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迎春急忙道:“我陪皇后嫂子回去?!?/br> 寧珊點點頭:“后宮那邊就全托付給你了,擬好了章程給我看就好?!?/br> 迎春笑道:“怕是要些時日了?!?/br> 賈赦忍不住啟發道:“你一個人不行,多找幾個人幫你不就快了?” 迎春好奇道:“父皇可有推薦的人選么?” 賈赦笑嘻嘻道:“黛玉那丫頭不是挺精挺靈的么,以前也沒少幫你管家,再請她出山唄。還有薛家那倆丫頭,個頂個的精明,長得也好……不是,我是說頭腦也好,也可以借來用用嘛?!?/br> 瓔華一聽便道:“回去我就讓薛女官去幫你?!闭f起來只要不讓薛寶釵成日在寧珊眼前晃,留她在宮中還是利大于弊的,塞給迎春既能發揮最大價值,還能讓她遠離寧珊的視線,一舉兩得,再好不過了。在不知道賈赦暗搓搓打的主意之前,瓔華真心感激他能主動提出把薛寶釵派給迎春打下手。 迎春卻看著賈赦微微直笑,若有所思的樣子讓賈赦越發心虛,總覺得這丫頭越來越精明了,眼睛一掃就能看透人心似的。 事實上,迎春的確是看出賈赦在往漂亮小姑娘身上打主意了,只可惜,她理解的有些歪。畢竟寧珊潔身自好、正氣凜然的形象讓人想不到沉湎女色上去,但賈赦過去生活之糜爛,房中漂亮丫鬟多的換一個月不重樣卻深入人心。 慢悠悠踱回玉清宮的長公主殿下喚來留守的木樨,慵懶吩咐道:“找機會透點兒口風出去,就說太上皇宮闈寂寞了,瞧瞧有沒有蠢蠢欲動的,若是有,第一批發配出宮的人選就現成了?!?/br> 木樨恭敬記下,便要出去辦事,司琪卻好奇道:“能有人看上……呃,太上皇么?” 迎春嫣然一笑:“若是用大哥哥來釣魚,只怕這宮里就只能剩下內監了?!?/br> 第201章 釣魚執法 為優化配置, 節約開支以及更加合理的分配資源, 獨孤皇朝開國元年便積極進行后宮裁員。 然而為了不引發人心動亂, 越來越小狐貍了的長公主殿下高瞻遠矚的開創了“栽贓嫁禍”式開除法。具體cao作是用太上皇做魚餌, 勾出那些有“上進心”的宮女,之后隨便按一個“不尊重皇太后”之類的名義打發出宮去。這個做法只有在本朝才能實施, 蓋因太上皇乃是史無前例的皇家贅婿。 于是,還在苦思冥想如何收回禁止選秀圣旨,盡快擴充大胖孫子生產者隊伍的太上皇忽然發現,自己突如其來的人氣高漲了。具體表現為,每次只要離開寧壽宮,出現在他面前的宮女數量就會急速增加。這本來也沒什么,畢竟宮中人多嘛,但是各個一臉的含羞帶怯就比較驚悚了。被數個美人環繞是幸福,但被數十甚至數百美人環繞, 且每個人都是一副恨不能撲上來啃一口的表情就享受不起來了, 賈赦小心肝直跳, 簡直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了一盆香噴噴的紅燒豬蹄。 如此過了五日,賈赦終于坐立不安的喚來迎春,直截了當問道:“打發宮女出宮的事情怎么樣了?” 迎春低眉順眼回復道:“還在斟酌人選?!?/br> 賈赦冷冽一掃裘世安,裘公公急忙小碎步上前,從袖筒里掏出一個暗色布封面的小冊子,賠笑遞給迎春道:“長公主殿下, 這些是太上皇他老人家酌情挑選出來的, 您看著合適, 不妨安排她們做第一批?!