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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探幽錄在線閱讀 - 第46節

第46節

    袁恕己側目:“親隨就是鞍前馬后,遞茶送水,有刺客來時候你先擋刀,有刁民辱罵你要背鍋,有疑難民情你去查探,諸如此類?!?/br>
    阿弦恍然:“原來是個打雜的?!?/br>
    袁恕己道:“刺史大人身邊的打雜,能叫打雜么?沒見識,活該你掙不到一百兩銀子?!?/br>
    被他這般無形調引,阿弦心里那片愁云慘霧才略消散開去:“大人,既然你身邊的打雜兒不比尋常,那月俸呢?”

    袁恕己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賬房先生?!?/br>
    阿弦嗤之以鼻。

    袁恕己忍不住在她頭上彈了一下:“還敢擺臉色給人看,是不想要銀子了么?”

    將吳成叫來,讓帶著阿弦在府衙里轉一遭兒,算是熟悉地頭。

    吳成跟左永溟一樣,都是聽了無限有關十八子的傳說,本以為以袁恕己的心性,眼里不揉沙子,自不會被流言蜚語所惑,誰知竟越發跟十八子纏在一塊兒解不開似的。

    方才左永溟因連續兩次撞的不是時候,他的嘴快,早按捺不住跟吳成說了。

    吳成聽說兩人互相“摟抱”,似極親昵,也暗自納罕。

    行走間不時偷眼阿弦,卻見她身量未足,削肩細腰,容顏清秀非常,尤其是那雙眼,黑白分明,清澈無塵,讓人一見忍不住心生喜歡,難道這孩子果然如傳說中那樣,能通鬼神,而且還會鼓惑人心?

    不由打了個寒戰。

    對阿弦而言,頭一天府衙當差,并無什么新奇,只因她一心惦記著家里的病人,未免有些“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了晌午,阿弦溜出府衙,正欲回家,不料被一人攔了個正著。

    這人卻正是高建。原來高建因牢記阿弦所托,這幾日正也找到了一宗差事,誰知阿弦又被調來府衙,但那邊事情緊迫,高建便想來尋她。

    可如今換了新刺史,府衙的門檻也隨之高了起來,門禁森嚴,等閑人不得而入,昔日相識的門衛也不肯替他悄悄傳信,生怕做的不對,給刺史大人知道,那自然是吃不了兜著走。

    高建無法,也不肯就走,索性在府衙門外“守株待兔”,果然老天開眼,把阿弦送了回來。

    阿弦急著要回家,只推改日。

    高建便道:“你還想不想要銀子了呢?這件事我已經跟人家說好了,只要你肯去,不管成不成,先送一百兩定金?!?/br>
    阿弦心動:“有這等好事么?別是蒙人的?!比粲辛算y子不算失言,在老朱頭跟前腰自然也挺的直了些。

    高建道:“千真萬確,這一戶人家是曹員外女兒的婆家,也是招縣的高門大戶,一百兩對他們而言只是小錢罷了,何況又是曹員外出頭牽線,你放心便是?!?/br>
    阿弦本歸心似箭,但聽待遇這般優厚,腳下便左右為難,一會兒往前,一會兒往左,掂掇難解。

    高建笑道:“你這會兒進了府衙,一時半刻定然得不到空閑,不如趁著新鮮,向刺史大人求個假,咱們快快地去招縣一趟,天黑前帶著一百兩回來,豈不是好?”

    阿弦想到之前在府衙,袁恕己也曾又拿這一百兩調侃,當即鼓起勇氣,便重回府衙,向袁恕己求假。

    袁恕己聽說是要去臨縣辦一件事兒,還跟一百兩有關,便道:“可是那高建又在底下給你尋差事?”

    阿弦本并未提及高建,就是怕有個不好會牽扯到他,不料袁恕己這般賊滑。

    阿弦道:“是我求他幫我一把,他才替我費心的?!?/br>
    袁恕己卻意不在此,只沉吟道:“上次他領著你去曹家,小麗花的案子告破,如今又去招縣,不知道又將引出什么來呢?!本故菨M臉期待。

    阿弦無語,袁恕己卻正色又道:“不必分桐縣還是招縣,要知道豳州底下十四縣,都屬于本此事所管轄,你只管去,若有鬼怪妖魔,便將他們掃除,也算是你的功績?!?/br>
    阿弦頭皮一緊:“大人……”

    袁恕己笑吟吟道:“怎么,一說你就怕起來了?那還怎么除魔驅鬼?”

