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節
第312章 魂言而鬼語 按理說, 鬼魂之語,尋常之人自然是無法聽見。 所以阿弦看清李賢的反應,才驚訝不敢相信。 她將沛王擋在身后,警惕之外更多了幾分驚怒, 瞪著面前的厲鬼。 厲鬼則大笑起來, 笑聲尖利,像是用勺子在鐵鍋上用力劃過, 讓人心中不適。 兩人對峙之時, 身后李賢驚魂未定道:“是誰……在跟我說話?” 阿弦越發驚心動魄,凝視著面前的厲鬼問道:“你干了什么?你、為什么能夠……” 厲鬼笑道:“我不過是跟沛王殿下說了句知心的話而已?!?/br> 阿弦按捺心中不安:“你對他說了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厲鬼毫無懼意,鮮紅而長的舌頭舔了舔尖銳的指甲, 似意猶未盡地看著李賢, 那種貪婪的眼神像是看見了極好的獵物。 阿弦渾身戰栗,此刻再也不覺著可怖, 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盡的憤怒, 她再也無法按捺心中的怒火:“不許你靠近他, 更加不許你傷害他……” “但是……這看起來像很有趣……” 不等它說完, 阿弦抬手, 一拳擊向厲鬼的森然獠牙:“給我滾!” 一陣青煙繚繞,那鬼終于消失不見。 此時外間的縣令以及李賢的侍衛們聽了動靜,紛紛前來查看,卻并未發現什么“不妥”, 只瞧著阿弦拳碎虛空, 不知何故。 身后, 李賢的聲音忽然響起:“無事,你們都退下?!?/br> 眾人這才遲疑地又退回了堂外。 “阿弦……你還好嗎?”李賢輕聲又問。 阿弦正因憤怒而胸口起伏,此刻又警覺地打量屋內,終于不見那厲鬼的影子,這才松了口氣。 目光轉動,才發現自己的左手居然還死死地握著李賢的手腕,當即忙松開。 李賢看看自己的腕子,又望向她的右手,叫道:“你的手……” 阿弦一愣,驀地發現自己右手上多了幾道傷痕,鮮血滲出,已經滑到了指尖處。 她抬起來看了會兒,想到大概是方才自己打向那厲鬼后,被那獠牙所傷,才在手上留下傷痕。 阿弦卻顧不得理會這個,只回頭細看李賢。 卻見他神情倒也安泰,阿弦微微猶豫,才問道:“殿下,方才你……聽見了什么?” 李賢正小心握住她的右手腕,從懷中掏出帕子為她裹住手上的傷。 聞言動作停了停,繼而道:“我好像聽見……有個聲音在叫我……” “只是這樣?”阿弦狐疑。 “是啊,”李賢恍若無事而笑:“總不會……是‘那個’吧?” 阿弦不答。 李賢則注視著她的眼睛:“你方才攔住我,還說、說了那些話,是因為‘那個’對嗎?它……想對我不利?” 阿弦仍是不言語。李賢卻從這雙明澈的雙眼里看出了藏不住的擔憂之色,他小心地握著阿弦的手,笑笑道:“別擔心,我是不怕的,何況還有你在呢?!?/br> 回程路上,阿弦極少說話。李賢反而似興致不錯,時而跟她指點解說路上所見風光。 等進了刺史府,同狄仁杰相見,不免問起他們前去臥龍鎮的所得。 阿弦并不急著說,只對李賢道:“殿下,你先歇息。我跟狄大人說兩句話?!?/br> 李賢知道她有話要避著自己,道:“好,你們自便?!?/br> 阿弦拉著狄仁杰出到外間,同他詳細說了跟那厲鬼照面的情形。狄仁杰受驚匪淺:“你說,那鬼在殿下耳畔說話,殿下還能聽見?” 阿弦道:“狄大人,我很是后悔,先前不該讓殿下陪著我去?!?/br> 狄仁杰皺眉,沉思片刻道:“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何況就算你不帶殿下去,也未必不保沒有其他意外。你不是說已去盧屏寺請高僧前來么?不必先過于擔心?!?/br> 阿弦道:“現在也只能如此。對了,你可問出什么來了?” 狄仁杰便把審訊所得也跟阿弦說了。原來這犯人王叁,原先系臥龍鎮人,六年前搬離此地,近來回歸,才發現田地房舍都給人占了,強占之人就是那死者王明。 狄仁杰道:“原先這王叁也曾上告,只因為時隔太久,當時的地契又丟失了,竟無對證,往日知道此事的人也或死或遷,兩個能作證的,偏偏站在王明一邊,所以他屢次上告,卻都沒有結果?!?/br> 阿弦道:“這種情形別說是雍州,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胡浩然案子里涉及的卻是一個特例了。我這次出來,也正是為了找到合適的解決法子,最好能找出一個各個州都能參考行事的法子?!?/br> 狄仁杰道:“這可是個難題。比判決人命案子要復雜的多了?!?/br> 阿弦嘆了口氣:“偏偏雪上加霜,這厲鬼不知是什么來頭,出來攪局似的,讓這潭水更渾了?!?/br> 她本是無心的嘆息,但狄仁杰聽到“攪局”“渾水”等字,眉頭一動。 想了想,卻也未曾說什么。 兩人商議了會兒,外頭來人,竟是報說前往盧屏寺請那高僧的馬車在回來的路上翻到了路邊溝底,負責護送的陳基受了傷,那僧人更是昏迷不醒,已運回了寺廟搶救。 