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一席話當真激怒明芷,眉間一凜,半晌都未曾說話,同成去非只這般冷冷對峙著,良久才上前,一手牽住他手,一手貼在他左胸口處,嘴角浮起一縷虛惘的笑: “成去非,在無視佛的時候,詆毀人的時候,手都不會冷嗎?心都不會跳嗎?你眼里到底有什么呢?你的心里又有什么呢?”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唇畔明明含著一分笑,可這站姿卻比坐化還要冷。成去非戚戚于她掌間的無情,聲色的冥滅,這聲音聽起來,宛若抹上風沙的銹。 他簡直都快忘記了,殿下不過十八歲。 外頭的風雪這一刻悉悉有聲,成去非冷冷抽出手,反過來攀上她留在胸前的那一只,攥緊了朝明芷自己心窩處覆過去: “殿下更該捫心自問,眾生是佛,佛是眾生,殿下的眼中有什么,心底又有什么?我的心,如何跳,無須殿下cao心,可殿下的心,是否還在跳,只有殿下自己知道了?!?/br> 他的話不再留任何情面,縱然在她面前,她可謂君,他是臣。君有道,從之,忠之,君無道,伐之,圣人誠不我欺。 “殿下大婚時,先帝曾賜莊園四處,田畝數十頃,還是殿下接管吧?!背扇シ菑氐姿砷_她,仍恭謹行了禮,拿過方才那件大氅,一壁打著結,一壁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暖閣。 推門的剎那,風鼓起煙色的大氅,獵獵作響,成去非被忽如其來的風雪瞇住了眼,下意識別過了臉,仿佛歲月垂幔,就在眼前,他像極一頭敏銳的獸,知道這是個缺口,獨獨他看見了那條微隙,不過有一日,他終究會徹底撕裂了它。 有些事,倒不見得就是壞事。 回到橘園時,趙器正在為他備茶。 茶是叫不出名目的土茶,葉闊梗粗,塞了滿滿半盅,無香無嗅,喝進口極為青澀,幾口下去,便叫人困意全無,神志清醒得很。這茶還是當初趙器隨自己考察水利當地農人所贈,如今已飲得習慣,竟不能離身。 趙器接過大氅,立在檐下,仔細給撣著雪,知道大公子是從殿下那邊過來,照舊沒留那過夜,心底不免想東想西的,正出神,聽里頭成去非喚了他一聲,忙不迭又進去了。 “今日誰來我書房了?”成去非記性好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不過是案幾上文稿擺放偏了些,其中兩張順序倒置,他手底大略過一眼,便察覺出不對。 府里下人循規蹈矩,無人敢輕易動他東西,尤其書房,基本都是趙器親自過問,更是謹慎。 趙器聽得身子一緊,知道定是有人來過了,可自己竟全然不知,大公子的書房,從來無人敢隨便來的,腦子轉了幾圈,只得如實說: “小人不知情,小人這就去問園子里打掃的丫頭?!?/br> 他剛欲轉身,成去非抬眼已瞧見書架上阿灰注的那本《老子》,便擺了擺手:“不用了,你去把賀琬寧給我叫來?!?/br> 頭一回聽成去非這么稱呼那賀姑娘,趙器心底暗覺不好,平日里都是喊“賀姑娘”,多少面上是客氣的,不過,那賀姑娘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來這書房了,不是正擔著抄錄典籍的事么? 