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眼前人眉眼俱清,唇紅齒白分明少年郎,愛說調侃的話兒。若真做一對平凡夫妻,畫眉低語,耳鬢廝磨,此生無憾??纱藭r神情,卻暗涌著頹敗,白白教她心疼,她知道自己和他命運相連,骨血不分……今日朝堂之事,她有所耳聞,一切似乎都在朝著父親的預測發展,想到此,她微微提了口氣,柔聲道: “今上,您這長考未免久了些?!?/br> “是朕走神了?!庇⑴銥橐恍?,低首掃了一眼,都忘記自己是執煙執白了。皋蘭暗自嘆氣,只說另一事: “并州大捷是好事,但這后面,今上應該思量下步遣誰人去并州?!?/br> 他的手不知何時覆上來的,嘴角也漾起了笑:“這個怕是不需要朕細思量,自有人舉薦,皇后有見識,朕也高興?!?/br> 皋蘭鼻頭一酸,面上卻維持著笑意:“無論如何,今上要知道,妾身是來教今上下棋的,”說著拈起一顆棋子,“而不是做這個?!笔种衅遄又刂芈湎?。 英奴捕捉到她眼中掠過的那一絲頑皮,好似回到嘉平年間,她亦不過是爛漫少女,從河朔大地而來。心底一陣躁動,低頭去尋那紅唇,皋蘭亦不躲避,滿地叮叮當當的落棋聲,清脆得很。 他的異常如此明顯。 此刻他不需要溫暖,不需要柔情,只像一頭狂躁不安的野獸,生猛洶涌的□□突然間就炙烤著自己。皋蘭被他緊緊錮在懷中,四下里都是他那漫天席地的戾氣,她隱約察覺出一絲絕望的情緒來,任由他身底動作劇烈狂暴…… 第36章 這一年的春來早,空氣里的花香把人浸潤得薰熏然,像是籠著夢的觸須,輕輕一動,身子便能飛到九重天去。這樣的春時常會有,美好得讓人忘掉人世幾多悲哀,很多時候,韋蘭叢都會情不自禁想:將來死在春里頭才算圓滿。 她總被窗外枝頭黃鶯兒打啼喚醒,枕頭里置著“暗香丸”。剛剛打春的頭幾日,薄荷方抽出新嫩的芽來,兄長小心翼翼采來捧在掌心給她嗅,她嗅到那股子清涼里透著一蓬蓬香氣嘴角便綻開笑來。綠瑩瑩的薄荷,配上龍腦木瓜,再加上頭年秋天的桂花蜜一起調和,置于枕中,馨香之氣經年不散。她自幼熟悉這種氣息,乃至在熏籠上熏衣也必用這種香方覺心安。 梳妝臺上擺著名貴的墨,那是她的突發奇想,看父親兄長們皆用名墨來書寫極為暢快,若用來畫眉是否也別有一番情味?她只消一句話,兄長就把最名貴的絹煙墨送了她。 她是韋府最美麗的女孩子,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母親對她更是寵溺,每日必親自為她梳發裝扮。一頭青絲在母親手中輾轉滑落,鏡中人的眉眼一天比一天清晰,她悄悄在冷滑的吳綾帕子上落下嫣紅的唇印,怔怔瞧著鏡中人甜甜發夢。 落雨了,母親在耳畔輕輕說道,不知云兒還會不會來找你? 云兒從不毀約,母親可曾聽說蘭溪里雨天會有飛魚?她癡癡笑問母親,母親聽聞笑言荒唐,魚哪里有會飛的? 待云兒來時,她看見云兒穿了件丁香色春衫,裙角已濺濕點點,她素來不愛這么清淡的衣裳,挑了件海棠紅的衫子換上兩人笑擁著撐了一把傘往蘭溪方向走去。一路上,她輕輕唱著古樂府,那些古老而鮮活的文辭,經久縈繞心間不散仿佛光陰亦可重現。她們伏在亭子欄桿上,看雨落水面漣漪點點,哪里有飛魚的蹤影?她有些不滿,輕嗔著云兒:你是從哪兒聽的這瞎話?