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裘世安拍龍屁道:“陛下高明?!?/br> 賈赦也道:“這個好,她們兩婆媳都寵著賈寶玉那個小子,就讓她們瞧瞧自己捧大的寶貝鳳凰蛋是怎么為了活命賣掉她們吧?!睔⑷苏D心嘛,就是死也不能讓賈王氏舒舒服服的死。 本朝尚未設立酷刑,前朝因為短命,也沒有太多記錄可以參考。寧珊久在軍中,雖見慣了尸橫遍野的場面,卻從不嚴刑拷打俘虜,便是氣狠了想折磨仇人,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來。至于賈赦,他見過最血腥的畫面大概就是打板子了,而且還不是錦衣府那種一板子打碎白紙下蓋得豆腐,紙卻分毫無損的高級技術,而是賈政打兒子,板子揮舞的呼呼作響,結果當天晚上就能跟丫鬟們調情的裝腔作勢。 宮中,四大煞神湊在一處,摩拳擦掌商量出宮順序,順便交流刑訊心得,氣氛雖有些凝重,但總算和諧。相比之下,順天府大牢可就糟心了,被關成一堆的賈家人哭號尖叫不斷,求情聲和唾罵聲交替往復,更因為女性眾多,聲音倍加尖利刺耳,直吵得衙差們頭痛欲裂。有受不了了的,抽出鞭子在空中掄的嗖嗖生風,咬牙切齒問司牢道:“大人,能抽她們嗎?” 司牢捂著耳朵高聲道:“別打死了,大人們都等著過堂呢?!?/br> 獄卒們瞄來瞄去,最后集體盯上了賈政:“這個應該禁打,先拿他出氣?!?/br> 賈政涕淚橫流的叫道:“冤枉啊,下官不曾啰唣吵嚷,也不曾違反法令,一切都是家中女眷不省事,非要自作主張,惹起這般大禍,下官卻是冤……” 司牢一口唾了上去:“跟誰官官的說話呢?你是什么官?” 旁邊一個小衙役道:“八成是前朝的,去查一查就知道了?!?/br> 另一個中年壓抑撇嘴道:“陛下寬厚,便是前朝的官員,只要有能力的也都敘用了,這人卻沒得復起,可見無用?!?/br> 賈政憤懣不平:“他如今一步登天,作威作福,欺壓忠良,如何肯起用我?”賈政怒罵的是賈赦,慫了快一輩子,只會靠著老娘,老婆,岳家撐腰壯膽的政二老爺絕對沒有膽子辱罵當朝帝王,哪怕這個帝王曾經也不被他放在眼中。然而從寧珊登基那一刻起,賈政就端正了態度,連腹誹都收斂了。說句實話,論識相,他的確算是個中之最了,在賈史氏、賈王氏還幻想著痛踩賈赦,威逼寧珊一步登天的時候,賈政已經暗中計較是不是應該回金陵了。只不過政二老爺雖然想象力豐富,但行動力低下,不等他琢磨好該怎么開口,賈史氏已經無知而無畏的將一家人都作進大牢里了。 王夫人痛罵賈史氏主要也是從這個角度出發的,在她看來,自己可是清清白白,什么壞事都沒干。賈史氏一面心虛,一面也氣憤,她覺得自己愿意把王夫人的罪行和盤托出是值得嘉獎的,便是沒有血緣關系這一層,單憑她交待了皇帝的殺母仇人,也起碼值得一個國公夫人了。哪里想得到,反而被關進牢里了呢?賈史氏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端起骨氣對衙役表示,除非面見皇帝,否則決不對其他人開半句口。 浣衣局的嚴嬤嬤和掖庭省的聶姑姑并肩踏入大牢,才來就聽到了這么有骨氣的決心,頓時笑了。嚴嬤嬤對著聶姑姑和氣道:“我長你不少,便托大叫你一聲妹子。