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節
“嗯?”他的喉頭一動。 “我……我想……”阿弦張了張口,然后保持著嘴角半張的模樣,沉沉地酣睡過去。 第308章 一個傳奇 次日, 阿弦醒來, 身邊兒早不見了人, 她摸著額頭回想,竟毫無印象崔曄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也就在這日, 許圉師也告訴了阿弦, 朝廷所派的跟她同往雍州的人選,竟是大理寺的狄仁杰, 并金吾衛的郎官陳基。 如果說派狄仁杰同往可以說是情理之中, 那陳基隨行,便有些出人意料了。 不僅是阿弦意外, 甚至崔曄都未曾料想。 那夜李治明明覺著袁恕己合適,且對他推舉的桓彥范也又贊賞之意。 誰知這么快就全都變了。 但崔曄卻也知道,能夠讓李治的安排全盤反轉的, 只有一人能夠做到。 重要的是,這個人為什么要如此安排。 同樣發出如此疑問的,還有高宗李治。 李治問道:“讓狄仁杰去,朕明白, 但為什么是陳基?” 武后慢慢地啜了一口茶:“桓主簿自然得力,只不過如今他是司衛府的人了,讓他外派也不合適,而陳基也是個敏捷聰明的人, 正好歷練歷練?!?/br> 李治不以為然:“歷練的話,自有別的機會,如今是阿弦辦差, 當然要派個最得力的人給她,才能保萬無一失?!?/br> “陛下,”武后搖搖頭,“怎見得陳基就比桓彥范差了?若論起身手機變,兩人只怕不相上下,若論起跟阿弦的交際,陳基只怕還比桓主簿更上一層呢,畢竟陛下也知道,陳基跟阿弦在豳州桐縣就曾以兄弟相稱,情厚的很?!?/br> 高宗無言以對,卻本能地覺著哪里有些不妥。 “說到這里,臣妾未免又要掃陛下興致了?!蔽浜笠恍?,正色道:“陛下以后可千萬不要再如此貿然行事了?!?/br> 高宗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去懷貞坊探望阿弦的事,也笑說:“這個有什么?難道朕想見她,也竟不得自在?” 武后道:“畢竟世人的口舌里并不知道陛下是愛女心切,何況,耳目又雜,比如……這次是太平,下次還不知是什么人呢?!?/br> 說到太平,高宗忙問道:“你都跟太平說明白了么?” “那個孩子不是個好糊弄的,”武后嘆了聲,“陛下當然也明白她的性子,你跟她說了一句實話,她必定要再刨出十個問話。偏偏她年紀小,又愛四處惹事胡鬧,我只怕她言差語錯說了出去,簡直叫人為難?!?/br> 高宗道:“朕也是這樣覺著,但是事已至此,若還瞞著太平,也不是正理?!?/br> 武后笑了笑:“當然瞞不住,所以臣妾已經跟她說明白了?!?/br> 這笑容在高宗看來,卻是別有深意。 那夜武后將太平帶離了皇寢殿,并沒去別的地方,只帶著她往蓬萊殿而去。 太平因滿腹心事,開始竟沒注意,眼見將到,才問道:“母后,怎么到這里來了?” 武后不答,只是默默地又走了片刻,才停了下來。 蓬萊殿極大,先前賀蘭氏活著的時候,也在此住過,太平對這個地方自然更不陌生,只是如今太平在鳳陽閣住,蓬萊殿這里不知為何反倒有些寥落冷落。 此刻也并無燈火,黑夜之中顯得有些嚇人。 又因夜晚風大,太平瑟縮,道:“母后,咱們回去吧?!?/br> “你看,”武后忽然發聲,她眼睛看著前方那高聳而緊閉的殿門,“那個地方,是曾經母后住過的?!?/br> “我當然知道?!碧矫銖娀卮?。 武后的聲音幽幽傳來,繼續又道:“那你可知道,那里……也曾是你jiejie死去的地方?!?/br> 太平打了個寒噤:“母后?” 她當然知道武后所說的是安定思公主,那個在皇宮之中,本來諱莫如深的名字。 太平起初年幼時,沒有人敢對她說這件事,直到她漸漸懂事,加上是個好奇的性子,才逐漸聽說宮中竟有如此一段駭人聽聞的公案。 “可是……” 不等太平說完,武后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想說,她并沒有死對么?” 太平遲疑:“不是說……小弦子是……” 武后又笑了笑,這一次的笑聲,就像是冰冷鋒利的刀鋒刮過骨頭,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痛入骨髓。 她瞇起雙眼,輕聲道:“沒有人知道,當初目睹那孩子‘死去’的時候,我的心里是什么感覺?!?/br> 太平有些害怕起來:“母后……” 武后這才回過頭來,夜色里她的眼睛爍爍有光,這是讓太平覺著熟悉,又覺著陌生的眼神。 武后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不懂,母后卻不想揭開自己的瘡疤,跟你細說當年的種種,你只需要知道母后想讓你知道的就行了,其他的事,不要去過問,不要去打聽,更不要去追究?!?/br> “可是……我不懂……”太平囁嚅。 武后肅然:“你只需要記得,當年母后的痛入骨髓是真的,而你的jiejie……她因此流落民間遭受苦困折磨也是真的?!?/br> 太平屏住呼吸:這自然就是武后親口承認了阿弦的確是安定思。 武后走前一步,伸出手來握住太平的肩膀。 她的手如此有力,像是能掌控一切。 