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節
袁恕己道:“你謝我么?這一次的事,算起來起因也只在我,幸而如今有驚無險,倘若你……”他嘆了聲,釋然地一笑:“阿弦,雖然這話有些太rou麻了,但我仍是想告訴你,認識你,實在是我三生有幸?!?/br> “果然很rou麻?!卑⑾蚁蛩π?,抬手在他手臂上輕輕地拍了拍。 兩人相顧而笑之際,外間傳來書吏的招呼聲:“天官到了?!?/br> 袁恕己對阿弦嘆道:“這人終于來了。好了,讓他帶你走吧?!?/br> 說話間,崔曄已經走進門來,他跟袁恕己很快地目光一對,便走到阿弦身旁,把她上下掃了一遍:“怎么樣?”握住手,只覺得手上冰涼。 “我很好?!卑⑾一卮?。 崔曄道:“我帶你回府去?!?/br> 說了這兩句,崔曄轉頭望著袁恕己:“多謝少卿,我帶阿弦回去了?!?/br> 袁恕己道:“天官不必客套,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只不過如今外頭流言滿天飛,天官要多加留意才好?!?/br> 崔曄道:“多謝提醒?!彼麄冎g本有的那一點心結,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消弭于無形了。 三人作別,崔曄帶著阿弦出門,雖然大理寺不比別的地方,但一路往外,仍收到不少異樣的眼神。 崔曄扶了阿弦上車,自己也跳到車上,車門關起來后,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阿弦。 將人緊緊地摟在懷里,感覺心里才踏實。 阿弦把臉貼在他的胸前:“干什么呢?” 崔曄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而已?!?/br> 阿弦笑了笑,又問道:“我要回崔府嗎?” “那是當然了,不然去哪里?” “老太太可知道了嗎?案子的事,還有……”阿弦問。 崔曄一頓:“是,她老人家問過我話了?!?/br> “老太太是不是不高興了?還有夫人……你是怎么回答?” 崔曄道:“不妨礙,祖母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母親也當然是最以你為重,之前已經催問過我好幾回了,若非我攔著,是要來探望你的?!?/br> 阿弦略覺寬慰。 回到崔府,崔曄先帶阿弦去見崔老太太,正盧夫人也在,老夫人神情談吐一如尋常,簡單地問了幾句,無非是受沒受過苦,如今無事了就天下太平了之類的話。 但雖然并沒有流露出什么別的意思,可阿弦總有些覺著老夫人跟先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之前是真心格外地疼愛自己,會把她摟在懷中贊憐,但是現在,雖看著和藹,卻仿佛多了一層謹慎的疏離。 崔曄是個明白人,在兩人略說幾句后,就借口說阿弦才回來,要先去解一解晦,帶了阿弦出來了。 才出門,就見玄影從廊下離弦之箭似的奔了過來,阿弦正要俯身將它抱住,身后盧夫人跟了出來,叫住兩人。 盧夫人望著阿弦的臉,終于將她的手握了一把,口中說道:“回來了就好。不用想太多,好生歇息,把身子調養起來最要緊?!?/br> 阿弦感動,謝過夫人,同崔曄自回了房中。 虞娘子早就望眼欲穿,于是伺候著先去洗澡,阿弦到底是累了,幾乎又在浴桶里睡著,是崔曄將她抱了出來,本要叫醒她吃飯,可見她如此困倦,便只得先不打擾,任由她飽睡一場。 