阿弦跟狄仁杰雙雙震驚,兩人忙進內見沛王李賢。 才進門,就見李賢轉頭對著里側,怔怔然竟像是個側耳傾聽的模樣。 長安,大理寺。 袁恕己將一份誣告案的卷宗扔在桌上,就聽門外道:“大人,上次那個毒殺親兄案的仵作驗表拿來了?!?/br> 書吏上前將那檔冊遞上,袁恕己翻開看了會兒,見寫得很是詳盡,清楚明白毫無紕漏,不禁點頭道:“驗房比先前大有進步?!?/br> 那書吏聞聽笑道:“近來不是多了個驗官么?雖然年紀不大,但卻像是個有經驗的老手,做的甚好?!?/br> 袁恕己隨口道:“是不是那個尚書都事周興的什么義子?” 書吏道:“少卿好記性,正是此人,名喚周利貞。也正因為是周都事推介來的,原本大家伙兒還有些瞧不起他,不料竟是個有真材實料的,倒是叫人刮目相看?!?/br> 袁恕己淡淡道:“能做事就成了,其他倒是其次。我們大理寺就欠缺一個能干的仵作,若他能頂這個差,管他是利真利假,周都事的義子還是親生兒子?!?/br> 眼見一日將近,日影轉暗,袁恕己起身出外。 經過庭間之時,卻見廊下有道人影郁郁而過,身形偏瘦卻高,瞧著眼生。 大理寺的上下人等袁恕己基本都見過,也都認得,不認得的自然是新進了。 袁恕己正猜測是不是就是那周興的義子周利貞,迎面一名同僚走來,笑道:“少卿怎么還在此耽擱,外間有人等你呢?!?/br> 袁恕己聞聽,便不再去留意那人,只邁步往外而去。 在他身影消失門口之際,那道瘦高的人影卻轉過頭來,一雙有些細長的眼睛,在夜色里泛著凜凜的光,他向著袁恕己離開的方向笑了一笑。 這種毫無溫度的笑容加上兩只精光閃爍的眼睛,讓人想到藏在草叢中,狺狺吐信的冷血爬蟲。 袁恕己當然并不知道,自己身后那個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臉。 他出了大理寺,卻見門口站著兩人,一個是崔升,另一個竟是桓彥范。 桓彥范前幾日被派了外差,是昨兒才回來的,袁恕己當然知道。 三個人見了,彼此行禮,桓彥范照例笑說:“少卿別來無恙,這些日子如此苦干,是不是想青云直上,不理我輩了?” 袁恕己不理他:“你到底是出什么外差,把一張嘴磨的越發油滑了?!?/br> 崔升笑道:“咱們別站在這里說話,少卿是不是休班了?正好去飛雪樓上吃酒,也算是為小桓子接風洗塵,如何?” 袁恕己道:“崔二哥不怕家中兄長責罵了?” 崔升臉上一紅:“我又不是去喝花酒?!?/br> 桓彥范道:“少卿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知二哥最怕他家長兄么?莫說是他,這長安城里一半兒的人也是敬畏有加的?!?/br> 袁恕己卻哼了聲?;笍┓缎Φ溃骸昂煤煤?,這里頭當然不包括少卿,別平白玷辱了你的威名?!?/br> 三人說笑了會兒,便往平康坊而來。 點了菜,斟了酒,說起近來的閑話。 桓彥范道:“先前小弦子去雍州的時候我不在長安,后來聽說天官向陛下舉薦了少卿,怎么反而讓狄少丞去了呢?” 袁恕己道:“我的性子急,自然不如少丞沉穩?!?/br> “天官都說了,還有誰嫌你不成?” “嫌我的人多著呢?!痹〖撼粤艘槐?,淡淡地說。 桓彥范笑道:“別人我不知道,但我,二哥,小弦子……卻是絕不會嫌你的?!?/br> 袁恕己橫他一眼,夾了一筷子肘rou放在他面前:“難為你巧舌如簧,這嘴皮子都磨得薄了,快吃些補一補,這叫做以形補形?!?/br> 崔升大笑:“以形補形的話,該吃的不是肘子rou吧?!?/br> 桓彥范捶他一記,自咬rou吃,又喝了口酒:“對了二哥,聽說你的好事也將近了?” 崔升正高興,聞言略有些不好意思:“你可真是個‘千里眼,順風耳’,才回來,怎么就無事不知無事不曉的?” 桓彥范道:“你不用管我哪里知道的,只說是不是真?” 崔升心里喜歡,這兩個又是知己,因此也不瞞著,便臉紅紅說道:“罷了,告訴你們也無妨,是滎陽鄭氏家的,從小兒認得,我本以為時隔多年她許是嫁了,誰知并沒有,之前家里頭……請了媒人上門,他們家里竟也是樂意的,所以……” 崔升期期艾艾說著,桓彥范大笑:“果然是真的了,恭喜恭喜!今日定要多吃幾杯了?!?/br> 袁恕己也笑道:“原來還是青梅竹馬,真是幾世修來的好緣分,果然要多吃幾杯?!?/br> 崔升聽了袁恕己這話,笑嘆了聲:“你們不知道,這姻緣也不是天掉下來的,差點兒我就錯過了?!?/br> 兩人見他話里有話,忙又詢問。 崔升卻謹記崔曄的話,不敢把詳細情形告訴兩人,只說道:“你們知道我哥哥的脾氣,我原本是不指望的,更不敢說出口,誰知……誰知哥哥竟記得阿霏的事,也是他跟母親說明,讓去求親的?!?/br> 說到這里,崔升眼圈一紅:“我還當哥哥會罵我呢,誰知他那么有心,我卻是因禍得福了?!?/br> 桓彥范點頭道:“別看天官平日里看著冷冷的,卻是個外冷內熱極有心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