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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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軋過長街干硬的泥土地,嘎吱嘎吱的響聲回蕩在空闊的大街上空。 裴英娘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李旦騎馬走在卷棚車后面,長街另一頭塵土飛揚,看不見人影。 一盞茶的辰光,就有十幾騎人馬鉆出沙塵,向他匯報事情。 壓抑的氣氛將她帶回現實中,李旦把所有事情說得輕描淡寫,讓她差點有種今天不是逼宮,而是去郊游的錯覺。 她搖搖頭,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喜歡在緊張的時候插科打諢、自我安慰,不小心把李旦帶壞了。 壓力太重不好,但是完全沒有壓力——好像也不大對呀? 離宮城越來越近,霞光中漸漸浮現出紫微宮的巍峨宮墻,宮門高聳,金吾衛們甚至沒有盤查卷棚車,箭樓上的守衛也并未張弓。 崔奇南悄悄松口氣,看來太子早就搞定紫微宮的羽林軍了。 卷棚車一路往北,駛到內宮前,停在白玉石階下。 李旦下馬,扶裴英娘下車。 一名內侍迎上前,“殿下,一切準備妥當,長生院里里外外都是李將軍的人,李將軍親自坐鎮,二張沒有察覺,英王把張昌宗引到仙居殿去了,張易之還在長生院里?!?/br> 裴英娘環顧左右。 頭梳單螺的宮婢們手提漆盒,說說笑笑走過,看到他們,遠遠行禮,幾個內侍手執笤帚,清掃長廊兩旁的落花枝葉,還有人抬著水桶,潑灑青石條鋪就的庭院,一切都和平時沒什么兩樣,每個人各司其職,忙中有序。 李旦吩咐內侍幾句,牽起她的手,拾級而上。 剛到正殿,迎面便見一個俊美高大的男子笑嘻嘻走過來,攔住二人,“陛下剛服過長生藥,太子殿下請明日再來吧?!?/br> 李顯一大早進宮,表示和李旦積怨已久,不甘心將太子之位拱手讓人,愿意和他們聯合起來扳倒李旦,還親筆寫下盟約書作為憑證,張易之這會兒志得意滿,看李旦的目光,隱隱有幾分得意。 裴英娘眼珠骨碌碌轉來轉去,定定神,故意輕哼一聲。 二張實在是蠢,他們本來沒有謀反之心,一心追求榮華富貴,如果他們一直老實下去,說不定能多活兩年,結果這倆兄弟輕易被人鼓動,妄想復制女皇的篡權之路,加深女皇和朝臣們之間的隔閡,讓越來越多的大臣們堅定站到李旦這一邊。 也許……女皇之所以完全信賴二張,就是因為他們蠢得無可救藥,如果二張再聰明一點,膽子再大一點,說不定鋌而走險,趁她重病時加害她。 看到裴英娘發怒,張易之笑得愈發溫和。 裴英娘怒氣愈熾,冷笑道:“我身為太子妃,奉命為陛下侍疾,張侍郎也要攔么?” 半夏取出朝中幾位宰相簽字的詔書。 女皇臥病在床,輕易不見外人,身邊只有二張兄弟伺候,朝中流言四起,門下省、中書省幾位長官上書女皇,異姓出入宮闈,實為不妥,要求由太子或是太子妃侍候醫藥。 張易之知道這事,接過詔書,匆匆掃幾眼,心中竊笑,太子把太子妃送來又如何?一個帶著孩子的婦人,難道能力挽狂瀾,幫太子登基不成? 紫微宮是他們兄弟的天下,太子妃落到他們手上,正好可以做人質。 他合起詔書,拱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他生得俊俏,隨隨便便一個動作,風流瀟灑。 裴英娘看也不看他一眼,輕輕捏一下李旦的手心,走進長生院。 李旦沉默著看她走遠。 打扮成護衛的蔡凈塵、郭文泰、崔奇南和其他十幾個暗衛跟了進去,哐當一聲,大門緩緩合上。 長生院從里面關上了。 李旦抬起眼簾,嘴角輕抿,剎那間鋒芒四射,氣勢為之一變。 沒來由的,張易之感覺到一陣心悸,“殿下……” 他的話還未說完,忽然頭皮發麻,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掣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拖下臺階,一陣天旋地轉后,他口中發出一連串怒罵。 