边@些全是看著賈赦的目光過于灼灼的,嚇得太上皇落荒而逃的三十出頭高齡女官,這批人出宮已經不太好嫁人了,備選往往是拖著一堆娃的鰥夫,或者窮到養不起媳婦的光棍,但讓她們直接自梳了去做嬤嬤又心有不甘,可巧這時候太上皇想充選后宮,她們豈有不奮力一搏的? 二十歲以下都是宮女,除了薛家姐妹和原先寧府帶進宮的貼身丫鬟,還沒有能混到女官位置上,有機會對寧珊拋媚眼的。二十到三十之間方才是女官的主力部隊,也是常常能在主子面前出沒的,這群人心高志遠,就如司琪預料的那樣,看不上賈赦,各個都是直接瞄準寧珊的,也是迎春計劃中第二批放出宮的主要成員。等賈赦那邊實驗成功以后,才輪到用寧珊釣魚呢。 被圍觀的食不下咽的賈赦表示憤怒:“沒事做凈圍著老爺我看啊看的,看壞了她們賠得起嗎?”裘世安不住點頭哈腰恭請迎春快些決斷:“長公主殿下明鑒,太上皇他老人家多好的脾氣啊,都被看的受不了了,您就行行好,抓緊些將這批人送出宮去吧?!?/br> 迎春悠閑的翻看冊子,滿意的發現上頭的名單和自己暗暗擬定的八成相符,不禁驕傲的給了自己一個贊美,隨后才敷衍道:“還沒給皇兄過目呢,讓父皇再忍忍吧?!憋L聲放出去還不夠久,一些偏僻地方恐怕還沒聽到,賈赦這個魚餌還得再做些日子,一網打盡才能省時省力。說到底,還沒能正確認識到中年女性如狼似虎恐怖之處的長公主殿下對于太上皇的悲慘處境理解不足,完全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典范。 與此同時,悠然自得的獨居在皇宮一角的永福宮中的邢夫人也發現,跑來對她獻殷勤的宮女、女官等人數直線上升。邢夫人在宮中的地位比較特別,雖然沒有正式封號,但確是太上皇有名有實的繼夫人,按理說應該夫貴妻榮的升格為皇太后。不過鑒于太上皇的特殊身份,至今沒人敢提這個建議,便含糊著給了她貴太妃的品級俸祿并安排了相應的侍從,宮殿也是參考了前朝太妃們的布置。邢夫人自己沒什么不滿的,卻少不了有宮女見她始終沒有封號而輕視于她,往常在邢夫人跟前獻媚的可不多,但自從迎春放話出去要給太上皇填充后宮以后,許多高齡宮女似乎一夜之間想起了邢夫人,紛紛涌到她跟前走起了通房小妾討好正室太太的婉轉路線。 邢夫人從來不是什么大方和藹的性格,雖然她沒什么立場挑剔別人對她的態度,但不代表她就會不計較。但凡是前倨后恭太過明顯的,全被邢夫人用小本本記下來了,單等著有機會就去告狀。這相當符合迎春的需求,她正愁沒借口往出掃人呢,只要是被邢夫人記了仇的,一個不落全上了出宮名單。 太上皇做魚餌釣出了一批心比天高的大齡怨婦,邢夫人做餌則勾出了一片眼高手低的勢利小人,長公主殿下對于這份戰果表示相當滿意,等出頭鳥們蹦跶的差不多了,找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捧著名單往鳳儀宮去請寧珊象征性過目。 到了鳳儀宮一問,陛下連日來朝政繁忙,已經有日子沒進后宮了。迎春躊躇了一下,前朝她不方便去,而且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政務,也不敢隨意叫人過去傳話打擾,想一想,干脆還是扔給賈赦算了。 縮在寧壽宮里抱怨連天的賈赦聽說那群兩眼發綠的宮女終于要出宮了,興奮的跳起來親自磨墨,就要寫圣旨。