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顧嘉禮伸手抹著臉,從齒縫出迸出呵呵的笑,“阿娘,你醒醒吧?” “三jiejie能夠有做上皇后寶座,沒有半分是依靠著顧家。相反顧家反而拖了她不少后腿。只要她有圣人寵愛,有健健康康的大皇子,后位自然能夠坐的穩當,攀附她的人也自會源源不斷的上前。我雖說是她的弟弟,但輪才敢不過尋常,特殊才能,幫不了她的?!?/br> 他心灰意冷,“娘親,你和阿姐既然從前從未有對她好的地方,如今她風光,咱們也只靜靜的守在晉昌坊中過自己的日子,莫要攀附。至少也守的住最后一絲骨氣?!?/br> 蘇妍聞言驟然靜默。顧嘉禮和自己的理念南轅北轍,極度的痛苦和失望煎熬她內心,等著顧嘉禮一字字道,“我沒有你這么不成器的兒子?!?/br> 顧嘉禮聽著生母的指斥,心中一片悲涼,疲憊的閉了閉眼睛?!鞍⒛?,你好生養病?!?/br> 挺直腰肢,“藥湯既是灑了,待會兒我讓玫娘再送一碗過來??偸悄愕纳碜幼钪匾?,莫要誤了病態,方后悔莫及?!?/br> 語畢,退出屋子,將母子二人的爭吵留在屋中,蘇妍的憤恨與憎惡關閉在屋子大門之后。 院子中,長安天光清亮。 顧嘉禮立在門外,望著遠處大明宮城的方向靜觀看片刻,神情蕭瑟,抵不過天光強烈,落下淚來。 世事變遷陡然迅疾。顧家一直以來都是顧鳴支撐門楣。阿爺壯年去世,顧家的責任便都壓在獨子顧嘉禮身上。這個青年雖然性格溫良,到底不過才二十一二歲年紀,家庭重擔壓在他稚嫩的肩膀上,覺得負擔嚴重,一時之間不知道何去何從,禁不住落下淚來。 顧家廢黜國公爵位之后,境遇破落,這間屋子不過兩進大小。顧鳴生前居了正屋,顧嘉禮小兩口夫婦則在后進東廂房中居住。蘇妍此前隨著夫主顧鳴在正屋居住,如今顧鳴去世,論理蘇妍身份為妾室,沒有資格居于正屋。只是她畢竟是顧嘉禮的生母,顧嘉禮念著她如今病重身體不好,沒有提出讓她搬遷居所。自行回到了后院。 后院進深狹窄,廂房坐落東側,屋子并不寬敞,但是收拾的頗為光亮。 他的妻子杜玫娘坐在廂房窗前做著針線。 一年多前,顧嘉禮娶妻兵部司員外郎杜閔之女杜玫娘。 諸部員外郎乃是從六品官職。顧家本是國公,但罷黜爵位之后,便淪為平民,顧嘉禮又是庶子,才華德行之上并無特出之色,按理說無法結締一門官家親事。但員外郎杜閔愿意將女兒嫁入顧家,一是看重了顧家雖則沒落,到底有一些底蘊,二則也是做一個投資。昭國郡主雖則與顧家關系冷淡,但到底是顧鳴的嫡親女兒,沒準什么時候因著血緣之親與顧家重修舊好,那杜家作為昭國郡主幼弟妻子的娘家人,說不得就能夠享受投資回報。 然而杜玫娘嫁入顧門已有一年,眼見得昭國郡主封后,步步榮寵,登上大周皇后寶座,作為新任皇后娘家人,顧家依舊門庭冷落,沒有半絲回溫跡象,甚至連皇后生父,原韓國公顧鳴去世,都沒有上門守靈吊唁,杜家不免有些后悔,說話言語表情之間不免帶出來一些態度。 杜玫娘心思敏感,自然察覺到了娘家態度。只是她幼承庭訓,與顧嘉禮夫妻和美,并不將娘家父母兄長的話語放在心上,只一心守著顧家,想著相夫教子,過平常幸福的生活。一力cao持了公公顧鳴的婚事,將顧宅內外打理的妥妥當當。 這時候見著夫君歸來,連忙放下手中針線,起身來迎,“夫君,你回來了?”倒了一盞熱茶端到顧嘉禮面前,殷殷問道,“夫君,娘親身子還好吧?!?/br> 杜氏嫁入顧門,侍候婆母乃是兒媳的責任,雖然論理蘇妍不過是一個姨娘,當不得一聲正經婆婆,到底是顧嘉禮的生母,杜玫娘日常對其頗為尊重。