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路上,韓嘉宜忍不住小聲道:“娘……” 沈氏深吸了一口氣:“你也看到了,靜云想跟她娘一塊兒。但愿梅姨媽好好待她,以后靜云也能好好的吧?!?/br> 韓嘉宜點頭:“嗯?!?/br> 而此刻梅姨媽則皺眉道:“你傻了么?讓你留下,你為什么不留下?你跟著我走有什么好處?你留下來還是侯府的表小姐……” 陳靜云眼淚奪眶而出:“娘——別這樣了,娘。侯府本來就不欠我們什么,我也不是什么表小姐……別這樣了,好不好,娘?!?/br> …… 陸顯從書院趕回來后,事情已塵埃落定。他從父親那里得知發生了什么,沉默了許久,才澀然問:“是真的?” 長寧侯垂眸:“是?!彼nD了一瞬:“你別怪你母親,你沒見嘉宜的臉……她也是護女心切。而且這是你祖母的意思?!?/br> 陸顯心里亂糟糟的,他勉力勾唇,擺手道:“沒有,我沒怪娘。祖母決定這樣,就這樣吧,我送送她們?!?/br> 他去見梅姨媽時,一直沉默,也不說話,幫她們收拾了東西,又讓人駕了馬車,帶她們出門。 陳靜云甚是慚愧,她低垂著頭,不敢與表哥說話,仿佛給嘉宜下藥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而梅姨媽則對外甥道:“你一會兒把靜云帶回去。沈夫人也說了,靜云可以留下?!?/br> 她胸中充滿了悔意,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靜云。她不能再連累靜云,耽擱靜云的前程。 不等表哥回答,陳靜云就道:“不,我不回去了,我就陪著娘好了?!?/br> 陸顯沒有回答此事,他從袖中取出幾張銀票,交給靜云:“這是我平時攢下的私房錢,夠你們租賃個不大的院子了。不過現在這時候,一時半會兒不好找房子。住客棧也不方便,不如先到我名下的莊子上。雖條件苦一些,倒還能住人?!?/br> 陳靜云卻沒接銀票。 陸顯皺眉,直接塞進了她手里:“外面到處都要用錢。沒錢不行?!?/br> 車夫按照陸顯的吩咐,一路出城到城郊的莊子。將她們安置好后,陸顯告辭離去。 梅姨媽對女兒道:“靜云,你隨你表哥回去?!?/br> “我不回去?!标愳o云搖頭,“而且,表哥已經走了?!?/br> “剛走,來得及?!泵芬虌尲钡?,“你快去。門口有馬,你騎著馬去,能追上?!?/br> “娘——”陳靜云眼睛含淚,被母親推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么么噠么么噠么么噠 端午安康 第66章 香囊 身后的門被關上,陳靜云無措而難過。她拍著門:“娘,你開門,我不回去了,我陪著你,我陪著你就好。我不嫁人了,也不要什么好姻緣……” 她止不住肆意的淚水,后知后覺想到娘說的一切都是為了她。而她根本就沒想過所謂的好姻緣。 梅姨媽背抵著門,雙目微闔,任由眼淚流下。她咬了咬牙:“你要是還當我是你娘,你就回去。跟他們說說好話,那事兒跟你沒關系,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你。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么?難道你真讓娘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笑話?你不回去,那也就別過來了??烊?!” “娘,娘……”陳靜云含淚,低低喚了幾聲,卻得不到回應。 見母親執意不開門,她明白,娘是鐵了心地想讓她回侯府??伤趺茨芑厝??她哪有臉面回去?娘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她,可娘從來都沒問過她,她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陳靜云茫茫然轉過身,挪動腳步,解開了拴在門口的馬。她怔怔的,也沒有下一個動作。直到馬不知何時噠噠跑遠,她才清醒過來,小跑著去追馬。 她自然是追不上馬的,才追了數十步,她就停了下來。 陳靜云只在早上簡單吃了兩口,后來發生許多事情,她水米未進。此刻肚子咕嚕嚕直叫,nongnong的饑餓感襲來,她無力地蹲下。身,雙手抱膝,心頭被迷茫所縈繞:莊子進不去,侯府回不得。