迎春及時提醒道:“先想好個好理由,第一不能引起后宮人心惶惶,第二不要讓宮外有心送女入宮之人再起盼頭,還有放人的定例也要擬定了,前朝都是年過三十且有品級不高,職位不重要者才可以申報,咱們不妨再放寬一些,就以二五為限,并且不到年紀卻有意提早出宮之人,也可以列入考量?!?/br> 賈赦一邊揮毫潑墨,一邊滿口答應:“你怎么說怎么是,先把那群不干正事的女人弄出去再說?!弊罱匣实娜兆釉竭^越驚悚了,先是尚寢司中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鉆了他的被窩,三更半夜好夢正酣突然滾進來一團光滑的白rou,嚇得他如今別說內室不敢用宮女疊被鋪床,連伺候洗澡更衣都一律換了太監。 在宮內不得清靜,去外面更加糟糕。太上皇昨夜偶然詩興大發,沒帶幾個人就往后花園的紫竹林里逛了一逛,本想著養神靜心兼消食,卻不料半個時辰之內被垂首斂目,小碎步緊著倒換卻死活走不快的宮女瞄準目標連撞十幾回合,細皮嫩rou的太上皇被撞得神似滿紙落英的水墨畫。 本想著竹林陰森,天色又晚,故此視線不佳,誰想到繞進了花落葉禿、除了樹干別無他物的桃花林里仍然再蹈覆轍,短短一段小徑沒走完,被一群“偶然路過”的下夜班女官們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踩了七八腳,還都哭天抹淚說不是有意的。更有不下十人將手中捧著的茶壺湯盞、盥洗盆子乃至胰子香粉撒了他滿身,而且各個不等他發飆就婉約求饒。 赦大老爺慣于狐假虎威,吆五喝六的時候不少,卻并沒有認真責罰過什么人,且犯錯的又都是風姿綽約的宮裝美人,飽了眼福的太上皇也不好意思翻臉,哼唧了半天最終不過是一瘸一拐的自己回了寧壽宮,且因為夜風寒涼,穿著喝飽了茶水參湯的衣服踉蹌了一路,今日早起就鼻塞聲重,懶怠動彈,太醫急三火四過來一請脈,居然是外感內滯,大小也是個傷寒了。被太醫告知需要清清靜靜的餓上幾頓,先吃兩劑藥疏散疏散。賈赦一瞧那藥方子,滿紙的紫蘇、桔梗、防風、荊芥不算,當歸、陳皮、白芍也不是什么好味道的東西,更別提后面又有枳實和麻黃,頓時把一張臉皺成了早膳沒吃到嘴的包子。 迎春過來的時候,賈赦才剛喝完藥,哼哼唧唧的窩在矮榻上蓋著錦被渥汗,聽說可以開始放人出宮了,興頭的顧不上頭重腳輕就一躍而起,洋洋灑灑寫了一堆廢話,大意是說當今陛下至孝純仁,體天格物,自己在宮中日夜侍奉太上皇,尚覺不能略盡孝意,因見宮女們皆是入宮多年,拋離父母音容,不能遂天倫之愿,亦大傷天和之事……等等,最后才說了重點,注明年過二十五歲的宮女皆可出宮還家,不到年限者,若思鄉心切的也可以酌情考量。 賈赦一面寫,迎春一面倒著讀圣旨,越看越覺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聽過這些話似的?!?/br> 裘世安賠笑道:“長公主殿下好記性,這隱約跟前朝廢帝諭旨后妃省親的理由相仿?!?/br> 迎春一撇嘴,抬手抽走了圣旨,卷一卷丟給小太監道:“去瞧瞧今日當值的翰林學士可有閑著的?若有,請他斟酌詞句代為擬一道圣旨?!?/br> 語畢,轉向賈赦道:“父皇身份尊貴,這等檔次的圣旨不值得親自書寫,代筆即可?!?/br> 賈赦窩回榻上,哼唧著道:“臭丫頭敢嫌棄老子文采不好,扣光了你的歲俸,叫你嘗一嘗吃糠咽菜的滋味?!?