晴空萬里,柔和的春風拂過長廊,殿前樹葉沙沙響,恍如落雨。 李旦站在高臺上,負手而立,日光灑滿他的肩頭,丹朱色袍衫上隱隱約約有光芒閃動。他背光站著,俯瞰驕陽下祥和寧靜的宮城,淡淡道:“就從他開始?!?/br> 甲士應喏,一刀割破張易之的喉管。 榮寵一時、女皇甚為憐愛的美男子悶哼一聲,沿著石階滾落,摔得頭破血流,他試圖捂住喉嚨,結果只是徒勞,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汩汩而出,這雙手修長美麗,曾為女皇撫琴吹簫,女皇夸他的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他離權勢頂峰那么近,近到唾手可得,太子竟然敢殺他? 他不甘心! 血水濕透層層錦衣,他發出最后幾聲粗喘,身體慢慢僵硬。 第237章 進了長生院, 崔奇南、郭文泰和蔡凈塵幾人立即除去偽裝, 環顧一周。 李將軍帶著幾名精兵迎上前,一抱拳, 壓低聲音說:“殿下請入內殿,殿中所有人都是我們的人,圣上還不知曉外面的狀況?!?/br> 裴英娘看向郭文泰, 對方朝她點點頭。 這時,一名甲士飛奔進來,走到李將軍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 李將軍微露詫異之色。 正準備轉身往里走的裴英娘腳步一頓, 問:“什么事?” 李將軍是薛紹昔日在宮中擔任千牛衛時的伙伴, 為人正直, 沒什么彎彎繞繞的心思, 老老實實答道:“太子殿下剛才命人殺了張易之?!?/br> 李旦喜歡事先布局,謀定而后動,先鋪開大網,再把所有潛在的威脅全部消滅在萌芽階段, 前期鋒芒內斂,不露聲色,最后亮出獠牙時,勢不可擋,氣勢如虹。 今天李旦想殺二張兄弟易如反掌,怎么殺,什么時候殺都不會影響大局, 他真正的計劃是借機將依附二張的勢力和女皇的心腹全部一網打盡,說不定連武家人也要一并除掉。除了蔡凈塵,宮變的事武家人蒙在鼓里。 其實武承嗣最近的表現還不錯……不過裴英娘沒打算為武承嗣求情,武家人仗著女皇作威作福,妄想竊取李氏江山,李旦的太子之位差點被廢,如果真讓武家人得逞,整個李氏宗族都將不復存在,李旦和她,李顯一家,還有李令月,全都無路可逃。 同胞兄弟還能留幾分溫情,異姓之間的皇權之爭則只有你死我活,對他們仁慈,無異于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李將軍等著裴英娘的示下。 她挑挑眉,搖搖頭,沒說什么,轉身往內殿的方向走去。 早知道李旦下手這么干脆,她剛才就不用故意假裝被激怒麻痹張易之了。 長生院內闃寂無聲,女皇纏綿病榻,宮婢、內侍們不敢高聲談笑。長廊兩旁栽種松柏古木,樹身粗壯,春光傾灑而下,樹影婆娑。 上官瓔珞頭戴紗帽,著圓領男袍,站在長廊盡頭。 裴英娘牽著阿鴻的手,徐徐穿行于朦朧的花光樹影中,光斑柔和,罩在她烏黑濃密的發絲上,凝脂般的肌膚白若細瓷,她不慌不忙走向內殿,唇邊一抹淡淡的微笑,春光爛漫,她就如陽春三月下盛開的杏花,葳蕤鮮麗,散發出明亮耀眼的光芒。 上官瓔珞看著裴英娘慢慢走近,眼前的景象忽然變得模糊起來,多年前,她懷抱書卷,站在東閣的臺磯上,年幼的永安公主一步步走過來,雙螺髻,碧絲絳,笑眉笑眼,俏麗甜凈。 韶光荏苒,轉眼間公主長大出閣,成為相王妃,然后是太子妃,以后還會是皇后。 身份幾經轉變,但她仍舊還是那個偶爾迷糊,偶爾精明,偶爾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小娘子。 不管境遇怎么變,她始終堅持用她自己獨有的方式對待周遭的一切,宮廷政變于她來說或許只是一場家庭紛爭,她是個好人,但該硬起心腸的時候,也能坦然面對宮闈之中的爾虞我詐,這一點從未改變。 掩下心底潮涌一般的慨嘆,上官瓔珞躬身道:“殿下,請隨我來?!?/br> 內殿比院子更安靜,一重重羅帳密密匝匝圍著,腳步聲在空闊的屋子里回蕩,輕風拂過,空氣里粉塵漂浮游動,死一般的寂靜。 錦帳之后,女皇合目安睡。 宮婢們挪來坐席幾案等物,裴英娘跪坐在病榻前,把阿鴻放到屏風后面的匡床上,讓半夏和忍冬哄他玩。 