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等等!黑衣修士下意識又要反駁,可話到嘴邊又覺得無話可說。孟七七的做法有錯么?好像沒錯??伤麄円魬鸬牟皇敲掀咂呙?,怎么繞來繞去還是在跟陳伯衍打??? 恰在此時,幾位修士急匆匆跑進獅子樓,宣布了一個令人驚愕的消息,“王府走水了!” “走水?!”獅子樓內不乏王氏子弟在場,聽聞此消息驚得忙往外跑。其余修士們想著還有孟七七在此處,不愿錯過機會,可還是走了有一小半。 孟七七心中稍定,小玉兒好樣的,從不讓師父失望。 與此同時,沈青崖的師弟趕到了獅子樓。他不知道樓內具體情形,剛想按師兄吩咐行事,目光便與孟七七撞上。 孟七七隱晦地對他搖搖頭,此時局面已暫時穩住,沈青崖的后手可留待下次。那人稍一愣怔便明白過來,遂不動聲色地走進獅子樓內,沒有引起多大波瀾。 另一邊,待在纏花樓求教的王子謙收到家中消息,急忙趕回。沈青崖不放心孟七七那邊的情況,于是待他走后,立刻出發。 然而沈青崖剛走出纏花樓,便被人叫住了。他回頭,就見一老翁頭戴蓑笠正與湖邊垂釣,不是他們天姥山的前輩是誰? “師叔?!鄙蚯嘌鹿Ь吹剡^去行禮。 蓑笠翁捋著花白的胡子悠然自得地甩著釣竿,道:“青崖啊,陪老頭子我坐下來釣會兒魚吧?!?/br> 沈青崖心下微沉,師叔是不是發現了什么,所以才叫忽然叫他過來釣魚?可在天姥山時他也曾陪著在寒潭垂釣,所以…… “師叔,青崖還有事想要去城中一趟?!鄙蚯嘌碌?。 “青崖啊,我們天姥山雖然不是叫你們這群后生真的去做那無欲無求的隱士,可也并不希望你們過早地卷入一些紛爭中去。你那小友還年輕,有大把時光可以揮霍,我這老頭可就老了,你還不留下來陪我釣會兒魚?” 蓑笠翁宛如一位尋常的垂釣老者,言談之間毫無威嚇,聲音蒼老透著自然的韻味??缮蚯嘌略醺意枘骈L輩的意愿,只得在心中苦笑,道:“青崖知道了?!?/br> 此時王子謙已火速趕至王府,望著被熏黑了的一處墻角以及不斷圍涌過來看熱鬧的人,王子謙眸色漸冷。 當然,真正讓他感到不快的是并不是這些看熱鬧的人,而是氣勢洶洶帶著人堵在門口的姚關和五侯府眾門生,浩浩蕩蕩二三十人。 “公子,我們怎么辦?”下屬頗有些擔憂地看著大門口的情形,這門被堵了,他們可進不去了啊。 王子謙搖搖頭,他本就刻意保持距離沒有過去,若是此刻現身,必定被姚關拿住做文章。只是他想不通,金滿昨日才與他們王家撕破臉,是誰給五侯府的膽量,讓他們敢在今日上門來鬧。 王子謙默默后退,靜觀其變。 他哪知放完火驗收成果的小玉兒就躲在他不遠處,看到他的那一剎那,獨眼都亮了。 不一會兒,王氏族長王常林攜眾而出,王家人各個滿臉怒容,雙方甫一照面便呈劍拔弩張之勢。 五侯府一口咬定是王家三長老無厭道人導致金滿失蹤,向王家要人。王家卻懷疑五侯府與縱火案有關,居心叵測。 “無厭道人罪大惡極,你們王家收留這種仙門毒瘤,竟然還讓他坐上長老之位,今天不給我們一個交代,你們還有什么臉開叩仙大會!” “我王家千年清譽豈容你等詆毀!” “堂堂五侯府竟然遣人放火,又血口噴人,你們真當我們好欺負不成???” 場面亂吶,是真亂。 王常林儒雅的氣度都快維持不住,姚關乖張無忌的氣焰卻越來越旺。雙方僵持不下,誰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退讓半步。 收到消息的孟七七還在獅子樓里喝茶,自始至終他都坐在那個位置上,無人能讓他動彈分毫。此時此刻他還悠哉悠哉地用茶蓋撇著茶沫,沒有人能透過那道白紗窺破孤山小師叔的自在神情。沒有人。 陳伯衍抱劍立于桌前,等候者挑戰者,而殷無華卻好似與孟七七不打不相識,坐到了孟七七那桌,大嗓門點了一壇上好的竹葉青。 挑戰者遲遲不上前,沒人想再跟陳伯衍來一次斗器,況且此時王家的情況也讓人心憂。若他們得罪了孤山劍閣,可王家出了事可怎么辦? 一直坐在二樓縱觀一切的蔣興仰頭喝下一口烈酒,眸中晦暗莫名。他心中倒有一個殺殺孟七七氣焰的好法子,那便是派門中小輩去挑戰陳伯衍,一個一個上,打到陳伯衍脫力為止。 