害我大雨天兒陪你發癡! 云兒有些窘迫,卻仍柔柔笑著也不反駁,只說:你再唱一曲吧!也許,魚兒聽見了覺得好,便上來了。 身畔蘭香被雨打濕,遠處山的半腰飄起蒼色的煙云,她又盡情唱起來,*的發絲上綴滿了小小的霧珠,她的眼睛在漆煙的發旁越發明艷動人,年少如花如枝葉紋路般剔透清晰。 今夕何夕,遇此良人? 春天果然是一個最美好的季節。 她甚至都沒看見江左最負名望的虞歸塵,她只看到了他。 他的氣息清重而磅礴,那雙眼睛看到自己心魂最深處,只需一眼,仿佛前世錯過的一場春風,此生卻滿世界桃花盛開。心底的喜悅漫漶如幼時建康的那場風雪,來的猛烈急促,她低首淺笑,臉上妃色動人。 煙雨霏霏,這個春天是她生平最好的一個春。 云兒在向虞歸塵行禮,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緊握著云兒的手,十指摩挲,似想得些安靜的力量。不想虞歸塵竟會開口贊美她,這于她亦有些錯愕。 韋姑娘出落得很美。 她忽覺羞赧難當,以往那么多的盛贊似乎早失去了意義。事到如今,她才恍如夢醒,她的美,他人看得到也罷看不到也罷,只是他呢?我在他眼中是何模樣?她微微有些忐忑,心里意念洶涌。 這身海棠紅倒不如在晴日里穿才顯柔亮,看這漠漠雨天,若穿了晶紅是否能更好看些?她開始懊惱自己,或者穿淡些的藕色更合時宜些? 雨天的這次相遇,她和他不曾交談一句,只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嗅到雨中清清涼涼的味道,她誤以為那是他身上的味道,后來事實證明,那確是他身上的味道。 日子忽然變得異常難捱,她心神不寧,無論做什么都仿佛索然無味。她總是莫名想哭,這個春雨水極多,她覺得整個人都濕濕黏黏,心緒不清不楚,佇立窗前聽雨打芭蕉眼淚就淌了一臉。 烏衣巷成去非。 這個名字在建康是不清晰的,他所有的一切曖昧混沌像是洪荒的一個端倪。他突然出現在建康烏衣巷,如同那個雨日的突兀。他的涼薄,他的陰鷙,他的才情,她統統都有所耳聞。他像一株只在夜中呼吸的植物,只消一眼她便想要索取無度。 半月后,成府忽然有人登門來訪,她正在懶懶畫眉,驚得手中眉筆掉落,心跳如落了密集的鼓點,忙遣小丫頭去偷聽。自己咬著帕子,渾身緊得完全不能松弛下來。 直到那抹翠綠身影跳進房來,滿臉喜色:成家來問姑娘的姓名還有生年日月。 她心中驚喜猶如箏弦迸裂,她當然知道“問名”代表著什么。江左士娶妻,“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迎親”六步自然是一樣不可缺。 父親如何說? 大人不僅說了府上高曾祖四代,還表明了外家所出,姑娘的外曾祖父和外祖父都提及了。 世族重家世,欽承舊章,肅奉典制。她的外曾祖曾封關內侯,祖父生前領豫州刺史兼都督,父親乃尚書左丞,族中居高位者眾矣。 得之易,真真好命理。 世間百般種,無幸于得之所鐘。 很快,府上忙碌起來,前來的道喜的人很多。新婚的習俗她記得十分上心,任是樣樣瑣細,她也忍得心神不亂。 滿目的琳瑯,母親把鳳釵插到自己鬢間,兄長在一旁溫柔地細看著。鳳冠禮服上珠翠耀眼,鏡中人美得不可方物,她看見身后母親眉目雍容的笑。 