趙器應了聲,疾步出了園子,不過一墻之隔,他在簾外先喚了四兒,傳了話,便立在外頭等,不過片刻功夫,琬寧便打簾而出,那婷婷的模樣,看得趙器一怔,隨即避開了目光,心底也暗自詫異,這賀姑娘剛入府時,身量不足,還帶著幾分孩子氣,如今,竟仿佛一夜之間就變了光景。 原不知這賀姑娘也是個美人胚子,如今越發藏不住了。趙器本莫名替大公子欣喜,可一想到他方才那口氣,心底又添愁緒,忍不住悄聲問了句: “小人唐突,敢問今日賀姑娘去橘園了?” 方才四兒話剛說完,琬寧就覺渾身立刻過了一遍麻,心底畏怯大亂,腦子里頓時只想這個時辰召她去,定是又要羞辱她,一想到這,琬寧覺得一顆心又不是自己的了。 聽趙器這么一問,她反倒有了幾分輕松,自己白日趁著他去尚書臺,把那本《老子》還了,到底是自己不磊落,就是貪戀他那案幾,小賊一般把個東西摸一遍,還忍不住瞧了他新寫的奏呈,更覺歡喜,不意外頭傳來婢女隱約的對話聲,嚇得她慌慌給放好,心虛地逃出來了。 倘是這事,不過挨一頓罵,也是該她的,琬寧沖趙器僵笑了一下,面上緋紅:“是?!?/br> 可真到了那透著亮光的地方,琬寧心跳又快了起來,不由單手揪住了領口,身子一陣癱軟,兩條腿登時邁不開了。 趙器先到里邊通報了,琬寧聽到他低低應了聲,覺得那一聲陡然砸進心里,激得她脖頸后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她渾身繃緊進去了,就立在門口,一步也不愿意往前再近,強裝著鎮定。 成去非只顧手底忙碌,連正眼都不曾給她一次,琬寧站得尷尬,手腳跟無處安放似的,呼吸都放得輕緩,唯恐驚動了他。 這期間,趙器無聲進來給換茶兩次,添了一回燈燭,又默默去了。 等到墨用的差不多了,成去非筆下一頓,抬眸瞧了瞧她:“過來研墨?!?/br> 說著擱置了筆,動了動身子,也不管她,而是掀了簾子,似是上外頭吹那冷風去了。 琬寧長舒一口氣,上前從邊上木盒中取出墨,又滴了清水在硯臺,手底均勻用力,慢慢磨了起來。 墨香便一點點冒上來,成去非不知何時已立于她身后,她是柔順模樣,十指纖秀,捏著那硯端,當真是研墨如病,閨中少女來做這事再恰當不過。 成去非重新坐定,顯然驚到她,手一顫,竟生生碰翻了硯臺,不僅灑了自己一身,亦濺了成去非面上幾點,琬寧窘得快要哭出來,顧不上自己,手忙腳亂掏出了帕子,成去非由著她生澀地在自己面上忙碌,也不說話。 第87章 她這會倒突然孔武有力, 力道越來越重,成去非被她擦得臉疼,一把摜下那帕子,擺手示意她離自己遠些。 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 讓人難堪,琬寧蹲下去就要收拾, 成去非看眼前這片狼藉, 眉頭皺了一瞬,語氣自然嚴厲: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不是專擅此道嗎?” 琬寧眼眶一熱, 就要掉下淚, 可咎由自取,便沒有委屈的道理, 勉強忍了忍,不想他忽起了身,從自己身側跨過,沖外頭喚了聲“趙器”, 趙器進來得急,看看屋內情形, 又看看成去非臉色,不敢多言, 只連連應聲,讓琬寧起身,自己親自去打掃了。 “大公子, 我不是有心的……”她嬌軟的聲音帶顫,含含糊糊目帶楚楚,偏就是這么一副腰細身軟的模樣,讓成去非怫然不悅,目光在她身上滾了幾遍,忽覺可惡,便冷冷問道: “今日是你來我書房動了案幾上的東西?” 