不知道妹子你平常在掖庭都是怎么調|教賤婢的?” 聶姑姑粗獷的臉上咧開一道傾斜的口子,犬齒交錯的道:“不敢在嚴嬤嬤面前拿大,我們通常先軟后硬,只要不是特別不識相的,先刷幾個月馬桶,看看脾性再說其他?!?/br> 嚴嬤嬤點頭道:“因地制宜,這樣很好,我那里也就是洗衣服為主了?!敝徊贿^洗衣服的水很有講究,冬天在現打上來的井水里倒上半盆冰塊,夏天則是guntang的開水注入鐵盆,別說伸手進去,腿腳挨著盆邊都能燙個三分熟。 司牢早前看過腰牌,知道這兩位都是宮里出來的,不敢怠慢,急忙就道:“衣服和馬桶都有,兩位可需要?” 嚴嬤嬤看看聶姑姑,見對方溫馴謙和,開口做主道:“那就一樣一半吧,年老的手上沒個輕重,別洗壞了官爺們的衣服,就讓她刷馬桶;那幾個年輕的洗衣服,按照手腳的麻利程度和洗的干不干凈分配飯食。若毀壞衣物,則罪加一等,你們的鞭子不大好,打完會留下痕跡,待會兒我讓隨行的小宮女們做幾條宮中專用的軟鞭,抽不破皮?!?/br> 第199章 皇室溫情 大觀園被貼上封條似乎成了驚醒賈家人的一個信號,以賈代儒、賈代修為首的賈家旁支終于從醉生夢死中清醒過來, 看明白了賈赦一步登天對他們并沒有什么幫助, 相反, 還可能因為過去的種種怨憤導致他們這種小角色也跟著遭殃。于是, 當以賈史氏為首的大觀園全家被押赴順天府大牢的第二天, 賈代儒領著老妻,顫顫巍巍的打開院門, 帶著兩個老家人, 趕一輛破馬車,低調的踏上了回金陵的官道。 賈代修家人口較多,光收拾打包就花了兩天, 再出門去雇車, 又是一日, 只能眼睜睜看著賈代儒輕車簡從走個痛快, 心中不住暗罵給他們惹事兒, 害他們在京中待不下去的嫡系,卻渾然寧榮二公位高權重之時, 他們是如何死皮賴臉的攀著親戚住下來的。 當然,每一戶被迫離開京中以保平安的賈家人都沒忘了在內心深處痛罵賈赦。他們倒是不敢辱罵寧珊,但對于賈赦, 即使他已經貴為太上皇, 也照樣是賈家人眼中的軟柿子, 隨便誰, 想捏就捏。賈史氏橫行寧榮街多年累積的余威尚存, 賈赦軟弱無能且愚孝的形象也難以輕易改變。只能說,過于得過且過的賈赦養大了賈家其他人的胃口,讓他們都模糊了自己的地位,一個個眼睛長到頭頂上不說,還把賈赦的退讓當成理所當然,以至于現在賈赦不退了,只是站在原地就被他們唾罵到狗血淋頭。 賈蓉和賈薔很為賈赦抱不平,東府的下人偷聽到賈代修在家大罵賈赦以后跑去告訴給兩位小爺,賈珍出京以后就自動晉封為新族長的賈蓉憤憤道:“我這就往宮里告狀去?!?/br> 賈薔拉住他道:“咱們先動些小手腳,替太上皇出口氣再去告狀不遲?!彪S即,派人去透了賈代修家的銀兩,又趁亂往他們的干糧里倒了一包馬房的下人用來驅趕蚊蠅的藥灰,吃下去倒是不會死人,但那種翻江倒海一瀉千里的滋味肯定酸爽。 目睹完剛出了城門就在小樹林扎根下的賈代修一家,賈蓉和賈薔志得意滿的進宮告狀去了。 寧壽宮里,賈赦正在接受四大煞神之二,慎刑司的厲公公進行的洗腦教育,主要意在加強太上皇應有的心狠手辣的品質。裘世安因為是貼身伺候的,不好意思施展太過,以免驚嚇到脆弱的太上皇。 作為掌管宮廷刑罰的老公公,厲公公手下殘害過的宮女太監不下百人,但卻從未有機會加指于此二者之外,故而對于這次的任務相當興致勃勃。