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巧的是,夜心正是此次北斗門的隨行長老之一。而他此刻正在王府內,被五侯府堵住了大門口。 小玉兒躲在暗處,一只烏黑的大眼睛牢牢盯著王子謙。他年紀雖小,但心思通透,最得師父青睞。姚關那兒撐不了多久,恐怕不一會兒便要散了,如果他想做點什么,必須趕快。 可是小玉兒才跟著師父學了一年,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可靠的法子。眼見姚關快撐不住了,小玉兒小臉緊繃。 “既然你們一口咬定我二哥不在此處,好,我們無憑無據,無話可說。但無厭之事還沒完,王族長,我敬你是一族之長定能明辨是非,希望你到時候給我們一個交代!”姚關見好就收,撂下狠話火速帶人離去。 王家人豈能答應,“鬧了事便想走,哪兒那么容易!” 剎那間,殺機四現。 姚關把心一橫,大不了再打一場。這光天化日的,若是王家敢把他們怎么樣,明天他們五侯府便能讓王家臭名遠揚! “住手!”然而王常林一聲斷喝,硬生生穩住了失控的局面。 王家人被迫后退,姚關得以帶人撤離。電光火石之間,小玉兒靈光一現,追上王子謙拉住他衣袖,“子謙哥哥!” 王子謙回頭,看到竟然是孟七七的徒弟,驚訝無比,“你……” 小玉兒眨著無辜的大眼,“子謙哥哥,我有事想找我家師伯。他好像還在那你家呢,你能不能帶我進去找他???” 與此同時,孟七七借發難之機已順利和陳伯衍進入二樓房間內。蔣興在外頭沉著臉立刻打發師弟去找夜心長老,而孟七七的動作也不慢。 他來到窗邊,確認外面無人,便立刻拿出一枚玉制的小哨子放入嘴中。哨響,卻無聲。 孟七七沒有多做解釋,稍等片刻,一道人影便推窗而入。 “師父?!眮砣苏敲掀咂吣昙壸畲蟮判凶钚〉耐降?,蕭瀟。 孟七七拿出圣君的令牌交給他,正色道:“拿著這個去咸豐茶樓找掌柜的,還有,把王子靈速速找來?!?/br> 第28章 獅子頭 蕭瀟領命而去,房間里只剩下孟七七與陳伯衍二人。對于孟七七所作所為,陳伯衍不曾置喙,然而這次他卻不能再沉默了。 “小師叔方才給蕭師弟的,可是蒼庭的令牌?”陳伯衍的語氣中不見凝重,可盯著你的目光卻讓你無法躲避。 孟七七料到他會問,余光瞥著紙窗上隱隱綽綽的人影,徑自在桌旁坐下,道:“不用擔心,小師叔不偷不搶,來路光明正大?!?/br> 陳伯衍無奈,“小師叔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br> “哦,那你問的是什么?” 陳伯衍開門見山:“這令牌上有圣君的特殊標記,所以師侄斗膽問您:圣君此刻是否在金陵城中?您與圣君又是何關系?” “你在擔心我與圣君暗通款曲?”孟七七挑眉。 “您是我們孤山劍閣的小師叔,師父還在盼著您回去,當然不能被蒼庭奪走?!标惒艽鸬?。 孟七七將白紗掀開,支著下巴看著陳伯衍。聞言他笑了笑,道:“我是你的小師叔,當然不會背棄你而去?!?/br> 微妙的措辭,教陳伯衍心中微怔,然而他沒來得及細想,便又聽孟七七道:“況且圣君是個女子,縱是再漂亮,也不是我心頭好啊?!?/br> 陳伯衍是何等聰慧之人,哪能聽不出孟七七言下之意??擅掀咂咭参疵馓穹?、孟浪了,這種事情,怎能如此輕易地說出口? 他下意識仔細去瞧孟七七的神情,卻見他眉眼含笑地看著自己,半含揶揄半含調笑。那雙眼睛,仿佛直直地看進他的心里。 “咳?!标惒懿恢圹E地移開視線,雙眸微垂,“小師叔喜歡誰,師侄不敢過問?!?/br> 孟七七卻不出聲了,良久才幽幽說道:“芳君真愛開玩笑?!?/br> 孟七七心中恨得牙癢癢,從前這人跟護犢子似地護著他,去河中沖個涼他都能提把柴刀護在岸邊。不敢過問?待你有朝一日想起來,孟爺爺教你做人。 罷了罷了,跟個什么都想不起來的木頭置什么氣。孟七七如此想著,給自己倒了杯茶消消火,而后道:“蒼庭乃關外第一勢力,他們也有一個秘境,就在茫茫黃沙之中。