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兩人正在門口說話,里頭左永溟出來,見了阿弦,神色有些古怪:“你沒事了?” 阿弦道:“左大哥,沒事了?!?/br> 左永溟道:“昨兒你……”本是想問,不知為何又停住,“罷了,快進去吧?!?/br> 阿弦答應,又跟高建作別,才入府衙。 頃刻來至書房,探頭看時,見袁恕己正坐在書桌后,阿弦入內見禮,又道:“大人,昨日多謝你援手?!?/br> 袁恕己抬頭瞥她一眼:“沒什么?!?/br> 阿弦發現他臉頰上青紫了一團。 看見這團傷的時候,竟覺著自個兒的右手隱隱做疼。 如此又過了數日,太平無事。 阿弦手上的腫已經消了,袁恕己臉頰上的傷痕也隨之痊愈。 這日天黑,眼見是吃晚飯的時候了,袁恕己問道:“小弦子回家了沒有?” 吳成道:“方才去看了眼,還在府庫里看那些失蹤人口的檔冊呢?!?/br> 袁恕己道:“他這幾天是怎么了,我記得以前是隨時隨地都想跑回家去,如何竟一反常態,怎么,難道那家里有什么老虎會等著咬人?” 吳成笑道:“您是指那位英俊先生?” 袁恕己道:“我說了嗎?還是說他長得真像是什么老虎?” 吳成道:“這位長得卻是半點兒不像,恰恰相反,要不然怎么會引得半城的姑娘媳婦們神不守舍,連那個有名風sao的吉安老板娘也都春心蕩漾?!?/br> 袁恕己聽提到陳三娘子,道:“這位陳娘子這幾日可有什么動作?” 吳成道:“無非是往朱家多跑了幾趟,大人為什么對她如此留意?” 袁恕己搖了搖頭:“不知道,大概是覺著這個女人有些不同尋常?!?/br> 吳成笑道:“的確有些不同尋常,是了,正有件事要跟大人說,方才我……”他上前,在袁恕己耳畔低低說了兩句。 袁恕己轉頭問道:“當真?” 吳成點頭:“親眼所見,千真萬確?!?/br> 袁恕己把手中公文擱了,摸著下頜想了會兒,忽然笑起來。吳成見他笑得有些奇異,便問:“大人想做什么?” 袁恕己咳嗽了聲:“沒什么?!?/br> 府庫。 油燈之下,阿弦仍在翻看滄城的人口冊子,這已經是最后一份了。 這幾日她得閑便跑來查探,卻終沒發現跟英俊有關的檔冊記錄,阿弦也不知這到底是好是壞。 不知不覺翻到最后一頁,阿弦揉了揉有些發花的眼,看清是“蒲瀛”兩個字。 可掃見這個名字,眼前的字跡忽然似躍動起來,重重疊疊,亂了筆法。 阿弦以為自己看了太久,定睛再看,那墨字仍是涌動不休,若狂風席地卷起沙塵,紛紛揚揚。 阿弦怕迷了雙眼,下意識地歪頭躲避,卻就在瞬間,那風沙里奔出一隊人馬來,個個手持兵刃。 在他們前方,是一個趔趄奔逃的影子,卻終究避不過,被那幫人趕上,領頭一個俯身,不由分說,手起刀落,一聲慘叫! 心怦怦亂跳,阿弦跳起身來。 這數日她看了無數卷宗,見了無數離奇場景,但又一次生死在眼前立見,仍是讓她無法鎮定。 正在心驚rou跳,身后有人幽幽道:“在干什么?” 阿弦正緊張之時,冷不防聽這樣一聲,更是嚇得大叫,那人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是我?!?/br> 阿弦這才看清是袁恕己:“大人……您怎么會來這里?” 袁恕己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卷宗:“我聽說你還沒回家,特意過來看看。怎么,你莫非又發現什么了?” 阿弦也掃了掃那卷宗上的名字——“蒲瀛”,大概就是那可憐的死者了吧。她有些不忍地轉開臉:“沒什么特別的?!?/br> 不過又是一條湮沒于匪禍中的人命而已,這兩日她看的夠多了。 袁恕己見她臉色泛白,當即將那卷宗合上:“好了,今兒就到這,你陪我出去一趟?!?/br> 阿弦不知袁恕己是想如何,一時也打不起精神詢問,只當是有什么公干,便隨他出了府衙。 兩人也未騎馬,只沿著長街往前而行。 因為入夏,天氣漸漸炎熱,不再似寒冬臘月般街頭無人,更有些百姓出來在門口納涼閑談,看著熱鬧多了。 阿弦掃了眼周圍,徐徐松了口氣,感嘆道:“自從大人來后,城內安穩多了,以前入夜后,街頭上斷沒這么多人走動?!?/br> 袁恕己長笑一聲:“小弦子,你這是在恭維本大人么?” 阿弦悻悻道:“我說實話而已?!?/br> 袁恕己低頭笑看她道:“知道?!庇肿吡肆卟?,他才說道:“我聽著也很喜歡?!?/br> 阿弦心里一動,忽然卻想起了前幾日在家里,英俊似乎也曾說過一句…… “但是我很喜歡?!?/br> 袁恕己道:“你這幾日回家都很晚,老朱頭沒說什么?會不會怪我讓你太勞累了?” 阿弦道:“伯伯知道我是當差,并沒二話?!?/br> 袁恕己道:“那么你那個英俊叔呢?他也沒話?” 阿弦搖搖頭,并不回答。 