    正要退下,袁恕己忽道:“小弦子,你先前說……會死于非命的那人是誰?”

    阿弦出府衙的時候氣色有些不好,高建一眼看見,還當是袁大人沒準假呢,聽她說成了才放心。

    兩人正欲出發前往招縣,身后有人道:“等一等?!?/br>
    回頭看時,卻是吳成,三步并作兩步出門下臺階:“大人不放心,特叫我跟著,以防萬一?!?/br>
    說話不迭,有侍衛牽了三匹馬來,吳成道:“大人吩咐了叫騎馬,省得走的氣喘吁吁地,回來也就入夜了?!?/br>
    就在阿弦同高建吳成前往臨縣之時,朱家小院,院子的那棵臘梅樹下,老朱頭正在摘洗剛采的新鮮椿芽。

    初春頭一茬椿芽,顏色格外喜人,濃綠的芽葉頂端透著隱約地紅,那股獨特的香氣在小院內漾開,同臘梅的香氣交織飄蕩。

    除此之外,還有一股誘人的香氣從廚下傳出,三種氣息氤氳,小院里的味道似花香,又像是果木香,叫人垂涎欲滴。

    原來小院屋后種著幾棵香椿樹,每年開春頂上都會郁郁蔥蔥地瘋長。

    老朱頭每一年的初春都會親手些椿芽,或加少許鹽腌著了,或奢侈些,用雞蛋蒸了吃,這是阿弦極愛的“野味”。

    奇怪的是,雖然每年都不厭其煩地泡制這些,老朱頭自己卻一根也不動,按他的話來說:他受不了那熏人的臭味。

    玄影好像也受不了,畢竟他不是只吃素的狗子。

    遠遠地趴在廚房門口閉著眼打盹,時不時地揚起狗頭往廚下方向,掀動鼻翼。

    老朱頭摘了會兒,自言自語地抱怨:“本來雞蛋就少,又多了個人,這下更加緊缺,不然可以給弦子做雞蛋蒸椿芽了?!?/br>
    念了會兒,回頭看向東間的窗戶,老朱頭笑著搖頭:“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什么龍啊鳳啊貴人的,一個兩個的打九重天上掉下來,變得不人不鬼,誰也不認得也就罷了,自個兒也不認得自個兒了,真真稀罕?!?/br>
    他嘆一會,說兩聲,把摘好的椿芽端了送回廚下,照例用鹽巴腌了一半兒。

    洗凈了手,老朱頭去爐子上將燉好的人參雞湯取了下來,看著那粗壯的須子浸在奶白的湯里,散發著奇異的珍品的香氣,老朱頭深深地吸了口氣,閉著眼睛陶醉道:“真是多少年沒聞到這股味兒了……給弦子留些兒出來晚上喝?!?/br>
    老朱頭端了雞湯,才出廚房,忽然抬頭看向東間。

    只見窗戶被推開一半兒,有人倚窗而坐,透過玲瓏的綴滿金黃色花朵的梅枝看過去,露出那人清雋至極的容顏。

    花枝半掩,玉山頹頹,這場景竟如夢如幻。

    老朱頭一愣,卻不動聲色地細看,見那人雖靠在窗口,依稀是個看風景的模樣,但雙眼卻凝滯地停在虛空某處,動也不動。

    老朱頭皺皺眉,看看手中的雞湯,這才緩緩下臺階進門。

    男子聽見動靜,很緩慢地轉過頭來,老朱頭盯著他,道:“先生,喝湯了?!?/br>
    男子道:“有勞?!?/br>
    因正養元氣,聲音顯得很輕,但聲聲直入人心,竟煞是動聽。

    老朱頭上前小心握著他的手腕,引他自己去端碗:“您可小心點兒,這湯還很燙。燙傷了是小,千萬別浪費了是真?!?/br>
    男子淡淡道:“是?!?/br>
    老朱頭嘴角一動,見他摸索著將碗端過去,自個兒垂頭,輕輕地先吹了口氣,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來。

    自始至終,男子并未發出一絲聲響,老朱頭也并未出聲,只站在旁邊看,等他終于喝了那一碗湯,老朱頭才舉手將碗接了過來。

    他轉身要出門,才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來,回頭問道:“你可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男子仍是面無表情:“是?!?/br>
    老朱頭死死地盯著他,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半晌,他終于說道:“那好,我告訴你,這輩子你就算忘了什么都好,你可別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阿弦是你的救命恩人,若沒有她,任憑你是多大的貴命還是賤命,早就去閻王爺那兒報到了……所以你得牢牢地記著,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千萬別害她!”