只是關外不似關內,秘境并不對別派修士開放,一年多前我為了追查小師叔行蹤,想方設法混了進去。那時圣君還不是圣君,蒼庭內部分化嚴重,各派系都斗得厲害,有人想要將她殺死在秘境之中,卻恰好碰到了我?!?/br> “小師叔救了她?” “非也。那不算救,只是為了活下來的互幫互助。后來我們都活著從秘境中出來了,我離開蒼庭,她當上了圣君。人人都說這一任圣君野心勃勃,早有一日會攻入關內,但你知道她當上圣君之后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嗎?”孟七七問。 陳伯衍搖頭。 孟七七便又取了一個杯子替他也斟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然后繼續說道:“圣君跟小玉兒和青姑一樣,雖然長在關外,可卻是實打實的關內人。她這次來金陵,是來找她親爹的?!?/br> 圣君尋親。這四個字在陳伯衍腦海中浮現時,驚訝多于好奇。孟七七提醒他,“不過你可千萬別說出去,也別告訴她是我告訴你的,否則她又要來與我算賬。等到大比那日,她便會自己現身了?!?/br> “她父親……是哪一位?”陳伯衍沒忍住,還是問出了口。 孟七七學著一念大師的模樣豎掌在前,“佛曰,不可說?!?/br> 這廂叔侄倆進行著秘密對話,那廂小玉兒已經在王子謙的帶領下順利進入王府。王子謙對小玉兒不是沒有戒心,但一來他說要去找師門長輩,這合情合理;二來小玉兒不過十二三歲,又長得如此玉雪可愛,王子謙對他實在生不出多少惡感。 這不,他把人送到門口,小玉兒還站在臺階上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禮,“多謝子謙哥哥?!?/br> 奶氣未去,又恁地乖巧。 王子謙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唐禮出來迎小玉兒,看到如此可愛的晚輩,忙牽著他的手進去。今日唐禮原本要去纏花樓看著孟七七以防他闖禍的,可是他輾轉反側一整夜,還是覺得眼不見為凈。 禍總是要闖的,人總是要惹的,何必去親眼見證呢?其余的便讓大師侄去承受吧,他只要在最后和個稀泥便可。 為了保證稀泥和得順暢,唐禮也不主動跟其他門派的人攀談。這會兒小玉兒來了,他終于有了說話的伴兒,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 可小玉兒甜甜地叫了一聲“五師伯”后就徑自跑去里屋換了一身衣服,而后在唐禮錯愕的目光中把眼罩一摘,露出了一只完好無損的左眼。 “你、你這眼睛是好的?” “是??!”小玉兒把眼罩放進懷里藏好,這可是師父給他縫的,他要好好保管??商贫Y不明白了,“既然你眼睛是好的,為何還要遮著?” 小玉兒登時嚴肅起來,道:“師父說小玉兒的眼睛,不能隨便給別人看的?!?/br> “可你現在不是給我看了嗎?”唐禮更不明白了,彎腰仔細打量著小玉兒的左眼,想搞清楚這眼睛究竟有何名堂。 小玉兒忙后退一步,解釋道:“小玉兒的眼睛真的不能隨便看的?!?/br> 可此時已經遲了,唐禮忽然在那只左眼的瞳孔中看到了一個紅色的小點,小玉兒突然后退,那小點兒一晃,便像什么花似地綻了開來。 那漂亮的、紅色和黑色的花瓣不斷地往外翻著,如水暈一般一圈圈擴散。 “咚!”唐禮兩眼一翻倒在地上。 小玉兒“啊呀”一聲,可為時已晚。他不由懊惱起來,不該這么早摘了眼罩的,可是他也沒想到唐禮會倒得這么快呢。 于是小玉兒只好使出吃奶的勁兒把唐禮搬到床上去,確定他只是暫時暈過去,便拿出方巾把小臉兒一遮,打算去三長老的院子里查探一番。 此時已是申時三刻,日落將近。 獅子樓里恢復了一貫的熱鬧與平和,可無論是跑堂的小二還是坐著飲酒的客人,都不約而同地留意著二樓某扇門內的動靜。 孤山的小師叔,就坐在里面。 目光右移,右邊的那個雅間里坐著的是北斗門的弟子。