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距離鐘念離開,已有三個多小時了。 一有空閑的時間,他就忍不住想她。 她估計應該已經回家了,睡在他們一起睡的床上,穿著黑色的睡裙,露出美麗纖細的蝴蝶骨,如果他在家,一定會從背后吻她。 梁亦封倏地笑了,都累成這個樣子了,在想到她的時候,全身的血液都沸騰叫囂起來。 ——鐘念啊,你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蠱? 他揉了揉眉心,伸手,打開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里燈光明亮,他辦公桌對面坐了個人,似乎是聽到開門的動靜了,轉過身來,見來人是他,微微一笑:“你回來了?!?/br> 梁亦封腳步微滯,“不是回家了嗎?” 鐘念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怎么辦,大雨封城了,我回不去了?!?/br> 梁亦封低眉看著她,她唇角略微上揚,有碎發纏在她的唇齒之上。 他伸手,把碎發拂開。 聲音嘶啞,道:“嗯,我收留你?!?/br> 鐘念帶有倦意的眼,眼尾一勾:“好啊?!?/br> 梁亦封把折疊躺椅拉了出來,他關上燈,電腦屏幕亮著,發出藍色的光芒,像是大海的顏色。 他們二人交頸相擁,在狹小的折疊躺椅上睡下,那么窄的地方,連轉身都艱難。 鐘念背對著他:“會不會塌?” 梁亦封蹭了蹭她的頭發,“不會?!?/br> “嗯?!彼凉u漸地闔上眼,似乎也不是非要問個究竟,只是想和他說說話而已。 梁亦封抱著她,像是歡/愛之后的情形。 她呼吸沉沉,漸漸睡去。 梁亦封抱著她,沒有任何多余的舉動。 兩個人就著這樣的姿勢,一覺到了天明。 醫院只有在午夜凌晨時分才安靜幾分,天一亮,便又是忙碌的一天。 梁亦封醒的很早,他動作很慢,盡量不吵醒她,收回手,起身把掛在椅子上的白大褂穿上。又去洗手間洗了個臉,回來的時候,鐘念依然熟睡著。 他低頭看了眼腕表,早上六點。 還沒到她的生物鐘。 他輕手輕腳的離開,合上門。 等他吃完早餐回來的時候,鐘念已經醒了。 折疊躺椅被她收拾好收了起來,辦公室里干干凈凈的,她也是剛洗完臉的狀態,抽了幾張餐巾紙擦臉。 見是他回來了,她笑了一下:“幸好昨天沒有化妝?!?/br> 她采訪的時候基本上都會畫個淡妝,但昨天天氣糟糕,即便化妝估計也會花,因此鐘念就沒有化,如今看來,實屬明智之舉。 梁亦封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吃點東西吧?!?/br> 鐘念以指做梳,把頭發扎了起來,然后走到桌子邊坐下,吃早餐。 鐘念問他:“你什么時候起來的?” 梁亦封說:“六點多?!?/br> “你……醒的這么早???” “嗯?!彼哔|量向來不好,如果不是因為她在他的懷里,恐怕這漫漫長夜,他會一直保持清醒。 鐘念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看了眼,是劉奇,接了起來:“喂,劉大哥?!?/br> “長江發大水了,我現在過來接你,我們一起過去?!眲⑵鎳烂C的說著這些話。 鐘念看著梁亦封,重復他的話:“長江發大水了?” 梁亦封也猛然抬起頭來。 電話那端,劉奇說:“嗯,附近的幾個村都被淹了,江水泛濫成災,情況非常嚴重,政府已經派部隊過來支援了?!?/br> 鐘念:“嗯,我現在在第一醫院,你過來接我還是我直接過去?” “第一醫院?你怎么上那兒去了?” 鐘念沒和他說太多,“你把地址給我吧,我叫車過去?!?/br> “這個時間叫得到車嗎?” “我試試,總之你先過去,我馬上就來?!?/br> 鐘念說完,吃了一半的早餐也不吃了,她拿過自己的包,看著梁亦封:“我要馬上去現場,先走了?!?