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她從他的懷里退了出來,兩手攤開:“行李箱?!?/br> 梁亦封背靠在車門上,脊背微弓,額前碎發下是一雙漆黑的瞳仁,正玩味兒似的盯著鐘念。他不動聲色地扶了扶鏡框,薄唇微抿:“把我當傭人了?” 鐘念不答,只是笑盈盈地看著他。 她雙手環在胸前,風吹起她臉頰側的碎發,她的臉上未施粉黛,素雅干凈,在晚霞的映襯下,格外的溫婉動人。 梁亦封也不說話了。 兩個人勢均力敵的面對面站著,眼里都有亮光一閃而過。 愛情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好比他和她在一起,不過就是一場勢均力敵罷了。 他看似在掌控全局,把所有的一切都捏在掌心,每一寸得失都衡量得當,然而真正在愛情里掌握主權的,其實是鐘念。 因為愛的不如他。 愛的越多的人,低頭越快。 但此時此刻,兩個人似乎又在一個水平線上了。 鐘念歪了歪頭,莞爾:“我哪敢把梁少當傭人?!?/br> 梁亦封下頜微抬,冷冷的看著她。 他伸手,修長的指尖掐著她的下巴,指尖上的溫度微涼,他巧妙地掐著,迫使她仰頭望著他:“你有什么不敢的?” “不敢……” 她眉頭緊蹙,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驀地,她聲音很輕很輕地說道:“不敢……不愛你?!?/br> 那一刻,梁亦封覺得有股電流從他的指尖傳至他全身上下的所有部位。 他這一生從未有過如此震驚的時刻,除了她以外,也再沒有人給過他這樣的心驚,即便知道自己心愛的女人有千百種面孔,但他總被她表面的淡漠清冷給迷惑。 總以為,她對他的愛很淡。 可在當下的這一刻,梁亦封恍然大悟。 她如果真的只是三分的愛他,那又何必與他消磨這么長的時光呢?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或許只是“試試”而已,然而現在三分的愛,儼然成了七分,甚至更多。 鐘念說完之后,按了按自己的后頸,也有點難以置信,自己剛剛竟然說了那句話,但話已出口,也沒辦法挽留。 她抬眸看著梁亦封,他眼眸幽深,里面的情愫難辨。 “喂……”她心里有點慌亂,“你說話?!?/br> 梁亦封面無表情地說:“話?!?/br> “……” 鐘念收起笑意,伸手怕他掐著自己下巴的手給拍了,轉身就要走。 身后突然有人抱住了她的腰。 梁亦封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啞聲說:“我開玩笑的,我也很愛你,非常、非常愛你?!?/br> 那時歲月靜好,兩個人溫柔的擁抱。 過了一會兒,鐘念從他的懷里退了出來,說:“行李箱?!?/br> 梁亦封垂下眼眸,細細密密的睫毛在他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來,他低低地嘆了口氣,“我給你拿過來,行吧?!?/br> 鐘念下巴一抬:“好啊?!?/br> 梁亦封嗤笑,“幼稚?!彪m然是斥責她的,但眼里又滿是寵溺之色。 拿走行李箱,鐘念抬腳踢了踢它。 繼而說:“我先回去了?!?/br> 梁亦封眉眼淡淡:“嗯,我看著你走?!?/br> 鐘念拉著行李箱,在前面的拐角處,轉回身,回眸看他,眼里帶著很淡很淡的笑意,“電話聯系?!?/br> 梁亦封揮了揮手:“嗯,知道了?!?/br> 等到鐘念離開以后,沒多久,梁亦封的身后就出現了一個腳步聲。 梁亦封臉上掛著的微末笑意在此刻收回,唇線冷淡,眼眸平靜,冷冷地看向來人。 來的人竟然是隋禹。 隋禹臉上掛著很牽強的笑:“她……好像很開心?” 梁亦封不置可否:“嗯?!?/br> 隋禹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是沒見過她笑的樣子的,可他眼里的鐘念,只分兩種,不笑——笑,這兩種狀態。 他一度以為,她不會和其他女生一般,會撒嬌、鬧別扭,眼神溫柔。 可知道今天,他才發現,他錯了。 原來她和其他女人都一樣,只不過她的撒嬌與溫柔,只在梁亦封面前呈現。 隋禹的心里,蒙上一層又一層的塵埃。 她到底,是知道愛的;她到底,是不會愛他的。 梁亦封信步過來,到了他的面前。 他挑了挑眉,面無表情的臉對著隋禹,他伸手隨意地扯了扯領帶,繼而說:“我和她過了這個年就會結婚?!?