冰冷的夜色里,皇后沉聲說道:“太平,你是母后唯一的小女兒,我把所有的疼愛寵溺都加在你的身上,但是你的身上,本來有母后該給安定的疼愛寵溺?!?/br> 太平屏住呼吸,皇后的聲音破開暗夜的冷風,堅定不移地送入她的耳中。 “你該明白,你現在所得到的一切,是經過母后的肝腸寸斷,跟安定的死里逃生后才有的,母后希望你永遠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皇后的眼里閃過一絲黯然,旋即又昂首道:“所以現在,身為父皇跟母后唯一的太平公主,你可以撒嬌,可以任性,但是不可以不懂事?!?/br> 雖然話語里并無苛責,也無訓斥,太平仍是不由地落了淚:“我、我……” 武后審視地看著她道:“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么?” 太平只顧抽噎,無法回答。 武后的聲音變得溫和:“回去洗個澡,好好地睡一覺,明天早上醒來,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你仍是公主,你做好你的公主,她仍是女官,她自做好她分內的事。知道了嗎?” 太平覺著委屈,但是在武后眼神的注視下,這種委屈卻顯得那樣膚淺幼稚,以至于她不敢叫嚷出來。 最終她只能回答了一聲“是”。 阿弦曾想跟皇后開口,讓換了陳基。 但是武后既然如此安排,一定有她的用意,且阿弦雖然對陳基“有所忌憚”,但卻不愿意就把這一點齟齬攤開、甚至要在皇后面前表露出來。 倘若皇后因為她流露的對陳基的不滿、從此疏遠或者針對陳基,豈非又是她害了他?雖然已對陳基并無好感,卻也不想橫加涉入他的人生。最多是兩不相干而已。 因此阿弦強忍未說。 這日啟程,正是春雨飄落之時,阿弦跟狄仁杰乘車,陳基卻身披蓑衣,率眾人策馬而行。 玄影因也隨行,起初還在車內陪著阿弦,等出城后,就忍不住跳下地,在隊伍中奔跑撒歡,隱約聽見陳基招呼它的聲音,卻像是極為高興。 車廂里,狄仁杰因同阿弦談了會兒雍州的情形,道:“雍州是沛王殿下的治下,發生這樣的事,皇后很不高興。這一次前去,務必要將此事處理的極妥當才好?!?/br> 狄仁杰身為大理寺派出,專門負責其中的人命案子,阿弦則主理田產糾紛。阿弦道:“我知道,皇后也曾叮囑過?!?/br> 狄仁杰問道:“沛王殿下的老師是天官,天官可曾跟你說過什么?” 阿弦道:“這倒是沒有,只讓我跟狄大人好生配合行事,凡事多向您請教?!?/br> 狄仁杰笑道:“這也是天官的謹慎之處了,他是沛王殿下的老師,你卻是天官將來的……呵呵,他自然不便多話?!?/br> 阿弦也笑:“怎么您也拿這件事來打趣?” 狄仁杰點頭說:“你聽著似是打趣,細細想來,未必沒有道理?!?/br> 阿弦想到沛王李賢,低頭出神。狄仁杰則透過車窗往外看了一眼,忽然說道:“你可了解這位陳郎官?” 阿弦道:“以前我自以為算得上了解,后來……就不敢說了?!?/br> 狄仁杰仰頭一笑:“我聽說這位前途無量的大人是長安的一個傳奇了,不過……他的傳奇,似乎是從你來到長安后才開始的?!?/br> 阿弦干咳了聲:“許是湊巧?!?/br> 狄仁杰也并不說破,話鋒一轉:“不過,袁少卿好像就沒有這樣傳奇跟湊巧了?!?/br> 提到袁恕己,阿弦想到已經多日不曾見到他,便問:“少卿近來可好么?” “聽說少卿近來跟趙監察家里走的甚近?!钡胰式茏聊サ溃骸摆w監察家的小姐似乎對他格外青眼,大理寺里已經傳開了,說兩人好事將近?!?/br> 阿弦點了點頭:“您覺著少卿跟趙小姐如何?” 狄仁杰道:“我自然不曾見過趙小姐,但也聽說是長安有名的才女,且又品貌極佳,若姻緣可成,少卿倒是好福氣?!?/br> 兩人說到這里,就聽見外間陳基說話的聲音傳來,似跟人對話。 狄仁杰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是他……” 阿弦問道:“怎么了?” 狄仁杰將車簾放下:“你應該也認得此人,當初聽說在大理寺考核之中,幾乎勝出,刑獄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只不過……” 阿弦聽他說的耳熟,也探頭看了眼,卻見陳基正跟一個人對面說話,那人頭戴軟腳幞頭,身著褐色衣袍,臉容略有些瘦削,兩只眼睛卻很精明強干,竟是當初一同在大理寺歷練的周興。 阿弦看了眼,正要放下簾子,卻驀地發現周興身后還站著一個人,驚鴻一瞥中似乎有些眼熟,還未看清臉,心里就升起了一股久違的,令人難受欲嘔的濃烈血腥氣。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了,有一點聲明,那兩個牽絲都已經用完了,受損的那只正是韋洛所用的,至于為什么受損,參見兩姊妹的那段對話~弄死跟被弄死有關,所以不必再擔心還冒出一只來。 另外,看到有小伙伴提出一點疑問,在此回答哈:盧才子跟煙年的那首《春晚山莊》的確是有此詩,但后面那句題記是作者咳咳咳杜了個撰的~~望周知^_^ 第309章 不可貌相 阿弦在車內打量的時候, 那邊兒周興不知跟陳基說了些什么, 他身后那人便走前一步, 向著陳基拱手做行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