崔曄本想守著阿弦,怎奈手邊的公事繁忙,便叫虞娘子照看好,自己先去吏部。 虞娘子在房中看護阿弦,眼見天色漸暗的時候,阿弦醒了過來。 虞娘子早叫人準備吃食,見她醒了,正要張羅。 阿弦忽然問道:“jiejie,可聽說府里的人說了什么嗎?” 虞娘子一楞:“說什么?沒頭沒腦的問什么?” 阿弦道:“外頭的那些傳言,說我是安定公主的,府里的人可閑話了么?” 虞娘子怕她不受用:“沒有,這種無稽之談,誰去會理會?!?/br> 阿弦望了她一會兒,猶豫說道:“jiejie,你說我們回去懷貞坊住幾天怎么樣?” 虞娘子道:“好好地怎么突然要回去?” 阿弦道:“沒什么,只是忽然有點想?!?/br> 虞娘子道:“玄影在,你跟我都在,只除了把那小貓兒留在了那里,你這會兒急著回去做什么?”又問道:“天官知道嗎?” 阿弦道:“我還沒有告訴阿叔,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橫豎他吏部最近忙得很,聚少離多?!?/br> 虞娘子道:“既然如此,老太太跟夫人也是不知情的了?” 阿弦道:“這會兒叫人去告訴她們也不晚。jiejie,先把東西略微收拾一遍吧?!?/br> 虞娘子疑惑地看著她,試探著問:“阿弦,你這樣著急回懷貞坊,不會是因為最近那流言的事吧?” 阿弦若無其事地一笑:“跟那個并沒有關系?!?/br> 虞娘子道:“若是沒有關系,怎么一回來就要走?再說,最好在天官在家的時候如此,不然的話,豈不是讓天官覺著是崔府里對你做了什么?” 阿弦本來并沒這許多的想法,被虞娘子點撥,這才道:“那好,等阿叔回來了,跟他說聲就是了?!?/br> 虞娘子見她從善如流地答應,徐徐松了口氣。 今夜,阿弦強撐困意等了半宿,竟不見崔曄回來。 虞娘子派人去打聽,早在一個半時辰前,就說是從吏部出來了,如今去了哪里,卻不得而知。 阿弦正在憂心忡忡,忽然耳畔聽到有人叫道:“十八子,十八子!” 聲音略有些熟悉,但聲調幽幽咽咽,不似人聲。 阿弦跑到門口側耳再聽,那聲音卻是從外頭傳來的。 今夜,崔曄因也想著早些回府陪阿弦,便特意早半個時辰離開吏部,誰知在回來的路上,卻遇到了一件事。 巡城的禁軍有些慌亂,見了崔曄的車駕,忙來稟報。 原來是在前方的兩條街外,發現了諫議大夫明崇儼,不知為什么,像是被什么人傷著了。 明崇儼名頭甚大,禁軍知道非同小可,正一面派人去報上頭,一邊兒想要帶明崇儼前去醫館里療治。 誰知道,不管他們用盡了什么法子,都無法靠近明崇儼一步,明明他就在前方,相隔一步之遙,卻偏偏沒有人能近身,所以才如此慌亂驚疑。 崔曄聽說,忙從車上跳下,隨著禁軍的指引往前,不多時來到一條僻靜的巷落,遠遠地果然見明崇儼立在原地,乍一看并沒有什么異樣,可是看久了才發現他一動不動,且走近了,更發現他的肩頭隱隱地有血滲出。 此刻,正有兩名禁軍不信邪地往前靠過去,但不管他們怎么試探,好像明崇儼身外有一層無形隔膜,把他跟眾人隔開,為首的小統領正焦心,見崔曄來到,卻驀地心頭一寬。 崔曄見明崇儼這幅模樣,也是有些意外,他心里明白,明崇儼如此,只怕是“中了招”了。 明崇儼是術士,眼前這種怪奇的景象當然也不能用常理來推測,崔曄猜測明崇儼可能是跟什么人斗法,又或者是不甚中了別人的術,才落得如此境地。 禁軍們早就給他讓出路來,崔曄上前,抬手往明崇儼身上拍落,果然也像是那些禁軍一樣,距離明崇儼一步之遙的距離,再也無法碰觸。 