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 鐘念自知瞞不過她,點了點頭:“嗯?!?/br> “那就行,那就行了?!辩娔赴残牡呐牧伺男乜?,喟嘆一聲,站起身來,“那我就回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陪你舅舅出去逛逛?!?/br> 鐘念坐在位置上,她眼睫微顫,叫住打開房門的鐘母。 “怎么了?”鐘母微笑著問。 鐘念說:“您不問問嗎?他是誰,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行為品性如何……這些都不問問嗎?” “那你和他在一起了嗎?”鐘念的眉眼和鐘母如出一轍,鐘母笑起來的時候,眼里溫柔流轉,鐘念看著她,心里無端分神,自己笑起來的時候,也這樣嗎? 這樣的溫柔如水,比月色更動人。 鐘念點頭,說:“在一起了?!?/br> 鐘母詫異:“我之前還一直擔心你一個人,沒想到你早早就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了?!?/br> 鐘念抿著唇,嘴角滑出淺淺的笑來。 鐘母說:“問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你喜歡就行了,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我的女兒看得上的人,自然是很好的人,對嗎?” “對?!辩娔钶笭栆恍?。 梁亦封他何止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是這世上唯一、難出其右,是她花了二十多年才找尋到的、生命里的唯一愛情。 鐘念說:“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歡他,mama?!?/br> 她說完,抬起頭看向鐘母,臉上流露出的欣喜與喜歡,是夜幕都無法掩蓋住的星光。 鐘母笑著說:“你喜歡就好?!?/br> 她朝鐘念眨了眨眼:“好啦,晚安?!?/br> “嗯,晚安?!辩娔钹?。 窗外月亮懸掛在枝頭,月色如水。 有人安然入睡,睡夢中嘴角上揚;有人流連夜色,在喧囂至極的地方一杯又一杯的喝酒;有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酸到無以復加。 第73章 zhongnian 隔天一早,鐘念便陪著沈良義出門逛逛。 沈良義太多年沒回國,周邊的一切事物都變了個樣,他現在跟個小孩子似的,對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 鐘念在門口處換鞋的時候,聽到沈良義在院子外和人的攀談聲。 她換好鞋子,快步出門。 灌木叢枯朽的院子里,沈良義倚靠在鐵門邊,他的正對面是一輛黑色的商務用車,他正在和一個中年男子熱情攀談。 鐘念靠了過去,那名中年男子朝她熱情問好:“鐘小姐,梁總昨晚給我打電話,擔心你們沒有車,出行不便,特意讓我過來的?!?/br> 梁家把梁為勉稱為先生,而梁總這個稱呼,是梁亦封的。 昨晚在電話里,她不過是順嘴那么一說,他便當真記在心里,特意派人過來接送。 鐘念心尖一暖。 沈良義覺得麻煩別人不好,百般推辭下,他讓鐘念過來說。 鐘念伸手搭在沈良義的小臂上,溫聲說:“他都來了,您不能讓他白跑一趟對不對?舅舅,上車吧?!?/br> “是啊,上車吧?!彼緳C已經上前,打開車后座的車門。 沈良義左看友看,沒轍,于是便上了車。 鐘念拿著自己的手包,慢悠悠的上了車。 南城其實變化也不太大,它原先便是大都市,只不過這些年,高樓宇立,設計感十足,建筑物比之前多了許多。也有新建的旅游點,不過是幾條美食街,里面賣些從某商品市場廉價購買的風俗商品,價格抬高了不止十倍,然而銷量頗高。 沈良義跟個游客似的,在美食街走了一圈,手上還拿著一堆吃食。 到了他這個年紀,口味越來越像個孩子了。 回去的路上,車廂里還殘存著臭豆腐的味道,裹挾著蒜和辣椒的刺鼻味道。 鐘念緩緩降下車窗,目光盯著窗外。 一盞盞路燈飛馳而過,行道樹枝椏枯朽,隱隱約約冒著綠芽。 驀地,她眼睛捕捉到一個人,忙不迭地喊住司機:“前面停一下?!?/br> 司機緩緩停下車,鐘念隨即打開車門跑了下去。 身后沈良義咬著臭豆腐,口齒不清地喊她:“發生什么事了?” 鐘念跟沒聽到似的,兀自往前跑去。 橫穿一條小道,她停在一位左右兩只手大包小包提著的中年男子面前。 那人也沒預料到鐘念的突然出現,眼神驚訝,沒一會兒,眼里氤氳出一片霧氣來。 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淚一般。 鐘念嘴角掛著淺笑,說話間呵出一片霧氣:“王大叔,好久不見?!?/br> 要過年了,大家都置辦年貨。唯獨王軍,一個人拿著一堆東西。 在熱鬧至極的街頭,一個人禹禹獨行。 