不過賈赦的優柔寡斷讓他腹誹不已,照著太上皇這種東也怕西也怕的作風,他根本沒法痛快出手。裘世安出于同僚義氣,私下提點了厲公公,建議他先從洗腦賈赦開始,最好能讓他自己開口,指定種種刑罰,這樣他們動起手來才更能名正言順。說白了,裘大總管還是怕寧珊不喜他們的心黑手狠,畢竟寧珊軍中的風氣一直都很清直正,從未有過虐待降兵和俘虜的做派,裘世安擔心等收拾完大觀園那伙人,他們四大煞神也該被卸磨殺驢,故而很有心計的企圖防患于未然。 賈赦對于傳說中的宮廷秘聞還是頗有興趣的,一直把厲公公給他講的諸多刑罰當睡前故事聽,不過在連續做了三晚噩夢之后就蔫了,郁郁寡歡的不怎么積極聽了。厲公公苦口婆心的教育全成了耳邊風,倒是挺著肚子過來瞧兒子的瓔華皇后聽得相當來勁兒。 看著興致勃勃的瓔華,賈赦憂郁道:“你生完了再來聽嘛,別帶壞了我二孫子啊?!?/br> 瓔華置之不理,兀自拉著厲公公追問不休:“這么說,收拾女人以虐心為主,虐身為輔?” 厲公公滿意點頭微笑:“皇后娘娘聰慧過人,這么快便能掌握精髓?!?/br> 瓔華若有所思道:“想當初,我瞧那老妖婆欺負父皇,看不過眼去,直接甩了她半打耳光,爽固然是爽了,但她明顯沒有因此而長記性,倒是我的失策了?!?/br> 厲公公評價道:“皇后娘娘親自動手固然是賞她臉的,但效果遠不如由她寵愛的人將巴掌甩到臉上來的震撼,有時候耳光不在響亮,而在施術對象。譬如那賈史氏,一生偏心幼子,寵愛嫡孫,如果能讓此二人出手,哪怕只是輕描淡寫的拍一把,也足以讓其痛徹心扉并悔不當初?!?/br> 賈赦對這個建議很感興趣,插言道:“就讓那假正經動手,老子倒要看看,關鍵時刻他們倆到底還母慈子孝得起來不?” 瓔華則對王夫人更有興趣:“那么那個姓王的毒婦呢?她一個兒子還一個女兒都在身邊,誰出手更好?”寧珊已經將賈王氏毒害他生母胞兄的事情告訴給了瓔華,出于對不曾見面的婆婆的敬重,瓔華不顧身懷六甲拉著華嬤嬤探討如何從天下女人至尊的立場上給予賈王氏毀滅性打擊,然而商量了半天的結論竟然是——以瓔華如今皇后之尊,根本沒法直接下懿旨懲處賈王一個白身罪婦——畢竟沒人會拿青龍偃月刀來殺豬,就算武圣人不介意,圍觀的都心疼那神器。 賈赦對賈寶玉格外瞧不上眼,命令厲公公道:“就讓那小子來,老子不但要那婆娘償命,還要讓她在死前生不如死?!睂幧旱耐值苜Z瑚極有可能也死于賈王氏之手,雖然眼下尚未找到證據,但憑借對賈史氏的了解,她既然吐口愿意交待兇手,那肯定是覺得此人就算罪大惡極也牽連不到自身,縱觀她周遭眾人,基本就是賈王氏沒跑兒了。殺妻之仇、害子之恨,人生三大不共戴天賈王氏硬是以一己之力獨占兩項,如果再從寧珊那里算上弒母之怨,賈王氏一個腦袋根本不夠砍的。 公媳兩人正討論得眉飛色舞,忽聽外面裘世安慌慌張張高聲通報道:“皇上駕到?!边@是給里頭二位通風報信,免得寧珊知道他老爹和媳婦倆湊在一起光顧著學習怎么坑人而忘了管他兒子。 華嬤嬤搶到內室暖閣里去抱大皇子的當兒,寧珊已經龍行虎步的走了進來,一眼瞧見挺著肚子準備行禮的瓔華,急忙上前扶住,看似批評,實則柔情道:“凈胡鬧呢,你身子不便,還講這些虛禮做什么?” 