話里有幾分薄怒,琬寧心底一派慌亂,委了委身子:“我一時好奇,是我的錯,下回再也不敢了,大公子您別動氣?!?/br> 成去非此時看她,越發覺得矯情自飾,像是有些媚人的手段,語氣便也越發森嚴不耐: “我本憐你那雙手,抬舉你幾分,你卻就勢輕狂起來,再有下回,定嚴懲不貸!” 這火發的毒,琬寧頭一回被人看作“輕狂事物”,面上一陣煞白,腦中不禁聯想他當日對自己所做之事,浪蕩輕薄,他這是拿自己當玩物般輕賤,她平日對他幻想多于實感,發些少女的迷夢,可卻忘了,他到底是個男人,同其他人在身份上是云泥殊路,但耳目之欲,卻不見得有天壤之別。 想到這,琬寧只覺血氣上涌,骨子里一直潛著的那點不馴便再也壓不住,抬眸定定望著成去非: “我做錯事,自當領罰,可您謗我輕狂,我斷不能認,縱然我出身鄙陋,來路不明,可終歸是阮家人教導,雖寡智不敏,但也不敢妄行其事,敗壞家風,大公子曾告誡琬寧,發乎情止乎禮,您自己卻……”說到這,面上又是一陣羞躁,便吞了回去。 她身子一直微微顫著,可這一番咬字卻清清楚楚,小臉上盡是不屈,成去非仿佛再次看到彼時讓她改許侃信的一幕,不由慢慢踱到她身邊,圍著她好像從未相識般上下打量了兩圈。 “有骨氣,接著說?!彼湫且粯拥哪抗舛⒌盟倾と?,琬寧咬了咬唇,蹙起眉來眼角低垂,渾身都是僵的,他估價般的眼神,無端再添她新愁。 饒是她長大了,就得受這份苦楚。 成去非見她不再吭聲,一笑道:“怎么,腹誹我呢?我來猜猜,阮姑娘心底是怎么罵我的?!?/br> “你這會心底又委屈又憤恨,遂想我倒真是衣冠禽獸,表里不一,虛偽小人而已,烏衣巷的大公子,也不過如此,見著女人,照樣管不住自己,腦子里盡是些下流念頭,簡直可恨至極,便自然惜你這番深情厚誼,全都錯付?!彼Z調幽幽,頓時化作那擅寫閨怨的才子,把姑娘家的心事拿捏得入木三分。 不想琬寧忽又抬首,一雙杏眼里水光淋淋,彎眉微蹙,兩靨胭脂般紅漲,就是這幾分動人處,讓成去非不得不伸手輕輕覆住了她雙眼,冷冷道: “你是在勾引我?!?/br> 她不再是當初進府的小姑娘,唯唯諾諾,孩子一樣躲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獨自咀嚼身世之苦。突然就亭亭玉立,由著他把玩才好,全看他興致,可她又分明還是當初的模樣,脆弱如許,不過一只孤鳥。 這一句在琬寧聽來,說不出的辛辣諷刺,從他手底掙開,眼角凝著大滴的淚: “我聽聞,就是屠狗之輩,您都尚能看到一顆赤子之心,這世上之人,亦有雖廁身市井,cao卑賤之業卻不乏至情至性的,我倘真是男兒身,也該得您青眼,可如今,您待我,越只會狎弄,就說今日之事,確是我錯,您何苦要污辱人?” 嘴上這么說著,心底早大慟不止,她腦子轟亂,只盼著煙雨能在跟前,伏到她懷中大哭一場,也好得幾分安慰。 可眼前到底是空無一物,琬寧捂了臉,別過身子,四處皆是煙漆漆望不到底的將來,嘴唇都咬破了,嗚咽著抗議了最后一次: “您不過當我是個物件,倘阮家不亡,我父兄皆在,即便你是烏衣巷子弟,又怎能欺負人至此!” 縱然不是阮家親身骨rou,到底數十年的教化,養了她高高心氣,平日的頂禮膜拜,俯首帖耳,多半是她性子本就羞斂,這一副軟透了的身子,破瓜之年,合該只在懷中嬌聲細語,輾轉承歡,遂他一時心意。