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顧令月眉目之間不以為然,淡淡而笑,“梁王許是有些道理的?!?/br> “我知你與圣人情深,你既受大周供奉,便該為大周皇威考慮,為圣人考慮一二。圣人為你這般,你難道不能為了他退讓一二?憑你的身份,入宮只要不做皇后,便是貴妃,如今上頭后位無人,亦是后宮之首,做不做這個皇后,又有什么區別?” 顧令月聽了梁王的話,心里頭不豫,勉強保持尊敬,“人各有志,圣人愿意尊我,我心里領他的情。若有朝一日他扛不住,便親自來與我說,我也不是求著一定要做這個皇后,就此一拍兩散,也算干凈。只是,” 正色道,“這輩子要我做妾,誰也休談?!?/br> 作者有話要說: 爭取看看下一場能不能寫到立后! 第一零六章 梁王聞言登時一口氣險些厥過去,怒道, “你怎么這生說不透呢, 那可是貴妃, 能與旁家的妾相提并論么?” 顧令月閉目不語,只是冷笑。 什么貴妃,便是說的再尊貴, 論到底還不是一個妾么? 梁王瞧著顧令月, 勉強忍了口氣。 轉念一想,昭國到底是皇室所出血脈, 骨子里的這份傲氣倒也有幾分欣賞?!罢撈饋砦乙彩悄愕哪锛议L輩,不要說我不為你考慮,老頭子便僭越再做一回主: 大家各退一步, 你先入宮做個皇后, 待過上個一兩個月, 再讓圣人將你由貴妃封后。這樣子你也終究算是封后, 也是堂堂正正的正妻,絕無辱沒之處;對朝臣而言, 先做貴妃再封后, 也算是大場面上交待的過去。如此可皆大歡喜, 你看如何?” 他這般一說, 自覺此法方方面面皆可顧及,可謂歡喜完滿不過。不覺伸手捻著胡須,神態悠然。 顧令月聽在耳中,卻郁起一蓬郁火, 猛的一揚眉毛,“梁王叔祖這個法子,請恕阿顧沒法遵從?!?/br> “你,”梁王登時氣怒,指著顧令月道,“不識好歹?!?/br> “您就當我不識好歹吧,”顧令月冷笑,睫毛微顫,道,“就算同是皇后,直接入宮封后和先封妃再進后區別可謂極大,權貴之人心中人人清楚。我敬叔祖您是長輩,您也別指望著我是個傻子,由著您糊弄?!?/br> 她雖初始之時確實沒有想過和姬澤天長地久??稍谝黄鸬臅r日久了,到底動了心腸。且如今又有了麟奴,總是盼著他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如今這般時刻,九郎在長安,為了名正言順的迎娶自己為皇后入主大明宮,正在努力奮戰。自己被他遣至驪山遮蔽風雨,若是動了柔心自己答應了,可謂不戰而敗,莫說對不住自己,又如何對的住姬澤想將世間美好的一切捧到自己面前的這份心意? 眉宇之間百般倦怠,“梁王殿下若是不滿意我,大可直說。阿顧雖然自傲,也沒覺得自己人見人愛,能討得所有人喜歡??梢矂e打著身為長輩為我考慮的旗號,讓我做出讓步?!?/br> 面上戾氣一閃而過,“我可沒見過哪家長輩,會讓自家晚輩放著好好能做的正妻不去做,偏偏要讓她去先做個妾的!” 梁王聞言怔了片刻,微微自慚,雙方不諧,甩袖負氣氣而去。 顧令月瞧著梁王遠去的背影,漫天夕陽,神色中閃過一絲落寞之色。 碧桐瞧著顧令月神色,百般心疼,命人將小皇子抱了過來。 柔聲勸道,“郡主,您別難過。梁王殿下不知道您的好,在奴婢心中,您合應該是大周皇后的?!?