蘇妍臥病在床之際,一應衣食住行伺候的十分周到。今日顧嘉禮前往探望生母,杜玫娘自覺不好上前打擾,方留在了屋中做活。 顧嘉禮覺著廂房光亮,聽著嬌妻柔聲關懷,只覺天上人間,身子的寒冷在屋子中漸漸暖和起來,心中激動,幾乎落下淚來。道, “阿娘沒事?!毕肫鸫饲昂吞K妍爭執話語,唇邊露出一絲諷刺笑意,“想來是好了。如今心思又活絡起來,自然是沒有問題了?!?/br> 杜玫娘不意顧嘉禮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得面上僵硬了片刻,微微不知所措。 顧嘉禮察覺出來,不覺對嬌妻心有歉意,柔聲安撫道,“我脾氣有些大,玫娘,你別介意?!?/br> 杜玫娘柔聲道,“夫君這般,我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br> 斟酌片刻,緩緩開言道,“夫君,我們如今到底是一家人,心中有一些疑問,還是想問個清楚。按理說顧家和皇后娘娘是血脈至親,便是有些齟齬,總是牽扯不斷的血脈親情。但此次三姐封后,恩未施加顧家。便是公爺過世,三姐也未至顧家吊唁,究竟是從前發生過什么事情。方導致三姐與顧家親情這般冷淡?!?/br> 顧嘉禮聞言苦笑,“此中自然是有些舊事,你此前不是顧家人,自然不知道?;屎竽锬镫m然是顧家女兒,但在家中,確然沒有享受到什么好處的?!?/br> 他將此前顧家一些糾葛挑揀了一些告知了杜玫娘。 杜玫娘乃是杜家閨閣嬌養的女兒,聽聞這些舊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耙棠锵胧裁茨??” “自古以來,尊卑嫡庶已有定例。顧家此前能迎娶丹陽公主為婦,誕下嫡女,那是多么難得的榮耀。自然該當將之高高在上尊奉起來。男子私下愛寵不是不可以,只要分清楚輕重,也就是了。不知祖婆婆和公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這般錯待公主母女,皇后娘娘這般一個公主嫡女,身份尊貴,當年在延州居然能被公爺在自己看護的情況下生生被拐子拐了去,簡直就是駭人聽聞,令人不能想象之事。其后種種偏心作為,生生逼的丹陽公主和皇后娘娘離開顧家,切斷一切關系??v然公爺去世都不肯回來。當真是害人害己,令得顧家墜落至此?!?/br> 顧嘉禮聞言覺得臉皮紫漲,滿是難堪。 杜玫娘聽聞顧家舊事太過離奇,一時沖動之下,說出心里話,這時候見了夫君顧嘉禮難堪,不覺心中暗暗悔恨,忙柔聲致歉道, “夫君,妾身一時沖動,說錯話了。您別放在心上?!?/br> “不,”顧嘉禮苦笑,打起了精神,承認道,“你說的對?!?/br> 他乃是顧家唯一男丁,自幼受顧鳴重視,請了專門的師傅教導四書五經,理解生母和jiejie作為,這些年對生母和胞姐作為其實心中頗有非議之處,只是自竟是她們的血緣親人,乃是她們所有作為成功的受益者,著實沒有資格說出不滿,只得將一切想法壓抑在心底深處。 這時候和妻子杜玫娘在閨中密談,撇開了一切顧忌,承認道,“這等事情上,我阿爺和姨娘做的確實不對?!?/br> 多年不滿,一腔發泄,便想一吐為盡:“我也不知道阿爺和娘親究竟是怎么想的。母親丹陽公主乃是一個性情極好的女子,阿娘乃是她親自做主所納。若是阿娘安分,公主必不至于虧待了我們母子。何至于爭強好勝,一力想要壓過公主去。最后分崩離析,從而令顧府觸怒皇室,墜落到如今這個地步?!?