/br> 隋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 梁亦封:“你怎么說?” “你……”隋禹艱難開口,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吐:“好、好、待、她?!?/br> “那是自然?!?/br> 沉默許久,隋禹深吸了一口氣,他抬頭,凝望著不遠處的夜幕。 晚霞散落,黑夜來臨。 這一生,他有過最好的時光,也在最好的時光里喜歡過最好的一個人,如今,愛意需散。 隋禹沉聲說,聲音里帶著幾分苦澀與絕望:“我不會打擾她的,更何況,她一直都不知道我對她的感情?!?/br> 他怯懦、膽小,連對她再好一點都做不到。 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在黑夜里行走,而她不過是傳聞中的太陽,他為了追尋太陽奔跑,卻沒想到,他至始至終,都被暗夜束縛捆綁。 隋禹闔上眼眸,低聲說:“我配不上她,我知道。但其實梁亦封,你又何嘗稱得上是好人呢?” “嗬?!绷阂喾鈴谋乔焕锇l出輕蔑的嘲笑,“可她喜歡我?!?/br> 就這么一句話——可她喜歡我。就已經秒殺所有的一切。 梁亦封說:“人啊,要服輸?!?/br> “我沒有輸給你?!彼逵砺曇艉艿秃艿?,“我只是輸給了她的心?!?/br> 他們兩個之間,沒有輸贏可言。 真正可以判定輸贏的,是鐘念。 隋禹只是,輸給了鐘念而已。 隋禹說:“就這樣吧,我走了?!?/br> 梁亦封瞇著眼,看他坐上自己的車,緩緩的駛離鐘家。 這人間,有人愛而所得,有人失意悵然,有人兩耳不聞窗外事,有人只待宴請賓客時。 · 晚上的時候,鐘念洗漱好后回房,她剛在書桌前坐下,門就響了。 “請進?!彼事曊f道。 臥室房門被人打開,沒一會兒,鐘念就看到沈薇坐在自己的身邊。 鐘念朝她一笑:“媽,怎么了?” 沈薇組織著語言,說:“其實一直以來,我就沒怎么干涉過你的事情,但是吧……念念,過了這個年,你也二十九了,有的事,是應該要放在心上的?!?/br> 鐘念擦臉的動作一滯,她把爽膚水放下,扭頭,仔細地觀察鐘母的神情。 很認真,很嚴肅,和以往的云淡風輕相差甚遠。 鐘念的語氣很淡:“什么事?結婚?” “不是結婚……”鐘母連忙說,“只是想讓你找個男朋友。我知道你對這件事兒不上心,所以這么多年一直單著,我一直以來也都尊重你,畢竟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但是念念,你不能總是一個人過對不對?你說你一個人住著,要是生病了,也沒人照顧你……”鐘母說得急了,額上都冒汗了,“我不是逼你,只是覺得,兩個人過,會不會比一個人,要好一些呢?” 說完之后,鐘母小心翼翼地看著鐘念。 她向來不喜歡干涉子女的事情,因為她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也能感同身受到鐘念的心情。 但鐘念一直都是一個人,她看著心酸。 不是心酸鐘念單身,而是心酸鐘念,無論開心難過,都無人分享。 她的女兒,本身就不太喜歡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悅,一個人待久了,她怕鐘念活的越來越自我、與世界無法握手言歡。 鐘念垂下眼眸,她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的母親說,自己和梁亦封的事情。 要怎么說呢? 她和梁亦封……兩個性格都那樣冷的人,竟然在一起,要換做她,也有點難以置信的吧。 還未等她開口,鐘母又說:“念念,你一直以來不談朋友,是不是因為……”她欲言又止地看著鐘念。 鐘念:“???” 鐘母忙不迭說,“mama只希望你開心,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不重要的,這個社會現在容忍度高,戀愛自由嘛,戀愛自由?!?/br> “……” 鐘念滿臉黑線。 她伸手把額前的頭發撥到腦后,她無奈道:“媽,您想太多了!” 鐘母眼前一亮:“所以,你有喜歡的人了嗎?是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