,我今日是替你父兄教導你?!?/br>
    話音剛落, 那邊氣喘吁吁的家仆已飛奔而來,雙手奉上馬鞭,趕緊躲得遠遠的,上次大公子持鞭教訓人, 還是太傅在世時,一奴仆家中同百姓有地界紛爭, 那奴仆也是一時發癲狂妄,竟連夜毀了半熟不熟的稻谷, 悉數拔盡,大公子知情后,便是用的馬鞭, 如今,時隔幾年,這馬鞭竟又派上了用場。來往家仆們似察覺了些異樣的動靜,飛速投了一瞥,不敢逗留,可心底終究是好奇得很。

    在這外頭立了半晌,琬寧早凍得鼻尖通紅,只見成去非解了大氅,往邊上甩手一擲,兜頭便落下一道鞭影,卻是落在琬寧身旁的枯架上,登時抽得散了半邊去,可見力道之實。

    他掌控極佳,只要他有心,便絕不會落空,這一鞭,是有意擊打在那藤架上,果真,琬寧兀自一個激靈,躲閃不及,那些枯枝敗葉砸在了身子上,雖無多少痛感,可她整個人看上去是有幾分狼狽的。

    “我再問你一次,東西是你的,你是在和誰暗通款曲?事情到了哪一步?”

    他好整以暇,手中的馬鞭再次揚了起來,自她襟口處一路向上輕滑,直到托起她那尖尖細細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面承受來自他的目光,他要讓她知道,在成府,在她的整個世界之中,他都是絕對的權威,不容置喙,一切規矩他來定,一切的規矩她得守,她要在他眼皮底下行些見不得光之事,那是癡心妄想,他絕不能容她污了府門。

    琬寧身子不住地抖著,幾分因冬日的冷,幾分因他的冷,剩下的便是這馬鞭所傳遞的馴服與折辱,越是這樣,她越是能撐得起藏于血rou之下的那點傲骨。面上雖終究忍不住滑落兩行清淚,眸中也仍似含情,可水光瀲滟下的那抹倔意,還是被成去非又一次地捕捉到了。

    她就這樣無聲同他對峙,仿佛存心引著他必犯下大錯,才肯收手,她也注定要領教何為烏衣巷大公子的“以法御下,任法裁物”,才能知曉眼前人到底躍動著怎樣的一顆心。

    “很好,你有情有義,不肯說,我有一千種法子讓你開口,不過,眼下,只這一種就足矣?!背扇シ钦f完這句,攥緊了鞭子,揚手便抽了過去,結結實實落到琬寧肩頭,她到底是嬌弱,即便身上穿得比其他季節厚實,在這突如其來的重力沖擊下,頃刻間便撲倒向地,那股疼猛然竄至天靈蓋,痛得她一陣抽搐,渾身都扯掉了層皮一樣。

    身后不遠處,杳娘不知何時已立在那了,只靜靜看著這一幕,并未上前阻攔。

    她匍匐于地,當真像是只小小困獸,仿佛此刻,又回到當日被人踐踏欺侮的牢中,曾經受過的鉆心一腳,同此刻比起來,許是因為記憶已有些遙遠的緣故,竟完全比不上這用盡全力的一鞭了。

    皮rou之苦,她不是沒受過,此刻嘴中仿佛含了一口腥甜的血,琬寧極力忍著,抬眼看滾落不遠處的禮盒,那條豆沙綠的絡子散在眼前,好像天青色煙雨,她不由伸出手去,想把它抱于懷中。

    這點意思剛露出一瞬,成去非早提了鞭子,毫無偏差地落到她那只蠢蠢而行的手上,琬寧吃痛,悶哼一聲,疼得她幾乎要痙攣,頭上昏沉,似有無數寒鴉啼啼盤旋,額間很快凝出豆大的汗來。

    一旁芳寒正途經附近,她是找杳娘取澡豆的,四處尋無果,抬眼間卻見杳娘佇立于此,余光一掃,就見成去非正持鞭而立,地上蜷縮著一團白光,定睛仔細一看,竟是琬寧,眼見那鞭子又高高揚起,芳寒大驚失色,疾步跑了上來,撲到成去非身上奮力想奪住那鞭子,口中苦苦哀求道:

    “大公子息怒,大公子您息怒!她禁不得您這么打??!求您住手!”說著見那鞭子壓根奪不下來,身子一滑跪倒于地,死死抱住他腿熱淚滾滾而下,“她無父無母,不過一個可憐人,就是犯了天大的錯,也罪不致死!求您不跟她計較,饒了她這一回,饒過她吧!”

    芳寒向來憐惜琬寧,疼她年幼失孤,性子又怯,她實在想不出琬寧能犯什么錯,竟引得成去非大動肝火,仿佛不抽死了她便不能出這一口惡氣。

    那邊琬寧恍恍聽見有人語,身上火澆油般,尤其是那只手,血痕最重,像一條扭曲的毒蛇般蜿蜒而下,腦中白光亂閃,眼前一煙,終是受不住疼得昏死過去。

    芳寒淚眼中見她忽動也不動伏在那里,心底一緊,當成去非真打死了她,哀哀叫一聲“琬寧”,爬了過去,見她這般情狀,竟無從下手,只得顫顫撫起她腰身,低首瞧見她嘴唇已咬得鮮血淋漓,一張臉卻煞白如雪,便摟在懷中痛哭起來,一聲聲低喚著她。

    成去非反手扔了鞭子,不耐道:“兩鞭子死不了她?!钡纛^便要走,杳娘這才跟上問道:“這要如何處置呢?”