/br> 作者有話要說: 收尾啊收尾,收顧家的尾。 我要把叛變到新文的心思拉回來,先把這個故事寫完再去浪。握拳,一定能夠做到的。 一條條的把前面的線收掉。 我已經趴在地上不想言語了。 努力明天更新一章。 第一一一章 杜玫娘心中郁悶。她為人正派,看不慣顧鳴和蘇妍二人性子貪婪酷刻, 首鼠兩端, 既希望將踩著丹陽公主皇家女的尊嚴, 滿足自己心中卑劣的自尊,又希望借著丹陽公主的身份獲得好處。 正色道,“夫君, 咱們夫妻一體, 沒有什么不能說的,旁的暫且不論, 承爵之事該當好生辨清楚——眾說周知,大周爵位并非世襲,雖然公公此前是國公, 但子嗣無法繼承爵位。若公主有親子, 恩自外祖家出又另當別論, 但夫君乃是庶出, 承襲爵位便希望渺茫。又何來阿娘說的本就該繼承國公爵位的話語?” “做人該當本分,沒有既欺壓著人家又覺得人家該當心甘情愿給你好處的道理。這話您說可是?” 顧嘉禮乃是男兒, 雖是蘇妍親生, 卻是得顧鳴看重, 自幼放在外院, 延請秀才之士教導道理,明白三綱五常,聽聞杜玫娘這番義正言辭的大道理,心中自慚, 對杜玫娘既愧且愛,慚愧道,“玫娘,你說的是?!?/br> “我這些日子也曾仔細想過,皇后娘娘雖然是我的jiejie,但前因已種,我們姐弟之間情分已淡,她自然更心愛她撫養長大的嗣弟,我便是強去求好,也得不了什么好結果。只盼著她安好。咱們只平淡度日就是了?!?/br> 杜玫娘笑道,“夫君有這番心志,我就放心了?!?/br> 顧嘉禮握著杜玫娘的手誠摯道,“我方感激夫人?!甭曇粢笠?,“你乃官家之女,下嫁于我,愿意隨我清貧過日子,我心中自是知道好歹的,咱們只好好守著過日子?!?/br> “這些日子,阿爺去世,我獨自一人支撐門楣,見多了一些人情冷暖,也自想明白一些道理?!彼膽迅锌?,感嘆道,當年天家尊貴,下降丹陽公主,丹陽公主實在是個性情好的,對于顧家乃是福氣??上ь櫦也⒉幌Ц?,又兼著阿娘……私心作祟,終究雞飛蛋打,走到了如今地步?!?/br> “大周兩代內也有十多個公主?!鳖櫦味Y道,“我的母親丹陽公主在這些公主中算是心地脾氣最好的。如若,當年顧家如同尋常勛貴人家一般刻行尊嫡輕庶的家風,阿娘心里沒有私念,公主舒心適意,想來顧家亦會昌平興盛,而非如今這般模樣?!蓖票值恼?,眉目蕭瑟,“從國公墮落到如今民家,節衣縮食度日,不知來日興旺何方?!?/br> 杜玫娘瞧著顧嘉禮,眸中閃過一絲心疼之色,他們夫妻恩愛,對顧嘉禮極是憐惜,只是為人子女,對于父母的不是,不能出口非議,只好默默承受父母妄為造成的因果。柔聲勸說道,“夫君也不必傷懷。世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咱們一家勤勤懇懇,說不得日后能得了皇后jiejie憐憫,重新啟用呢?” “我寧愿只是顧府的普通庶子,”顧嘉禮驟然吐口。 “其實這些日子我常常想,若是當初阿娘安分守己度日又會如何?” 丹陽公主可能會誕育嫡子。這位嫡弟為天家外孫,繼承國公爵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顧家爵位可再輕輕松松延續一代。 而他為庶子,雖不可能繼承爵位,但一應供養師教,該有的都會有,長大成家的時候,也可分得一份應有的產業?!啊犅劙碴懣す胰涨胺旨?,庶子徐高聞得了一座宅子、三個莊鋪和數千貫銀錢。論起受寵程度和婦德賢淑名聲,高密公主皆不及嫡母丹陽公主。