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
武三思嗤之以鼻:“因為他瘋了?!?/br> 摩羅王陰測測道:“因為他知道,我的確能幫他?!?/br> “幫他什么?” “幫他還魂附體?!?/br> 武三思喉頭梗?。骸澳恪?/br> 摩羅王不等他說完:“梁侯莫非不信?只要你將我的法器拿來,我立刻便可給你演示?!?/br> 武三思舔了舔嘴唇:“你以為我是賀蘭瘋子?窺基法師已經將你的那骷髏法器封印,給你拿來你先滅了我,我看著有那樣愚蠢嗎?” 摩羅王道:“你拿了法器給我,你就是我的恩人,我可以為你做一件事,絕不會害你?!?/br> 武三思生性狡獪,哪里會聽他的,哼了聲便欲轉身。 摩羅王道:“我可以幫你殺了你想要殺死的人?!?/br> 武三思腳步一停。 摩羅王道:“我的意思是說,周國公殿下?!?/br> 武三思猛然回身:“你……你大膽!” 他忙轉身四看,幸而先前他進來之時將獄卒們遣散,否則的話…… 摩羅王笑道:“我可以看清人心底最深的欲念,至少,這是現在梁侯最想要做的事?!?/br> 武三思的眼皮猛地跳了幾下。 忽然,武三思走近,他低聲說道:“就算你可以幫我完成這個心愿,我又怎會知道……此后你會不會也殺了我。畢竟你曾是賀蘭敏之的座上賓,你卻肯為我殺他,日后你定也會為了別人殺我?!?/br> 摩羅王道:“你若把法器還我,便是我的恩人,周國公雖請我入府,只是奉為賓客。對我所侍奉的六臂神而言,殺死恩人,會受地獄火焚,所以我只會幫你,不會殺你?!?/br> 武三思眼珠轉動:“呵,你當我真的會被你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向來只有我將死人說活的份兒,還從沒有被人說的神魂顛倒?!?/br> 眼見武三思竟不上當,摩羅王忽道:“武三思?!?/br> 武三思回頭冷看,摩羅王道:“你當然知道我曾經在吐蕃,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br> “好漢不提當年勇,”武三思淡淡道,“現在你還不一樣是階下囚?!?/br> 摩羅王道:“我跟隨在吐蕃王身旁,當然知道些別人都不知道的機密,比如說,在去年,大唐派出欽差,前往羈縻州調?!?/br> 武三思臉色陡然大變,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跟前兒:“你……說什么?” 摩羅王道:“當然,私底下,還有一些秘密的使者前去吐蕃,跟吐蕃王交涉……” 武三思的手不知不覺握緊,隔著衣袖,摸到里頭的一枚短匕。 摩羅王道:“倘若我死在這里,這個秘密就會在半天之內,傳遍整個長安。你可以不信我的話,但是,到時候后悔,就來不及了?!?/br> 武三思緊緊地盯著摩羅王,咬牙切齒道:“你、是說……” 摩羅王正要回答,忽然之間有所觸動般,亂發中的頭搖了搖,猝不及防中猛然抬頭,兩只慘白的眼睛,直直地看了過來,像是能穿透虛空! 被那兩只異鬼般的眼白緊緊盯住,阿弦猛然后退。 卻被窺基一把扶?。骸澳阍趺戳??” 阿弦回神,卻見面前武三思兀自說道:“果然如我所料,那番僧,說了好些不堪的話,其中甚至有關……周國公跟公主殿下,咳,茲事體大卻很不體面……” 阿弦震驚。 方才阿弦所見,當然就是武三思探監的經過,但是,卻半個字也跟“太平公主”扯不上任何關系。他顯然是在扯謊。 阿弦本想戳穿他,可忽然聽提起了太平,便勉強按捺,且看他又說出什么來。 武三思嘆了聲,道:“因涉及皇家,請恕我不能告知詳細??傊衣犃撕蟠篌@,生怕這番僧不通世故,口沒遮攔,對大理寺的人也都胡吣出來,所以才提了他出來……我也將此事告訴了大理寺正卿,他是同意了的。我并非越級肆意而為?!?/br> 窺基見阿弦站穩,方撤手:“梁侯所做,非僧人能涉足插手,但摩羅王同為法門中人,卻作惡多端,我身為玄奘法師弟子,無法眼睜睜看著邪魔橫行,不知現在他何在?” 武三思道:“上師放心,我好端端將他囚禁在地牢之中?!?/br> 窺基道:“先前留下他性命,本是想讓大理寺繼續查案,現在看來,倒不如除魔務盡。請梁侯帶我們前往?!?/br> 武三思道:“上師,你要殺死摩羅王么?我還想留著他再審一審呢。何況僧眾不是該慈悲為懷?上師卻像是個屠行者?!?/br> 窺基淡淡道:“我殺魔,只為救更多無辜性命。殺生正是為了護生,這才是真正的大慈悲,又何足惜這浮夸的爛名頭?!?/br> 武三思無言以對。 阿弦滿懷心事,卻也忍不住暗暗點頭。 當即武三思便領著窺基前往地牢相見摩羅王。 前往之時,阿弦趁機拉住窺基法師,將方才所見種種,悄然簡略地同窺基說明。 窺基斂著濃眉,臉色大不虞。 梁侯府的地牢本在上次人頭跟枯尸案后就該被封存,然而武三思當真是手眼通天,哪里有什么法司敢來干涉他。 阿弦對這地牢天生有股悚懼之意,窺基道:“你身體不耐,不如就在此處等我們?!?