/br> 迎春隨口回道:“我往太太那里蹭飯去,也不至于餓到?!?/br> 賈赦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太太,多日不曾見面,險些都忘了還有這么一個人了,不由訕訕道:“你太太如今住在哪里?過的還順心?”邢夫人雖然既軟弱又無能,連長相都十分貧瘠,但總歸是陪著他在馬棚邊上苦熬十幾年的夫妻,雖然感情不深,卻也不是一點兒沒有的。特別是如今弄得好端端一個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夫人妾身不明的,多少有些小愧疚。 迎春回道:“太太如今住在永福宮里,一應供給都是貴太妃的品級,我同玉兒、惜兒隔幾日就會過去請安,陪著說笑一陣,倒也愜意,就是有些宮人不大有眼色,覺得太太沒個身份,不免怠慢她些?!?/br> 賈赦皺眉道:“有這樣的人就很該打發出去?!?/br> 迎春道:“這是自然的,不敬太太的人不但要打發出去,且一應品級都要摘除,白身出宮?!?/br> 賈赦咬牙道:“也別光替你太太出氣,冒犯了老爺我的也不在少數?!?/br> 迎春好奇道:“誰敢不敬您?”哪個沒長眼睛耳朵的敢怠慢太上皇?這位可是正宗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前朝后宮隨心所欲,連跟著他的侍衛都可以橫著走。 賈赦面目猙獰,神情尷尬:“不該問的別問,不是你小丫頭家家該知道的?!被ɑ舜蟀胼呑与U些被女人嫖|了的痛如何能說出口,昨天晚上跟他“偶遇”那群宮女都打的什么主意當他看不出來么?雖然不清楚為什么他都太上皇好幾個月了才突然變成香餑餑,但這并不妨礙“火眼金睛”的大老爺識破眾女的“險惡用心”,跟宮里這群月夜狼女比較起來,邢夫人簡直就是賢良淑德的女中楷模,不但循規蹈矩、而且樂天知命、在奉公守法的同時還與世無爭,感動的賈赦簡直想申請把她樹立成后宮典范了。 第202章 將門巾幗 放出了大約三分之一的宮女之后, 后宮著實清凈了許多。太上皇每日笑逐顏開就不說了, 長公主瞧著開支驟減的賬目也是十分愜意, 寧珊見狀,也覺欣慰。更兼不久后, 北疆處就傳來了好消息——黎將軍掛帥以后對著蠻族部落來了一次軍事演習,挾寧珊和黎老將軍二人尚未消退的余威, 改元初建的獨孤皇朝成功的嚇回了大半蠻部。除了賈璉短時間之內可能沒機會撈軍功了, 其他人都對這個局面表示滿意。 寧珊對于北疆處的努力表示了肯定, 但不忘叮囑黎將軍不得輕忽,畢竟這才只是秋天,蠻族雖然不種地, 無需秋收, 但趁著秋天水草豐美給牛馬羊等貼膘卻正合適, 這個時候嚇他們一嚇, 蠻族的日子還能過下去, 也就不愿意動手,可不見得進入深冬,大草原上寒冷徹骨,蠻族沒吃沒穿的時候還能忍得住不sao擾漢人的邊城。 對于寧珊的意見和建議, 全軍上下都是極其重視的,哪怕是新征召入伍的小兵蛋子都知道,他們獨孤皇朝的開國太|祖是在馬背上創下不是功勛的將軍皇帝, 從將軍帳下的一名小校做起, 踩著蠻夷的尸骨, 一步步做到了牙將、裨將、偏將、參將、副將、最后掛帥大將軍。十年之中,親自帶兵跟蠻夷征戰大小數百回合,最終將他們徹底打回了草原深處的,比起皇帝這個冰冷和模糊的尊號,軍中將士們更愿意稱呼他們的太|祖陛下為“軍神”。 