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來人自然便是袁恕己,見他仍是身著武將便服,再加上年青,若不說,沒有人相信這就是聲名顯赫手段雷霆的新任刺史大人。 阿弦也站了起來見禮,袁恕己卻不以為意,在她對面坐了:“我不過是餓了,也來吃一碗湯面?!?/br> 老朱頭順著瞥一眼阿弦,答應著去盛湯面。 袁恕己則看著阿弦,示意她重新坐了,道:“你今日怎么沒去看殺人?” 阿弦道:“小人天生膽小,不敢看那些?!?/br> 袁恕己笑道:“所以你就把這只眼睛罩起來了么?” 阿弦不語,袁恕己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先前我問你的眼睛如何,你說是天生壞了,怎么我聽別人說起來,說你的眼睛其實是好好的,不過是有些怪異?” 老朱頭雖站的離此處稍遠,卻也聽見了兩人對話,手腳伶俐盛了湯面過來送上:“粗茶陋飯,難以下咽,大人勉強吃兩口?!?/br> 湯面的確看似尋常,但袁恕己卻兀自記得那夜初進城,吃了一口,齒頰生香肺腑潤暖之感。 他笑道:“上次我初進城吃的第一口,就在這攤子上,可見跟你們是極有緣的?!彼麡O快地吃了湯面,扔了幾文錢在桌上,對阿弦道:“你跟我來?!?/br> 老朱頭仿佛預感道什么,幾乎立刻喚住阿弦。阿弦對他使了個眼色,便隨著去了。 兩人前后而行,不知不覺到了縣衙左近,只聽袁恕己慢慢說道:“可知我自打見了你,心里就存著一個念頭,不知你到底生得如何。如今你的眼睛既然沒壞……” 他停了停,眼中笑意濃了幾分:“你摘下眼罩,讓我看看?!?/br> 阿弦早有預料:“大人,請恕我難以……” 話音未落,眼前一暗,竟是袁恕己走近,一手在她肩頭按住,右手捏著那薄薄地一片,輕輕撩起。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都在擔心書記的命運啊 書記:關門,放小弦子!實乃看家護院保駕護航之必備±± 嗯嗯,放心吧,女豬光環這樣耀眼,怎么可能一成不變? 第19章 小白臉 袁恕己絕對是個動手比動嘴更快的人。 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自問自答,轉眼間已經達成所愿。 他終于看清了阿弦的本來面貌。 袁恕己怔忪:“原來果然沒壞,這不是好……” “好端端”三個字還未說完,袁恕己忽然噤聲。 因為猝不及防,在眼罩被摘下的瞬間,阿弦本能地閉了閉雙眼。 此時細看,才發現她的睫毛極長,在袁恕己看來,也許正是因為年紀小的緣故,所以在他面前的這張臉,并無絲毫的男子氣,反而格外的清秀漂亮。 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在袁恕己的心目中,十八子都是個有些模糊而神秘的形象,不管是容貌,還是人物。 打個不怎么恰當的比方,阿弦原本遮著右眼,就好像是一朵花被遮住了半面,無法看其全貌,更抓耳撓腮地猜測那被遮住的花瓣是否缺損,究竟壞到什么地步。 故而對于露在外面的部分,留意的自然便少了,只有個朦朧的印象。 何況原本阿弦也是刻意在眾人面前隱藏自己。 所以此刻,當眼罩終于被取下,整個世界神清氣爽,一覽無余。 尤其是在阿弦重新睜眼抬眸的時候,袁恕己才發現原來她的睫毛如此之長,如兩面輕盈小扇,甚至有些太女兒氣了,底下的雙眸清幽明盈,讓他瞬間幾乎無法移開目光。 ……這真是個極美秀靈透的孩子。 心底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異樣之感在飄飄蕩蕩,袁恕己察覺,正欲說一句玩笑話排解,卻戛然止住。 阿弦的右眼慢慢地透出一抹奇異的紅。 袁恕己起初以為是錯覺,他凝眸湊近了些,果然看的更清楚了。 那一股宛若鮮血似的紅在她的右眼里極快匯聚,整只眼睛幾乎看不清瞳孔的顏色,只有那耀眼的血寶石似的紅,妖艷欲滴,過分的赤紅近似于墨黑,里頭泛著極明顯的怒厲之色。 然而她的左眼卻仍是好端端地,甚至越發黑白分明,清澈干凈,兩下對比,越見妖異。 于是袁恕己那句話還未說完,便訥然停止,只顧直直地盯著她看。 可袁恕己很快又發現了異常,——阿弦雖然就在他的身前,但卻并非在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某個地方,神情恐懼而驚駭。 袁恕己只當有人靠近,忙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卻空空如也,并無人蹤。 而就在他回頭的瞬間,覺著身邊風動,他忙瞥一眼,卻見是阿弦轉身,竟是個要倉皇逃走的模樣。 “原來又是騙人的?”袁恕己只當她是“調虎離山”,即刻攥住她的手腕。 手掌一握,才發現她的腕子竟這樣纖細,幾乎讓人擔心略用點力就會捏碎。 就在袁恕己覺著自己該將力道放輕些,卻覺著手底下的人狠狠一顫。 