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節
小廝笑道:“正是,你去了就知道了?!?/br> 阿弦猜不透這話意思,但提起陳基,頓時想起上次不歡而散,何必又徒增尷尬。 因此仍是一心要回懷貞坊,車行半路,阿弦因惦記那聲“故人”,到底有些放心不下,便讓馬車調頭。 車馬來到飛雪樓,阿弦下樓,抬頭看時,匾額字跡宛然,瞬間仿佛回到了當初自己才進長安,站在飛雪樓下聽樓上盧照鄰念誦《長安古意》時候的情形,那種無比震撼之感,仍是這樣清晰。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跑堂的當然認得阿弦,急忙領著拾級而上。 來至二樓,阿弦一眼瞧見角落里一張桌子旁,是陳基靠墻而坐,今日他并未穿那威風凜凜的官袍,而是一身常服,帶笑不知在跟旁邊的人說什么,眼睛卻時不時地瞥向樓梯口,當看見阿弦出現的時候,眼中忍不住地笑意閃現,舉手向著她一招。 阿弦見桌子不大,且只有陳基并那陌生之人,心中冷悸,自覺陳基一定是隨口誆騙,哪里有什么故人!偏偏自己最愛上當。 皺眉,阿弦轉身便要下樓,那邊陳基叫道:“弦子!”匆匆跳起來追了過來。 阿弦心中大惡,頭也不回地下樓,見他追的急,阿弦抄近路往后門處趕去。 才出門來到巷子里,陳基已經追上:“弦子!”他縱身一躍,順勢握住阿弦手腕,將她攔住。 本能地,阿弦反手一甩。 陳基只覺著手肘酸麻,頓時松手往后跌去。 阿弦余怒未消,喝道:“我說過了彼此不要再見面,陳大人就不用費盡心思了!” 陳基默然看著她。 阿弦無言以對,轉身欲去! 然而就在轉過身的剎那,阿弦的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黑胖的臉,這人站在阿弦身后,此刻呆呆地望著她,仿佛有些不認識她是誰了。 阿弦愣了愣后,不由脫口叫道:“高建?!” 這來者,竟果然是在桐縣縣衙里跟阿弦“要好”的高建,也不知是幾時來京的,衣裳雖已經換了,但仍是這般皮糙rou厚的憨實模樣。 高建見阿弦呼出他的名字,這也才肯信了她就是阿弦:“你……阿弦,真的是你?” 高建也猛然竄了過來,張開雙臂待要抱緊,驀地想起一件事,忙訕訕地縮手,兩只肥厚的手掌交握,高建道:“你原來、原來是女孩兒么?” 阿弦見他張手又縮手,笑道:“是啊?!?/br> 高建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紅了臉,撓撓頭道:“我早就知道,你長的這樣好看……絕不可能是男人?!?/br> 兩人說話之時,陳基已經占了起來,正在拍打身上泥塵。高建早也搶過來扶?。骸案绺缭趺礃??” 阿弦也有些羞愧,本來以為陳基不安好心,不由分說地便錯怪了他,如今見高建赫然就在眼前,阿弦只得低聲訥語地說道:“陳……是我、我誤會你了?!?/br> 陳基卻沖她笑了笑,道:“沒什么,還是我自個兒不好,誰讓我就賊眉鼠眼地讓你誤會了呢?!?/br> 自嘲一般。 兩人說了這兩句,旁邊高建越發看出不妥。 畢竟原先陳基在桐縣的時候,不管他去何處,都會有個小尾巴跟著他,那是阿弦。 從年幼到年長,阿弦對陳基的話言聽計從,甚至不敢反駁,就算有人說一句陳基的不好,阿弦也會替他打抱不平。 但是方才一見,情形卻仿佛倒轉了過來似的。 高建只得先拉住阿弦的衣袖,道:“好不容易盼了你來,咱們進去吃酒去!” 阿弦道:“我不能喝酒?!?/br> 高建笑道:“咦咦,為了我接風洗塵的酒也不喝?” 阿弦無奈:“那好,進去坐坐無妨?!?/br> 三人這才重又回到飯館之中,分列而坐。先前跟陳基說話的那人也已離開。阿弦問道:“那人是誰?” 陳基道:“是個部里的同僚,方才他在吃飯,正好遇上?!?/br> 阿弦道:“既然是高建來了,為何不事先同我說一聲?” 陳基道:“我怕你知道后,就不來我這里了?!?/br> 阿弦嘿然無語。 高建在旁親自給他們斟酒,阿弦忙搶過來,給他倒了一杯,又問道:“你怎么想起來長安了?” 高建笑道:“其實我早就想來尋你們了,只是不知道你們在哪里,又怎么樣,怕給添亂,近來有個客商經過,提起長安女官十八子的事,大家都轟動起來,就派我來看看情形了?!?/br> 阿弦挑眉,悄然瞥了陳基一眼:“難道就沒有聽說……” 她本是想問高建是否聽說陳基官職連升,如今貴為“皇親”,但畢竟此刻跟陳基并不似之前相熟,這些半是玩笑的話倒是不能說了。 高建也未曾會意,只問阿弦當女官種種。阿弦略說了兩句,也問起桐縣之事。 三個人正說著,阿弦忽地看見一個“人”停在走廊盡頭的門口徘徊不去。 阿弦只當尋常,并未在意,不料片刻,就好像房間里有什么奇異的漩渦之類,“刷”地一聲,便將那“人”生生地吸拽入內。 阿弦挑眉,耳畔似乎聽見那“人”的慘叫之聲,甚是駭人,驚的阿弦猛地便站起身。 正在此刻,那房間里出來一個人,竟是個婀娜女子。 阿弦定睛再看,吃驚不小,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韋洛。