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太平臉上露出驚喜交加的表情,顧不上再跟阿弦討玄影,緊緊握住敏之手臂:“表哥你聽見了么?崔玄暐果然沒死!咱們快回去看看他!” 敏之本也正有此意,臨步卻又沉吟轉頭。 正陳基見兩人欲走,垂頭作揖口稱恭送。 敏之眼神數變,心中那念頭噗地又壓下,只帶著太平極快地出門去了。 阿弦跟著他們走出兩步,陳基卻握住她手腕,低低道:“弦子?!?/br> 直到外頭馬車聲遠去,陳基才將院門關起來,拉著阿弦回屋,問道:“你老實跟我說,你怎么竟認得了周國公的?” 陳基是個精明機變之人,先前在京兆府被李洋鞭打的時候,沛王李賢前來救護,當時陳基半是昏迷,卻也察覺李賢對待阿弦有些異樣。 這幾日里他抽空相問,阿弦卻也如實將李賢從明德門相救的事說明,但陳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阿弦不僅認得沛王殿下,更加認得這個滿長安都無人敢惹的周國公賀蘭敏之。 阿弦簡略地將路上遇襲,跟英俊分開,后來又被賀蘭找到……連李洋伏擊一節也都說了。 她的口吻平淡,可陳基幾乎魂不附體。 “你、你是說……你之前跟我提過的阿叔,就是崔天官?”陳基覺著舌頭都有些僵硬,無法相信自己說出口的是真的。 阿弦輕聲道:“我并沒有親眼再見著阿叔,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賀蘭敏之是這么說的?!?/br> 陳基道:“周國公既然這樣說了,當然是沒有錯了。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他看著阿弦,好像第一次認得她。 這孩子的運氣實在是太過…… 當聽說阿弦在明德門打傷李洋的時候,陳基本以為她比在桐縣更加能惹事了,但后來因禍得福,才覺著她的這性情其實倒也有可取之處 當看到賀蘭敏之出現的時候,陳基心頭一沉,本能地覺著又要壞事。 然而這次,倘若阿弦得罪的是賀蘭……這個主兒卻跟李洋不同,應該沒那么容易讓自己再“因禍得?!绷?。 但是誰又能想到……這么快就又峰回路轉。 “你居然……居然救了崔天官?!?/br> 陳基如在夢中。 阿弦道:“我也不知道,當時救了他的時候……” 她默默地???。 雖然心里當英俊是家人一般,但如果英俊真的是崔玄暐……一個出身那樣高貴的人,大概不會想讓人知道自己曾有過那段不堪的經歷吧,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阿弦本能地不愿再提之前的他如何,哪怕是當著她無話不說的陳基的面兒。 這一天,阿弦一直在猜測,回到長安的“崔玄暐”,到底是如何了,思前想后,恨不得親眼看看。 之前太平公主拉著賀蘭敏之要進宮的時候,阿弦的心中也突地冒出個嚇人的念頭,但很快又立刻掐滅了。 回想英俊的容貌言行,阿弦心想:“或許回到原來的位子上,才是阿叔應得的,何況他的家在這里,關心照料他的人也有很多,已經用不著我啦?!?/br> 阿弦如此安慰自己。 這夜,聽著風雪敲窗,阿弦翻來覆去,子時才睡。 阿弦醒著的時候,因無法相見崔曄,只盼夢里能有一二啟示,孰料進了夢中,卻是“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阿弦的確得了“啟示”,但卻不是跟英俊有關的。 恰恰是她不想見的。 阿弦又看見了景城山莊的那迎親隊伍。 ——依舊風雪交加,依舊是沒有聲的鼓樂吹奏,迎親的隊伍冒著風雪往前。 忽然,前方路上起了數盞燈籠,燈籠越來越多,足有二三十只,在風雪中急速掠動,閃到了迎親的隊伍之前。 然后,在漫天風雪之中,似又下了一場恐怖至極的血雨。 阿弦看見那些鼓樂手,舉牌者,抬著嫁妝的,以及捧著匣子的侍女們……一一倒地。他們掙扎著,四散奔逃,發出無聲而絕望的喊叫。 那蒙面的一隊殺神飛快地將嫁妝盒子搬到馬車上,其中十幾人迅速地又往前方的景城山莊趕去。 剩下的六七人里,其中一人打馬上前,來到那喜轎旁邊。 他舉起手中的刀撩開簾子,在轎子里,受驚的新娘瑟瑟發抖,縮在角落里,紅帕子跌在腳下,察覺冷風吹進,便怯生生地抬起頭來。 蒙面人看著那年輕美麗的臉,眉峰一動。 他翻身下馬,一腳踩進轎子,正好兒在喜帕上印下一個雪色的腳印。 他將新娘一把拽了出來! 睡夢中,阿弦發出急促的喘息。 阿弦不安地翻了個身,眼前所見,是飛速移動的場景,似是雪地,跟倒懸的樹林。 天暈地旋,世界一片黑暗。 等她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卻身處一個陌生的斗室內,眼睛尚未習慣黑暗,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有人咻咻靠近。 