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節
暖意自掌心涌入,沛王恍神遲疑道:“老師……您方才所說是真的?” 崔曄輕嘆了聲:“我會拿這種事跟殿下玩笑么?” 李賢眼前驀地出現在崔府……阿弦被牡丹攝魂之后所見的那一幕,他喃喃道:“我以為,老師對阿弦, 只是……”他后知后覺地醒悟過來,戛然而止。 但是,誰能想到,崔曄竟會喜歡阿弦這種類型的女孩兒。 雖然醒悟,卻仍似在夢中。 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先前在馬車里阿弦的反應……卻也能夠解釋了。 之所以那樣堅決地拒絕了他,且用那種眼神望著自己,原來是因為阿弦喜歡崔曄,如果阿弦真當自個兒是“師娘”的話,李賢的表白,在她看來豈非像是“luanlun”,瞬間那種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 受辱的感覺在瞬間淡去,可李賢的心卻并未因此好過多少。 他曾經設想過阿弦有心上人,但如果阿弦的心上人是崔曄,且兩個人“兩情相悅”的話,李賢覺著自己好像……半點兒的機會都沒有了。 滿心苦澀,翻天覆地。 崔曄卻并沒有再詳細談論此事,他問道:“我聽說殿下以重金買下那只靈猴,不知是為了什么?” 李賢畢竟受教于他,聽了這般口吻,學生面對老師,天生拘謹:“我……” 有些難以啟齒。 在聽趙道生說明集市上發生之事后,李賢卻并未被趙道生所說迷惑。雖然寵信這個人,卻并不是對他言聽計從,趙道生性情狡獪,喜歡耍些小機靈,李賢都清楚。 甚至他臉上的掌印痕跡,李賢細看過,這并不像是在集市上被打,反而像是新痕,畢竟如果在集市上受傷,一路跑回來的話,那痕跡絕不會是這樣鮮明。 而且阿弦的為人李賢更是深知,她當然有些性情激烈沖動,但除非是惡行惡事惹怒了她,否則絕不會出面或者動手。 雖然……在趙道生的挑撥下,不免困于馬車上的那一幕,李賢曾有那么一剎那覺著阿弦興許是故意針對之類,但很快,理智壓倒了綺念。 可他仍是令人找到那耍猴的老者,許以重金,終于讓那老者答應割愛。 他只是想看看阿弦到底是如何反應,想聽聽她的心底話而已。 誰知他果然聽見了……不僅僅是阿弦的心底話。 真相,如此意外。 心緒復雜,李賢垂頭:“那個……是我一時沖動?!?/br> “也許并非一時沖動,”崔曄緩緩道,“殿下可還記得當初在雍州驛館,我跟殿下夜談的話?” 李賢略覺悚然:“是……老師說,不讓我、親近侍臣?!?/br> 崔曄道:“殿下對我所言似不以為意?!?/br> 他的口吻雖非嚴厲,但李賢仍是不安起來,先前對于阿弦同崔曄之間關系的震驚反而又因此而淡了許多。 “殿下難道不知道,”崔曄的聲音略低,似并無其他感情在內,“太子殿下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br> 李賢震動,猛然抬頭看向崔曄。 他的眼神卻依舊如此沉靜,像是黎明天際的星子,光芒并不如何璀璨,但雋永而令人心生向往。 “老師……”李賢忍不住喚了聲。崔曄并沒說別的話,但這一句已經足夠。 崔曄徐步上前,一直走到李賢身前。 李賢尚是少年,身形略顯單薄,崔曄略微俯首,輕聲說道:“在這個時候,殿下一點兒紕漏都不能出……這是一條很長且艱難的路,殿下無法自行選擇,只能全力以赴往前,如果在這時候松懈,您丟掉的,將不止是您一個人的身家?!?/br> 李賢身心悚然,無法出聲。 崔曄道:“殿下明白我的意思么?” 李賢暗中深深呼吸:“是,我明白?!?/br> 崔曄點頭道:“靈猴也罷,寵奴也罷,不要讓一些無關緊要之物絆住了殿下的腳步。另外……” 望著少年略有些惶惑的眼神,崔曄眼神微微暗沉:“殿下很該多看一看皇后是如何行事?!?/br> 且說阿弦恍恍惚惚往回,將到堂下,就見袁恕己跟桓彥范兩人立在門口,不知說些什么。 兩人一眼看見她回來,忙都迎了上來,袁恕己問道:“干什么去了?” 阿弦眨了眨眼:“我……我隨便走了走?!?/br> 袁恕己皺眉,疑惑道:“那你沒有遇見沛王殿下?更也沒有遇見崔曄么?” 猛然又想起方才崔曄所說所做,阿弦的臉上薄紅:“見過啦?!?/br> 袁恕己道:“然后呢?” 阿弦局促,正不知如何回答,桓彥范道:“少卿你做什么這樣包打聽,橫豎小弦子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并沒有被人咬了手腳口鼻去,還問個什么?” 