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節
阿弦慢吞吞道:“我憂心的是,娘娘說會讓尚衣局給我做多幾件兒衣裳,還要送我些什么首飾,唉?!?/br> 崔曄看著她狡黠的眼神,早明白自己又被她捉弄了,但是這種捉弄,卻是令人甘之若飴的。 兩人并肩往外而行,阿弦道:“我已經想到明日坊間會傳些什么話了?!?/br> 崔曄問道:“什么?” 阿弦哈哈笑道:“無非是……天官悔婚不成,將不免被辣手摧花……” 雖知道明里暗里有無數雙眼睛看著,崔曄還是用力將阿弦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把,感覺她輕輕撞過來……頃刻依偎在他的肩頭,雖然是瞬間溫存,卻已叫人心底無比熨帖。 出了宮門,正要上車離開,卻見周國公武承嗣也帶了兩名隨從,遠遠地走來。 阿弦將上車的時候回頭掃過,隱約覺著其中一人眼熟。 第341章 大婚 周國公武承嗣滿面春風,不知正在跟旁邊的人說著什么。 今日武承嗣進宮, 卻是因為武后終于給他擇了一門極好的親事。 那女孩子便是大理寺卿鄭勇之女, 鄭勇為人處世雖然頗為中庸低調, 但他出身乃是滎陽鄭氏,其女又素有品貌雙全的美名,倒是符合了當初高宗建議給他找個高門出身女子的本意。 先前武后把此事跟武承嗣說明,——雖然武承嗣心里最想娶的并不是這位小姐, 但是誰叫對手太強大, 退而求其次, 倒也不錯。 武后見他很溫順的答應,心里也格外喜歡,便又嘉勉了幾句,叫他去向高宗謝恩。 武承嗣在高宗寢殿謝恩退出, 正聽身邊的人說起那滎陽鄭家如何如何了得, 蕭子綺又道:“聽說崔府的二公子,也跟鄭氏的女孩子結了親。以后這崔家跟殿下是不是就有了連襟之誼?” 武承嗣哈哈一笑。 正說著, 就見阿弦跟崔曄站在前方。 武承嗣看見阿弦, 心里還感慨著, 雙腳已經帶著他身不由己走到跟前兒:“聽說女官跟天官先前也在宮內,我還遺憾沒見著呢,好歹沒有錯過。怎么,今日是為了什么事, 兩個一塊兒進宮來了?” 武承嗣笑著, 飛快瞥了瞥崔曄, 就又笑吟吟地看向阿弦去了。 阿弦卻顧不上回答他,只是看著武承嗣身邊的那人。 她不像是崔曄般涵養功夫到家,兩只眼睛里透出驚怒跟一絲駭然。 就算知道蕭子綺對武后懷恨難解,也知道他大膽回到長安,但是……進宮?這在阿弦看來,簡直是自尋死路的做法,蕭子綺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至于做出這種事,而且還是如此正大光明大搖大擺的。 蕭子綺的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的陽光,雖然看著金燦燦的,卻叫人察覺不到一絲暖,反而寒意凜然。 他不等阿弦跟崔曄開口,就先道:“見過女官,天官?!?/br> 阿弦冷冷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蕭子綺面不改色道:“是隨著殿下進宮來著?!?/br> 武承嗣在旁“啊”地一聲叫了出來,似乎別有意味,引得阿弦側目,不知道他怎么了。 武承嗣笑道:“我還以為吳先生你說謊,原來竟是真的?!?/br> 阿弦道:“周國公在說什么?” 武承嗣道:“吳先生曾跟我提到過他認得你,我還當他亂講的不信呢,這會兒才信了?!?/br> 阿弦皺眉看想蕭子綺,嘴里卻是問武承嗣:“是嗎?不知道這位吳先生,是怎么提到我們認得的情形的?” 蕭子綺淡然笑道:“當然是實話實說了,我同周國公提起,是之前在女官南下的時候,有一日歇在我的莊子里?!?