女皇似有所覺,慢慢睜開眼睛,這兩年病痛纏身,她明顯蒼老了不少,再保養得宜,終究抵不過歲月侵蝕,唯有眼神依舊警醒,帶著多年來位居高位的凜然氣勢,讓人不敢直視,“是你?!?/br> 裴英娘微笑道:“母親醒了,張侍郎方才說母親已經服過長生藥了,可要傳奉御過來再診一次脈案?” 女皇掃一眼房中侍立的宮婢,眉頭輕皺,這些人前幾天還只是在院外管灑掃、燒水之類粗使活計的,沒有資格入內殿侍奉,其中有幾個她甚至從未見過。 李顯沒有那個膽子,裴英娘又主動進宮,不必說,動手的人必然是李旦。 他倒是長進了。 病重前她周密布置,暗中防備他,沒想到還是讓他得手了。 李旦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替換掉近身侍候她的宮婢,院外的守衛肯定也早就換成他的人。 現在就看北衙統領魏三郎和她的幾位心腹能不能及時帶兵沖入紫微宮救駕,李旦雖然是太子,手里無權,光憑東宮幾千人馬,即使一時能占據上風,也不過是困獸之斗罷了。 只是一個眨眼的工夫,女皇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她不動聲色,示意羊仙姿扶她坐起來,目光森然,“傳五郎?!?/br> 五郎即張易之。 裴英娘面不改色,含笑道:“母親稍等,張侍郎剛剛接到家中急信,出宮去了,就算馬上趕回來,一來一回,也得兩個時辰?!?/br> 女皇靠著床欄,羊仙姿手執梳篦,幫她挽起滿頭銀絲。 奉御很快趕到,為女皇診脈,宮婢們手捧銅鏡、托盤、漆盒、銅盆,陸陸續續走進內殿,服侍女皇梳洗。 寂靜中,遠處驟然傳來一串轟隆隆的炸響,繼而驚呼四起,其間夾雜著倉惶的尖叫和恍如猛獸嘶吼的沉重吼聲。 喊殺聲四起,無數聲音匯集在一處,響徹云霄,整座紫微宮似乎都在震顫。 長生院內卻靜得出奇,宮婢們仍舊有條不紊地侍候女皇。半夏和忍冬找來一只鹿皮蹴鞠,教皇太孫鴻奴踢球,內侍們圍著他加油鼓勁。 女皇側耳細聽院外的喧嘩聲,脊背發涼。 她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心驚rou跳,幾乎窒息一樣的感覺。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她老了,沒有那么多的精力,衰老的身體無法承擔她的雄心壯志,而李旦年輕氣盛,風華正茂,像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萬眾矚目。 登基時她盛裝華服,在眾人的仰望畏懼中一步步走上祭天的高臺,那時的她身體硬朗,思路清晰,滿朝文武在她眼里,不過螻蟻。 現在她依然舍不得放開手中的權力,但是她明白,自己沒有選擇,江山遲早要還給李氏。李旦是她的兒子,不會殺她,非要垂死掙扎,只能鬧一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還不如順應時勢,給自己留一份體面。 當然,前提是李旦真的能控制住局勢。她畢竟是皇帝,不到最后一刻,她還有制勝的希望。 女皇嘆息一聲,喝口茶,問一臉平靜,仿佛真的只是進宮侍疾的裴英娘,“五郎和六郎呢?” 外邊的動靜實在太大了,不需要再遮掩。裴英娘直接道:“母親,張家兄弟心懷不軌,意欲謀反,趁您病重時竊取兵符,阿兄及時發現他們的陰謀,領兵除亂,您無需擔心,阿兄準備充足,此刻應該已將張家兄弟就地正法?!?/br> 女皇沉默一瞬,手指輕撫細瓷茶盞,永安瓷問世以后,那些粗劣的瓷器全被淘汰了,后浪推前浪,總有更新更好的東西代替老的舊的,這是亙古不變的準則。 她還沒有癡狂到妄想一輩子長生不死,皇帝也是凡人,人終究逃不了一死。差別在于一般人死得悄無聲息,而她這一生把持朝堂幾十年,最后甚至成為女帝,想得到的她都得到了,死后她還能接著安享子孫后代的祭祀,女人做不到的,她做到了,男人做不到的,她也做到了。 女皇放下茶盞,“十七娘,老實回答朕,你怕么?” 裴英娘笑了笑,“不怕,他們不會闖進長生院?!?/br> 女皇眉眼微彎,“北衙的人很快就能趕過來,你覺得旦兒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