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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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抬起手摸她的發頂,努力了半天,唯有手指動了兩下。 這一天還是來了,他早就做好準備,沒什么好傷心的,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兒女們。 裴英娘直接用袖子抹去眼淚,動作粗魯,吸吸鼻子,堆起笑容,“阿父,我不生氣,你接著騙我好了?!?/br> 李治微笑,“阿父再也不騙你了……你能回來,其實我很高興,我剛才夢見你們小時候,你進宮的時候才幾歲大,又小又瘦,我很糊涂,小十七什么時候那么瘦了?她現在是什么樣子?長胖了沒有?剛剛在夢里找不到你,一睜開眼睛,你就回來了……” “別哭,小娘子多笑笑,以后才會越來越漂亮?!?/br> 裴英娘眨眨眼睛,把眼淚攪碎在眼睫之間,“我不哭?!彼兆±钪蔚氖?,一字字道,“阿父,你放心,我長大了,會保護好自己?!?/br> 哭泣只會讓李治走得不安心,她不能哭。 李治回握她的手,指節微微發顫,“十七乖,要好好的?!?/br> 千言萬語,萬種囑咐,終究只化作一個簡單的愿望:好好的。 裴英娘忍住眼淚,哽咽著應答,“嗯?!?/br> 一旁的李令月泣不成聲,淚流滿面。 李治環顧一周,目光慈愛溫和,臉上浮起幾絲紅潤,這是回光返照的跡象,“顯兒和旦兒呢?叫他們進來?!?/br> 李顯和李旦并肩走進內室。 李治看著李顯,面容威嚴,“顯兒,你的弟弟meimei都在這里,為父就要走了,你當著我的面立誓,照顧好你的弟弟meimei,不管發生什么事,絕不能傷害他們!” 李顯哭得雙眼通紅,“阿父,我答應!你說什么我都答應!我不會欺負阿弟和meimei們,只要我在一天,他們永遠是高貴的親王和公主?!?/br> 李治面色和緩,“假如朝臣們逼著你打壓旦兒呢?假如你的妃嬪兒女全部站在朝臣們那一邊,逼你在他們和旦兒中間選一個呢?假如他們說,如果不殺了旦兒,你的皇位岌岌可危呢?” 他問出一連串的問題,氣勢迫人,李顯茫然無措,抽噎了幾下,才答道:“我不會傷害阿弟的,我不會……” 李治嘆息一聲。 他曾想過要廢了武媚,但那時李弘還年幼,朝臣們之所以擁護李弘登上太子之位,一是因為武媚是皇后,李弘從庶出變成嫡出,身份貴重,二是因為他殺了其他兒子,幫李弘掃清障礙。 如果廢了武媚,李弘處境尷尬,非嫡非長,名不正言不順,還怎么壓制朝臣? 現在武媚成了皇太后,李顯是皇帝,母子倆血濃于水,武媚得到權力,李顯占據名分,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處理方式。 李顯需要有人輔佐,正如他當年能迅速穩定局勢,離不開舅父長孫無忌的幫助扶持。 但愿李顯能夠像他一樣積攢實力,早日成熟,擺脫母親的桎梏。 如果他不行,還有旦兒。 李治揮揮手,“你們都出去,旦兒留下來?!?/br> 李顯愣了一下,沒有動,直到李令月拍拍他,他才恍然回神,跟著她一起離開。 裴英娘起身離開,李旦攥住她的手,捏得很緊,輕聲說:“別走遠,就在外面待著?!?/br> 她點點頭,目光一直放在李治身上,慢慢退出去。 第193章 天亮了。 云銷雨霽, 風雪散去, 天空瓦藍, 高大巍峨的宮墻沐浴在清冷蕭瑟的晨光中,刮了一夜的風, 庭院鋪滿落葉, 樹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 武太后走過長廊,皺了皺眉, 吩咐宮婢們打掃院落。 武承嗣為姑母的淡漠而感到心驚, 到這個時候,姑母竟然還能鎮定從容地指揮宮婢灑掃院子。 昨夜見過幾個孩子后, 李治陷入昏迷。 武太后在屏風外守了兩個時辰,上官瓔珞回稟說朝臣們接到消息,陸陸續續入宮, 李顯哭天抹淚,無法接見群臣。 武太后沒有遲疑,立刻起身去前殿安撫眾位大臣。 她不能慌,越是形勢危急的時候, 她越要沉著冷靜。 李旦等在屏風外面,眉宇間多了幾分陰郁沉重,“母親,阿父醒了, 他想見您?!?/br> 武太后走進內室。 剛從感業寺回到蓬萊宮時,她劫后余生,欣喜若狂, 李治給她的寵愛和尊重讓她忘乎所以。 驅逐以長孫無忌為首的功臣,扳倒王皇后和蕭淑妃,肅清朝堂,鞏固皇權,她和李治配合默契。 朝野內外罵她狐媚惑主,她一點都不在意,能和站在權勢之巔的男人并肩而立,幾句罵名,算得了什么? 武太后越來越飄飄然,以為李治對自己百依百順,自己一定能夠控制李治。 然而李治始終把任免宰相的權力牢牢掌握在手中。 他對她那么好,力排眾議冊封她為皇后,卻又干凈利落地除掉她的心腹大臣,打壓她的娘家,孤立她,防備她,至始至終,她的一切權力都依附于李治身上。 李治信任她,她就能風風光光,假若那一天李治像忌憚長孫無忌那樣忌憚她,她會不會落到和長孫無忌一樣的下場? 眼看著李治重用那些曾公開反對她的將領,誅殺為她立下汗馬功勞的朝臣,武太后為自己的將來感到憂慮。 