踏出家門的那一刻,她心底忽有些酸楚,韋府的過往甜蜜幸福,就此別過,總有不忍心的緣由。 不過很快,她的心隨著一路的絲竹喜樂再次充盈快樂起來。 禮節果然是繁瑣的,她被人指引,蓋巾外是何等場景她無從想象,只覺耳際喧囂不止,如同樹梢掠過的風呼嘯。進了洞房,也不曾安靜,身旁總有人在走動,祈福頌吉的聲音守著時辰定時響起。她被折騰得有些勞累,隨身的丫頭偷偷給她盛了小粥,她覺得餓卻又吃不下去。 喜筵停下來的時候,應該很晚了。她只知道自己快沒了力氣,聽得一陣腳步聲,身旁人忽安靜了下來。她知道是他來了,抑不住的笑漾在紅唇邊。 蓋巾滑落,她就著燭光看清他的臉,他對她淺淺一笑,那笑淡如微塵般浮游,置于眼前似不可信。原來,他也會笑,她是他的妻,明媒正娶的妻,這笑,是給她的。 她想著自己應該矜持些才好,卻奈何他遲遲無任何舉動,腦中掠過那些教人羞怯難耐的叮嚀囑咐來,遂引著他的手一路摸索著過來。 纏綿至死方休的錯覺夾雜著濃烈的痛讓她層層結繭,人世只剩她與他的綺麗。她在他懷中睡去,臉頰抵著他的脖間,那里早已被汗打濕。 即便是夜里的滌蕩如火,即便是新婚燕爾,她很快發現他的習慣根深蒂固不容更改。天色微醺時,身旁便空空如也,她趴在一旁看那枕上的青絲不由發呆。 他在書房的光陰漫漫,長得她很難忍受。于是常躡手躡腳繞到他身后,忽上前摟住他脖頸,在他耳際低語,說著一些自己也覺顛倒的胡話來。他居然很有耐心,聽她絮絮叨叨時會反握住她的手,他的身子向來缺乏溫度,那種淡淡的涼她很是喜歡。 有時,她去親吻他的耳朵,發現他的耳朵竟然長得很小巧,心中暗暗發笑。他不看身后的她,似乎也知她嘴角無聲的笑,手上稍稍用力她便跌入他懷中,兩人擁吻糾纏起來,她漸漸沉入自己的夢里去,忘記了所有,案幾邊紅燭赤赤燃燒著…… 她迷戀他的一切。 這樣的場景猶如最美妙的幻境。 黃昏,微妙的色彩流入西天,玉米黃,葡萄紫,胭脂紅,鳥鳴調嫩,綠竹猗猗。他依舊倚在窗前翻閱書冊,她躲在一側靜靜看著,看浸潤在夕陽余暉里的那個人,手底千年的時光倏忽而過,那些落在史冊上的艷屑是他人的傳說,那么她和他的呢?她想,將來史書里的這一段是枯葉之蝶,還是綺恨羅愁?她只會是一個面目模糊不清的名字?想到這里,她忽然不平起來,她要的不是脈絡分明的世情涼淡,她要的是愛,哪怕是凄艷的煎熬與輾轉的痛灼。 她要的是全贏。 纏著他教自己寫字,她實在太過貪戀他身上的氣息,那種自后而來漸漸包攬住全身的柔情鋪天蓋地彌漫,她故意把字寫得極丑,毫無章法,一張又一張,堆滿了幾案。直到厚厚的一疊,她覺得身子有些酸脹,腦中閃過惡作劇的念頭,起身抓起這些紙張朝著上空用力一甩,在那些紛落錯列的白紙煙字間隙中,她忽然發現他在凝視著自己,她愛他這種無言的目光,直抵心靈。 夫君生氣了?她不自覺便帶了多許嬌嗔的意味,輕輕拉起他的手把他引至窗前,晚霞散去,她靠在他的胸口,看暮色漸沉,喃喃傾訴:我總覺得日子不夠,永遠不夠,一日想要活出兩日來,仿佛這樣,才不算虛度。 (2)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曾經熱切到幾乎瘋狂的探索。 很多個夜晚,她都在蜷在他的懷中,緊貼著他溫涼的身子,從他的脖間一路細細吻下來。