半路忽殺出一股子不甘不愿,同當日伊霍之事,到底有些相似之處,卻又有那么點不同。 成去非低首一笑,眉頭微挑:“說完了?” 說著繞她面前,無動于衷看著她,知道她這心性,絕不是尋常哄弄就能過去的,遂什么也不做,抱肩而立思忖半晌,才道: “我本以為你多少有些脾性,不曾想這么重,人常說悶葫蘆發起火來更叫人怕,你這夾槍帶棒,我倒真是怕了?!闭f著負起手來,往案幾旁走,四下掃了掃,頓了片刻: “你也算有仇必報了,打翻硯臺是有意為之吧?逼著我辦不了公事,聽你在這教誨我,別哭了,教誨我都記心里呢,也不枉你花這么番功夫?!?/br> 說著又踱至書架,順勢抽出她謄錄的那本《五典》,已裝訂成冊。他家中本只有《堯典》《舜典》,這下齊全了,確是她的功勞,便行至她面前,正想開口,卻見她拿手背抹著淚,混著方才那點墨跡,不覺抹成了小花臉,自己卻渾然不覺。 他不禁想起那年從西北回來,半途馬受了傷,他和虞靜齋借宿農戶家,那家有個不過總角之年的女童替他們燒熱水,他倆人過意不去,硬要自己燒,鍋底灶里,塞了滿滿當當的干柴,心底想著這下總能燒快些,可火苗漸漸熄了,嗆人的煙霧卻越來越大,兩人實在受不住,狼狽而逃,院子里女童本正踩著木頭樁子給他們的馬加草料,扭頭看見他倆人跳腳出來,忽放聲哈哈大笑,清脆的童音簡直要蕩出籬笆圍墻。 “大煙鬼!大煙鬼!” 這句話他記了多年,當時聽得他倆人面上都掛不住,如今想來,竟帶著一股暖意,成去非嘴角便漾出溫柔的笑,只那么一瞬,還不曾爬上臉龐,又消逝了。 他拿《五典》稍稍碰了她手臂,見她明顯躲了一下,又偏過頭去,這個動作他熟悉其中意味,當日他擁她在懷,鉗制著她時,她便是這么個躲法,當時自己確是無暇顧及她感受,手底粗魯了些,只想著把那團火泄下來好解脫,倒真成了她的夢魘。 “這樣也唐突了你?”成去非又氣又笑,“臉皮未免太薄了些,”說著見她面色且要變,忍住莫名想要逗弄她的那點念頭,遂冷下臉,揚起手中的書: “讀書人的毛病,我本想著同你談一夜的學問,好才不負你阮家人的佳譽,現在看是不能了,你不是要當君子么?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你這臉花了,衣裳也臟了,且先回去盥洗吧?!?/br> 這半日的功夫,他同她廢話許多,見她眼眶間仍濕漉漉一片,可情緒漸漸安穩下來,也就懶得再跟她周旋,見她紅著臉折身就要走,聲音沉沉響起: “阮姑娘還不曾見禮,不失態么?” 哪怕臨到最后,他仍要壓著她,叫她跳不出自己掌心,饒是風骨感人。他也自然喜歡她這點柔中剛意,隱忍中的倔強,真還有些阮家那些儒生的氣質,那些男子,端的是正大光明,青衫磊落,養浩然之氣。 而她為女子,平日里再是嬌羞怕人,能叫人掐出一股水來,能叫人起些下作的念頭,可骨子里那點不肯曲意媚上,不肯折腰摧眉,關鍵處,絕不敷衍,也絕不妥協,一如當日自己拿蔣家人威脅她,分毫不差按進她死xue,她才不得不執筆。 這樣的女孩子,馴服起來,當別有滋味,成去非見她默默回首欠了欠身:裙子上烏煙一片,發絲間因方才的哭泣有了一絲凌亂,也還是他熟悉的婀娜身段,就晃在他眼底,心中便緩緩冒出一個清晰念頭來:他該重新整頓崇文館了。 