戶部運作流暢,本來基于退休養老的錢瑾大人突如其來的又迸發了工作熱情,竟絕口不再提告老還鄉之事,而是動作麻利的將北疆可能會用到的糧草、軍餉以過去一半不到的時間全部預備完畢,甚至高瞻遠矚的提前備下了陣亡將士的撫恤金。寧珊哭笑不得,索性他也不是怕觸霉頭的人,夸贊了錢瑾幾句,鼓勵他再接再勵,領導戶部再創新高。 刑部尚書也到任了,卻不是原先的左右侍郎中則一人而提拔,而是湖廣行省進京朝賀新君的原承天府尹。承天府轄境鐘祥、荊門、京山、天門、潛江、洪湖、當陽、仙桃八市險地,雖然隸屬湖廣,卻是出了名的窮山惡水,自古以來刁民層出,能在這地方為官五年以上而沒有痛哭流涕著請旨回京的都是強人。而這位前朝的承天府尹卻是進士及第之后就去了當陽做知縣,除了敘職沒挪過窩。從七品爬到三品,在這民風彪悍的地方沒缺胳膊沒少腿的一呆三十年,還得了起碼五回考評優等。滿朝上下對這一位都充滿了敬仰,就連刑部兩位侍郎都對這一任命毫無意義,且積極表示很想跟新尚書學一學如何慧眼如炬的鐵口直斷。 兵部尚書則比較敏感,有了寧珊登基的先例,輕易沒有人敢攔這個活兒,寧珊勸說無效,只得將準備榮養了的黎老將軍再請出山,讓他掛個名先管著。黎老將軍年紀雖高,但畢竟行伍出身,身體底子比弱不禁風的文人強出一座山去,雖已近七張,躍馬揚刀尚且矯健,每日上個早朝簡直小菜一碟。 不過老爺子一輩子沒怎么摸過紙筆,一手狂草寫的自己隔天就不認識,不得已,寧珊只好給老爺子專門配齊了四名文書,各自分管一部的書面工作。老爺子本人只負責總覽各地駐軍的糧草,軍隊的調動以及軍隊官員的任命的口頭分派。另外兵部還新成立了一個特殊部門,里面養著一群類似謀士的半文半武官員,皆是寧珊登基以后憑借記憶,從軍中各部挑選出來腦筋靈活,熟識兵書但不幸四肢不夠發達,每每上陣總是跑空,打不著敵人但出謀劃策信手拈來的低等雜號將軍。 工部那里一直就很穩定,畢竟需要他們做的事情太少了,如今頭等大事也不會是追建皇陵。這本來耗費巨大,但好在有前朝兩皇并立時期扯皮打屁磨洋工留下的大批土方木石,無需勞民傷財的再去打造。而末代興朝的皇陵才修了不到三分之一,皇帝就下臺了。廢帝全家如今都被塞在他爺爺的皇陵了,上個月終于在睡夢中長眠了的前太上皇也已經“喜遷新居”,他原本為自己準備的豪華底下寢宮被寧珊授意整改一下規制,繼續修建至完工,好將寧老侯爺夫婦并他們三個兒子和寧珊的生母寧夫人的棺槨安放進去。賈赦為了不辜負自己贅婿的身份,親自跑了兩趟視察工程進展,贏得了朝上朝下的一致贊美,連民間都莫名其妙的開始歌頌太上皇和仙逝太后的情深似海。 禮部和吏部則無須贅述,前者一直就是醬油黨,跟欽天監并稱帝國雙“閑”,屬于那種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用一次的花瓶部門。后者則調動頻繁,不好總結,而且建國初始,一應官員任免升降都是寧珊親自安排的,吏部尚書無聊的天天在朝房里抄三字經給才開蒙的小孫子做字帖。 前朝有寧珊一力主持,開國不過半年便已經井井有條。后宮則有長公主坐鎮,大批裁員之后也進入了興利剔弊的欣欣向榮階段,更兼人手減少,各自要分管的事務便有增多,宮女們再也沒工夫成天在花園子里閑逛企圖“上進”,瓔華固然竊喜在心,便連黛玉都開顏三分——她實在是受不了許多宮女們在背后橫眉冷對了,她又沒攔著她們“出人頭地”,也沒準備給她們“公平競爭”,干嘛成天盯賊似的看著她啊。 