/br> 顧令月眉宇倦怠,“沒事?!?/br> 淡淡道,“這等事情很是艱難,我心中早有預料。梁王雖然說話不太中聽,實則當面鑼對鑼鼓對鼓,對我也不算太壞?!?/br> 麟奴被乳娘抱著過來, 顧令月聽聞麟奴咿咿呀呀的聲音,登時心腸軟動,將此前的惆悵心思放在一旁,連忙接過麟奴抱在手中, “麟奴,阿娘在這兒呢?!?/br> 小麟奴不知道娘親如今什么心情,露出無齒的笑容,天真可愛。 顧令月逗弄了麟奴片刻,望著天邊漫卷云霞,嘆了口氣,“如今阿兄在長安,為了我的后位正在與朝堂宗室抗衡。我領他的這份情意。如今避居驪山,雖然不能給他什么助力,起碼也不能自己拖了后腿,讓他xiele這份心氣?!?/br> 一樹飛鳥振翅飛起?;实哿⒑笾家?,張皋梗著脖子不同意,不歡而散。 政事堂中,張皋正襟危坐,默默不語。 柳相入內,瞧著這般情狀,心中嘆了一口氣,上前勸道,“張老弟,你我同僚多年,也算有些情分,今日僭越勸說幾句話,昭國郡主圣心隆重,素來性情靜默,謹守分寸,少有涉政事。如今又育有圣人唯一皇嗣,立后已是大勢所趨。您又何苦梗著脖子反對,若是因此招致圣人不滿,著實不大值得??!” 張皋沉默不語,想起當年濟陰驛館之中,叛軍在館外攻打,圣人卻一直延滯在昭國郡主室內,圣寵當日便有端倪??芍^紅顏禍國矣,可恨自己雖稍有覺察,卻無力堅心阻止,竟至令此女坐大到如今地步。 前事未諫,后事可追。 如今昭國郡主妾身未明,自然謹守分寸,待到日后封為名正言順的皇后,又攜有圣寵和皇長子,如何會不想著法子涉政?介時說不得又是一個應天女帝。忽的生出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之情。拱手道,“柳兄不必多勸,我心中自有堅持?!?/br> 婉拒柳忱好意,張皋負手而立,望著堂外院中參天槐樹,晚風蕭瑟,吹拂枝葉沙沙搖晃作響,面色陰郁。 貞平十年七月,帝于紫宸殿朝會下旨立昭國郡主顧氏為皇后。宰相張皋跪地叩首請求圣人不允,將官帽置在一旁,言如圣人堅持立后,請罷黜微臣官職。姬澤對張相早有不滿,索性借故“成全”張皋心意,除宰相張皋之位。 張皋跪在殿上,面色灰敗,無法想象皇帝居然為了一個女子當真罷免自己的丞相之位然而事已至此,無可奈何。大周朝臣知皇帝心意堅定,見罷相之舉,一時之間,盡皆默然。 八月處暑方歇,姬澤圣駕來到驪山。 驪山月余風光,顧令月養著怡人,風姿更為嬌美。 “朕今日來接你和麟奴回去?!奔啥⒅櫫钤?,情意依依,“朕曾承諾你待歸去之日,你就是朕的皇后,如今終不負所托?!啊?/br> 立后旨意明發出去,中書省已然用印,也就代表,自己成為大周皇后之事,已然板上釘釘,沒有絲毫動搖之處。 殿中宮人都跪下去,面上欣喜,躬身祝賀道,“恭喜皇后娘娘?!?/br> 殿中的燭火暈黃,顧令月立在原地,荔枝眸中淡淡水光凝動。望著姬澤,忽然道,“從前我沒打算做你的皇后,所以一直得過且過,沒有仔細想過經營日后的事情。你若真的打算迎娶我做你的皇后,日后你就是我的,我對自己的夫君有要求,除了我不準有別的女人,你可不能違背?!?/br> 姬澤唇角微微翹起來,“哦,若是朕當真尋了別的女人,你要怎生辦?朕的——顧皇后?!?/br> 顧令月轉過頭去,“您是皇帝,若真的犯了,我能怎生辦?