她喜歡在煙暗中撫摸他的感覺,柔軟的手指輕輕觸上他堅毅的臉龐,無垠的天空下起伏著亙古連綿的山脈,寒月冷千山。她慢慢潛入了夢深處,靈命瘋狂,灼燙的唇掀起狂風驟雨帶著近乎毀滅的沖動。柔軟漆煙的長發鋪灑在他胸口,青絲間的香氣忽遠忽近,包裹著她迷亂的低語。被她親吻久了,成去非的身子不可逆轉地熱起來,細密的汗珠一粒粒浮上肌膚。一個翻身過去,韋蘭叢便跌入最溫暖的漩渦之中,似是最初甜蜜漆煙的母腹,亦或者是童年幻想中的虛渺仙境? 歡愛極致的那一刻,她拼了力擁著他從唇齒間努力逸出斷斷續續的一句話來:你……愛不愛我?不等他回答,實際上他從未回答過這個問題。她便開始在他松弛下來之后呢喃著,說小時候過節的事情,說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她有多歡喜,低低哼起歌手跟著緩緩朝下滑去,發覺他身子微微僵硬的那一刻,她知道他的熱望之火未曾真正熄滅,兩人很多時候汗流成河,她俯過來側耳聽他的心跳。外頭夜涼如水。 她把一生的溫柔愛念揮霍到無由,他是夜,她便是那焚燒夜的暗火,和他最隱秘最本能的*廝殺纏綿,在深淵里沉浮至死方休。 就是他,也有少年清澈的瞬間。她跟他撒嬌,會在他不多的語句沒說完的時候,忽然踮起腳把那些話逼回去,舌間的輾轉并不妨礙她睜大了眼愛撫著他的反應。第一次,他有些意外,略帶無措地看著她,那一刻,他居然顯得如此純真無邪,眸子里盡是清清的水波。 她的心疼了一下,引他的手環住自己。盈盈一握的腰肢,像春日里嬌艷的薔薇把全部美麗攀在藤蔓上,他是她靈魂的支架,附會著如花膠漆的紅顏。 他去上早朝的日子,通常都要在二更天里便早起,她惺忪的眼眸里空濛飄渺,他化為一個不可觸碰的夢。她心底忽起了張皇和不安,幾乎每次都是從床榻上一躍而起,有時會扯上被褥,有時則赤著身子,從身后重重抱住他,緊貼著他堅挺的背喃喃自語:你要快些回來…… 嗯。 這是他唯一的回答,不冷不熱,不疾不徐,像是一句話里漏掉的某個字。她卻為這一個字而心魄俱熱,待他輕輕拿掉自己的手攔腰把自己抱起,躺到床上的那一刻,居然也能很快安心入睡。 冷滑的吳綾帕子上落下她嫣紅的唇印,被她無禮地放入他胸前。他向來不愛熏衣,可她偏偏要日日耗上幾個時辰為他熏衣,微火慢燃的時光里,她只覺自己是在觸摸他的每一寸肌膚。 唯一共度的這段夏日,勝過烏衣巷千年的時光,只是恍然而逝,倉促遽然,她此生便再無多余期盼,只希冀著這樣的日子能打得敗年歲,上蒼保她和他如此相守死而不亡。 第37章 翌日逢雙,無早朝,兩人在紅帳中輾轉低語,皋蘭見他雙眼惺忪,怕敘著話又睡著了,別過臉來附在英奴耳畔輕聲說:“該去跟太后問安了?!?/br> 正說著,腰上一緊,皋蘭渾身滑膩膩的,笑著推開他:“今上快些吧,”話未說完,外頭黃裳已來傳太后懿旨,請帝后過去賞菊。 見兩人起身,宮人們紛紛上前,各司其職。修好儀容,皋蘭建議換了常服,笑道:“只我們母子三人,算是家宴,隨意些更好?!?/br> 英奴欣然應允,兩人也不乘御攆,只信步而去。 進了乾元殿,由黃門監引領著,穿過幾道回廊,遠遠看見一處亭子四周已掛了鮫綃,如煙似霧的一片。兩人說笑著入亭,案幾上熏著香,皋蘭透過鮫綃往外看去,幾近透明,眼前即怒放著叢叢秋菊,隔了這層紗,自有如夢似幻的美態。 