要不是姑娘家臉皮薄,黛玉簡直恨不得皇帝趕緊把她嫁出去算了,和親都行。反正現在獨孤皇朝兵強馬壯,四海稱臣,真去和親也是被人當祖宗供著的。黛玉本性中便有一份女子少見的豪情,如今地位尊貴,眼界開闊,思維也越發不受拘束,更兼有個周游列國的薛寶琴時不時講起海外見聞,直勾的林郡主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希望有機會走出閨閣,放眼天下。 因此,當迎春無意間提起寧珊有意巡幸塞外順便秋獼的時候,黛玉兩眼放光,追問不休:“可定下了日子?幾時動身?去往哪里?都帶些什么人?” 迎春對于黛玉的熱情高漲十分奇怪:“這都是前朝大人們商量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黛玉不依不饒的磨道:“陛下出行需要人伺候,宮女行動緩慢,太監總得帶些個吧?;屎竽锬锷響妖埛N不便遠行,后宮不是得出個人去主持?隨行的大人們若帶了家中女眷同行,也得有人招呼著吧?!?/br> 迎春笑著斜睨黛玉一眼:“你這么cao心后宮干什么呀?”說起來,迎春對于黛玉的定位也有些吃不準了,若說從前瓔華嫂子還是公主的時候,作為駙馬的大哥哥不能納小也就罷了,可如今兩人身份對調,哪有只守著一個皇后的皇帝呢?迎春倒是不介意黛玉給她做個小嫂子,甚至還覺得以黛玉的人才品貌,普天之下也只有大哥哥才配得上,但她卻知道黛玉自幼高傲,只怕不肯與人做妾,哪怕是貴妃也不能屈就。 本來寧珊剛登基那會兒,瓔華由公主成了前朝降臣,而黛玉卻早早入宮,境遇絕佳。那時候迎春當真以為后位是要留給黛玉的了,畢竟在她看來,京中眾多閨秀也無人能出其右。然而寧珊力排眾議立瓔華為后,又許了黛玉郡主的封號,迎春頓時就收了心思??善€有一個唯恐后宮凋敝的賈赦天天攛掇著迎春去問黛玉對寧珊的心思,一副巴不得讓黛玉自薦枕席去當貴妃的架勢,迎春固然不會開口問這個,但被賈赦嘮叨了那么久,思維也難免被帶偏了幾分,一聽黛玉對“后宮”安排如此上心,頓時兩眼放光。 黛玉本來沒有想歪,卻硬是被迎春那略帶三分曖昧的笑容給羞紅了臉,不由摔了帕子啐道:“我是替皇嫂擔心呢,她正身子重,不能理事,倘若你這時候許了人家,誰來管后宮呢?” 迎春頓時也紅了臉,叫道:“說的什么渾話,我怎么就該許人家了?” 黛玉抿嘴笑道:“戲文上總說比武招親,如今陛下要率眾秋獼,武將們必然躍躍欲試,各顯神通,焉知到時候就沒個勇士,萬人不擋,拔得頭籌,卻辭了高官厚祿,不要駿馬寶刀,唯懇請公主下嫁?屆時你只要應了,便能成就一段佳話?!?/br> 迎春紅著臉就要去擰黛玉的腮幫子,口中還不甘示弱的道:“我卻知道你這個探花郎的女兒慕雅思賢,明年恩科,我去求皇兄給你許一個探花郎做郡馬爺可好?” 黛玉也漲紅了臉,用力推著迎春,羞惱不已:“我比你小,橫豎總是你先下嫁?!眱扇藳]嚷完,一同笑了起來,都覺得今日這番話實在膽大不害臊了些,幸虧沒有旁人在,不然可真真沒臉了。 鬧了好一會子,終于平靜下來的黛玉仍舊不忘初衷:“你有空兒就去問問皇兄嘛,瞧他肯不肯帶上咱們,我們又不添亂,只是想出去瞧瞧罷了。