/br> 阿弦倒吸一口涼氣,這人果然是膽大包天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蕭子綺笑道:“其實……我還以為女官會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了呢?!?/br> 阿弦聽見自己咬牙的聲音:“先生所做的那些事,驚世駭俗,令人忘了也難。不過我想不到,你居然會來長安,還……” 她的目光一動,掠過蕭子綺看向他身后的大明宮。 蕭子綺當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這長安城里好歹也有幾個舊日的相識?!笨匆谎鄞迺?,蕭子綺又笑對阿弦道:“我想他們想的寢食難安,到底要親自回來看一看才安心?!?/br> 同樣一句話對不同的人而言,有不同的效果。 在阿弦聽來這簡直是極為陰森而赤裸的威脅預言,但是在武承嗣看來,卻像是舊友重逢敘舊寒暄那么簡單親切。 武承嗣笑道:“先生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多情之人呀,怪不得表兄那么推崇你,在信中百般要我重用你,萬萬不能虧待?!?/br> 阿弦問:“表兄?” “就是我三思表哥,”武承嗣對阿弦向來是十萬分耐心:“吳先生原本是表兄的心腹,甚是珍愛的,表兄想給他謀個長安的差事,就讓他來找我了?!?/br> 武承嗣雖然生得不算出色,但是生平最喜歡長相俊美的人,如果又美又聰明就更好了,就如阿弦一樣。 恰好武三思“推介”了蕭子綺。 蕭子綺原本是那樣的出身,論起才學不輸于崔曄,談吐風雅,相貌又上佳,幾乎令武承嗣“一見傾心”。 其實就算沒有武三思的親筆信,武承嗣也一定會“喜歡”上這樣出色的人物。 無愁山莊里,蕭子綺原本是想讓貓兒啃食了武三思的,當時阿弦自顧不暇,且也懶得理會武三思,因此竟不知他的死活,只是后來聽說武后有意再調他回長安……才知道他居然不知怎么死里逃生。 可是,蕭子綺明明曾想虐殺武三思,以武三思的為人,怎么可能會容許蕭子綺無礙,且還助他接近武承嗣呢? 這會兒蕭子綺大言不慚地笑道:“我只不過會些沒什么用處的風花雪月,承蒙殿下看得起罷了?!?/br> 武承嗣卻振振有辭道:“如果說四書五經是得辛苦研讀才能領會的,那風花雪月恰是需要天賦,是世間最難學會的藝能,世間大部分俗物,終其一生只怕也不懂‘風花雪月’四字到底是何意?!?/br> 蕭子綺禁不住贊嘆:“殿下這話,振聾發聵,細想來竟大有道理?!?/br> 阿弦在旁,有一種如魔似幻之感。 看著兩人此刻談笑風生的樣子,阿弦心想:如果現在在無愁山莊,武承嗣只怕也是極豪華貓食的一種了。 又因為知道蕭子綺的底細,所以不管他笑得如何優雅脫俗,阿弦眼前卻只有無愁山莊里殞命的那些無辜冤魂的慘狀。不管他看著武承嗣的眼神如何喜歡跟“和藹”,對阿弦來說,這種眼神,就像是捕食者看著獵物,關愛地打量著究竟該從哪個地方下嘴最為恰當。 正在此刻,身邊一直默不做聲的崔曄道:“阿弦,咱們該走了?!?/br> 阿弦一愣,崔曄又向著武承嗣行了一禮:“殿下,改日得閑再敘?!?/br> 這畢竟是在宮門前,不知不覺說了這么久,武承嗣后知后覺,雖舍不得,卻仍打著哈哈,同兩人告辭。 在目送兩人離開后,武承嗣禁不住抱怨道:“這天官可真是霸道,才說了幾句話,就忙著帶人走了?!?/br> 蕭子綺別有意味:“是啊,真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人?!?/br> 兩人身旁另一名隨從道:“之前聽街頭巷尾傳說,天官想悔婚,怎么今日竟看不出一點異樣?難道都是胡說的?” 武承嗣嗤之以鼻:“那當然是瞎說八道,所以我早跟你們說過那些流言不可信,小弦子是他好不容易跟我手里搶了過去的,萬萬沒有再松手的道理?!?