袁恕己還來不及反應,阿弦抬臂回身,出手如電。 袁恕己做夢也想不到,自打認識以來,一直看似人畜無害——雖并非書生卻也的確手無縛雞之力的十八子,竟然會動手打人。 而且打的還是他堂堂刺史大人。 最要命的是,他這位堂堂的刺史大人,不敢說身經百戰,好歹也是曾經沙場的袁將軍,居然真的被打了個“正著”。 看不出那小小地拳頭竟有這樣的力道,鼻子被擊中,酸痛難當,眼前也隨著一片模糊,已經不由自主地涌出淚花。 但這顯然還不是最糟糕的…… “啊……”慘叫出聲,袁大人以一種極為不雅的姿勢捂住了臍下三寸那地兒,原本英俊的臉因過分的痛苦而有些扭曲,他嘶嘶呼痛,渾身發抖:“你!” 有那么短暫的剎那,腦中一片空白,袁大人覺著自己可能從此絕后了。 他咬牙切齒,竭力定神,勉強看清阿弦正飛快地往巷子里跑去。 那種姿勢,就如同身后有虎狼追著的鹿兔,正搏命狂奔。 袁恕己才要喝住她,奇怪的一幕發生了。 正前方明明沒有人,跑得正急的阿弦卻神奇地往旁側一閃,仿佛在躲開什么。 袁恕己睜大雙眼,暫時將那股男人難以容忍之痛拋在腦后。 正在呆看之時,疾奔中的阿弦毫無預兆地停在原地,只見她僵直地站了片刻,身子微微搖晃。 最后,就在袁恕己眼前,她“噗通”一聲,往前撲倒。 袁恕己本以為她是跑的太急不留神絆倒了,這對他來說本是極為解恨而好笑的,但是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卻又著實笑不出來。 地上的“阿弦”卻又動了,手腳輕晃,這感覺就像是一條越冬的蟲兒,正從僵硬的狀態中慢慢蘇醒,然后她爬起來,頭也不回地仍舊走了。 以袁恕己的脾氣,他居然從頭到尾只是看著,而忘了出聲喚住她或者如何。 “這人……”他張了張口,狐疑不解:“這人怎么……” 正在他搜腸刮肚想找一句合適的話來形容的時候,耳畔傳來一聲稚嫩的笑。 袁恕己回首,意外地看見在身側巷口,立著一個看似七八歲的小乞兒,身上破破爛爛地,一手抓著塊烏黑的看不出是什么的東西,仿佛正在吃。 袁恕己本不欲理會,小乞兒卻又笑說:“誰讓你招惹十八哥呢,活該?!?/br> 這一下兒袁恕己卻不樂意了:“臭小鬼,你說什么?” 小乞兒烏溜溜地眼睛上下逡巡,最后落在他的雙腿之間。 袁恕己對上他的眼神,這才回過神來,原來此刻他仍是一手扶著墻,一手捂著下面“受傷”的地方,怪不得這小乞丐的目光里充滿了幸災樂禍。 袁恕己咬牙,不知哪里來了一股力氣,他驀地站直身子,可隨著動作,那一處仍是令人心碎地疼顫了顫。 心里一陣寒意掠過:“該不會是真被打壞了吧?!?/br> 正在胡思亂想,肩頭忽然一疼,原來是一顆小石子甩落過來,兇手卻正是那小乞兒。 只聽他說:“你再敢欺負十八哥!” 此刻,袁大人心里升起一股“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灘遭蝦戲”的悲憤之感,正無處發泄,偏偏那小乞兒“咚咚咚”地跑了過來,看似是要越過他身邊兒去追阿弦。 袁恕己當機立斷,一把將他揪?。骸罢钭讲坏侥?,你自己送上來了?臭小鬼,你跟小弦子什么關系?” 這小乞兒正是住在藥師菩薩寺里的安善,因偶然路過,正發現阿弦跑開,而袁恕己一副吃癟的模樣,他便猜到必然是這位“大人”欺負阿弦,反被阿弦教訓,他最是崇敬阿弦,自然要跟著為她出口氣。 如今被袁恕己抓緊,安善才害怕起來:“放開我,你這大惡人!” 袁恕己見他掙個不停,忽然靈機一動道:“你是不是住在菩薩廟里?” 安善立刻停下,抬頭問:“你怎么知道?” 袁恕己道:“小麗花的弟弟小典,先前就在菩薩廟里住過,你可認得他?” 安善的雙眼瞪得溜圓,叫道:“你認得小典?他在哪里?” 袁恕己在他毛茸茸的頭上輕輕拍了一把,道:“我是大惡人,當然什么都知道了?!?/br> 安善是小孩兒,哪里知道他是玩笑,眼神里又透出警惕,袁恕己才說:“他現在府衙里,你要不要去見他?” 安善惦記著小伙伴,聞言警惕心立刻消散無蹤,點頭如搗蒜:“好好好!” 袁恕己嗤地一笑,暗中仔細體會,覺著下面的疼也散了大半,這才松了口氣,便同安善往府衙而去,一邊問:“我帶你去見小典,你總該告訴我你跟小弦子是什么關系了吧?” 安善道:“你說的小弦子是十八哥?” 袁恕己道:“自然了?!?/br> 安善道:“你打聽他做什么?” 袁恕己看出這孩子的戒備之心,便道:“方才你看見的,是我跟他玩笑呢,我是府衙新來的刺史大人,是他的頂頭上司,怎么會害他?你放心就是了?!?/br> 安善才松了口氣:“你真的是刺史大人?就是今天殺了那幾個大惡人的袁大人?” 袁恕己覺著身上金光閃爍,微微一哂:“當然了?!?/br> 安善認真地打量了一會:“你沒長胡子,看著不像個大人,像個……” 袁恕己斜睨了他一眼:“像什么?” 安善嗤嗤笑道:“像個小白臉!” 話音未落,換來袁恕己一記溫柔的頂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