很快,太后扶著黃裳的手緩步而來,兩人忙行了禮。 “不必拘禮,最近哀家齋戒清修,有些日子沒見你二人,正趕上園子里的菊花開得好,咱們母子也好敘敘話?!碧笞匀恢狼俺髮④娂泳佩a一事,卻閉口不提。 黃裳扶著她坐定,開始親自為其烹茶。三人開始不過閑話家常,太后問起皋蘭河朔風土人情,皋蘭一一細答,不經意間留心到太后面上竟露出那么一分熏熏然的神情。 “建康這幾年冷,想必河朔更是如此?!睅入m暖意融融,太后還是下意識地斂了斂衣襟。 皋蘭莞爾:“是,張家口有一年八月飛雪,這在河朔也不足為奇的。春日短得很,本就來得遲,再被大風刮得七零八落,一下子就熱起來了?!?/br> “古人說燕趙多慷慨之士,性情怕跟這氣候也相關的?!碧笕粲兴?,目之所及,看到那怒放的菊,猛然想起一件事來,遂吩咐黃裳:“我記得先帝的那幾個才人里頭,有一個特別喜愛菊花的?” 黃裳立刻上前一步答話:“是穆才人,她名中便含菊字?!?/br> “難為她才十七歲,竟肯主動去替先帝守陵,你打發人給她揀好的送去,她若喜歡,開春就給種上幾株也是行的?!碧笮煨煺f著,黃裳即刻笑得分外舒展:“太后真是菩薩心腸,連這都能想到,等您賞完了花,老奴就著手去辦?!?/br> 先帝陵在鐘山,距宮城七十里,路途并不算近。這邊太后幾人回了乾元殿,黃裳便找來司憲監的人剪花,準備快馬送過去。 天冷,送得及時,還能開上幾天,黃裳懷揣著手爐,看眼前有條不紊的身影不禁思量道。 “哎,”黃裳忽起身,踱步往菊叢中走去,指著那幾株開得旺盛的:“叫你看著剪兩枝即可,偏就這么實心眼,剪禿了太后看什么?”小太監嚇得唯唯諾諾立刻賠罪,黃裳嘆口氣,剛轉身,就聽見一陣私語: “橫豎鐘山人都沒了,隨便弄幾枝送過去便是!” 幾十年的宮廷生活,黃裳早練就一身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本事,饒是一點聲音也能入得了耳。果然,黃裳收了步子驟然轉身,唬的兩個小太監又是一愣。 黃裳吩咐兩人到亭子里來,兩人立刻嚇得面如土色,到了亭子,見黃裳露了笑,心里這才松了一口氣。 “鐘山誰沒了?”黃裳笑瞇瞇地看著兩人,猶如慈祥的長者看著犯錯的子孫輩。方才偷語的這位,心底已轉了八百圈,暗自懊悔自己一時嘴快,又不禁抱怨黃裳一把年紀了竟狗似的長耳朵! “怎么不出聲了?”黃裳笑得皺紋都如同開了花,“說吧,這里頭可沒外人了?!?/br> 小太監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仍拿不準主意,七上八下得早哆嗦著出了一身汗。黃裳見狀,掏了帕子親自給他擦拭額頭上的汗,聲音里滿是不忍:“可憐的孩子,這還沒怎么的呢,馬上臘月的天了,還能出這么一身汗。叫你親娘知道,該心疼死了……” “祖宗!”小太監聽這么一句,忽干嚎一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緊緊抱了黃裳的腿,黃裳也不動,仍不見老態的一只手輕輕覆蓋在小太監頭頂摩挲著: “行了,我還沒活到祖宗的份上呢,折煞我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