如若顧家如舊,以嫡母丹陽公主的心胸和圣寵,這份產業多半不菲,怎么說也不至于少于高密公主分給庶子徐高聞的少!而非像如今,”低頭頹然,“敗落至斯!” 杜玫娘聞言眉間黯然,安慰道,“夫君……無論阿娘如何,她總是心疼你這個兒子的?!?/br> 對比如今境地和想象中安然富足的場景,顧嘉禮唇邊泛出一絲苦笑,“我阿娘一生好勝,當年被公主納入府中為良家妾,心中不服,不肯對著公主卑躬屈膝自甘為妾,一心想要和公主相爭,贏取阿爺的寵愛,從而將公主壓下去,握住顧家,傳承到我們姐弟手中??墒撬齾s不明白,這世上人是要認命的。公主尊貴,貴在皇家血統,豈是一介民女能夠比擬的? 我是顧家人,顧家本身興旺方是根本。如若顧家家宅和睦,得天家照拂,顧家定然更加昌盛。我雖只是庶子,可分得的人脈財產也勝過如今許多。便是如今,她爭搶心機奪得了阿爺的心,顧家只有我一個親子,可是顧家已然敗落,就是所有的財產都給了我又如何?不過是一間破房,清苦度日罷了?!?/br> 他皺起了眉頭,“我實在想不明白,阿娘這一生這般汲汲營營,爭搶好勝。究竟是求個什么!明明她只要不爭不搶,安安分分做個妾室,在丹陽公主手下討生活,可以獲得的好處遠勝于她一輩子爭名奪利能夠得到的?!?/br> 廂房外,蘇妍聽見屋子里親子顧嘉禮吐露的一番心聲,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面色慘白,幾乎要昏厥過去。 此前正屋孤寂,蘇妍摔碎了藥碗,逐走了兒子顧嘉禮,忽覺屋子空蕩,孤寂無比。 她心中思緒萬千,尚有很多話想要告訴顧嘉禮。 奮起一股心力,掙扎著從病榻上下來,披著衣裳出了屋子,前往后院想要見見錦奴,告訴自己的兒子:他不用擔心自己的前程,她私下里已經幫他盤算過了。 顧令月那妮子雖然封后,但本身并無多少勢力,一則需要一個光鮮亮麗的娘家面子好看,二則她這個皇后和皇長子也需要心腹之人扶持。顧家如今唯有的兩個男丁,固然顧令月更喜歡收養的嗣弟顧令宸,對于錦奴因著母姐的原因百般不喜。但亦有施為之處。 顧令宸那個小子年紀尚小著哩,雖然說算是顧皇后一手撫養長大的,到底血脈疏遠,感情有限。且顧令宸本身有一個弱項,他并非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尚有著自己的親生父母。生父雖然早逝,生母馮氏卻依然在生,如今外嫁入三原縣富商高家作了次子兒媳。 她有把握煽動高家和馮氏,命其前往長安尋找顧令宸,借著這個馮氏前夫家親子謀取好處。顧令宸形容年齡尚小,如何不戀著自己的親生母親?顧皇后的所謂疼愛,在纏繞上半路弟弟的原生母麻煩之后,自然會覺得顧令宸忘恩負義,漸漸疏遠。這時候錦奴便可趁虛而入。錦奴生性忠厚老實,自來都是受了自己和其胞姐的連累方受顧令月厭惡,從未有親自得罪顧令月的時候,趁著生父顧鳴逝世的時機前往結納,大有可能令顧皇后心軟,若再說些與生母胞姐決裂的話語,便可得到顧皇后的庇護了。 —— 蘇妍一腔癡心,為愛子打算,可謂滿心腔赤誠。卻沒曾想,在廂房外邊,聽見兒子顧嘉禮與媳婦杜玫娘閑聊評價自己的話語:不知所謂,禍害子孫。 這些年,她雖然入過大獄,愛女顧嘉辰病逝,自己落魄至晉昌坊民宅,從國公府錦衣玉食的日子墜落到如今如同普通百姓cao持生活,日日為柴米油鹽擔憂,私心里回想起半生舊事,對于自己獲得顧鳴的寵愛也是驕傲異常的。