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誰都不搭理誰。 原本以為生活會這樣矛盾又平靜地一路過下去,即使沒有別人,但每天上下學的陳許澤,已經足夠聽周窈講述那些心里的話。 今天的花開的很好看。 茉莉種在廁所旁邊是為什么呢,那么香,又不想過去聞。 主任今天罵人的時候好兇哦,那個演講的同學普通話被嚇得咬到了舌頭…… 一天又一天,屬于他們的時間,在日升日落之間,變得濃郁綿纏,誰也分不開。 直到學校組織校外活動那一次,他們年級選定的是附近的建市公園,正好和另外一個兄弟學校選在了同一處,都只有一個年級的學生,四個班,場地足夠,大家便沒有互相謙讓,各占一塊地,辦自己的活動。 周窈依舊無人理會,別人聚在一起吃帶來的零食時,兄弟小學的學生看見,會好奇過來和她搭話,往往她還沒開口,和她不對付的那群女生就會有人過來扯對方袖子,將人拉到別處小聲說:“她的腳是瘸的,別跟她玩!我們來跳皮筋吧——” 周窈仿若沒有聽到,一遍又一遍,一個又一個。 匆匆世界,過客尋常,她清理著花根之間的雜草,想:都是無關緊要的人,為什么要在意呢? 事實卻容不得她不在意。 女生和男生是分開活動的,周窈在女生區域一個人待的好好的,出于憐惜,老師有事也會過來和她聊幾句。但這姑娘不愛說話,熱情不起來,也就作罷。 她正擺弄著紫色的小花,突然有個女生著急跑過來—— “周窈!周窈!” “周窈不好了!周窈——” 她蹲在地上,疑惑地轉頭看過去,那個面生的女孩子焦急地跑來告訴她噩耗:“男生在湖邊,陳許澤好像掉下水里去了,沒撈到他,快淹死了,你快去看看……!” 話沒說完,周窈整個人轉身朝湖邊沖。 她跑起步來的姿態就像是小丑,一路奔,一路吸引了兩所學校里,兩個年級所有人的目光。 知道她是個跛子的,盯著看,露出捎帶嫌惡的目光——并非出于什么惡意,而是因為,她和正常人不一樣,這種不同,自然而然讓人心里產生隔閡。在這么小的孩子心中,這種情緒實在很難控制。 而那些不知道她跛腳的人,則睜大了眼,和人議論:“那個女生跑步好難看啊……” “哇,她是不是瘸啦!” 那個年紀皮到老師都管不住的一些男孩子,則拍手大笑:“瘸子哈哈!瘸子在跑步啊……” 那些聲音,隨著耳旁風鉆進耳里,又消失無蹤。周窈眼里沒有其他,只有近在咫尺又仿佛遠在天邊的那個園心湖。 當陳許澤聽到動靜,感受到周圍詫異目光,朝周窈看去的時候,她已經跑到了他的面前。 “你……” 她站定在身前,哧哧喘氣,呼吸里仿佛帶著哭腔。 “陳許澤?” “……嗯?”他不明所以。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你干嘛?” “陳許澤!” “嗯?周窈你……” 她“哇”地一聲哭出來,就站在他面前,臉皺巴成一團,憋得通紅,眼淚鼻涕淌下來,難看極了。 “他們說你掉水里了?!?/br> “他們說你淹死了……” “我以為你真的死了……” “你沒掉進水里去吧?” “你沒有掉下去?” “你沒事吧?” 她一邊哭一邊問,陳許澤身上干凈的衣服仿佛在她眼里并不存在。 陳許澤靜靜地看著她崩潰,視線掃過四周,所有人都在看熱鬧,那幾個和她有過節的女生,跟到湖邊來看好戲,挽著胳膊捂嘴笑嘻嘻。其中幾個還是隔壁學校的。 陳許澤一看知道,周窈是被人耍了。她的腳就這樣在這種眾目睽睽之下,再次成為了全場焦點?;氐綄W校后,就連不知道的其他年級的學生,從此也曉得了,他們年級有一個女生,是個瘸子,跑步特別難看。 周窈一如往常,并無任何改變。 …… 這是陳許澤第二次見周窈哭,在她以為他落水命懸一線的時候,將自己最大的缺點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下,毫無顧忌,一往無前地沖向他的所在。 那時候抬手,他摸到一滴她的眼淚,第一次,陳許澤才知道,原來女孩子的淚水,滴在手上的時候是那么那么的guntang。 小學沒畢業,周窈就從那所學校轉學,和陳許澤分開,不再是同學,后來初中也考進不同學校,直到高三,她被引進成為七中的學生。 但在這長長久久的許多年里,他們每天都一起上學,一起在公交車站碰頭,放學回家,就像是最開始,走一條路,看一樣的風景,不曾分開。 陳許澤每年的生日都會許愿,在他看來,愿望無關緊要,周窈偶爾開玩笑問:“你許了什么愿???” 他連停頓都沒有,立刻就告訴她。 她皺眉教訓說:“愿望講出來會不靈的?!?/br> 他便撇嘴,“隨便?!?/br> 隨便它們靈不靈驗,他并不在乎。 唯獨,周窈轉學離開那所小學那年,陳許澤的生日,他照舊許了一個愿望。