案幾上還留著琬寧的一方錦帕,星星點點的墨漬,被她方才那一頓好扯,橫七豎八蔓延得到處都是。那雙研墨捧詩的手,他卻還是得讓她知道,有朝一日,面對他,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第88章 雪仍下得緊, 御道上雖一直有人在奮力掃雪,可車轍碾過還是留下了一行行深重的痕印。兩旁小太監一壁讓路,一壁偷偷打量著車駕,這幾輛馬車正是尚書臺幾位尚書的, 自烏衣巷大公子任尚書令后,尚書臺便比以往忙碌了許多, 宮人們幾乎天天能見到這些車駕, 這么大的雪,天子特意給百官放了假的, 今日并無朝會。 “大冷的天, 這幾位大人倒比咱們還勤快!”待車馬一過, 一個小太監把掃帚倚在懷里頭,縮頭拱背的, 使勁搓了搓手,又重重呵了幾口氣。 另一個本埋頭掃著,也不抬眼,笑斥道:“掃你的雪吧!” 小太監似乎仍是好奇, 蹭蹭湊過來:“我要是那大人,不上朝, 就躺被窩里頭,熱烘烘的, 再吃上一天的美味佳肴!何苦來受這個罪!” “瞧你那點出息!”這個掄起掃帚便沖著他輕敲了一下,“你可知那烏衣巷的大公子,別看他貴為尚書令大人, 統領整個尚書臺,不過我聽說,他平日里吃穿用度,跟叫花子差不多,也不近女色,那廟里的和尚都比他日子自在!” 聽得小太監一愣一愣的,愁眉苦臉嘆了一聲:“白瞎托生烏衣巷了!” 兩人的交談聲漸漸被風雪遮蓋,整座宮殿都籠在這無盡的寒意之下,了無半點生氣。 過了司馬門,便需步行,冷風噎人,雪直往臉上打,成去非身披暗紅大氅,行走于白雪皚皚中十分醒目。顧曙虞歸塵緊隨其后,彼此一路交流著。 好在尚書臺暖意融融,炭火燒得正旺,近侍們見他幾人來了,有條不紊伺候著,待一切妥當,便一一退下,在門外候著了。 就他三人,倒也不拘束,他三人年紀相仿,尤其顧曙和虞歸塵兩人算是自幼相熟,外人看他倆個性情也頗為相似,溫而厲,恭而安,都是君子絕佳的注腳,成去非雖同兩人截然相反,但有他倆人為左右手,大可以其文簡補他酷烈,恰如其分。 “我看你征富商財物一事,動作甚快,可謂有奇效?!背扇シ橇靡露?,端過熱茶,飲了幾口。 顧曙笑道:“搶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尤其他們這些個商人,向來重利遠甚他物,曙給他們免了下一季的商稅,且讓他們捐個小官,這回,蔣家帶的頭,蔣家老二,是個經商奇才,依曙看,讓蔣家只做宮里的營生太可惜了,日后大可同官家多有往來,兩獲其利,未嘗不是好事?!?/br> 蔣家的事,成去非亦有耳聞,蔣坤其子天賦異稟,行走于大江南北,甚至在邊疆之地,同胡人也有貿易往來,短短幾年便能聚萬貫家財,確是讓人驚嘆,可阿灰話里打的什么主意,成去非一聽便聽出眉目,阿灰解決問題之道,亦浮于表面,他清楚,這是不得已為之,但后頭的意思,自有曖昧不明處,成去非不置可否,只略略點了點頭。 那邊虞歸塵眼波微微一動,似有若無朝他看了一眼,倒也無話。 “當今最緊要的問題,莫過于諸類稅收,建康這一次的澇災,西北的軍餉,都不過錢糧二字,民傷則離散,農傷則國窮,這個事不解決,便有損國本?!背扇シ且会樢娧?,這倆人焉能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