她以一介民女之身,壓過了尊貴的皇室公主,甚至自己所出的一雙兒女獲得的寵愛也壓過了公主嫡出的顧三娘子顧令月,這番成就當真是足足令自己自傲,便是在半夜里做夢想起,眉梢亦高高揚起。 卻沒曾想,在夫君顧鳴逝世之后,自己殫精竭慮為兒子顧嘉禮籌劃的時候,卻從自己嫡親兒子顧嘉禮的口中聽到對自己一番質疑之語。一時間覺五內俱焚,渾身血液往腦海中逆流而去,天旋地轉,整個人支撐不住,“砰”的一聲跌倒在地上。 顧嘉禮聽見動靜,喝道,“誰?”匆匆出了屋子,見著蘇妍倒坐在地上,背靠廊上的青石柱,一張臉慘白若紙,呼吸急促,不由得驚的慌了神,“母親?!?/br> …… “阿娘,”顧嘉禮面色愧然,捧著藥湯,慚然道,“藥湯熬好了,您起身喝一點吧!” 蘇妍神色木呆望著窗上糊著的白楞紙,淡淡道,“放在一邊吧?!矣行┢@?,想要一個人歇一歇,你先下去吧?!?/br> 屋子里靜默了片刻。 蘇妍閉著眼睛,聽著兒子媳婦無奈退出的聲音,眼角倏然滾出兩行清淚來。 她多年來自忖自個兒除了出身不如人,旁的樣樣都出挑拔尖,爭過丹陽公主將顧鳴的心牢牢攏在手中,足足將丹陽公主踩在腳底。今日卻從兒子口中聽到了他對自己不認同的話語:覺自己一生不過虛妄,百般機靈,千般巧慧,不過是故地自封,乃是拖累顧家敗落的罪魁禍首。若無自己,想來顧家所有人的結果都會比現在要好的多。 那是自己一生唯一的兒子,自己百般謀算不過是為了他,如今卻從他的口中聽到了對自己的否定。這簡直是對自己最酷烈的審判,相當于對自己一生的否定。一時之間萬念俱灰,仰起頭來呵呵的笑了起來。 “丹陽公主,”輕輕開口道,清淚滾滾落下,“在你死去后這么些年,我終究是輸給了你,一敗涂地!” …… 晉昌坊中,顧家日子慘淡。玉真大長公主府中卻一片熱鬧。 宣陽元年正月長安日子晴好,玉真大長公主接聞了帝后的意思,年后風風火火的擇選了長安諸位名門淑女,cao持起楚王姬洛的婚事起來。長安勛臣對于楚王和衛國公主之間的秘事并無知曉,楚王乃是皇帝幼弟,青春韶年,風華煥然,乃是不少春閨少女理想中的擇婿人選。一時間竟是響應云集。姬洛本人卻興趣缺缺。他知曉皇姑和兄長都是好意,只是他如今一顆心依舊系在姬紅萼身上,著實不愿意娶親。面對玉真公主的問詢不過敷衍塞責而已。 這一日,楚王姬洛前往光宅坊,拜見從前的授業恩師大學士孟承恩。 孟承恩見了楚王很是高興。他一生修養學問,建樹平平,但教導出來一位尊師重道、勤于治學的親王學生,也是一件驕傲的事情。殷殷將姬洛留在書房之中,師徒二人說起近年來大周文壇軼事,談興正濃,忽聞書房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郎君,”小廝急聲稟報道,“夫人命人傳來消息,小姐忽然病發,如今已經暈倒了?!?/br> 孟承恩目中露出震驚之色,霍然立起,“什么?”迭聲吩咐,“快快去請大夫?!泵嫔n白,整個人魂不守舍,如同三魂丟了六魄, 姬洛瞧著孟承恩神色,心生惻隱之念,出聲安慰,又下帖子前往御醫署,請御醫馮轍前來,為師妹孟珍珠看診。馮轍奉命前來,伸手診了孟珍珠的脈象,皺起眉頭不語。取了針灸在燈下仔細施為,過了片刻,孟珍珠方悠悠醒來,面色慘白,眼窩之下含著深深的青痕,瞧著父母,苦笑道, “阿爺,阿娘,女兒不孝,讓你們擔心了!” 孟承恩聞言心中慘然,不肯令女兒擔憂,勉強面上浮上笑容安撫道,“珍珠兒別說這樣的話,好好養著身子,就是對我和你娘的孝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