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節
這日,阿弦奉旨進宮,正明崇儼也入宮去,兩人便一塊兒而行。 明崇儼道:“這幾日可都安好?” 阿弦答了很好,明崇儼又笑道:“前日崔府派人問我算計良辰吉日,你可有什么打算?” “良辰吉日?”阿弦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打算?” 明崇儼道:“癡兒,不就是你跟天官的成親之日么?我已經算到了幾個好日子,還沒答復他們呢。先跟你透個消息,你是想早一些呢還是晚一些,我可以便宜行事?!?/br> 阿弦臉上微紅,雙唇緊閉不肯回答。 明崇儼打量著她的臉色,笑道:“你雖還正當妙齡,天官卻已老大了,我想這事兒一定趕早不趕晚,你說是不是?” 阿弦這才嚷道:“什么話,阿叔哪里老大了?” 明崇儼笑道:“他大你一輪有余,你難道不嫌他老么?” “我不嫌,你才老呢?!卑⑾覜_他聳了聳鼻頭,扮個鬼臉。 明崇儼大笑:“好好好,還沒嫁過去,就已經幫夫了,我知道了,你這丫頭比天官還迫不及待呢?!?/br> 阿弦終于覺出一點不好意思:“明大夫,你再口沒遮攔我可就不理你了?!?/br> 明崇儼道:“我是好意,你不謝我也就罷了,怎么還怪我呢?” 兩人談笑風生地往內而行,冷不防前頭的白玉欄桿前站著一個人,眼見這般和洽情形,有些眼熱。 第301章 吉星高照 明崇儼跟阿弦兩人上了臺階后便各自分開了。 因為明崇儼要去含元殿見武后, 阿弦則去寢殿探望高宗。 臨別之前,明崇儼低低對阿弦道:“周國公在盯著你呢,天官的情敵可不容小覷呀, 果然還是得及早成親, 那些狂蜂浪蝶才能知難而退,你說是不是?” 阿弦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明崇儼便笑著去了。 阿弦才轉過身, 武承嗣便走了過來:“明大夫跟你說什么, 說的這樣高興?” 阿弦道:“沒什么,一些閑話罷了。監正大人怎么在此?” “先前來拜見姑母,”武承嗣嘆息道:“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不要如此多禮, 叫我承嗣就好,阿嗣也是極好的?!?/br> “我可不敢失禮?!卑⑾业溃骸澳且鰧m去了?” “你要去哪里,我陪著如何?”武承嗣不答,只是有些期待地看著阿弦。 阿弦道:“不必了, 我要去陛下寢宮?!?/br> 武承嗣有些疑惑:“去哪里做什么?我隱約聽說你好似常去見陛下?!?/br> 阿弦便扯謊道:“是明大夫算到我在旁邊,加上御醫們的治療,陛下的病就會好的更快些?!?/br> “啊……是把你當吉星來看待了?!蔽涑兴眯α似饋?,“怎么他也不給我算算,我近來也常常覺著頭暈眼花,一定也缺個吉星高照?!?/br> 阿弦見他雙目爍爍只盯著自己,敷衍說:“御醫們大概在等了, 監正大人,稍后再見?!?/br> 武承嗣道:“那也罷了……”話未說完,阿弦已迫不及待擦身而過,武承嗣忙道:“以后你叫我阿嗣就是了,記得啊?!?/br> 阿弦又假裝沒聽見,埋頭疾步往前。 背后,武承嗣凝視她靈秀的身影,良久,才惆悵地長長嘆了聲:“為什么這樣的美人兒不是我的呢?” 阿弦來到高宗寢殿,還未入內,就聽到里頭高宗在催促問道:“怎么阿弦還沒來?去瞧瞧走到哪里了,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 阿弦在外猛然聽見這句,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門口的宮人早急急忙忙稟告了,高宗聽說到了,來不及叫宣,便扶著小太監走了出來。 阿弦忙先行禮,手上微微一熱,卻是被高宗握著手,笑道:“怎么遲了這許多?可是戶部的差事忙么?” 阿弦道:“并不忙?!?/br> 雖然連日來也見過高宗許多回,但對他這種“親昵”仍是有些難以禁受,雖然明知他是自己的父親,可是從小到大從不在身旁,乍然如此親近,讓阿弦很不適應。 高宗道:“朕已經吩咐過許圉師,不許讓他累著你,你自己卻也要多加留意,別太cao勞了。畢竟你跟他們不同?!?/br> 阿弦聽了這句,越發覺著刺耳,忍不住正色道:“陛下,我是女官,跟朝中官員是一樣的,并無什么不同?!?/br> 高宗一怔,繼而道:“是是,朕知道。朕不過是擔心你太奮不顧身了,你瞧你……”他打量著阿弦的身段跟臉色,滿含擔憂地說道:“最近好似更加清瘦了?!?/br> 阿弦啼笑皆非。 自從她回來長安后,雖然說宅子里少了個虞娘子,然而卻多了兩個能干的管家娘子,卻是崔府盧氏夫人派了來的,負責阿弦的飲食起居,一日三餐,永不落空。 虞娘子在的時候,阿弦還時常有個早起晚歸,或者賴床之類,不肯好生吃飯,但被這兩人看著,竟是一頓也不能缺,阿弦得閑摸摸手臂跟臉頰,自覺多了好些rou,不僅是她自己,連玄影也都又被喂的肥壯起來。 但縱然如此,在李治的眼中居然還是那個“清瘦的可憐”的孩子。 李治早叫人預備了好些糕點果子之類,便拉著她在桌邊兒坐了,讓她吃點心,又問哪一樣可口。 