王軍眼里泛著淚意,他手上提著的袋子扔在地上,走到鐘念面前,伸手拉住鐘念的手,聲音很低很低,感激道:“姑娘,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啊?!?/br> “沒事的?!辩娔畹穆曇艉茌p,他頭上的頭發白了大半,被歲月蠶食的人,活的實在不容易。 王軍說:“還有……對不起?!?/br> 這句對不起,是為了鐘懷吧。 鐘念眼里淌著的笑意很淡,“王大叔,祝您新年快樂?!?/br> 往事無需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臨走的時候,王軍提著一袋東西給她,鐘念推搡著拒絕。 但他語氣強勢,“姑娘,權當我謝謝你,謝謝你爸爸為我女兒和我做的事兒,你就收下吧,要不然,我心里過意不去?!?/br> 鐘念也沒再推脫,收下了。 回到車上,沈良義漫不經心地問:“剛剛那人,是你調查那事的誰???” “她父親?!辩娔钫f。 沈良義:“老實人啊?!彼稍谲嚭笞?,聲音很低,“這世上,最可憐的就是老實人了?!?/br> 鐘念笑而不語。 車窗微開,露出一道縫來,凜冽寒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溫暖舒適的車廂內,被冰霜凍結。 沈良義問她:“你母親后來有說什么嗎?” 鐘念回想起當時母親得知這件事被妥善解決后的神情,沈薇看似平靜極了,但眼睫輕顫,翕動的雙唇泄露出她的激動之情:“你父親這會兒終于可以好好地睡去了?!?/br> 鐘念重復了沈薇的這句話。 沈良義輕笑一聲,神情意味不明。 倏地,他突然問鐘念:“如果是你,面對王思涵,你會救嗎?結局不是現在的happy ending,而是你父親的悲慘結局,不僅真相無法公之于眾,而且還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你會救嗎?” 他的語氣嚴肅凝重,那一剎那,鐘念有種在考試之前就把參考答案拿到手的感覺,那么拿到了答案,她是抄、還是不抄。 她不抄答案,因為她在學生時代,本就是紅榜頭名。 但面對王思涵的求助,鐘念的選擇,和鐘懷是一樣的。 “救啊?!闭Z氣輕飄飄的,帶了股慵懶意味,“我是一名記者,不可能見死不救,而且……而且舅舅,如果不是因為我父親收集的這些證據,王思涵的事就會一了百了,那三個人會永遠過著開心閑適的瀟灑日子,然后繼續為非作歹?!?/br> “即便你死?” “即便我死?!?/br> 鐘念嘴角輕咧,“我是一名記者,我必須調查出真相,如果貪生怕死,我大可以選擇做一位娛記或者每天刊登xx市場青菜一塊二一斤速來搶購這樣無意義的工作,可我不愿意,我想對這個社會,做點東西,做點,有意義的東西?!?/br> 小的時候我們幻想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漸漸長大,被歲月磨平了棱角之后,我們期待成為不危害這個社會的人,因為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要付出的太多,經歷太多傷害與苦難。 大多數人仰望著那些為社會付出、貢獻的人,但事實上,成為一個不危害社會的人,已然不是一件易事。 好比黃一杰、陳燦與吳煜。 如果他們對王思涵沒有動壞心思,那王思涵便不會死,鐘懷也不會死,鐘念或許性格脾氣會比現在好幾倍,對待愛情更積極些。 鐘念這樣的“對社會有用的人”的存在,其實并不體面。 因為她調查出來的,是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她希望這個社會上沒有那么多“對社會有用的人”的出現,因為危害社會的人越多,她這樣的人也才越多。 沈良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肯定鐘念說的一部分話,又對另一部分話持反對態度:“每天刊登xx市場青菜一塊二一斤不是沒有意義的工作,有的人去調查真相,那是為了伸張正義,有的人宣傳這些,那是為了造福大眾。所以,不要對另一個你不感興趣的方向輕易地下定論?!?/br> 鐘念思忖片刻,點頭:“您說的對?!?/br> 沈良義瞇著眼笑。 · 那年的年三十,鐘念是在姥姥姥爺家過的。 沈家是書香世家,祖上出過幾位狀元,家底雄厚,鐘念聽到沈薇一一介紹,說這是開傳媒公司的,叫表姨;這是現在的作協主席,你得叫他舅公;這是傳媒大學的校長,他是你表叔。 一圈人挨個叫過來,外面天色就暗了。 用餐的時候,鐘念被安排在最靠近沈家老爺子的位置上。 她的對面是沈家如今最為看重的沈啟棠,衣冠楚楚,看上去是個十分純良的人,但如果真純良,也不會混到如今這么高的地位。 據說,啟明科技在南城可是響當當的大公司,和沈放的沈氏都有長期合作。 雖然沈啟棠和沈放都姓沈,但兩個“沈”相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