我統有的,不過是自己的心罷了。我會漸漸學著把您當做我的夫君,你若有了別的女人,我也沒法子做別的。只是重新將你從心門中請出去,咱們各自過日子罷了?!?/br> 姬澤上前,用力擁住顧令月腰肢,兇狠的吻上來?!跋攵疾灰?,”在她耳邊陰測測道,“朕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br> 顧令月問,“夫君,你要行使你夫君的權利么?” 驪山溫泉水溫隱隱,掩飾著歡天喜地的姻緣。 朝堂之上昭國郡主顧令月立后之事,吵嚷的轟轟楊楊。長安坊中,顧鳴聽聞消息,神色郁郁。 圣人這些年君威日重,既生出了立顧令月為后的心思,雖然朝堂上猶有一些反對之聲,最后卻定然能夠成事,顧家這一代竟是要出一個盛寵皇后了! 這一日,戶部郎中顧軒在官衙值事,忽聽聞衙中消息,張相罷相,昭國郡主立后旨意已定。怔了半響,忽的奔到顧鳴家中,“大兄,你可知道,留娘要做皇后了!” 顧鳴默然半響,應道,“我知道了!” 轉身回房,聽著門外胞弟、愛妾的呼喚,不發一言。 顧令月有皇帝盛寵,膝下育有皇子。日后富貴不可估量。若是當年稍稍疼惜這個女兒一些兒,如今顧家便可成為名副其實的外戚之家,實惠好處不可估量。而不是如如今這般,長安城內外傳揚鬧鬧煊赫赫。自己家中卻依舊冷清凄涼。 他躺在床上,回憶起丹陽公主的容顏。 丹陽雖是大周公主,也曾小意殷勤。 若自己當初能夠多尊重公主一些,少將心思偏到蘇妍和阿瑜身上。他們夫妻如今定然美滿。留娘在自己身邊長大,與圣人青梅竹馬,圣人對表妹有意,太皇太后自然疼愛自己的外孫女,說不得能夠直接迎入宮中立后,早年根本不會有太原王氏的事情,阿顧也不必吃那么多的苦。 明明擺在自己面前的是這樣一條康莊大道,只要閉著眼睛走都能走到榮華終點。自己究竟是怎么樣將這樣的一手好牌打爛的呢? 是心愛蘇妍小意殷勤而對公主心有厭煩? 還是延州的時候抱著嫡女上街游玩卻少有關懷致使其被拐子抱走? 又或者阿顧辛苦的找回,自己卻始終少有關愛,令公主失望,女兒離心? …… 昭國郡主立后的消息傳出來,整個長安熱熱鬧鬧,充斥著歡喜的氣息。顧鳴卻在熱鬧的長安城中漸漸衰敗下去,躺在床上昏迷良久方醒過來。蘇妍正坐在榻旁哭的眼睛紅腫,“郎君,妾身如今只依靠您,您若有事,妾身可不知道怎么辦了!” 顧鳴直勾勾的望著蘇妍。 蘇妍瞧著他的目光,心中害怕,止住淚光,柔聲喚道,“顧郎,你這是怎么了?” 顧鳴瞧著這一張臉,心中生出迷茫的情緒。 這個女人早已經不再年輕,面龐上爬上了細細的紋路。昔年的風情褪去,也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罷了。他也沒有很是喜歡這個女人,為什么為為了這個女人,和丹陽決裂,一步步的丟了國公爵位,丟了父女之情,最后走到人生潦倒境界? 顧鳴只覺眼前一黑,猛的往身后栽去。耳中傳來蘇妍和顧嘉禮驚惶的叫嚷聲,“阿爺——!” 蘇妍一時凄惶,她憤恨顧令月。昔日那個倔強的少女如今登上了難以企及的高位。令她充滿絕望之意,雖有殺女之仇,卻連和她作對的心思都生不出來。 一時之間心中茫然。 她自忖自己聰慧無比,可是這樣的智慧需要依附在顧鳴身上才有實現的可能。如今這個男人無力的躺在榻上,面色灰敗,就要面臨死亡。