還未等她出聲相問,那人探手將她推翻,伏身壓了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叮,你的最新好友:虎主已上線 好久不見蠢蠢欲動的書記:嗯,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敏之:你的想法我好像能猜到…… 第91章 盧先生 死沉的身子壓下, 粗重的手四處游走, 雙耳之中皆是那急促的喘息聲。 阿弦奮力掙扎,尖叫聲中, 猛然睜開雙眼,驚醒過來。 手腕卻仍然被人緊緊握住, 阿弦尚在夢魘里未曾十分清醒,才又要掙動, 就聽那人道:“弦子,是我!” 阿弦猛然徹醒,起身道:“大哥!” 夜色里,陳基緩緩松開她的雙手:“又做了噩夢?” 阿弦點頭,抬手在額頭撫過,卻是涔涔冷汗, 忽然想起夢中所見,一瞬又呆了。 頃刻, 耳畔聽陳基道:“喝口水?!?/br> 阿弦抬頭, 才見屋內點了油燈,陳基遞了一個粗瓷杯過來。 杯中水尚溫,阿弦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陳基道:“又夢見什么了?怕成這樣?” 阿弦握著杯子, 不知從何說起。 自從在李洋身上看到有關景城山莊鬼嫁女的幻象,于那絕境里頭叫了出聲,后來,李洋出獄后又特意帶人來捉拿自己……一副勢在必得之態, 卻不像是單純的報復。 且賀蘭敏之也說李洋不可能再明目張膽的如此針對,除非是李義府的授意。但老謀深算如李義府,又怎會一時意氣用事? 所以阿弦內心懷疑,李家格外針對自己,或許是因為那鬼嫁女的一句話惹禍。 回顧夢中所見,仍心有余悸。 阿弦低低道:“我……我夢見一個可憐的女人?!?/br> 陳基笑了聲,舉手在她頭頂撫過:“白天才說你長大了,晚上你就夢見女人?” 阿弦愣了愣,旋即叫道:“大哥!” 陳基道:“好了,我同你玩笑罷了,只是不想你被夢嚇得如此而已。你瞧,玄影都很擔心你?!?/br> 兩人說話的時候,玄影直起身子,兩只前爪搭在床沿上,正眼巴巴地看著阿弦。 阿弦摸了摸玄影的頭,才對陳基道:“大哥,要是我夢見的那些,不僅僅是夢,該怎么辦?” 陳基笑道:“不是夢又是什么?” 阿弦道:“是、真正發生過的事?!?/br> 陳基皺眉,似懂非懂。 當初阿弦用帶符咒的眼罩封著右眼,原本并沒這樣靈感四伏,但自從遇上英俊后,逐漸習慣了不戴眼罩的光明世界,她學著心帶勇氣接受一切,所以所知所感,便比之前更加廣闊而不可限量,甚至連性情也比之前有所改變。 陳基并不知阿弦的做夢之能,所以有些不能想象她話中的意思,更加無法了解一個活生生地世界又怎會出現在她的夢中,而這所有……又到底意味著什么。 所以陳基想了會兒,便輕輕拍了拍阿弦的手道:“夢畢竟只是夢而已,所謂‘日有所思,也有所夢’,不過如此。是不是白天周國公跟那位公主前來攪擾了一場,惹得你胡思亂想了?好了,且睡吧,再如何真實,也畢竟是在夢中,絕不會傷害到你分毫的?!?/br> 阿弦本想解釋,嘴唇動了動到底止?。骸拔抑懒?,大哥不必擔心,你也回去睡吧?!?/br> 陳基道:“不忙,你先睡,我看著你睡得安穩再去?!?/br> 阿弦心頭一暖:“大哥,真的不用。你明兒還要回府衙,若熬出黑眼圈來,大家都只當你的傷仍沒好可怎么了得?” 因陳基的傷已好了大半兒,明日便要回府衙當差了,所以今晚上兩人都早早睡下。 陳基聽了阿弦如此說,才笑道:“比之前更懂得關心人了。好,那我便去睡了,你也不許做夢了?!?/br> 阿弦點頭,并未跟陳基解釋,她的那些夢,卻并不是她自己所能控制的。 是啊,就算她的夢境再真實,是一個個活生生或者曾活生生的人的真正經歷,但畢竟是夢。 而人永遠無法控制自己的夢境是好是壞,不然,這世間將永無噩夢。 次日,陳基早起做了飯,兩人吃罷后,阿弦送他出門。 陳基道:“我中午得空就會回來,你且記得不要亂走?!?/br> 那句“免得惹事”,終于未曾說出來,只是一笑,在她肩頭拍落:“若是覺著悶,就去附近逛一逛,只是別走遠了……我可不想玄影才找回來,咱們剛剛團圓,卻又節外生枝,你若不見了,我卻不知往哪里找去?!?/br> 見阿弦答應,陳基又道:“我的錢都放在你房間床頭的那個柜子里,并不算太多,你拿了去,若是喜歡什么自個兒買些就是了,別怕花錢,以后還會有的?!?/br> 叮囑過后,陳基一路往府衙去。 才走到半路,忽地一輛馬車從背后疾馳而來。 陳基只當是路過,便往旁邊讓了開去,誰知那馬車在經過他身邊兒的時候,緩緩停下,車中人探頭道:“可是京兆府的張翼張爺?” 陳基見竟知道自己,忙拱手:“不敢,正是在下?!?/br> 那人跳下地來,還禮道:“張爺請上車,我們家主人有請?!?/br> 陳基問道:“這……敢問貴主人是誰,為何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