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阿弦側目。 袁恕己咳嗽了聲,道:“說正經的,我并無什么不可告人的,怕什么被你看穿?我倒是寧肯被你看穿,好讓你知道我…… 心頭一痛,便默默地打住。 策馬一路往南,來到晉昌坊,遙遙地便見玄奘法師親自督造的大雁塔矗立正前。 身為長安最著名而宏大的寺廟,大慈恩寺是李唐皇室為追念長孫皇后而敕建。 玄奘法師曾在此處主持寺務,是長安三大譯場之一,更是佛教八大宗派之唯識宗的發源祖庭。 還未到寺廟門前,就聽得梵唱聲聲,越過寺廟院墻而來,令人心神蕩滌。 阿弦忍不住念了聲“阿彌陀佛”,引得袁恕己轉頭看來。 兩人下馬上前,寺廟門口有小沙彌迎上,阿弦便問窺基法師可在。 小沙彌問道:“施主尋我們大法師做什么?” 阿弦道:“正有要事,勞煩入內通稟一聲,就說十八子來拜大師傅?!?/br> 小沙彌一怔:“施主就是十八子么?” 阿弦道:“你認得我?” 小沙彌行禮,忙請兩人入內,又道:“我雖不認得施主,卻聽大法師說過,不過施主來遲了一步,先前大法師已經車駕出城去了?!?/br> 袁恕己同阿弦雙雙止步:“出城?去了哪里?” 小沙彌道:“究竟如何我并不清楚,只聽說是趕往廣福寺,有要緊公務?!?/br> 阿弦道:“大師傅何時回來?” 小沙彌道:“正是不知道,走的匆忙,未定歸期。不過大法師臨去曾交代,若是十八子來了,就請入內一坐?!?/br> 阿弦甚是失望,環顧周遭,見古木林立,殿閣森森,鼻端香飄陣陣,耳畔梵唱隱隱,甚是莊嚴肅穆,人在此處,恍若世外。 阿弦嘆道:“唉,原來我無緣?!?/br> 袁恕己當機立斷:“既如此就說不得了,跟我走吧?!?/br> 阿弦心事重重,隨他往外而行,那小沙彌見攔不住,便一溜煙跑到里頭去了。 正兩人出了寺廟,翻身上馬,背后小沙彌引著一個中年灰衣僧人出來,叫道:“兩位施主請留步!” 阿弦回頭看見,忙又下地。 灰衣僧人走到跟前兒,行了個佛禮,又舉手入懷,掏出一個布囊道:“這是窺基法師臨行前所留,言說若是十八子來拜,便將此物交付,讓施主近日隨身攜帶?!?/br> 阿弦雙手接過:“多謝法師?!?/br> 灰衣僧人念了聲佛號,轉身大步仍入寺內去了。 袁恕己從旁問道:“是什么?” 阿弦小心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張黃紙,上頭歪歪扭扭,畫的似是梵文,卻看不懂。 阿弦想起那日在梁侯府地牢里,窺基就是掏出這樣一張符紙燒除了囚室。因道:“大師傅高明,他一定是料到我有事,所以才把這個留給我?!?/br> “這是什么,鬼畫符么?”袁恕己問。 阿弦道:“這個是護身符!”當下小心翼翼地把符紙放好,仍揣回懷中。 因有了窺基的手繪護身符,阿弦膽氣壯了許多,偷看袁恕己一眼:“這下我不用貼身護衛了?!?/br> 袁恕己喝道:“我剛才也在場,沒聽見‘護身符’三個字!不要在這里自說自話?!?/br> 阿弦道:“這分明就是,你rou眼凡胎看不出來?!?/br> 袁恕己冷笑:“我們的確rou眼凡胎,無知無畏,倒是有的人擅能見鬼,時不時還嚇得大哭大叫呢?!?/br> 他居然開始嘲諷,阿弦臉上一紅:“我哪里大哭大叫了?!” 袁恕己正要回答,目光遠眺,忽然一聲不吭。 阿弦正悻悻地,并未留意周遭。 馬兒往前又跑了會兒,袁恕己忽然勒馬。 阿弦在后,見狀只好也隨之停下,正不知他為何急剎住,就見前方一頂轎子遙遙而來,煞是眼熟。 袁恕己回頭道:“先前說跟佛門無緣,這回卻是有緣,你瞧——送上門來了?!?/br> 此刻轎簾微動,同時里頭人道:“少卿如何跟阿弦在這里?” 阿弦遲疑,終于默默地翻身下馬,躬身作揖:“阿叔……天官?!?/br> 轎子里一片沉默。 這會兒袁恕己沖阿弦一笑,打馬上前。 利落地翻身下馬,將身子挨在轎子旁邊。袁恕己幾乎把頭探了進去,說什么自然旁人無從知曉。 阿弦牽著馬兒立在旁邊,馬兒引來兩只飛蟲,繞著她嗡嗡轉動,阿弦覺著腮上癢癢,抬手揮了揮。 最后袁恕己道:“既然如此,人我就交給你了?!