若是沒了這個男人,她也不過是個可憐無力的女子罷了。 可是她所有的自負在生死面前這般無能為力。 作者有話要說: 收工~! 第一零七章 顧鳴彌留之際,府人前來請昭國郡主回去探望, 昭國郡主此時尚逗留驪山, 朱姑姑出來見了顧家的小廝, “郡主發話,她和故國公的父女情意,當初在大理寺外的酒樓之中就已經斷了。這個世上, 她沒有阿爺。今后她的路, 她會自己走。若榮華富貴,顧家不必沾光, 若不幸墜入塵埃,也絕不會牽連到顧家身上?!?/br> 消息傳到顧鳴病榻之上,顧鳴的眸光登時黯淡下去。 蘇妍心中惶恐, 哀哀痛哭, “郡主如何能這般狠心?!?/br> 顧鳴躺在簡陋的榻上, 聽著蘇妍的話語, 卻覺意興闌珊,“不怪留娘。是我這個做阿爺的話對不住她們母女?!焙粑贝倏人? 好一陣子才緩了過來, “好在, 我怕也是活不久了, 等我下了黃泉,再向公主賠罪?!?/br> 顧軒見著兄長神情灰敗至此,心中也不好受,勸道, “兄長何必如此頹唐?雖則你和郡主之間曾經有過一些不愉快,但到底是嫡親父女,沒有隔夜的仇,只要你養好身子,再慢慢盤桓,總能重歸舊好的!” 顧鳴唇邊掠過一絲苦笑,搖了搖頭,“沒有用的?!睆那八麄裟锏男奶?,再難回轉。 生命的最后關頭,忽的想起了舊日時光。抬起頭來,在一片朦朧天光中,似乎瞧見丹陽公主溫婉的容顏。新婚時節卻下羽扇,那么純美。呼吸急促,喚道,“寧娘!”伸手想要抓住丹陽公主的手。公主的身形卻漸漸淡化,慢慢轉身,向著遠方煙霧深處緩緩離去。 一時焦急,探頭欲追,力道一松,就此垂下, 眼中也沒有了神采。 蘇妍垂淚跪坐在一旁,感受到顧鳴的動作,渾身一震,放聲痛哭,“顧郎,你怎么可以這樣待我?” 她這一生都這般自傲,她手腕了得,一直都緊緊的將顧鳴握在手中,就是尊貴如皇家公主的丹陽,也敗在了她的手下。卻沒有想到,顧鳴臨到生命最終,記掛的卻是丹陽公主,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她一句。 到了最后,卻還是輸給了丹陽公主。 ……行人司將顧鳴去世的消息報到宮中。 姬澤聞言垂眸,良久方道,“朕知道了!” 他唇角泛起一絲涼薄的微笑。一直以來,對這位曾經的姑父十分厭惡。這個人臨到最后,連死去都不會挑個好時間。自己費盡了心力終于將顧令月捧到了皇后之位,如今距離立后之機不過一步之遙,他卻在這個時候,在長安坊間窮困潦倒的病逝。她畢竟是顧令月的生父,顧令月若是在這個關頭沒有絲毫反應,照常立后,怕是會損及名聲。 后殿燈火明亮。 姬澤他穿過寬敞的宮廊,瞧著前方的殿堂,覺心口升起一股溫暖,面上神額上也柔和起來。 鮮艷的地衣如同柔軟的云朵,麟奴睡了一晌,精神十足,躺在搖車中揮舞著白嫩嫩的胳膊,精神極好。顧令月坐在一旁逗弄兒子,教導著麟奴, “麟奴,叫阿娘?!?/br> 姬澤踏步入殿,如同走入自己的煙火人間?!澳阍摻趟心负??!贝浇欠浩鹑岷偷男σ?,“若是教‘阿娘’,便是現在教會了,過些日子也要改口?!?/br> 顧令月聞言回轉過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胡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