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第48章 同寢 夜深人靜, 唯聞窗外秋風瑟瑟,落葉蕭蕭。 徐南風用金蛟剪將燭臺的燈花細細剪去,罩上夾紗燈罩, 又將外衣解了掛在木質的衣架上, 回頭一看,便見紀王松垮垮地披著里衣, 露出一大片精壯的胸膛,正單手撐著腦袋, 倚在榻上笑吟吟地朝她招手。 徐南風嚇了一跳, 向前上了榻, 詫異道:“天冷,你脫得這般干凈做什么?” 紀王干脆將里衣也扒了,純白的衣裳的被甩下榻, 腹部肌rou的溝壑在昏暗的燭火中若隱若現,勾人心腸。 他一把將徐南風扯入懷中,順勢壓在榻上,瞇著眼笑道:“還能脫得更干凈呢, 一會兒就不冷了,夫人不想試試?” 紀王赤著上身,雙手撐在徐南風耳側, 蓬勃且勻稱的肌rou近在咫尺,配合著他那張笑意盈盈的俊顏,此情此景,唯有‘活色生香’四字能形容。徐南風愣了愣,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屬于男子特有的熱度,那熱度從兩人相觸的皮膚迅速蔓延開來。 不一會兒,徐南風后知后覺地紅了臉,熱血直沖臉頰,悸動非常。 紀王容貌本就出眾,在溫暖昏暗的紅羅斗帳中更顯朦朧。他虔誠地注視著徐南風的眼睛,眼底仿若深潭,能將人整個兒吸進去。 在他的唇即將吻下的那一瞬,徐南風忽然覺得鼻根一陣濕癢,隨即猛地捂住口鼻,一把推開紀王翻身起身。 紀王一怔,還以為她又是要拒絕自己,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躁動的心,摟住徐南風的肩將她輕輕扳過來,無奈道:“好了,不碰你了,不必害怕?!?/br> “唔……不是害怕?!毙炷巷L捂著鼻子,一邊搖頭一邊含糊地否定著。 “這是怎么了?”紀王蹙起眉頭,擔憂道,“哪里不舒服,給我看看?!?/br> 說著,他伸手強硬地將徐南風捂住口鼻的手扳下來,登時一愣。 這丫頭,竟然是流鼻血了。 徐南風有些狼狽地避開視線,胡亂拿起床頭的衣裳捂住鼻子,帶著濃重地鼻音道:“你……你先將衣裳穿上?!?/br> 紀王眨眨眼,又眨眨眼,隨即抬手抵著鼻尖低低笑出聲來。他一邊示意徐南風靠在床頭仰起頭,一邊笑得愈發放肆,雙肩抖啊抖,幾乎直不起腰來。 徐南風瞄見他這般取笑的模樣,心中的窘迫更甚,暗罵道:徐南風啊徐南風,你怎的這般沒出息?刀光劍影都見過了,還怕了區區男色不成! 正懊惱著,紀王帶著暗啞笑意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勾魂奪魄,戲謔道,“愚夫都寬衣解帶、玉體橫陳了,你應該毫不顧忌地撲過來才對,怎么反倒流起鼻血來了?” 徐南風并不想承認是自己見到紀王赤裸的身軀后,一時血脈僨張,才導致鼻血橫流的窘迫。 “是近來藥膳吃多了,火氣旺盛?!闭f出這句話,連徐南風自己都佩服自己。盡管心中鑼鼓齊響,腦中煙花并綻,她還是能淡定地找出一個理由來搪塞。 她這副模樣,紀王看了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紀王并未拆穿她拙劣的謊言,只寬慰道:“前些日子你重傷未愈,大夫吩咐我多用些補血固元的藥膳給你食用,如此看來,血氣旺盛導致鼻血逆流也不無可能?!?/br> 話一說完,兩人俱是心知肚明地腹誹:才怪! 待徐南風止住了鼻血,紀王便下榻叫人送來了溫水與手巾,溫柔地替她拭凈臉頰,隨即將那染了血漬的里衣扔進銅盆里,對八寶道:“將臟了的衣裳拿下去,處理了?!?/br> 八寶望著柔白的布料上那星星點點的血漬,再看看床榻上害羞帶怯的徐南風,臉上浮現出了然的神色。 此時雖是初冬時節,但紀王府的春天已然來臨。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徐南風便穿戴整齊下了榻,照例在院中活絡筋骨。在病榻上躺了太久,身子都快僵硬了,拿劍的手生疏了不少。 誰知一套劍法還未舞完,八寶便一臉緊張地跑過來,委婉勸道:“夫人,您累了一夜,還是回去睡會罷,不必起這么早的?!?/br> 徐南風莫名道:“什么累了一夜?” 八寶遞給她一個‘你懂的’眼神,小聲道:“就是那個呀……您現在不比往昔了,即便不為自個兒想想,也要為你……” 八寶的視線落在徐南風的肚子上,仿佛那里孕育著希望,嘿嘿一笑。 “???”徐南風一頭霧水,糊里糊涂地收了劍,回房對紀王道,“我怎么覺得,今日八寶怪怪的?!?/br> 紀王眼眸一轉,想起昨夜那件染了鼻血的里衣,便明白八寶多半是誤會了什么。他扣緊腰帶,搖首無奈一笑,在徐南風臉頰輕輕一啄,溫聲道,“為了不讓八寶她們失望,我與夫人需加倍努力才是啊?!?/br> 徐南風還是有些茫然,嘆道:“我怎么連你的話也聽不懂了?” 紀王俯身,在徐南風耳畔幾番耳語,弄得她一陣心慌意亂,直將紀王退出一丈遠,故作鎮定道:“少玠不必多說了,我懂了,懂了?!?/br> 隨即她又好奇道,“為何你對這些事十分了解的樣子,和別的姑娘試過?” 徐南風本是隨意一問,紀王卻斂了笑意,認真道,“我從未碰過別的姑娘,包括父皇曾經賞賜的歌姬舞姬,我也未曾碰過她們一根指頭,不是在成親前便與你說過了么?這些事,我只愿與你試的?!?/br> “我知道,隨口問問嘛,你不必當真的?!鳖D了頓,徐南風又道,“說起來,皇族世家子弟大都三妻四妾,以有紅顏知己為殊榮,唯有你守著一個既不溫柔又不嬌艷的糟糠之妻,算是標新立異之人了?!?/br> “這樣不好么?”紀王笑了,摟著她的腰道。 徐南風想了想,望著紀王無比認真地說:“他們會否覺得你有隱疾?” 紀王:“……”這個問題可以說是相當尖銳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咬著徐南風的耳朵道:“有沒有隱疾,夫人一試便知?!?/br> “……”這下輪到徐南風無言。 半晌,她低聲道:“我只是,不忍你為了我而受他人非議??扇糇屛覍W著別的婦人那般大度,允許你妻妾成群,那我寧可退出,此生不再踏進紀王府一步……我知道,很多人都說我這樣的女人是善妒,犯了七出之罪?!?/br> 紀王沉默。徐南風又自嘲似的一笑,灑脫道,“你瞧,我近來總是胡思亂想?!?/br> 片刻,紀王道:“你的想法是對的,南風,人心只有一顆,怎能與他人分享?” 徐南風訝然抬頭,隨即玩笑道:“我如此不賢惠,你居然還夸贊我?” “父皇除了我母妃之外,后宮更有佳麗三千,每次父皇身邊的新歡舊愛來來去去,母妃從不多言什么。父皇說母妃賢惠,我卻并不以為然?!奔o王凝望徐南風,壓低聲音溫柔道,“因為沒有人給母妃撐腰,沒有人疼她愛她,所以她才會不斷地放下身段放下尊嚴,以求自保。于我看來,這并不是什么賢惠,這分明是可憐?!?/br> 徐南風怔然。 紀王拂過她的鬢邊,繼而笑道:“建立在女人身上的虛榮,我并不需要。南風,我寧愿你永遠不賢惠,永遠不需如履薄冰地活著,因為我想做你的支撐,即便天塌下來也有我撐著?!?/br> 徐南風望著他的眼睛,他的神情如此認真,不像是為了討她歡喜而說出來的花言巧語。 她垂下眼,掩飾心中的感動,“你的話聽起來像是歪理,可又有那么幾分道理?!?/br> “你知道么,兒時我住在宮中,甚至整年整年都等不到父皇來見我們母子一面,母妃嘴上不說,心中定是孤寂萬分的。那時我便想,為何父皇不能只愛我母妃一人?” 紀王坦然地說著自己埋藏已久的心事,不像是傾訴,而是開導,開導自己懷中那個還未完全打開胸懷的妻子。他耐心道,“南風,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徐尚書年輕時的荒唐事在你心中刻下了傷痕,你不相信男人許諾的婚姻,但你可以試著相信我。我既然娶了你,此生便只屬于你一人?!?/br>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他將話說開了,徐南風也便解了心結,頜首鄭重道:“你也放心,我既是答應與你在一起,便會一心一意,永世不悔?!?/br> 一番情話到了她嘴里,倒變成歃血為盟的悲壯了,紀王哭笑不得,在她唇上輕輕一吻,暗啞道:“但愿夫人記得此言,他日床榻相見,莫要再流鼻血?!?/br> 徐南風臉一紅,推開他道:“我就做了這么一件蠢事,你還要取笑多久?” 紀王一把拉住她,笑吟吟道:“若你不喜歡我多嘴,倒有一個法子?!?/br> “是什么?” “用你的嘴,堵住我的嘴?!?/br> “……”就知道他正經不過三句。 