阿弦被他無微不至的關懷籠罩,覺著自己像是被一面無形的柔軟的網罩住,這網充滿了高宗遲來的“父愛如山”,之前的十六年間阿弦早習慣了煢煢獨立形影相吊,這會兒就仿佛是生長在不為人知的僻寒之地的野草,忽然被移植到春暖花開的熱土之中,從根到莖都被那種突如其來的熱度充斥,汩汩地冒著熱氣兒,何止發熱,簡直都快熟了。 阿弦又詢問高宗身體如何,李治道:“比先前好的多了,御醫說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朕想,一定是你經常來看望朕的緣故,對了,上次你帶的那個芝麻胡餅很好,朕向來不愛吃這種東西,你帶的那個卻是不同,吃了一整個呢?!?/br> 終于說到阿弦喜歡的話題。阿弦笑道:“那個是才出爐的時候最好,我帶進宮里來都冷了也軟塌了?!?/br> “是嗎?”高宗詫異而向往:“若什么時候能跟你一塊兒在宮外吃新出爐的就好了?!?/br> 阿弦咳嗽:“其實那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小吃,比不上宮里御廚們的手藝,只不過陛下不常吃那些東西,所以覺著新鮮而已?!?/br> 高宗頷首道:“想是各有其長?!?/br> 說到這里,高宗因握著阿弦的手,低聲又問道:“朕聽說,把你養大的那個,是曾經伺候過先帝的朱妙手?” 阿弦道:“是朱伯伯?!?/br> 高宗小心翼翼問道:“他可跟你說過,當年是怎么回事?” 阿弦垂了眼皮:“伯伯從來并未提過半句,他只說我是孤兒?!?/br> 高宗心頭一刺,竟不敢再問下去。只有拿了一塊兒蟹饆饠道:“來來,嘗嘗看這個好不好?!?/br> 阿弦謝過,接了在手,一口一口咬吃,原本是沒什么食欲,但這點心的確美味,吃了半個后就再無顧忌,便把剩下半個也都風卷殘云地吃了。 高宗見她吃的香甜,才略放心,心里那句話卻盤旋良久,高宗道:“阿弦……” 阿弦順手又拿起一個饆饠,正先吃了口茶緩緩:“嗯?” 高宗無端緊張:“以后你能不能……能不能叫我……” 正在此刻,外間有人道:“娘娘駕到?!?/br> 阿弦原本是坐在高宗身旁,聞聲便跳了起來。 高宗略覺失望。 雖然那日跟武后“相認”,彼此動容,然而自此之后,一切卻又仿佛回到了原來的樣子,武后并不會對阿弦表示出格外的親熱,而阿弦……也“一如往?!?。 就仿佛那一次緊緊抱著她落淚的,另有其人。 武后進殿后,見高宗坐著,阿弦立在身旁,正拱手行禮。武后笑了笑道:“你們卻在這里吃東西這么清閑?有什么好吃的?” 阿弦沉默,高宗道:“叫御廚準備了幾樣點心,朕看阿弦近來瘦的更可憐了?!?/br> 武后瞥了阿弦一眼道:“還算過得去,聽說崔家讓個極厲害的管家娘子照顧她起居,應該很快就會養好?!?/br> 高宗便笑道:“但如果太勞心勞力的話,就算多好的補品也是枉然。朕方才跟阿弦說,讓她不可因戶部的事情過于cao勞,皇后你說呢?” 武后道:“這是陛下的一片心意,臣妾當然也這么覺著。但一切還得從她的意思才好?!?/br> 在高宗對面落座,看了一眼阿弦先前咬了一口擱在旁邊的蟹饆饠,武后笑道:“這是什么稀罕的好東西,我來嘗嘗?!?/br> 她竟舉手拿起阿弦吃過的那塊,自己就著咬了口,笑道:“果然是美味?!?/br> 阿弦從旁看個正著,待要攔阻已來不及,且武后明明已經看過是她咬過的饆饠,她竟毫不在意。 高宗并未察覺,只順勢說:“這是長興坊里新流傳的胡人小吃,還是太平告訴朕的,特意讓張公公給做的?!?/br> 武后津津有味地又吃了幾口,回頭招呼阿弦:“怎么不過來坐?一塊兒吃?!?/br> 阿弦道:“臣不敢?!?/br> 武后笑對高宗道:“陛下你瞧瞧她,這幅拘謹的樣子都不像她了?!?/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高宗越發心酸心疼,便對阿弦道:“皇后都發話了,快過來坐著一塊兒吃?!?/br> 阿弦只是搖頭不肯。 武后嗤地笑了出聲,對高宗道:“我先前跟陛下說過,這個孩子最愛干的就是‘抗旨’,如何,可領教了?” 高宗笑道:“阿弦她……” 武后道:“其實,不用陛下喚她,我自有法子?!备咦诓乓獑査鞘裁捶ㄗ?,武后已經站起身來,她走到阿弦身旁,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桌邊兒,按著肩頭令她落座。 原來是“強行”的法子。 阿弦無法抗拒,遂木訥地任由她安排,武后見她坐了,自己也才挨著落座:“方才你那個已給我吃了,我再賠你一個就是了,可不要就因此惱了我?!?/br> 說著,武后自己拎了一只饆饠放在阿弦的面前,笑吟吟道:“來,補給你一個好的?!?/br> 離開大明宮,阿弦無精打采地往回,車行半路,忽地有人攔著。 探頭看時,車窗邊探出一張笑容可掬的臉,道:“女官大人,我們陳大人問女官大人可有空賞光飛雪樓么?” 阿弦道:“做什么?” “我們大人請客?!?/br> “抱歉,我不得閑?!卑⑾乙豢诨亟^。 正要讓車夫前行,那小廝又道:“我們大人特意叮囑,要我告訴女官,是為了故人來京而請客?!?/br> “故人?”阿弦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