/br> 她說完就走,步履匆忙,和梁亦封擦肩而過的時候,卻被他拉住。 鐘念:“怎么了?” 梁亦封看著她,“我送你過去?!?/br> 鐘念說:“你還要上班?!?/br> 梁亦封看了眼腕表,“值班的人來了,我可以走了?!?/br> 鐘念凝神看著他:“你確定?” “騙你做什么?”他脫掉衣服,便不是懸壺濟世的醫生,而是她一人的男人。 鐘念跟在他的身后,再三確認:“你確定是下班了吧?” “廢話很多?!彼表怂谎?,“我不是會因為私事而耽誤公事兒的人?!?/br> 確實如此,梁亦封公私分明的很,即便他對醫學沒有多么的熱愛,但在醫院,他做到了他該做的所有。談及專業知識方面,他眼神專注,滿臉認真。 鐘念沒再追問,坐上他的車。 得虧梁亦封的車底盤高,在積水頗深的城市街頭還能行駛不至于熄火。 市中心倒還好,等到了鄉下,道路崎嶇蜿蜒,鐘念搖搖晃晃之間,看到了泥漬飛濺到了窗上,透明車窗玻璃上染了灰色的泥。 一輛好車,就這么被糟蹋了。 她心想。 她目視前方,前方的路更差,坑坑洼洼的,而且路很窄,大雨沖散泥沙,這一段路并沒有鋪柏油或是水泥,泥沙堆積的路極易摧毀。 鐘念看著梁亦封:“我們在這里停吧?!?/br> 梁亦封:“離那里還有五公里,你確定?” “可是這路太差了?!辩娔畈⒉幌胍驗橐粋€采訪而失去生命。 總得為這個社會奉獻點什么才夠,人這一生,不能辜負了父母,不能辜負社會,并且,不能辜負國家。 她在英國留學時就下定決心,學有所成便回國報效祖國。 如果她現在是一位戰地記者,她甘愿就此死去,但死之前,一定會把真相告知所有人。 但她不是,她現在只是電視臺的一位記者。 她要做的,是在珍愛生命的前提下,給觀眾呈現出百分百真實的社會百態。 梁亦封十指收緊,牢牢的把著方向盤。 他看向鐘念:“我開了十年車了,你放心一點?!?/br> 鐘念死咬著牙,沉默不語。 梁亦封雙唇抿成一條線,許久,他說:“鐘念,不過是把命暫且放在我的手上,這有什么好擔心的,過不了多久,我自然會把你的命還給你?!彼恼Z氣云淡風輕的,像是在談論天氣一般。 鐘念眼眶發熱,她扭頭看向窗外,輕喃道:“好?!?/br> 不過就是把命交給他,反正不是交給自己。 鐘念不信自己,但在當下的那一刻,鐘念選擇了相信梁亦封。 這是她自父親離世之后,第一次的相信。 她把信任,給了她如今的男朋友。 即便她現在沒有那么愛他,但在此刻,她選擇信他。 幾百米的距離,梁亦封開的又慢又穩,大雨砸在擋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風聲呼嘯,樹葉發出簌簌聲,流水在外面流淌,像是置身瀑布一般。 鐘念闔著眼,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梁亦封沒讓她睜眼。 他全程沉默不發,只專注的看著前方。 一直到了目的地,梁亦封才開口:“到了?!?/br> 鐘念如釋重負的睜開眼,渾然無力的倒在副駕駛上。 她扭頭看向梁亦封,他臉上似乎還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淡漠模樣,沒有一絲的緊張和不安,仿佛是在走一條寬十米的馬路一般。 還來不及她多做打量,劉奇已經跑了過來,他敲著車窗:“鐘念!” 鐘念立馬整理好心情,她渾身像是披了件鎧甲一般,堅硬、百毒不侵。 她拿起設備,下車,頭也不回的走到現場,像奔赴戰場似的。 而留在車內的梁亦封,十分緩慢的抽回手,十指伸開,手心全是汗。 她大概不知道,那幾百米開的他多疲憊。 身邊坐著的可是他的命,他用了百分之一萬的精力在開這輛車,生怕一不小心,就和她喪尸黃泉。 他還沒有愛夠她,還沒有得到她全部的愛。 這一生還遠不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