往常聽寶琴說起那些為所未聞的風土人情,你不艷羨?” 迎春也有幾分心動,只是卻怕自己等人礙手礙腳:“若光是出宮看看也就罷了,那圍場究竟是何情形誰也不知道,咱們上不得馬開不得弓的,別說巾幗須眉了,再沒見過世面給人家看輕了去,丟的卻不止咱們自己的臉面?!?/br> 黛玉打蛇隨棍上:“咱們學騎馬不就行了?!鼻皫兹征煊裆眢w康健,心情開闊,興致所及,不免在宮中到處游走參觀,也不帶識路的老宮人,只讓紫鵑雪雁隨侍,主仆三人信步閑逛,最后竟莫名其妙溜達到了上駟院去,當時正好有一批新進的御馬正在受訓,黛玉遠遠看著騎術精湛的馴馬女英姿颯爽、明艷照人,大為心折,就此念念不忘,一心暢想躍馬揚鞭,恣意逍遙。 憑黛玉的口才,忽悠起來無人能敵,三言兩語就哄得迎春也來了興致,一口答應去求寧珊出行時帶上她們。興致勃勃的姐妹倆并不知道,自古良馬都是會認主的,圍場上那么多霸氣外露的沙場小將,她們的馬會把她們駝去哪里。 第203章 皇妹御弟 迎春跑去央求寧珊要學騎馬得到了批準, 寧珊親自到百駿園中挑選了一批尚還年幼的大宛良馬送給迎春、黛玉二人。黛玉請迎春先挑, 迎春也沒客氣,率先要走了全身淡金色的一匹, 黛玉則在棗紅馬和銀白毛色唯獨四蹄墨般漆黑的小馬中猶豫了良久,看哪個都愛的不行,正糾結間, 被聞訊趕來的惜春搶去了鮮亮的棗紅馬,頓時不用費心了。 黛玉此前敬佩在心的那位馴馬女也被找來, 寧珊定睛一看, 見這姑娘約有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不同于宮中女子肌膚的皎白無瑕,一身金棕色皮膚上隱隱能看到幾抹泛白的疤痕,面容生的雖平常, 一雙眼睛卻冰冷濯然, 亮的似乎可以發光。黛玉和迎春從未見過這般英氣勃勃的女子,忙著上下打量,心中百感交集。 馴馬女落落大方的跪地請安,寧珊叫起問道:“你是何出身?為何精通騎術?”這個時代會騎馬的女子就不多, 便是將門出身的小姐們,除了跟從家人隨軍的,在外野生大的,但凡在京嬌養的, 多半都不曾見過馬。 那馴馬女脆生生道:“奴婢本是軍戶出身, 先父原是為禁軍養馬的, 因當年前朝悼帝造反,所用軍馬便是奴婢之父馴養,前太上皇秋后清算,將奴婢之父也打為逆謀之人,本要滿門抄斬,幸而奴婢之父兢兢業業,有幾位禁軍中的將領看重他,便將他保了下來。只是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奴婢之父被宮刑加身,奴婢與母親也隨之沒入掖庭當差?!甭牭竭@里寧珊就明白了,這馴馬女的父親被前太上皇遷怒,闔家做了宮奴,然而他畢竟術業有專攻,被掌御馬監事的太監挑中,換了個地方仍就干老本行。他的女兒也跟著在上駟院干活,久而久之也學了一身出類拔萃的騎術。 迎春和黛玉從未聽過這等事情,不由咋舌,滿是同情的道:“皇兄,她們家可是冤枉的很了,人造反,跟騎的馬有什么關系?養馬的就更是倒霉了?!?/br> 馴馬女輕笑一聲,道:“陛下推翻前朝□□,已經是替奴婢闔家報了仇了。如今公主殿下和郡主娘娘瞧中了奴婢,讓奴婢教習騎術,便是無上的榮幸了?!?/br> 黛玉好奇道:“你不想替你父親平反?” 馴馬女淡然道:“人都死了,光有個名又有什么用?” 迎春同情道:“你可還有旁的家人?你母親還在么?