瓔華嬌嗔道:“陛下厚愛,臣妾卻不好恃寵而驕,畢竟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呢?!痹舅龑τ谂酥g的戰爭沒什么了解,哪成想自再度回到宮中,反而因為沒少聽宮女們對于寧珊的幻想,竟然無師自通了胡亂吃醋這一女性必備特質。 在過來賈赦這里學習厚黑法則以前,開了竅的瓔華皇后正坐在鳳儀宮里,抱著肚子琢磨找個什么借口放一批青年宮女出宮回家去呢。首當其沖就是她宮中的薛寶釵,那姑娘艷若桃李的眉眼長得實在太讓正宮心塞了,她那個堂妹則更是添堵的一把好手。滿宮上下的老少女人們,看見她倆還能不鬧心的一只手都數的過來——長公主迎春、小公主惜春、郡主林黛玉外加一個至今沒撈著名分卻自得其樂的享受著皇太貴妃待遇的邢夫人。 說起來,要不是林黛玉已經被封為郡主,她才是第一個需要被遣送得越遠越好的,就是現在,華嬤嬤都沒敢放松對康平郡主的高度警惕,畢竟她這個郡主是外姓而非宗室,一旦皇帝看中了,分分鐘納入后宮,連借口都不用找的。 寧珊對于嬌妻的醋意橫生完全有聽沒有懂,只顧著惦記她肚子沉重,一眼過去竟然忽略了賈赦,只顧著問鳳儀宮的宮女:“今日請了平安脈沒有?皇后胃口可好?早飯用的香么?”噼里啪啦一通問題砸過去,兩三個宮女一起搶答都趕不上趟兒。 賈赦抱著從華嬤嬤懷里搶過來的大胖孫子,酸溜溜道:“咱爺倆失寵了?!闭f完往大胖孫子臉上拱了拱,本想表示同命相憐的哀怨,卻被大胖孫子一掌拍在臉上,清脆的“啪”一聲換來了父皇的注意,寧珊自然的接過兒子,扶穩瓔華,一家三口和諧的步上正殿寶座。左擁嬌妻,環抱愛子,直到發現右側還有個空兒,方才想起這宮殿的正主兒來:“傻站著干嘛呢?” 賈赦幽怨道:“我老眉擦眼的不遭待見,還是自覺躲開得了?!痹掚m這么說,腳步卻甚是敏捷,幾步蹦跶上來,麻利的搶走大胖孫子抱在懷里。 大胖孫子見到父皇就不想搭理爺爺了,扭搭著還想往寧珊懷里撲,賈赦抱著不肯放手,被小米粒般的牙啃在了手背上,大驚小怪的叫起來。寧珊撇下胡鬧的祖孫倆,只顧著問瓔華道:“孩子常鬧你么?” 瓔華撫著肚子,笑微微道:“這孩子可乖呢,只有想父皇的時候才會動一動?!痹緦幧好恳苟际腔伉P儀宮安寢的,晚上睡前總要隔著肚皮跟里頭的小rou球說會兒話,可這陣子卻不知道忙些什么,連著七八天不曾往后宮去了。 寧珊這回聽懂了,解釋道:“這幾天要cao心的事情頗多,年中那會子,近海一帶海嘯糟蹋了幾處州縣,如今入了秋,收成卻不夠開銷,需要調度兩湖、兩湘的糧倉救濟,此為民生不順;又有北疆的蠻族,打量著朕登基為帝,難以御駕親征了,就蠢蠢欲動,此為軍政不順……” 話未說完,瓔華忙道:“這些朝廷大事,陛下無需同臣妾講?!?/br> 賈赦則積極表示:“有我能幫上忙的么?” 寧珊斜乜賈赦一眼,拖長聲調道:“秋狝臨近,朕朝政繁忙,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呢,你來代替怎么樣?” 賈赦瞪大眼睛:“我是代替秋狝還是代替上朝?” 寧珊笑道:“你覺得哪個行就上哪個?!?/br> 賈赦苦著臉道:“我收回這句話行嗎?”不論秋狝還是臨朝,都是大事,可不是他一個以混吃等死為目標的擺設太上皇能應付的。 