    “沒死便治,死了通知蔣家的人來領尸?!背扇シ怯沂只⒖谔幦晕⑽⑺崧?,是方才過于用力所致,他瞥了一眼那一團綠,眼中仍是嫌惡,抬腳跨過鞭子,頭也不回地去了。

    這一事既出,在府里頭很快傳開,成府上下都知道了這么一回事,卻也只敢在四下獨自揣測,不敢私議。虞書倩亦聽說此事,心頭不免疑慮,兄長并非暴戾之人,忽下這么重的手,叫人難解,那位賀姑娘曾助兄長整理典籍,兄長向來惜才,不輕易虧待人,底下提拔上的各類人,哪一個不是忠心耿耿?

    等虞書倩親自去木葉閣探望時,琬寧仍在昏睡,因傷主要在肩上,只能伏在枕邊,那一只露在外頭包扎住的手,僵僵揚著,紗布上滲出的點點血漬,已變烏黯淡。

    虞書倩試探伸出了手,琬寧額間guntang,一雙罥煙眉緊鎖,面上盡是痛苦之色,怕是這場毒打激得她起了高燒。

    即便是虞書倩這般冷靜自持從容的人,也微微變了臉色,起身去問那婢女四兒。四兒正一壁煎著草藥,一壁小聲啜泣。

    見虞書倩過來,忙遮袖抹了淚見禮。

    “昨日是怎么了?兄長為何要鞭打賀姑娘?”

    四兒一聽,眼淚掉得更快,帶著哭腔:“奴婢不知,那日特意跟杳娘告了假出府回家里送東西,回來,就變這樣了?!?/br>
    虞書倩沉吟片刻:“這些日子,賀姑娘都在做什么?可有異常?”

    “沒,這幾日姑娘一直在打絡子,給她表兄弟的,她還說她只剩姨娘和表兄弟了,再無旁人,要趁除夕夜前把活趕出來,好送蔣府……”四兒抽抽噎噎絮叨許多,想起芳寒送琬寧回來時,把這禮盒也一并放下了,遂拿出給虞書倩看:

    “二夫人請看,就是這個?!?/br>
    虞書倩看了一眼,很普通的連環絡子而已,忽留意到屋內布置,筆筒里有幾枝府里不常用的狼毫,便問:“賀姑娘平日所用,不是從家里支取么?”

    “是從府里支取?!彼膬狐c點頭,見虞書倩往書案走,抽出枝筆來,忙補充道:“這是前幾日姑娘的兄長所贈?!?/br>
    虞書倩隱約猜出這番事是如何讓兄長忽就暴怒,家中小廝婢女,到了年紀一律放出成家,除非自己愿意繼續留下來的,但絕不許有私情,他向來厭惡此事,成府規矩嚴,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想必是這引起了誤會。

    且這賀姑娘,于兄長,多少有些不甚明朗的關系,誰也不好點破,兄長同殿下一直有失和睦,賀姑娘身份尷尬,兄長亦有舊事存心,便造成今日之局面……虞書倩輕嘆一聲,拿過那禮盒,交代道:

    “好好照料賀姑娘,我會把最好的大夫請來,你只管盡心伺候,有事要及時回話?!?/br>
    說罷朝橘園去了。

    成去非正伏案執筆忙碌,抬首正要挑一挑燈芯,就見虞書倩輕叩了門,手底動作也不停,問道:“桃符睡下了?你有事找我?”

    虞書倩款款見了禮,剛一進門,成去非就已留意到她手中那熟悉的東西,眼底掠過一絲不滿,轉瞬即逝。

    “書倩還是跟兄長直言好了,兄長為何動怒?”虞書倩把禮盒輕輕置于一側,把那絡子取出,方接上話,“可是因為此物?”

    這一抹綠在燭光下有些慘淡,成去非連看都不看一眼,只看著虞書倩:“璨兒,我一直待你同親meimei一般,你想說什么,直言即可?!?/br>
    “當日書倩雖不在場,可事后問了四兒,大略猜出緣由,倘猜錯了,兄長勿怪?!庇輹活D了頓,不避他目光,“兄長可知這絡子,是賀姑娘送誰的?前幾日,蔣家來人送東西,您可知曉這件事?”

    有一日,福伯確是有所提及,他只思量著蔣家突然活絡起來,同阿灰的提議多少有些關聯,便也沒太放在心上,經虞書倩這么一點撥,心頭猶如照進一道閃光,他目不轉瞬望著虞書倩,從她眼神中漸漸確定自己所想為實,手底不禁微顫了下。

    “四兒說,賀姑娘是急著在除夕夜前給那蔣府的表兄弟趕出這活,四兒本提議,給兄長大可做鞋襪,賀姑娘不會,才改的打絡子?!庇輹混o靜說完,看兄長一時無言,實在也不能忍心提會稽之事,無聲福了一福,帶上那禮盒去了。

    室內獨留他一人默然靜坐良久,右手撐于幾案之上,昨日之事歷歷在目,那蜷縮如蟲的身影,仿佛仍掙扎在眼前,他終是緩緩闔了眼,以手遮面,不能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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