周窈悄悄問他,“你今年許的什么愿???” 他抿著唇,沉默了幾秒,破天荒地說:“不告訴你?!?/br> “為什么?” “……” 因為,說出來就不靈了。 那一年, 對著燭光,對著生日這天的仙靈,對著許許多多無從表述的內心情感。 陳許澤對著巨大無比的生日蛋糕,許下了第一個認真的愿望:“我要變得很強大, 然后,保護她?!?/br> 第18章 東風南風 江嘉樹家儼然已經成了他們的聚會場所, 學業繁忙,一個禮拜甚至一個月, 難得就那么兩三天假,與其思考去別的地方放飛玩耍,倒不如找個好去處休養生息。 準確的說,也就是大家誰都懶得動彈。盤山玩水走狗斗雞,這種活動已經不適合他們這些即將步入社會的“老年人”。 “哎?”坐下沒多久, 喝著江嘉樹家高級的果茶熱飲,有人發現少了個人, “迎念去哪了,人呢?怎么不在?” 江嘉樹盤腿坐在自家地板上, 一臉厭煩, “她啊, 滾去應城了?!?/br> “應城?” “sf和一個什么什么戰隊在那邊打比賽,就今天?!彼戳搜坨?,“再過個七八分鐘就開始了?!?/br> “迎念趕得回來嗎?路程都得大半天呢,明天上午沒來她得挨罵吧……” “挨罵也是她活該!”江嘉樹恨不得她被批個狗血淋頭,奈何,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幽幽喝了一口果茶,道,“老師給她準了假?!?/br> “準假?為……” 問話的人自己沒往下說完,心里已經明了。還能為什么?全校第一的寶貝, 比賽必拿獎, 就算是缺課半天, 也比那些實在念不好的,多讀半年有成效得多。 腦子好用就是好啊。 一群人忍不住感慨。 周窈知道迎念喜歡電競戰隊,但知道的不算太多,適時發問:“她喜歡的那個隊叫sf,是喜歡了很久嗎?” “沒,今年才開始喜歡,看上了人家一個小白臉,天天有比賽追著跑,壓根沒有半點自己是個高三生的自覺,就這樣老師還夸她,還給她準假!我看老師的眼睛都被雞屎糊了!” 江嘉樹向來也不具備“高三生”的自覺,但罵起迎念來,那詞兒是一套接一套,就跟罵自己一樣。 正說這話,大家起哄,讓江嘉樹把電視頻道調到正在直播比賽的那個臺,他家接的是無線信號,網絡節目隨時可以收看。 畫面一切過去,就聽導播們正在說話,不懂電競的人聽得不是很明白,江嘉樹因為迎念的緣故,故意不關注電競,正覺得沒意思要換臺,就見現場導播給在場觀眾切了個畫面—— 畫面一般挑選現場觀眾里長得比較好看,或者是燈牌手幅等較為新鮮有趣,看了能讓觀眾討論梗的東西。 誰知這畫面一切,一張熟悉的臉就出現在了客廳眾人眼前。 迎念漂亮稚嫩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不僅是比賽現場的大屏幕,更出現在江嘉樹家的電視機上。 她化了淡淡的妝,笑容洋溢,眼神朝著sf戰隊輔助位的方向,直勾勾像是要把那個座位盯出一個洞來。 這些都不算什么,能讓導播把鏡頭切到她身上的,并非只是因為她長得好看,而是那個令江嘉樹“騰”地跳起來一把將遙控器摔在地上的燈牌—— “該死的!這個丟人的家伙,我要殺了她!她最好不要回來,我要她的命?。?!” 幾個男生都上去抱著攔,“江哥江哥,算了算了,哎,怎么都是自己的meimei?!?/br> 周窈看得目瞪口呆,迎念的頭上,頂著一個長方形的燈牌,上面寫著幾個碩大的字,閃著耀眼的光,清楚分明,沒有誰會看不清。 那之上的內容是—— “喻凜然娶我!” “我”字旁邊是一個紅色的箭頭,朝下指著自己。 不僅如此,迎念還帶上了幫手,她身邊坐的幾個姑娘應該和她相熟,都是老粉絲,關系不錯。左邊一個頭頂上戴著“喻凜然娶她”,然后是一個朝向迎念的大紅色箭頭,右邊的那個頭頂上也戴著一個燈牌,寫著“喻凜然娶她”,大紅色箭頭的方向仍舊朝著旁邊的迎念。 這幅場景出現在大屏幕上,整個現場都轟動了,甚至sf戰隊里有人也注意到現場的sao動,似乎在和喻凜然說著什么。 迎念倒是一點都不害臊,捧著臉,笑吟吟看著坐在場上準備比賽的成員們。 江嘉樹被男生們抱著,肢體抓狂,不停吼著:“這個丟臉的東西!我要告訴她爸她媽她親哥!她死定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 電競比賽沒有繼續看,再看下去,怕是江嘉樹要把電視機砸了。好不容易等他情緒穩定,一群人玩起別的,不知誰又提起游戲。 看了眼江嘉樹的臉色,尚且還算正常,便大膽地繼續聊最近火熱的那個手游。 大熊喝了口果茶,忽地道:“啊那個??!我知道,周窈特別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