瓔華雖是皇室出身,卻因為不受寵,出嫁前都不曾出過宮,自然不曾見過秋狝盛況,不由心向神往道:“從前也曾聽宮人提起過秋狝,但那些年里從未舉行過,眼下雖有機會,卻有孕在身,怕也不得一見了?!?/br> 賈赦好心安慰卻不幸沒說到點子上,脫口道:“沒什么好的,我曾經去過一次,才扎營你哥就叛亂了,別說逐鹿射虎,我連兔子都沒見著一只?!鼻俺詈笠淮吻铼A正是瓔華之兄悼帝逼宮那一年,至今吊著一口氣的前上皇就是在那時候受了傷,久養不好,不得不黯然退位,并對秋狝深惡痛絕,廢帝自然不敢明著給老爺子添堵,便也不曾舉行過秋狝。 寧珊見狀,笑著承諾道:“有機會定讓你們玩個痛快?!?/br> 第200章 后宮裁員 裘世安又在不適當的時候高聲通報:“長公主殿下到?!?/br> 話音才落,迎春就帶著一長溜抱著賬冊的宮女搖搖晃晃走了進來, 乖巧行禮道:“給父皇請安, 給皇兄請安,恭祝父皇和皇兄萬壽無疆。給皇后嫂子請安, 皇后嫂子千歲。我小侄子可乖?這幾天忙著計算上一季度的開銷, 沒顧上給嫂子請安,嫂子可千萬別見怪啊?!?/br> 瓔華深知迎春倍受寵愛,且能力出眾遠勝自己, 是以從不在她面前拿大,兩人私下里見面, 都是不等迎春行全禮便叫起的,如今在寧珊跟前自然更不會讓迎春見禮。華嬤嬤深知主子心意,迎春才請完賈赦的安便趕過去準備扶她起身, 時間掐算的正好, 趕在請完寧珊的安以后就順勢把迎春扶了起來。 賈赦原本就在吃瓔華的醋,嫌她搶了大兒子的注意力, 如今又見了另一個可以跟他分庭抗禮的女人, 臉上酸的快淌出醋來了:“你跑來干什么?宮務都處理好了?各處都安排妥當了?可別玩忽職守,成日就想著玩兒,前幾天我還聽幾個宮女抱怨月錢發遲了呢?!?/br> 迎春微微一笑,也不理賈赦, 轉身接過司琪手上的賬冊, 捧到寧珊面前道:“父皇說的還只是小事, 皇兄倒是瞧瞧這個, 如今宮里主子不到十人,宮女太監卻不下萬人,臣妹這些日子以來也常到各處去探查,因為宮人眾多,供應飯食照顧不到,竟時有挨餓者,甚至年景不好的時候,思過堂、修心苑、養性齋等一些偏僻冷清,少有人過問的宮室里,曾經餓死過宮人?!?/br> 寧珊驚訝道:“竟有這種事?如今宮中還有那么多人嗎?”宮中的太監宮女還不曾換過,全是前朝留下來的,只多了薛家姐妹二人并迎春、惜春和黛玉帶進宮的貼身丫鬟,如今也全都水漲船高成了有品級的女官。寧府的家生子都沒能入宮,便是平婆婆這樣的老仆,也因為丈夫仍在,只領了一個保姆嬤嬤的封號在宮外頤養天年。 迎春玉手輕點賬冊道:“臣妹都已經整理好了,皇兄過目便知?!?/br> 寧珊拎起賬冊,一面翻看一面問道:“宮中用人不是有定制的嗎?且之前也曾恩放過宮女出宮,怎么還剩這么多?” 迎春撇著小嘴道:“定制是有,也要有人遵守才行啊。末代興朝,兩皇并立,為了彰顯尊貴,一個個都抱著多多益善的心態拼命充選侍者,嚴重超出規制不說,還上行下效,兩皇的后宮更是攀比成風,爭著跟內務府要人要名額,就好像哪個宮的宮女太監多,哪個宮的主人就能高人一等似的。太妃們更是仗著輩分高一頭,用人也要比后妃們多一倍。你們就想想看吧,現在宮里得有多少人?” 一本賬冊才翻了個開頭寧珊就看不下去了:“放人,放人,都放出宮去?!毖睾:脦讉€縣才遭完災,陜甘地區年年不是旱就是蝗的,北邊還要準備軍餉糧草以備開戰,哪里有閑錢養這么多閑人? 