袁恕己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記得先前一提起他,你就眉飛色舞,怎么現在卻像是斗敗了的公雞?” 阿弦正皺眉,袁恕己陡然止步:“啊,到了?!?/br> 阿弦不知他說什么,抬頭看時,陡然怔住,面前一面匾額,上寫著“吉安酒館”四個字,旁邊挑著個竹篾燈籠,里頭燈火通明,有男男女女的笑語喧嘩。 “大人來這里做什么?”才問一句,袁恕己已經率先走了進去。 地上有十數張方桌,幾乎座無虛席,有人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半睡,有人正觥籌交錯大聲交談,還有的才剛落座,呼喚小二。 伙計應接不暇,一時沒看到門口的兩人,袁恕己掃了一眼,往內而去,阿弦略微遲疑,只得跟上。 原來這酒館外頭是公座,里頭卻另設十幾雅間,用落地的格門隔開,供客人密談。 袁恕己且走且看,走到一間,陡然止步,笑道:“噫……” 阿弦隨著看去,驚怒交加:“喂!”不由分說將門拉開,直闖入內。 第56章 跟我回 雅間里頭, 相對而坐的是兩個人, 側身對著槅門的那位,著一襲醬紅色蔓枝紋胡裙, 同色窄袖小衫,里頭露出大幅乳黃色裹胸, 就算是在這般炎熱的夏夜,也算是衣衫單薄了。 這人正舉手捧著酒壺, 給對面的人倒酒,雖說是倒酒,身子卻如花枝一樣向著那邊兒傾斜過去,兩只水汪汪的眼睛更是不停的瞥著那人,仿佛是在暗送秋波,而裹胸底下, 那飽滿兩團更似呼之欲出。 在對面那位,身著一襲舊的麻布素白長袍, 腰間系著淡褐色袍帶, 略略垂眸,軒然坐在垂落的蘆葦簾前。 他的長指間捏著一方敞口酒盞,里頭酒液蕩漾,而他若思若想, 將喝未喝。 雖是在這聲色犬馬七情六欲縱橫的小酒館內,卻似舒嘯東皋,賦詩清流,風姿華章, 不可方物。 這讓阿弦陡然色變的之人,居然正是“朱英俊”。 阿弦猛地將門拉開,闖了入內。 英俊當然聽見了響動,卻仍是神色微變,只是略抬眸看向門開的地方,手中的杯盞也依舊半擎著。 陳三娘子早放下酒壺,回頭看是她,便笑道:“喲,我當是誰這樣急性子呢,原來是阿弦來了?!?/br> 猛地又看見她身后的袁恕己,立即站起身來:“刺史大人!” 阿弦瞪著英俊,明知他看不見,卻仍惱火地盯著他的雙眸:“阿叔怎么在這里!” 英俊輕聲道:“有些事跟三娘子商議?!?/br> 阿弦道:“你有什么事要跟她商議,再說,這兩日她一直往家里跑。有什么話家里不能說?” 英俊道:“阿弦……” 這會兒袁恕己已經制止了陳三娘子行禮,只看著里頭。 陳娘子也隨著看去,便輕聲笑道:“他們實在混賬,大人親臨竟也不知道,竟叫我失禮了,大人快請里頭坐著說話?!?/br> 袁恕己道:“三娘子這兒有客,我是不是打擾了?” 陳娘子擺手笑說:“并沒有,都是自家人?!遍W身入內,引袁恕己落座。 袁恕己且坐且問道:“自家人?” 陳娘子指著阿弦道:“上回我同大人說過,我便也當阿弦是自己的親子侄一般。這位英俊先生,自然也不是外人了?” 阿弦回頭,見她引著袁恕己進來,又如此介紹,立即道:“別瞎說,誰跟你一家人了?” 又轉頭憤憤地對英俊道:“阿叔跟我回家?!?/br> 陳娘子不等英俊開口,忙制止:“還未吃酒菜呢,做什么急著走?”又看阿弦,半是嬌笑半嗔怪道:“阿弦,你是同刺史大人一塊兒來的,自然也是沒吃酒飯,快些聽話一塊兒坐了吃,我做東如何?” 她不由分說拉了阿弦一把,差點兒將她拉倒。 此刻袁恕己已經落座,見狀在阿弦手上一扶,笑道:“小弦子,三娘子盛情相邀,不如就也一塊兒同吃?” 阿弦仍是掙扎要起:“我若知道大人是要來這兒,我才不跟著呢?!?/br> 袁恕己按著她肩頭:“怎么,這兒不好么?還是你的親戚?!?/br> 阿弦正要反駁,陳娘子笑道:“阿弦什么都好,就是脾氣犟些,我這里有什么不好的?你想吃什么,我叫廚下做去……對了,常常聽陳基說你喜歡吃那個‘雪團子’,正好兒晚上有新鮮上好的大黑魚呢,我吩咐人炸給你吃可好?” 阿弦怔了怔,因為一句“陳基”,讓她瞬間有些恍惚。幾乎想問陳三娘子陳基是什么時候告訴她的,又為什么連這個也跟她說了。 心里忽然有些難過,阿弦垂頭不語。 袁恕己已經問道:“什么叫‘雪團子’?” 陳娘子掩口笑道:“怪不得大人不知道,這個會做的也少,整個兒豳州怕只有老朱頭一個人會,就是把新鮮上等的魚rou片,留神剔除骨碎等,然后剁的粉碎,再用大量的雞蛋輕合了,團成團子,油炸,是最考驗刀工跟火候的?!?/br> 袁恕己驚奇:“怎么只有老朱頭一個人會?既然只有他會,你這里又怎么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