彼撕笠徊?,把自己的馬兒牽了去。 阿弦心里有種預感:“少卿……” 袁恕己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下定決心般一揚眉:“橫豎知道你是安好無恙,我什么都成?!闭f了這句,才又展顏一笑,“好好地聽話,不許亂跑!” 袁恕己上馬疾馳而去,阿弦才叫了聲,正要追上,就聽轎子里道:“阿弦?!?/br> 這一聲,卻像是什么定身咒,就把阿弦的雙腳定在了原地。 日色正好,行人熙攘,阿弦左右看看,最終低著頭走了回來:“阿叔?!?/br> 她站在轎子旁邊,忽然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啊,是昨夜夢中所見的那一場,陳基就如她一樣,站在這個位置。 “你進來?!?/br> 阿弦驚地抬頭,不能領會他的意思。 還是旁邊的侍從上前,悄聲道:“請入轎子里說話?!?/br> “這個怕是不方便吧?”這轎子雖然看著并不狹窄,可是……阿弦自打出生還沒坐過轎子呢!何況還是要跟崔曄同乘? 她甚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侍從笑道:“大街上人多眼雜的,難道要站在這里說話?”說著,舉手將前方轎門簾輕輕往上一搭。又有一名侍從早把馬兒牽了去。 阿弦撓了撓頭,求救般叫道:“阿叔?” “你要讓我在這里等多久?”轎子里的聲音波瀾不起。 抬眼可見轎簾底下,他深緋色的襕衫同腳下皂靴。 阿弦一咬牙,像是入虎xue一樣俯身入內。 崔曄端坐轎中,頭上尚戴著進賢冠。 阿弦只掃一眼,不敢跟他對視,卻見他手抬起,往旁邊示意,阿弦知道是讓自己坐,嘆了口氣,過去挨在他旁邊坐了。 這轎子雖然寬闊,到底比馬車逼仄,且轎門簾垂落,外界的光景盡數被遮擋住,那些喧囂聲音也仿佛從遙遠之處傳來。 里頭就似是個封閉的小小世界。 阿弦頭一次坐轎子,也許是緊張,也許是身邊有人的緣故,不知不覺有些呼吸紊亂。 但這方寸之間,丁點兒動靜都極明顯,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鼻息:呼哧,呼哧,像是一只跑了極長山路的驢子。 大概是這聲音太響,她完全聽不見身旁崔曄的任何聲響。 阿弦覺著自己太過無禮粗莽,忙屏住呼吸,同時豎起耳朵靜聽,轎子里果然歸于平靜。 緩緩松了口氣。 “你在干什么?”崔曄忽然問。 轉頭對上他探看的目光,崔曄道:“你是想把自己憋死么?” 阿弦xiele氣,寧肯還是做一只跑長路的驢子。 轎子抬的很穩,但總給人一種浮在云端或者飄在水上的感覺。 阿弦正想問一問崔曄,袁恕己對他說了什么—— “方才去哪里了?”崔曄竟先開口問。 大概是屏息而智昏的緣故,阿弦來不及多想,老老實實道:“去大慈恩寺來?!?/br> 崔曄道:“去哪里做什么?” 阿弦本以為袁恕己一定都跟他說了,聽如此問,略一遲疑。 崔曄道:“怎么寧肯遠遠地去大慈恩寺,也不愿來找我?” ——他果然都知道了。 阿弦越發低了頭,無意中卻見自己的青色長衫跟那抹深緋疊在一起。 她悄悄地往旁邊挪開一寸:“因為……因為只是少卿突發奇想,阿叔忙,我不敢為難,也不想打擾您?!?/br> 崔曄淡淡道:“縱然我再忙,事關你的生死性命,難道我也不管?還是說……你覺著窺基法師比我更親近?” 阿弦抓了抓額頭:“并不是?!?/br> 那聲音仍是極為沉靜地問:“那到底是什么?”沉靜的像是冰湖,絲毫波瀾不起。 阿弦忽然醒覺:崔曄的聲音不大對,怎么……聽起來他好像在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 阿弦:好可怕的感覺!我還是選擇和尚t。t 叔:你去啊,盡管去?。ㄊ志o緊握?。?/br> 第164章 得不到的 周國公宮內行刺, 這樣的大事, 出了大明宮,卻幾乎無人知曉。 這日狄仁杰入宮, 含元殿內將這兩日的審訊經過面奏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