可有兄弟?若是……不如讓他們出宮……” 馴馬女神情黯然:“奴婢母親積勞成疾,入宮沒幾年便病逝了。至于家人……不敢欺瞞陛下,當日奴婢父親知曉大禍臨頭,曾將襁褓中的幼弟托人帶走,只是并不知道如今身在何處?!?/br> 寧珊干脆表示:“你只管好生教導公主、郡主馬術,日后她們若要御馬出行,你便跟隨伺候。你那幼弟朕派人去找,只是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找到?!?/br> 馴馬女感激不盡,伏地磕頭不止:“陛下大恩,無以為報?!?/br> 迎春叫她起來,召到近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馴馬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奴婢之母也是軍戶出身,自幼最敬佩孝烈將軍花木蘭,便借用了木蘭將軍之閨名,給奴婢取名叫做辛夷?!?/br> 寧珊聽得一頭霧水:“朕以為你娘敬佩花木蘭所以管你叫木蘭呢,或者蘭木、蘭花、木花什么的也行,怎么又扯出辛夷來了?” 迎春、黛玉一起捂唇嬌笑:“這原是借用了木蘭將軍的名字,換了順序用作木蘭花,那花的別稱可不就是辛夷嘛?!?/br> 寧珊干咳一聲:“你們聊,朕批奏折去了?!币姽淼幕ň秃煤卯敾▎h,一朵花要起幾個名字?神煩??! 迎春、黛玉的笑聲送了寧珊一路,馴馬女辛夷滿目驚訝,她以為皇帝都是殘暴無道的,尤其聽說本朝太|祖乃是軍中有名的“戰神”,想必曾殺敵無數,兇狠暴戾之人,卻不料這般年輕俊美不說,看上去脾氣還很溫和,公主、郡主兩人當面笑他不懂花名竟然絲毫不曾動怒,還自己找了個借口給自己鋪臺階。 回去批閱奏折的寧珊一頭扎進朝務里直忙到月上中天,本來今日被迎春勾起了興致也想去騎會馬來著,卻不料竟忙到這個時候。伸著懶腰走出乾清宮的寧珊不由嘆了口氣,過去跟祖母聽戲的時候常常有堂會唱歷朝歷代的皇帝微服私訪,穿著老百姓的衣服滿大街走來走去,不是懲戒貪官就是教訓負心漢的,多么愜意。便是前朝那兩位,也能三不五時的大宴群臣,怎么輪到他上位了就忙成這樣?照這么發展下去,他每年估計也只有過年圣壽和祭祖的時候才能松快一會兒了,可惜他是開國皇帝,根本沒什么可祭的…… 這么一盤算,今年的秋獼就十分有必要了?;始覈C活動已有幾百年了,而且也不僅限于秋季,四季都可以圍獵,只是叫法不同。通常稱春天打獵為搜,夏天打獵為苗,秋天打獵為狝,冬天打獵為狩。寧珊決定秋獼,卻跟之前的皇帝僅僅為了狩獵娛樂不同,而是打著加強北方邊防的目的。 北疆那里雖然被黎將軍鎮住了一陣子,卻難保能一直安分下去,登基以后寧珊基本就沒有多少機會去親征了,想親自去嚇唬蠻族也只能趁著圍獵的時候,把地點定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面將經營的官兵帶到廣闊草原上,既習騎射,又習勞苦,用以保持傳統的驍勇善戰和醇樸刻苦的本色;另一方面也可以趁著大閱兵的機會威懾蠢蠢欲動的蠻族,讓他們見識到中原將士們的安不忘危、常備不懈,打消他們想鉆空子、撿便宜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