崔曄走到明崇儼正面,卻見明大夫雙眸緊閉,竟猶如夢游般的模樣,除了他嘴角微微抽動,顯示并非是簡單地夢游而已。 崔曄喚道:“先生,您怎么了?”他起初還懷疑明崇儼是被人點了xue道無法動彈,但是見這種陣仗,便確信絕不是點了xue道這般簡單。 明崇儼的眉頭皺了皺,未曾回答。 崔曄道:“您能聽見我的話?我是崔曄,不知有什么能夠相助先生?” 明崇儼的眉又皺兩下,嘴角牽動,卻仍無聲。 但是在兩人“對話”的這瞬間,明崇儼肩頭的血卻流的更急了,甚至,他左邊原本無傷的肩頭,也隱隱透出血漬,而明崇儼的面上透出痛楚之色,卻偏雙唇緊閉,一字不出。 有幾個站的近些的禁衛已經發現一樣,眾人心中均是一般的駭然。 崔曄自然也發現了這般反常情形,但神情舉止,卻仍是不見任何的慌亂。他細細打量明崇儼的細微動作,表情,又環顧周遭。 他也并無任何輕舉妄動,只是淵渟岳峙,觀天瞻地,慢慢地圍著明崇儼走了一圈。 周圍禁軍莫名之余,都捏著一把汗,周圍雖立著不少人,卻沒有一個擅自出聲的,這似乎成了天地之間被拋棄的一處地方。 就在鴉雀無聲之際,明崇儼身子一震,原來他的眉心也慢慢地出現了一道極細微的血痕,這一下子,卻引得眾人都驚呼起來。 正在這生死攸關之時,崔曄腳尖斜轉,往前踏出一步。 同時右手抬掌,往前勢若千鈞般揮了出去。 隨著他手勢一動,手掌所及之處,夜色中竟起了一陣詭異的波動,仿佛是空氣中的什么東西被他硬生生地劈破了。 與此同時他的腳尖往前,如同攻矢射出,偏如此沉穩,官靴踏前,落地之時,腳下所踏之處似乎隱隱有一種悶雷般的顫動。 “啊……”是明崇儼低呼了聲。 然后他的身子搖晃,如同被秋風撩落的樹葉,飄飄蕩蕩往后倒下。 崔曄順勢探臂,將他猛然撈?。骸跋壬??” 明崇儼半是昏迷,微微睜開雙眼,當望見他的瞬間,明崇儼嘆道:“沒想到……” 只說了三字,便暈厥過去。 知道明崇儼遭遇離奇,崔曄不敢在這種危急時刻就此撇下他,于是便乘車護送明崇儼回到曲池。 明家的奴仆們聞聲而出,忙把主人抬了入內,請大夫調治。 崔曄守在榻邊,見明崇儼始終不醒,幸而額頭上的傷只有很淺的一道,看起來就像是被鋒利的刀刃掠出來的一樣,血絲滲出來,雖傷的不重,看起來卻觸目驚心。 在大夫來之前,崔曄先幫他將衣裳除下,把兩肩的傷料理了。 明崇儼肩頭的傷,并不是刀傷,而像是被釘子生生地楔入一樣,是一種形狀有些古怪的嵌入傷痕。 半個時辰后,明崇儼終于醒了過來。 他有些無奈地苦笑著看向崔曄,氣息微弱道:“今夜若不是天官,只怕我會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了?!?/br> 崔曄問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膽,敢對先生下手?” 明崇儼眼神閃爍,卻道:“我也毫無頭緒?!?/br> 崔曄何等敏銳,察覺明崇儼似有隱瞞,卻并不質問,何況明崇儼法術幾乎舉世無雙,天底下又會有什么人會比他更厲害。 明崇儼心里只怕有些線索,只是不肯告訴別人而已。 崔曄說:“先生一身之能非同一般,竟也會中別人的招,實在有些可怖,以后先生一定要嚴加防范才好?!?/br> 明崇儼道:“多謝天官叮囑,我記下了。今夜是我一時疏忽,以后不會了?!?/br> 崔曄跟他雖有交情,但并算不上熟稔,見明崇儼無事且還有提防自己之意,便安撫幾句,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