徐南風佯怒,干脆摟住紀王的脖頸將他拉低些許,隨即在他淡色的薄唇上輕輕一咬,挑眉道:“可是這樣?” 撩完過后,她頑劣地揮揮手,笑著跑遠了。 紀王一愣,手指下意識摸到泛著水光的下唇,墨色的眼眸愈發深沉。 十一月初九,徐謂一案又有了新進展。 徐謂一介書生,平生攀炎附勢,最受不得苦。大理寺卿刑罰一用,他便很沒骨氣地招供出了太子太保張亭,當天夜里,張亭出逃未果,鋃鐺入獄,供出朝中黨羽十余人,交出借用公職受賄的贓銀百萬兩。 張家碩鼠,搜刮民脂民膏幾乎達到半個國庫,cao縱黨羽控制朝堂局勢,更有甚者,豢養死士,大力排殺異己,其罪可誅! 此樁大案,震驚朝野?;实垡渤么藱C會肅清朝堂,收攏皇權,洛陽一時風云突變。 徐府被抄沒,張丞相有先帝御賜免死金牌,故而皇帝留了張家一命,將張府老少和徐家父子一同刺配流放到北疆。 百年望族的張氏如大廈將傾,徹底淪為笑柄。 聽聞徐家嫡長子徐謙也一同被流放,徐南風想起出嫁前在西廂房,那個謙和有禮的少年郎攏袖長躬,對她道:“愿jiejie離開徐府后,能得一世榮寵安康?!?/br> 世事難料,終是一番唏噓長嘆。 第49章 徐謙 太子幽居東宮, 朝中十余名官員受張氏一案牽扯被貶流放,六部諸多職位空缺,皇帝顧及不暇, 倒是對紀王越發倚重起來。 元興二十年十一月底, 遠在嶺南的姚遙飛鴿傳書送了信來,信中說嶺南王已歿, 他繼承了爵位,成了嶺南的小王爺, 今年年底會回洛陽覲見皇帝。 徐南風聞之大喜, 對紀王道:“小遙兒算是出息了, 雄踞一方,坐擁數萬虎狼之師,如此一來jian佞之人投鼠忌器, 也不敢再動你分毫?!?/br> 紀王放下書卷,只是微微一笑:“即便沒有小遙兒,如今也無人敢動我?!?/br> 見到他孩子氣似的逞英雄,徐南風無奈搖頭。 紀王笑看她, 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道:“坐過來?!?/br> 徐南風依言坐在他身邊,紀王又伸出手, 將徐南風的腦袋擱在自己肩上,這才重新拿起書卷,兩人就這么相依著,共看同一本書。 “少玠?!毙炷巷L猶豫了片刻, 還是選擇坦誠開口,溫聲道,“聽說張氏一案的罪奴今日已押解出城,我想去見一個人?!?/br> “誰?” “徐謙,徐謂名義上的嫡長子?!?/br> 徐謙…… 紀王品味著這個名字,隨即道:“我記得他,十來歲的小少年,聽說頗有才氣?!?/br> “十四歲,若不是受此案牽連,他開春便要入太學了?!辈蛔闶鍤q入太學,乃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之驕子,可惜一切都被徐謂和張氏給毀了。 紀王放下書卷,伸手將徐南風摟入懷中,問道:“可要想辦法救他?” 徐南風沉默了一會兒,以徐謙外柔內剛的性子,定是不愿意拋棄徐家獨活的。她想了想,終是嘆了一口氣:“想見他一面再說。當年我在徐府,徐謙是唯一一個把我當親姐般尊敬的人,如今他落難,我盡可能地去幫幫他,從此恩怨兩消罷?!?/br> 紀王了然點頭,道:“現在午時剛過,他們應該不會走遠,我讓姚叔帶你出城?!?/br> 徐南風搖了搖頭,“你現在事務繁忙,讓姚管家留下來陪你吧,我帶幾個侍衛出城便可,不會有事?!?/br> “父皇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視我,近幾日事務雖多,但都是不重要的雜役,我足以應付?!闭f罷,紀王起身,從柜中取出一件寶石藍的斗篷,披在徐南風身上,溫聲道,“姚叔與押解犯奴的差役是舊識,頗有幾分薄面,你帶他過去,若有什么需要打點的,盡管吩咐姚叔去做便是?!?/br> 如此,徐南風便不再多言,乘了快馬與姚江一同出城,一個時辰后,在城郊官道上追上了押解北上的罪奴。 姚江已同差役們打了招呼,徐南風翻身下馬,剛走了兩步,便見蓬頭垢面的囚徒中發出一陣sao動,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拼了命地要掙脫鐐銬沖上前來,口中疾呼道:“南風,徐南風!我是你爹,你來救我了嗎!” 差役們拿著鐵棒和大刀向前,將狀似瘋癲的徐謂死死攔住,又一腳踢在他的膝窩,強迫他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