迎春道:“放人固然是要放的,但放哪些人,放多少,臣妹卻不能做主?!?/br> 賈赦趁機貶低道:“你不是能么?怎么露怯了?” 迎春看一眼得意洋洋的賈赦,賭氣道:“不如父皇來辛苦辛苦?”就不信賈赦能辦好這件事,這個爹有多少本事,她是從小看到大的,如今入了宮,當了太上皇,越發成日養尊處優,四體不勤腦筋不轉的,只怕都不如琮兒有用了。 賈赦想當然的道:“除了貼身伺候的,都放出去啊?!?/br> 這話連瓔華都聽不下去:“那日常打掃誰來做?跑腿傳話誰負責?御膳房、尚衣局、尚寢司都誰去充任?吉祥缸誰留意?熟火處誰當差?皇宮這么大,若只留貼身伺候的,豈不空曠的跟鬼城一樣了……”話沒說完就被華嬤嬤扯回來了,這也太口無遮攔了,華嬤嬤被自家主子嚇出了一身冷汗。 賈赦訕訕道:“那除了這些以外么……” 迎春終于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給他瞧:“父皇還是別說話了?!闭f完轉向寧珊道:“皇兄可有什么高見?” 寧珊道:“宮女多放一些吧,橫豎回了家也不難生活,倒是太監,一旦出了宮,只怕也沒什么好日子過?!鼻鍖m那個首領太監實在不錯,小意殷勤又能體察上意,對上恭敬卻不至于諂媚,對下嚴厲又不曾粗暴,與大臣們的往來也分寸得當,用著相當順手,除了長相略顯猙獰,幾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一來二去每日跟隨著,倒讓寧珊改變了一些對宦官的看法。 迎春一面讓繡橘拿筆記下,一面認真道:“臣妹也是這般想法,宮女們怎么都好說,年輕的出宮可以嫁人,年老的也能當教養嬤嬤,總有個出路。但太監們的確生活艱難,除了各宮有體面的大太監,幾乎都攢不下什么錢,宮中吃穿都有份例尚且生活艱難,更別提出宮養老了?!?/br> 賈赦奮力從大胖孫子的小嘴下搶回自己的袖子,抖著滴滴答答的口水問:“那宮女都放出去,光留太監?” 華嬤嬤急忙聲明:“老奴是一定要伺候皇后娘娘到底的?!彼剧饕布苯校骸按罄蠣?,不是,太上皇開恩,讓奴婢伺候大小姐,不對,是長公主殿下吧?!崩C橘等人不如司琪膽大,雖滿臉緊張,卻不敢喊出聲來。 寧珊伸手抱回自己沖著自己“啊啊呀呀”的胖兒子,摟在懷里掂了掂,建議賈赦道:“你出去逛一逛御花園吧,等我們商量好了再回來?!边@人的唯一作用就是添亂,還是先打發走比較合適。 賈赦氣哼哼道:“人家都是過河拆橋,你這里還沒過去河呢就要踢我走啦。行,走就走,那下旨攆人的活兒我看她們姑嫂倆誰能干?” 寧珊一想,迄今為止,關于后宮的旨意都是用的賈赦的印,他一個皇帝不好成天拿玉璽蓋這種雞毛蒜皮的章,瓔華不懂cao持宮務,迎春低調,不愛張揚,外人都不知道如今的后宮之主其實是長公主,這件事還真的要再著落在賈赦身上。 一個眼神過去,迎春急忙上前按住賈赦,嬌笑道:“父皇才是大能呢,兒臣還需向您多學習多請教,您老開恩,留下指點一二,也讓兒臣漲漲見識?!?/br> 賈赦賺足了面子才高興回來,腆著肚子做回去,拿腔作勢道:“咱們不是那等魚rou百姓的,不如讓她們自愿,想出宮回家的允許帶走鋪蓋積蓄,家遠的額外給些盤纏,豈不體面又顯得平易近人?” 