    男子靜靜地聽著,聽到最后才問道:“我為何要害阿弦?”

    老朱頭哼道:“畢竟人心難測,誰也說不準?!?/br>
    男子道:“我為何要害自己的堂侄呢,何況他又救了我的命?!?/br>
    老朱頭一愣:“你還真的……”忽然止住,道:“這話說的也有道理,就算不是親生一脈的血緣相關,但她所做,也的確是把你當作至親一樣看待了?!?/br>
    男子道:“有阿弦這樣的堂侄,是我的造化,我自然也當他是血脈至親般看待?!?/br>
    老朱頭瞥著他:“這會兒你所說的話,自個兒可要記牢了,這天地神明可都聽著呢?!?/br>
    老朱頭拿著碗出門,才要進廚房,就見玄影沖著門口叫了聲。

    院門被推開,一個人邁步走了進來,且走且左顧右盼,上下打量,就像是一只錯進了農家院的孤狼。

    這位不速之客,正是袁恕己。

    第40章 絕非天生

    老朱頭迎出來, 含驚帶笑:“今兒是什么日子, 刺史大人如何親自登門?給您見禮了?!?/br>
    剛要跪拜,袁恕己舉手攔?。骸安槐囟喽Y?!?/br>
    老朱頭仍是微微躬身:“大人可是有公事來找阿弦的?她早去了縣衙了?!?/br>
    袁恕己轉頭四顧這院內景致, 見左右是兩處破舊廂房,老朱頭先前出來的那間門口掛著兩串胡椒, 跟連稈編起來的蒜頭,顆顆飽滿。

    隱隱有異香從屋內傳出, 可見此處是廚下。

    抬頭三間正屋,窗戶上都貼著略顯舊色的剪紙窗花,西邊的是喜鵲登枝圖樣,東邊的是梅開五福。

    西間的窗前地上有個小小地石磨,中間兒堂門口立著那只叫玄影的黑狗,兩只眼睛跟有靈性似地正凝望著他, 袁恕己想到那夜這黑狗銜帽求救,不由啞然一笑。

    最后, 袁恕己的目光落在東間。

    那里仿佛有什么, 不可忽視。

    但細看,卻并沒什么異樣,——窗戶微微支棱,窗前一棵臘梅, 盛開著金燦燦地花朵,滿院飄香。

    樹底下放著兩個石凳,一張石桌,上頭散落著一捧大大小小地黑色曬干山蘑。

    這院子雖不大, 卻極有塵世間暖熏實在的煙火氣,叫人心里覺著安泰愉悅。

    袁恕己極快掃視一圈兒:“我知道,這會兒他正往招縣去呢?!?/br>
    老朱頭怔了怔:“去招縣?這會兒去那里干什么,敢情是有公干?”

    袁恕己瞄他一眼:“是,也不是,他是去賺錢去了。聽說他近來十分缺錢?!?/br>
    老朱頭一想便明白了,神情略見尷尬,卻又道:“這孩子,什么時候這么會過日子了,若她早知道銀錢的好處,這會兒也不至于連吃個雞蛋都要精打細算的為難了?!?/br>
    袁恕己道:“朱老伯,日子過得艱難?”

    老朱頭道:“多謝大人下問,其實還算過得去,近來不是多添了一張嘴么,才稍微有那么一絲難為?!?/br>
    袁恕己“啊”了聲:“是了,我來其實是想探望一下你們家那位親戚。他可好些了么?”

    老朱頭道:“大人怎么還惦記著他?他命大的很,好吃好喝伺候著,性命已經是無礙了?!?/br>
    袁恕己瞥了一眼東邊窗口:“他是歇息在哪兒呢?”

    老朱頭笑道:“我領著大人……大人莫怪,這命雖然無礙了,身子仍是虛弱的很不能下地,而且這里也有些問題?!币贿厓阂┨萌|間,老朱頭放低聲音,手指在頭上點了點。

    袁恕己詫異:“這兒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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