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等待夜心的到來,等待使人焦灼,一顆心撲通撲通興奮地跳著,仿佛即將見證一場曠世大戰。 蔣斜卻是片刻也坐不住,背著手在屋里來回踱步,臉色沉凝得欲滴出水來。他心中清楚,無論夜心長老來與不來,方才孟七七那番話都值得人說道。 現在壞就壞在無人知曉孟七七的修為深淺,他本就來歷成謎,行蹤又太過飄忽。這幾年有關于孟七七的傳聞皆是從關外傳來的,而仙門中真正認識他的人根本沒有幾個。 思及此,蔣斜心中一凜——他竟到此時才發現,他們對孟七七幾乎一無所知。 忽然,一道洪亮的透著絲絲縷縷不耐煩的聲音自外面傳來,“是誰點了我的紅燒獅子頭?” 蔣斜蹙眉,揮手讓師弟前去探看。孟七七卻霍然抬頭,“來了?!?/br> 來人正是獅子樓的大東家,王氏最不成器卻最有錢的子弟王宛南。 此時王宛南正拎著衣擺,肥胖卻靈活地往二樓走。獅子樓的客人們從小二和掌柜的反應中得知他的身份,目光追隨著他一路往上。 王宛南走到一半停下來,他那位置恰好處于整個獅子樓的正中央。于是他喘口氣轉過身來,扶正帽子,撣去衣服上的灰塵,見無人應答他剛才的問題,便沒好氣地說道:“到底是誰點了我的獅子頭?吱個聲??!” 可眾人面面相覷,他們根本沒人點紅燒獅子頭,小二說獅子頭是特供的,除非東家來了,否則廚房不做這道菜。 如今東家是來了,可也沒人點啊。 殷無華摸摸自己的大光頭,站起來,“要不我點一個?” “我呸!”王宛南呸地太用力,全身肥rou抖三抖。 殷無華嘖了一聲,“不是你喊的嗎,到底做不做?” “我問你們誰點了我的紅燒獅子頭!” “那我來點一個嘛!” “呸呸呸!”王宛南最討厭這樣的攪屎棍。氣死他了,被姨母叫過去一頓罵,罵完不算還要被趕來這里做菜。偏偏姨母還不告訴他點菜之人是誰,叫他自個兒來問,他容易么。 可孟七七還在等人。 他等的人遲遲不出現,這讓孟七七神色有稍許凝重。 獅子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樓里輕易不擺宴,若要擺宴,必擺獅子宴。換言之,酒桌上必定要有紅燒獅子頭這道菜??蛇@道紅燒獅子頭不是凡品,它所采用的原料皆出自秘境,普通人食之可強身健體,修士食之可漲修為。 是以它極其珍貴不說,整個金陵城只有研發出這道菜的王宛南能做。更妙的是,如果修士在食用這道菜的前后服用妖獸內丹,二者相輔相成,效用翻倍。 雖說名門大派的修士們平日里不缺靈丹妙藥,對這道菜也并無甚執念,可孟七七費盡心思求來這道菜,為的卻不是這道菜本身的功效。 他想讓王子靈開一場獅子宴,一場能夠博得人心、讓他能借機在叩仙大會期間站穩腳跟的酒宴。 但王子靈到現在還未現身,而王宛南卻已經來了,看來為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思及此,孟七七就要開口應下。只是他的第一個字剛出口,便被陳伯衍攔下。 陳伯衍沖他搖搖頭,目光越過樓內諸人落在獅子樓大門口,“小師叔,你看?!?/br> 孟七七轉頭望去,入目是一個胖乎乎的身影,扶著門口喘著粗氣,仿若年輕了二十多歲的王宛南。 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手的主人催促著,“快應啊?!?/br> 王子靈回眸,不解地看著蕭瀟的俊臉,“我應啥?” “應你叔啊?!?/br> “???我叔?”王子靈又滿臉呆滯地回頭望向樓內。 一個大胖子,一個小胖子,猝不及防打了個照面。 王宛南狠狠剜了王子靈一眼,就因為這小胖子,害他被姨母好一頓削。王宛南不欲理他,便又扯著嗓子問:“到底誰點了我的紅燒獅子頭,不出聲我可不做了啊?!?/br> 蕭瀟悄悄戳了戳王子靈的背。 王子靈一個激靈,小聲辯解,“我沒點??!” “你點了?!笔挒t十分肯定地告訴他:“而且你將會在明晚做東,宴請各派弟子?!?/br> 王子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