櫻華脫口道:“如果都不愿意走怎么辦?”宮中的青年女官無不憧憬進入寧珊的后宮,能有幾個是樂意主動出宮的? 寧珊還沒能理解為什么都不肯走,迎春先笑道:“年輕的還有個盼頭,年老的卻多半愿意出宮。等她們都走了,將那些不愿意出宮的調職到離皇兄遠遠的地方,便是這一次不肯走的,下一次放人出宮,保管她們求著要出去?!睓讶A見自己的小心思被小姑子看透,不覺臉紅,低下頭不言語了。 賈赦撇嘴道:“怎么還一次兩次的分批來?一起打發走了豈不是省力?” 迎春曼聲道:“一次打發的人太多容易引發sao亂,大多數宮人不識字也沒有多少見識,貿然通知他們準備出宮只會鬧得人心惶惶,宮里非出亂子不可?!?/br> 寧珊揉揉額頭,只覺得后宮比前朝麻煩多了,不禁兩手一攤,只問迎春想辦法:“你就直說想怎么辦吧?!?/br> 迎春輕咬櫻唇,猶豫了一下,方才試探著道:“我想,不如先從較為偏僻的宮室開始,少量裁減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員看看效果,若是好呢,不妨就定位慣例,每隔幾年一放,當然,為了維持后宮正常運作,開小選補充新人也是有必要的,只要出的比進的多,宮中的人口總是會慢慢減少下去的?!?/br> 賈赦一聽選秀就鬼頭鬼腦的去瞧寧珊,他如今得隴望蜀,有了一個大胖孫子就不禁幻想更多,瓔華雖然有孕在身,但畢竟勢單力薄,就算她能保持兩年生一個的速度,想坐擁一打孫子也得二十年,賈赦有心攛掇寧珊填充后宮,卻又怕寧珊不高興,自己不敢提這個話茬兒,卻始終盼著有點什么契機能打破一下這種平衡。 寧珊聽到要選秀頓時頭大,連連回絕道:“放人也是放宮女,太監又不出宮,一時半會的也不會少多少人手,你們小姑娘身邊多放些宮女也就算了,我身邊可不缺人伺候,沒必要再選人進來?!?/br> 迎春蹙眉道:“選人是個過場,走還是應該走一下的,何況若是只放不充,早晚有不夠用的時候。咱們獨孤皇朝可是要千秋萬載的,豈能在元年便給后人留下弊端?我曉得大哥哥是怕再弄得人數失控,只是選幾個還不是咱們說了算么。譬如今年放了三百人出宮,來年只選三個進來,人數還是在減少的?!?/br> 賈赦對這個建議十分滿意,放三百沒甚用處的宮女出去,換三個能給他生大胖孫子的宮妃進來那是相當好的,只是思及自己曾經下旨停掉了選秀,賈赦眼珠子亂轉,一心想把寧珊等人忽悠走了,好拉著裘世安幫他想一想怎么把說出去的話收回來。半路皇帝寧賈赦陛下對金口玉言完全沒有概念,倒是知錯就改的勇氣十分值得歷代帝王學習。 也許是越想越眉飛色舞的表情太有沖擊力,寧珊警惕的看著賈赦道:“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希望你立刻放棄?!边@傻爹每次異想天開都是在給他制造麻煩,平常也就算了,但眼下本來就很忙了,防患于未然還是很有必要的。 賈赦頓時心虛,連大胖孫子也顧不上搶了,直接攆人道:“我困了,要午睡,你們都該做什么做什么去吧?!?/br> 寧珊聞言,扶著瓔華起身道:“你也回去小憩一會兒,乾清宮還有奏折沒批,就不陪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