/br> 武三思回頭,眼神陰冷地瞥著阿弦,皮笑rou不笑道:“大可不必,上次他跟公主同來,一個不留神,自己還跑進去玩耍呢,又哪里會有什么不耐?!?/br> 阿弦本不愿進內,可一來有窺基作陪,二來瞧不得武三思這小人得志的樣子。便舍命陪君子。 三人進了地牢,一路往前,氣息也越發難聞,窺基回頭叮囑:“不要離開我身旁?!?/br> 阿弦自緊跟著他,不多時深入,武三思前頭道:“上師請看,我是不是將此賊看押的甚是牢靠?” 前方也是一扇厚實鐵門,掛著巨大鐵鎖,牢不可破,只在上面露出手指寬欄桿透氣。 窺基上前往內瞧去,果然見摩羅王仍在里頭,但是卻并沒有捆縛手腳,而且他盤膝坐在石床上,手掌心里赫然仍捧著那個黑色的骷髏,骷髏的口正微微張開。 窺基喝道:“開門!” 武三思道:“上師,怎么了?” 窺基道:“他是在做法!” 武三思沉吟道:“這個恐怕不能吧,他人在這里,又去何處做法?” 阿弦驀地想到方才所見,摩羅王說要殺死敏之之事,心頭凜然:“梁侯,你是不是讓他對周國公下手?” 武三思原本還是一副混沌無賴之態,聽了阿弦這句,臉上笑意如秋風掃落葉般消失,他鼓起眼睛瞪著阿弦:“你、你說什么?” 正在此時,屋里頭傳來摩羅王的笑聲:“果然是你……哈哈哈……” 那笑聲甚是刺耳,阿弦忍不住后退一步。 此刻牢房的門已被打開,窺基雙手合什,如獅子吼般喝道:“阿彌陀佛,孽畜!” 一聲清音,打破了邪魔布咒。 獅子吼的佛號在斗室之中貫穿回蕩。 摩羅王猛然張開雙眼,雙眼之中仍盡是眼白。 而窺基快步來到摩羅王身前,舉手去拿他手中的黑骷髏。 摩羅王探臂擋住,口中忽然噴出一團烏血,窺基閃身避開,卻仍有幾滴灑落在他的僧衣之上。 頓時之間刺啦啦一片,僧衣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而囚室中也充滿了腥臭之氣,熏人欲倒。 窺基屏住呼吸,示意阿弦速退。 武三思先前立在門口,見勢不妙,早如脫兔般退后數步,卻仍是盯著室內情形,見阿弦退出,卻又冷眼看向阿弦。 阿弦顧不得理會,只道:“大師傅留神!” 忽然是摩羅王的聲音,喑啞難聽,竟道:“梁侯,你很快就會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 說時遲那時快,窺基探臂從懷中掏出一支金黃色的小小地降魔杵,向著摩羅王猛然砸落。 摩羅王舉手一擋,手中的黑色骷髏天靈應聲開裂,骷髏口中發出一聲銳嘯。 與此同時阿弦舉手捂住雙耳,原來就在瞬間,她的耳畔似乎有千萬個尖銳的聲音呼嘯響起,卻絕非人聲。 阿弦忍受魔音入耳之時,抬頭看去,卻更是驚心動魄。 摩羅王的七竅之中盡流出血來,烏黑的血好像活物似的蜿蜒,而他身形一晃,終于往前撲倒! 窺基見如此骯臟,滿面嫌棄,握著降魔杵往后跳出。 武三思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這、這摩羅王……難道已經……” 窺基皺眉:“他、他已經死了?!?/br> 阿弦見他眼中帶著疑惑之色:“大師傅,怎么了?” 窺基琢磨了片刻,卻只是搖頭。 武三思不敢靠前,指使兩個侍衛入內查看情形,兩人戰戰兢兢進內,片刻道:“侯爺,他真的死了!” 武三思意外,卻也隱隱松了口氣:“哼,這魔僧多行不義必自斃,也多虧了上師拿出這降妖伏魔的手段,才能令他伏法。不過這樣的話,我該如何向大理寺交代呢?!?/br> 窺基道:“如實說就是了?!?/br> 武三思笑道:“上師如此說,我當遵命,我也會向陛下跟皇后說明上師的英勇之舉,陛下必然嘉獎?!?/br> 窺基道:“這倒不必了?!睂⒔的ц品湃霊阎?,卻又面對囚牢之中,舉手行佛禮,口中喃喃念著經文。 阿弦在身后聽著那綿密低沉的誦經聲入耳,竟也覺著甚是舒服。 窺基念罷,又從袖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當空一搖,符紙竟倏忽燒了起來,窺基往內一扔:“邪穢盡散!” 那符紙的金色光芒,在瞬間將整個囚室都照覆遍了,金光爍爍,似借了艷陽天的日色。 窺基做法罷了,才回頭道:“此處已經無礙,貧僧告退?!?/br> “上師果然高明之極!”武三思也隨著雙手合什,顯得甚是虔誠,道:“上師好不容易來了,不如留下來吃一頓素齋?!?/br> “不必?!备Q基拂袖,同阿弦往外而去。 武三思道:“對了,十八子……” 阿弦回頭,武三思眼神變來換去,終于道:“我知道你以前曾跟隨周國公,你對他倒也算是忠心耿耿了,就算周國公想要拿你當傀儡,你竟也一心維護,我從來最欣賞忠心之人,幸而如今風平浪靜,我們就不要再另生事端了,你說如何?” 阿弦眨了眨眼,心里所想的卻又是那句“羈縻州的欽差”,只可惜當時并未聽完,就仿佛被摩羅王發現,想來現在也不宜說出口,免得更打草驚蛇。 阿弦點頭道:“梁侯有話,我也不敢不從?!?/br> 武三思聽得如此,才滿意笑道:“很好。我們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