好在她生了四個兒子,地位穩固。 她開始收斂,撰寫編纂教導后妃賢德順從的書冊進獻給李治,表明自己會謹守本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李治和他們的兒子分憂。 李治差點廢了她。 那時候她野心勃勃,什么都要插手管,想趁著李治病重獨攬大權,隔絕李治和老臣們的來往書信,飛揚跋扈,志得意滿。 李治勃然大怒,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連廢后的敕書都寫好了,蓋過璽印,李治親筆畫日,交由門下省審核,一旦詔書發出,她將會被剝奪一國之母的高貴身份。 武太后心驚膽戰,她嘗過獨守青燈的清苦滋味,無法忍受再次遭到放逐! 她脫簪披發,泣告李治,弘兒年幼,陛下若是廢了她,將弘兒置于何地?朝臣們居心不良,攛掇他廢后,就是為了把弘兒趕下太子之位! 李治猶豫了。 趁著他猶豫,武太后搶過詔書,胡亂撕扯,廢后的詔書是絹帛寫就,不易撕開,她恨不能用牙齒把詔書咬碎。 李治嘆了口氣,俯身按住她的手,擁她入懷,“媚娘,朕錯了,以后絕不會再提此事?!?/br> 他自稱朕。 那一刻,武太后終于明白,不管李治平時對她有多容忍,一旦觸及他的底線,他也會翻臉無情。 這些年她辛苦培植自己的勢力,一步一步架空李治,漸漸掌握實權,可是回想起那封詔書,還是會覺得心口發涼。 那是出于對失去權力的恐懼,因為她的權力,來自于李治。 李治說到做到,后來他再也沒有提起廢后的事,一次也沒有。 他時常生病,越來越依賴于她。 她是皇子們的生母,也許他以己度人,覺得她會為兒女們鞠躬盡瘁。也許他權衡利弊,發現其他人都不可信,唯獨她值得信任…… 不論原因是什么,武太后抓住機會,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抱負。 她感激李治給予她的溫情和忍讓,同時清醒地認識到,只要李治在一天,她沒法改天換地。 李治扶持她,倚重她,也束縛她,提防她,重臣的選拔任用,由李治決定,還有最重要的——軍權,李治從沒有讓她染指過。 現在李治要走了。 她無悲無喜,既沒有悲傷難過,也沒有暗暗竊喜。她已經是一個合格的政客,冰冷無情,眼里只看得見利益,其他七情六欲只是點綴而已。 內室的燈燭撤下去了,房里點了一爐清雅的香,紅日剛剛爬上半空,光線從窗紗透進室內,暗香浮動。 “九郎?!蔽涮蟾┥?,輕撫李治的眉眼,仿佛他還是那個年輕俊朗的少年郎,“我來了?!?/br> 李治抬眼看她,目光溫柔,“媚娘,這些年,我時常臥病在床,朝政大事都是你代為cao勞的,辛苦你了……” 武太后垂眸,“這些都是我該做的,我們是夫妻,理應互相扶持?!?/br> 李治淡淡一笑,這些年的防備猜疑,互相算計,和年輕時甜蜜火熱的感情,俱都化在這一笑當中。 “可惜現在到冬天了,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滿園杏花盛放,桃李爭芳,你穿了一身半舊的衣裳,在湖邊打秋千,那么多宮婢美人,只有你笑得最好看?!?/br> 武皇后怔了怔,她一直以為李治是在翠微宮認識她的。 當時太宗皇帝病重,太子誠孝,每天侍奉湯藥,抬頭不見低頭見,她不想落發出家,干脆孤注一擲,妄想打動李治。 她成功了。 李治登基以后,排除萬難接她回宮,滿朝文武反對,他一意孤行。 不是在翠微宮……難道李治早就認識她了? 簾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武太后眼波淡掃,扭頭看過去。 裴英娘掀開錦帳,走到床榻旁,“阿父,準備好了?!?/br> 李治揚眉,做出這個動作讓他氣息急促了點,微笑著道:“好,扶我起來……” 他渾身僵硬,沒法動彈,近侍們偷偷擦干眼淚,跟在裴英娘身后走進內室,為李治穿上衣裳,攙扶他下床。 李治握住武太后的手,“媚娘,陪我再聽一遍《春鶯囀》吧?!?/br> 武太后茫然了一會兒,她很少有茫然的時候。 她扶著李治的胳膊,慢慢走出內室。 初冬天氣,庭中萬木凋零,清早起來,能看到青石板上覆蓋一層雪白薄霜。 此刻,廊下卻花團錦簇,恍若欣欣向榮的春日,枝頭上挑著一朵朵怒放的杏花、桃花、棠梨花,矮叢枝葉碧綠,芙蓉、牡丹、芍藥、菊花次第開放,花池子里一叢叢芭蕉綠得肥潤。 百花盛開,艷如彩霞,生機勃勃,潑辣旺盛。 李治含笑打量廊下郁郁蔥蔥的花草,“我想要看春日景象,小十七竟然真的為我變出來了?!?/br> 武太后掩下心中的震驚錯愕,隨即想起裴英娘曾經表演過瞬間種蓮術,她既能空手讓茶碗開滿荷花,自然也能想辦法催熟百花盛放,異曲同工,不足為奇。 李治倚靠著武太后和其他人的攙扶才勉強站穩,欣賞了一會兒庭院里的春日盛景,宮婢鋪設好軟榻,扶他躺下。 他歪在錦榻上,剛好能看到幾枝濃艷杏花挑進回廊里,枝頭花朵豐腴,花形嫵媚。 廊下響起清越悠揚的樂聲,李令月橫抱琵琶,裴英娘手撫箜篌,李旦吹笛,李顯彈琴,樂音如淙淙流水一般潺潺流淌。 他們在吹奏《春鶯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