袁恕己冷哼了聲:“身上是完完整整,只是方才的模樣卻像是失魂落魄?!?/br> 桓彥范忍不住笑道:“聽見了么?這話真是金句名言?!?/br> 此時,那做戲的小猴子已經被帶了下去,因方才遭遇,阿弦無心逗留。 趁著李賢未曾回來,便欲離開。 才說明了去意,袁恕己道:“我跟你一起走?!?/br> 阿弦忙攔住道:“不要,沛王殿下未回,席還未散,我自己去就是了,咱們結伴走了像是什么話?” 袁恕己哼了聲:“你倒是很替人著想?!?/br> 桓彥范笑道:“小弦子說的很在理兒,何況這些日子只怕是酒宴不斷,今兒別了明日再見,讓她去吧?!?/br> 他兩人目送阿弦出外,袁恕己皺眉道:“你難道不好奇小弦子跟殿下……崔曄如何么?” 桓彥范道:“這種事最難說,且以小弦子的性情,你指望她能跟咱們說明白?何苦為難她。再者說,我看距離事情明朗也不遠啦?!?/br> “什么明朗?”袁恕己口干。 桓彥范道:“你不覺著天官年紀這樣大了,且仍如此孤家寡人的,怪了不得的么” 袁恕己嗤之以鼻:“有什么了不得,我又何嘗不是一把年紀,孤家寡人?!?/br> 桓彥范忍笑:“你好歹還時常去喝個花酒……” “這又怎么了,哪個男子不去……”袁恕己忽然語塞:“他難道沒有?” 琢磨了會兒,好像真的沒有。 桓彥范笑道:“無話可說了么?好了,咱們回去多吃幾杯,消消胸中塊壘?!?/br> 兩人往內并肩而行,桓彥范忽然歪頭。 原來在他驚鴻一瞥間,瞧見一道人影牽著先前那做戲的小猴子從月門后經過。 袁恕己道:“看什么?” 桓彥范想了想:“沒什么,不相干?!?/br> 過午,日影逐漸偏斜。 阿弦騎馬而行,想到在沛王府邸的那一幕,兀自心頭竄動。 正將出了崇仁坊,來至跟東市交界的街道,忽然,前方的路口出現一個極眼熟的影子。 細看,竟是那之前在沛王府里做戲的金毛小猴兒,不知為何竟來至此處,蹲在地上,仿佛在等什么人。 阿弦詫異:“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難道是不慎從王府里走失了?” 略一遲疑,阿弦打馬往前,將到那猴兒身旁之時,那小猴子忽然跳起來,竟往旁邊巷子里竄了進去。 “喂!”阿弦叫了聲,見那巷子有些窄,便翻身下馬,讓小廝幫牽著馬兒,自己轉了入內。 那猴子蹦蹦跳跳,一路往里,阿弦只顧盯著它追逐,不知不覺中又拐了兩拐,漸漸地到了人跡稀少之處。 那猴兒總算不再逃走,阿弦將它抱了起來,驚喜交加:“你怎么自個兒在這?” 小猴子舉手撓著毛茸茸的頭,眼珠亂轉,說不出話。 阿弦笑嘻嘻地抱著它轉身,才要沿路返回,誰知回過身來后,卻見巷子里迎面幾人走了過來。 這數人個個面生,流露著來者不善之氣。 阿弦皺皺眉,心中轉念,仍是抱著那小猴子往前。 眼見兩下距離縮短,對方毫無避讓之意,竟是并排而行,把阿弦的去路攔的嚴嚴密密。 阿弦止步,冷道:“勞駕讓一讓?!?/br> 幾人面面相覷,突然笑道:“這孩子倒是別有滋味?!?/br> 又道:“這般打扮雖雌雄難辨,卻也越發勾魂,如果換了女裝再好生調教,一定轟動長安?!?/br> 阿弦聽是如此口吻,心中作惡:“你們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誰?” 幾人大笑:“知道,你很快就要名揚長安了?!?/br> 阿弦已然動怒:“哦?卻不知是怎么個名揚法子?” 其中一人上前邪笑道:“你乖乖地跟我們走,自然好生教你?!闭f話間,伸手撫向阿弦臉上。 阿弦單手抱著小猴兒,右手探出,抓在那人的手肘之上,微微用力,一抻一錯間,是分筋錯骨的手法,只聽咔嚓一聲,這人慘嚎起來,手臂已經移位。 這種相似的陣仗阿弦曾遇到過,那次下雪天她返回路上,便有人假作路人,實則偷襲。 阿弦已見怪不怪。 且才一上手,阿弦便知道對方武功稀松平常,越發無懼。 只是不知這些人什么來頭,居然敢如此膽大包天。 不多時,勝負已分,眼前的數名大漢已經或傷或倒。 那毛猴兒懵懂站在中間兒,左顧右盼。 阿弦瞥著幾人:“你們既然不說是什么來頭,我只好將你們交給禁軍衙門詳細審訊了?!?/br> 正欲將那猴子抱起,其中一個忽然叫道:“我說,我說就是了,求饒恕一命!” 阿弦才回頭,眼前一陣粉白色的霧塵撲面而來,就算阿弦當機立斷屏住呼吸急忙后退,卻仍是吸入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