可陳伯衍在年輕一輩中幾乎無人能出其右,若他真的一路贏下去,恐怕…… 蔣興不敢試,若是攛掇其他門派去試,他們會上當嗎?而正當蔣興猶豫間,一個一直站在人群里的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修士卻排眾而出,帶著忐忑、緊張和期待站到陳伯衍面前,為了壯膽他甚至下意識地提高了音量,大聲拱手道:“在下羅衣衣,是無名山上一個小散修,今年十七歲。我、我修為不夠高,不奢望跟孟前輩打,但是希望能得陳師兄指點一二!我、我一定好好打,請陳師兄指教!” 語畢,羅衣衣當即就朝陳伯衍鞠躬行了個大禮,而那略帶興奮顫抖的余音還飄蕩在眾人耳邊。孟七七看他的眼神不似作假,怔了怔,忽而輕聲嘆息。 “若我小師叔還在,想必更愿意與這少年切磋,而不是與某某爭鋒?!?/br> 嘆息聲寥落,那里面飽含的情感卻讓眾修士們忽然憶起了一件事——這是叩仙大會,是聚集天下年輕有為的修士們一同叩仙問道的一大盛事。 他們此時所處的獅子樓,不也留下了諸多叩仙大會期間的美事佳話么? 百年前,孤山小師叔周自橫劍驚四座,無數青年修士相聚獅子樓豪飲三千盞。周自橫喝得興起,更是提劍躍上了獅子樓頂,醉亂的步伐、指天的長劍,無一不抒發著這位劍道天才的疏狂意氣。 當時斜陽晚照,落霞暈染得天都仿佛醉了。怒放的蓮華涌入云層的霎那,漫天的劍氣恰如漫天的星辰,如火一般耀眼,又如流星般隕落。 一百零八劍的蓮華,是個誰都無法打破的瑰麗傳說。 仙門中對于劍道大美的渴望從未停止,那必是無數劍光碰撞、無數修士于叩仙一道爭相前行的結果。 切磋的本意,正在于此。 陳伯衍上前一步以示鄭重,解下無妄握于手中,“請?!?/br> 第27章 忽發難 獅子樓中央有一處專門的會武臺,圓形的臺面像一面巨大的鼓,鼓上繪著無數紅梅盛放,恰如纏花樓里那株繁盛的朱砂。 羅衣衣是個神州大地上最普通不過的劍修,來自無名山下小鄉村,機緣巧合踏入修仙路,但卻并沒有像畫本上寫的那樣“路遇掃地僧,墜崖撿秘笈”。他失望有之、無奈有之,最終又懷著期待、興奮之情來到金陵,希望在叩仙大會上有所斬獲。 如羅衣衣這般少年,并不了解周自橫一百零八劍的瑰麗,但秘境之中陳伯衍萬劍歸宗的壯闊足以讓他銘記于心。 挑戰陳伯衍對于他來說是個自不量力的舉動,但是此刻卻沒人笑話他。 陳伯衍拔劍。 羅衣衣拔劍。 會武臺四周鑲嵌著的無數晶石閃爍著微光升起無形的屏障,將人群隔開。接下來展現在眾人面前的將不是這一場斗器,而是一場心照不宣的指點戰,一場或許只有劍閣弟子才打得出來的指點戰。 比試開始,羅衣衣咽了口唾沫壓下心中緊張,神情鄭重無比。陳伯衍不動,他知道這是在讓自己先出手,否則或許他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羅衣衣握緊手中劍,出招! 殷無華端著海碗大口喝酒,鷹眼不甚在意地打量著兩人過招,與孟七七道:“你這大師侄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孟七七反問:“我為何要告訴你?” “你們孤山劍閣不是一向都很大方么?”殷無華身手去夠孟七七的酒。 孟七七一筷子打掉他的手,笑道:“我不大方?!?/br> 殷無華只得收手,可他著實嘴饞,過一會兒又徒手與孟七七的筷子過了幾招,卻愣是沒搶下一滴酒。殷無華心中大嘆:不像,這一點都不像。 殷無華幼時見過周自橫,周自橫雖說是個狂放不羈之人,常有人說他目無法紀,可他為人極其大方,從不計較這些小節。 孟七七可不像是這樣的人。 此時羅衣衣看準時機一劍朝陳伯衍刺去,陳伯衍本可輕巧躲過,可為了讓羅衣衣續上下面的劍招,于是站定不動,以一招最簡單的橫截式擋了下來。羅衣衣眸光一亮,三道劍招環環相扣,打得出乎意料的順手。 “噯,這苗子不錯,不如你們劍閣把他收回去得了。好好調教一番,說不定能有出息?!币鬅o華贊道。 孟七七此刻算看出來了,這殷無華就是個缺心眼兒,難怪打個賭能把自己輸成光頭。于是孟七七道:“要收你收,不收閉嘴?!?/br> 殷無華:“……” 他再次在心中感嘆:不像,真的不像啊。 