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盧家收為義女這段,一開始的設定是收為親女兒(具體自是有交代的),至于原因是這樣的,——盧家認了,皇家的嫌疑自就沒了,這是武后的打算。 我正在思考要不要再改過來=w= 至于大婚,讓小明算好了日子,基本上就…… 阿叔:我覺著明日甚好,先生你以為呢? 明先生:天官,你的矜持呢? 第302章 昨日重現 陳基見阿弦面露詫異之色, 隨著轉頭看去, 卻正見韋洛匆忙下樓而去。 “那是……” 陳基眼力精準, 且人在金吾衛,管理南衙禁軍, 負責城中巡邏防衛, 對長安城中的人員來往尤其熟悉。 何況韋家人乃是崔府的“貴戚”,陳基自不陌生。 高建見他兩個凝神打量, 就也張望了一眼:“你們在看什么?” 陳基回頭看阿弦, 阿弦勉強定神,一笑道:“沒什么。對了, 我還不知你如今住在哪里?” 高建笑道:“多虧了陳大哥照應,我住在他家里呢?!?/br> 阿弦本想自己懷貞坊的房子也足夠大,如今聽高建住在了陳基那里, 倒是不好再說什么。只道:“是想要住幾日?……還是長???” 高建先看了陳基一眼,才有些不大好意思般道:“我本來……是想來長安見見世面,再探望探望你跟大哥的,可是見你們兩個都這樣出息, 我心里……” 阿弦正等著,陳基道:“他想在長安多住些日子,至少有我們照應,不管是做什么, 也總比在桐縣那個小地方強些?!?/br> 高建見他替自己說了,松了口氣:“就是這個意思,如果不是陳大哥跟阿弦你在這里, 我是沒有膽量留下的,之前才進城,幾乎不知道往哪里去找,路那樣多,那樣寬大,什么樣兒的人都有,俊的像是天仙,丑的又似小鬼,把我看的眼跟心都花了,只打聽戶部的去處,在半路上誤打誤撞地就被陳大哥看見了,這才救了我的命?!?/br> 阿弦知道這種感覺,當初她才來長安豈不也是同樣?雙眼不識,滿心茫然,這樣大的城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偏偏又不知該往哪里去。 幸而高建是幸運的,開始就見到了陳基,不似當初她那樣苦苦尋覓幾番不得。 突然想到舊事,心里不免又泛起一絲異樣。 高建見她不語,忙問道:“阿弦你怎么不做聲?” 將那杯酒握在掌心晃了晃,阿弦笑說:“沒什么,那就隨你的意思?!?/br> 高建這才放心,豪爽大膽地抬手在她肩頭一拍笑道:“今日也總算見了你,我這心里說不出的高興,來,我們喝酒!” 他把阿弦杯中的酒倒到自己杯子里:“你都不喝,這都涼了?!?/br> 重又麻利地給她倒了一杯熱的:“咱們把這一杯干了!” 陳基笑笑,也舉了杯子。 阿弦望著高建眉開眼笑的模樣,桌子中間是個羊rou鍋,熱氣騰騰地冒著白汽,把對面陳基的臉幾乎都遮的朦朦朧朧。 恍惚里,就像是又回到了在桐縣,黑夜之中老朱頭路邊擺著的小桌子,他們一人一碗面湯,也如現在這樣,吃的熱火朝天,興高采烈。 只不過,那些是再也回不去了。 阿弦舉杯,同他兩人的盅子輕輕一碰,有些微辣的酒入喉,卻似乎從眼睛里滲出來,阿弦借著低頭的功夫將雙眼擠了擠,好歹把突然而起的水漬給暗中消滅了。 久別重逢,又在長安找到了兩位昔日友伴,且能安穩落腳,本來凄惶的心徹底安穩下來,高建心花怒放,不免吃多了。 他本就是個話多的,喝醉了酒,能說的不能說的便都隨著嘴滑了出來。 高建醉眼朦朧地看著阿弦,道:“我現在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到長安來……” 阿弦知道他醉了,連她因吃了兩杯也有些頭暈,便笑道:“不能再喝了?!?/br> 高建一擺手,每一個字都透著濃烈的酒氣:“你是為了陳大哥,唉,我現在才知道你的心,只不過你怎么、怎么居然要跟別人成親了呢……” 阿弦笑容一斂,陳基原本帶笑在旁聽著,聽到這里,笑容也收了起來。 高建不等兩人反應,繼續又道:“不過也沒有法子,誰叫、叫陳大哥也成親了,難道讓你干等么……唉,阿弦,早說你是個女孩子,多、多好……” 阿弦想若無其事的笑,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種能耐,便只似笑非笑地一咧嘴,心里想著是要現在告辭好,還是叮囑陳基照看好高建再告辭。 忽聽陳基道:“再胡說,下次可不能縱你喝酒了?!?/br> 高建則緊緊地握住陳基的手:“陳大哥,我就是有些想不通……為什么你、你娶的不是阿弦……” 這次陳基不做聲,只是無端看了阿弦一眼。 阿弦實在無法再聽下去,霍然起身。 高建醉得厲害,竟沒發覺,只自顧自又含糊不清地笑道:“這世間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呢,我還惦記著,朱伯伯好端端在呢,朱伯伯做的飯菜,別說是在桐縣,就算是在這里……也沒有人比得上……呃……” 高建打了個飽嗝,好像這一個飽嗝把心里壓著的痛苦給頂了上來,高建忽然哽咽著哭了起來:“你們都走了,死的死走的走……嗚嗚……” 雙眼陡然紅了,阿弦握了握雙拳,垂眸對陳基道:“勞煩你照顧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