/br> 那隨從暗笑,心想:“那當初聽到兩人婚事告吹的流言之后,高興的手舞足蹈的人卻不知道是哪個?!?/br> 蕭子綺道:“其實我近來還聽到另一個傳說?!?/br> 武承嗣似乎把方才駁斥流言的那句話忘了,立即詢問是什么傳說。 蕭子綺道:“我聽人說,天官因為先前在羈縻州受傷太重,身子虛弱不支,只怕壽命不長?!?/br> 武承嗣目瞪口呆:“這是什么意思?” 蕭子綺笑道:“這個意思是,天官如果不想女官很快成為寡婦,最好就不要跟她成親,除非是有意要害她?!?/br> 武承嗣張著嘴,不知是駭然還是竊喜。 這會兒周國公心里很是猶豫,一方面不想阿弦當寡婦,另一方面,如果真的當了寡婦,或許自己仍有了機會,因此心里不由左右為難。 阿弦同崔曄乘車往回,路上,阿弦道:“我想,把此事告訴皇后,阿叔覺得怎么樣?” 崔曄道:“你想把蕭子綺在無愁莊所作所為告訴?” 阿弦點頭。 崔曄道:“告訴皇后讓皇后提早提防也好,只不過對付蕭氏族人,皇后要提防的最好方式……” 阿弦道:“怎么?” 崔曄不言語,只是回看著她,而阿弦也不必再等他的答案,眼前就出現蕭淑妃王皇后的慘狀。 如果把此事告訴武后,不管此事何等的離奇,只要跟“蕭氏”有關,武后一定不會等閑視之。 而已她的手段,會怎么處置蕭子綺隱約可想而知,即刻處死只怕是最輕易的懲罰方式。 甚至……對于已經大部分被流放在嶺南且改了本姓的蕭氏族人而言,皇后一怒之下到底會做出什么來,叫人無法揣測。 阿弦道:“阿叔認為我該怎么辦?” 崔曄道:“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會給你一個交代么?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br> 蕭子綺的身世跟遭遇固然叫人同情,但是他在無愁山莊大開修羅之門,殘奪了那許多人的性命,卻并不是能說翻開就翻開的,何況他對武后的仇怒之心不休,如今更能出入宮門,著實叫人憂慮。 但阿弦又不想因為自己一句話,讓那更多無辜的人再流血喪命。 有了崔曄的允諾,終于讓她可以暫時將此事拋在腦后。 六月初,是袁恕己的生辰,一干相識的客人都來道賀。 上回袁恕己當街攔崔曄轎子,卻“被迫”目睹了那樣一幕。 他雖然臨去扔了話給崔曄,但此后到底沒有再見崔曄跟阿弦的“勇氣”,就算不見面,還總淡忘不了那情形…… 直到今日,阿弦自投羅網。 跟袁恕己一起想探聽真相的是桓彥范。 因袁恕己正招呼客人,桓彥范拉著阿弦問道:“先前天官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天官已向娘娘求了退婚,像是要大鬧一場的樣子,怎么忽然又風平浪靜起來?” 阿弦笑道:“沒有的事,你從哪里聽來的這些無稽之談?!?/br> 桓彥范啐了聲:“你能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了我嗎?” 阿弦道:“既然瞞不住,你怎么還來問我呢?” 桓彥范吃了個啞巴虧,發狠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聽說你那日闖入了尚書省,也不顧各位大臣正在討論正事,就把天官搶了出去,一定是跟這個有關對么?你可真敢做,那可是尚書省……” 阿弦笑:“我喜歡,又怎么樣?”氣定神閑地吃茶。 桓彥范看著她,嘖嘖贊嘆:“連強搶夫男的事也能干的出來,小弦子實在是女中豪杰?!彼e手連連作揖:“小人佩服佩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