劍閣乃是天下劍道正宗,本著兼容并蓄的原則,致力于將劍道發揚光大。放眼九州,受過劍閣恩澤的劍修不知其數,除了劍閣最核心的孤山劍訣不可外傳,歷代劍閣弟子行走天下之時,從不吝嗇于與人切磋,取長補短。 是以劍閣最鼎盛時期,號稱外門弟子數千人。這些人多半并不在孤山求學,而只是受過劍閣某位前輩指點,并以此為榮。 如此時這場指點戰,陳伯衍樂意打,換作別人便不知曉了。這偌大仙門人才濟濟,人人都恨不得把寶器、法訣都捂在懷中、爛在心里,想得造化,談何容易。 只有劍閣還是當初那個劍閣啊,有陳伯衍這樣的弟子,劍閣何愁不能復興?思及此,殷無華又暗地里搖頭,可惜陳伯衍卻是陳家的子弟,終究不能在劍閣久留。 此時,比斗終了。 羅衣衣喘著氣柱劍勉強站在臺上,雖然輸了,可眸中依舊閃爍著神光。陳伯衍氣息未變,兩人各后退一步,拱手承讓。 “多謝陳師兄!”羅衣衣此言發自肺腑,那眸中的憧憬與仰慕令孟七七忍不住蹙眉。 于是陳伯衍回到孟七七身邊時,又毫無頭緒地感受到了小師叔的不悅。他不知自己又是如何惹惱了他,礙于外人在場不便多問,便只好沉默以對。 “累了嗎?”孟七七問。 “不累?!标惒軗u頭。 孟七七輕叩桌面,“斟酒?!?/br> 于是陳伯衍為他斟酒。 殷無華在旁嘖嘖稱奇,這對叔侄,怪。 孟七七心中卻已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王子靈為何還不現身?他此時孤立無援,最有可能想到的辦法便是來尋自己??墒撬霈F在獅子樓的消息定已傳出,王子靈卻遲遲沒有尋來,難道是與沈青崖一樣有事耽擱了? 可王子靈不是沈青崖,草包一個,該不會出什么事吧…… 思及此,孟七七半瞇起眼,自然垂下的手摸到圣君給的令牌,心中又有了一個對策。但此時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他得先想個辦法避一避。 “北斗門蔣斜在何處?”孟七七忽而朗聲道。 眾人聽聞,目光下意識地掃向二樓。方才不少修士都看見蔣斜進來了,此刻聽孟七七提起,才忽然發覺這位北斗門的大師兄竟然意外地低調,面都沒露。 “蔣斜在何處?”孟七七再度朗聲,聲音經過元力加持,直達二樓。 在眾人目光無法抵達之處,蔣斜陰沉著臉將一杯酒重重擱在桌上,霍然起身欲往外走,卻又在臨出門時停住。 他深吸了口氣,收斂起眸中陰霾,這才大步行至欄桿旁,朝樓下孟七七行禮,“晚輩見過孟師叔,請問孟師叔找晚輩何事?” 孟七七抬眸輕笑,“我還以為師侄你不在呢?!?/br> 人群中亦有人露出揶揄之色,這蔣斜頭一聲不敢應,喊了兩聲才出來,定是怕了。 蔣斜的拳頭暗自收緊,面上卻仍鎮定。 孟七七藏于面紗下的臉冷笑著,一掌拍在桌上借力躍起,剎那間便飄然落在二樓欄桿處。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蔣斜,道:“我只是來問問你,貴派夜心長老在何處?” 蔣斜怔住,沒料到孟七七竟會主動提及夜心。而樓內諸人則不由想起了初到纏花樓的那一夜,蔣斜帶著他的師弟們追問孟七七下落,逼他現身兌現當年約定。 風水輪流轉,孟七七見蔣斜愣住,冷聲再問:“當年貴派夜心長老明知我小師叔正在養傷還來下戰帖,好氣度、好威風!我小師叔何等人物,要戰便戰,絕無二話,卻是夜心推脫有事忽然離去。沒想到時隔數年他竟又派門下弟子來催戰,你們以為我孟秀怕他不成?” 孟七七字字擲地有聲,剛硬鋒銳。眾修士面面相覷,誰也沒有想到這里面還有此等曲折。 蔣斜更是驚愕,他知道夜心長老與周自橫之間還有個未兌現的約戰,所以才敢拿來做文章,可他并不知道內情。 不,絕不能讓孟七七牽著鼻子走! “前輩,我……”蔣斜張嘴欲挽回,然而孟七七冷硬地打斷他,“夜心在何處?讓他滾出來與我一戰!” 孟七七忽然發難,打了蔣斜乃至整個獅子樓一個措手不及。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消息便不脛而走,傳遍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