她該何去何從? 由遠及近的馬車聲將她從迷惘中喚醒。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急急忙忙站起身,想躲避到一旁去。 誰知,她起的急了些,身子一踉蹌,竟摔倒了,腦袋直接磕在了地上。 陳靜云只覺得腦袋劇痛,意識渙散,再后來,徹底沒了知覺。 馬車在距離她一丈開外的地方停下。 車簾被掀開,露出半張蒼白的臉:“為什么停了?” 車夫連忙回答:“有個女人躺在路邊?!?/br> “不必理會?!避囍腥朔畔潞熥?,“繼續趕路?!?/br> “是?!?/br> 馬車經過時,車簾被風吹起一個小角。隔著空隙,剛好能看清躺在地上那人的面容,以及額頭的鮮血。 怎么會是她? “等等!” 馬車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車夫微驚,他勒緊韁繩:“您吩咐?!?/br> “去看看那個女人死了沒有?!避囍腥寺曇粑⒗?。 “是?!避嚪蚶湎埋R,上前查看后,回稟道,“還有氣,呼吸均勻,只是頭上受了傷?!避嚪蚯那目粗髯拥纳裆?,見其眉頭緊鎖,不敢再看,悄悄垂下雙眸。 長久的沉默后,車夫聽到主子略帶陰冷的聲音:“既然還有氣,那就帶上來。咱們也該做些善事,是不是?” “是?!避嚪驊?,彎腰將昏迷的陳靜云抱起來,小心放到車廂中。他清楚地看到他那個臉色蒼白的主子面帶嫌惡之色,離那個女人遠了一些。 馬車繼續行駛,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諘绲牡缆分虚g,只余下兩道淺淺的車轍。 莊子里的梅姨媽將女兒推出門后,抵著門聽外面的動靜。初時還聽到女兒哭著敲門,再后來哭聲漸低,聽到噠噠的馬蹄聲。她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兒,才將門打開了一道縫,透過門縫往外看。 門口安安靜靜,一個人影也沒有,那匹拴在門口的老馬也不見了。 她關上門,眼淚大滴大滴地掉,心里卻隱隱有些欣慰。還好,至少靜云回去了。待在這個偏僻的莊子上和留在侯府是完全不同的。雖然她得罪了長寧侯府,可靜云并沒有得罪他們。她不能讓靜云跟著她在這里吃苦,靜云應該有更好的前程。 靜云現在怨她、怪她,將來肯定會感激她的。 梅姨媽擦干眼淚,打起了精神。在這個只有幾個老仆看守的莊子上,她接下來要面對的困難,還有很多。她不能退縮,她還等著靜云將來嫁得貴婿。 對于梅姨媽母女出走一事,長寧侯府公開的說法是梅姨媽染恙,需要出府靜養,陳靜云孝順,前去照顧母親。 然而實情究竟怎樣,大家心里也都有數。 陸顯安頓好她們回府以后,天色已晚,他沒有立刻趕回書院,而是去了韓嘉宜所住的院子。 今天發生的事情多,韓嘉宜心里亂亂的,她盡量輕松與母親說了會兒話后,簡單吃了午飯,就懶懶地躺在床上。 雪竹告訴她二哥來訪的消息時,她仍在床上躺著。她誰都懶怠見,正要說一聲“累了,不想見客”,轉念一想,這樣很不妥當。 梅姨媽母女出府已成定局,她不能讓二哥因為此事再與她生了嫌隙,也不想叫二哥心里留根刺。不管是對娘,還是對她。 于是,韓嘉宜霍地坐起身,揚聲道:“讓他稍等一會兒,容我更衣?!?/br> 她迅速更衣下床,略微整了一下微亂的鬢發,這才開了門,請二哥進來。 黃昏時分,房中光線有些暗了。 韓嘉宜點燃了蠟燭,斟茶招待陸顯:“二哥,坐?!?,后又給自己倒水。 燭光能淡化人臉上的斑點,但陸顯瞧在眼中,仍是心頭一震。他不敢再看韓嘉宜,低頭去看茶杯的花紋:“嘉宜meimei,我,我是來替她給你道歉的?!?/br> 韓嘉宜動作凝滯了一瞬,又繼續下去。她輕聲道:“這和二哥沒關系,二哥不用道歉?!?/br> 事情發生以后,靜云哭著說對不起,二哥也向她道歉。而梅姨媽從頭到尾都沒就此事向她表示過什么。唔,或許有,那大概是梅姨媽一直說自己沒錯吧。 “她畢竟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待在府里了,如果不是因為我……”陸顯神情中帶著痛苦,“我一直以為她對我很好,以為她是個很慈愛心善的人。我沒想到她會做那樣的事情。我也不說什么求你原諒的話,我……” 他來這里只是想表達他的歉意。說出來,他心里會好受一些。 “我沒臉見你……”陸顯低著頭,聲音極低。 韓嘉宜想了想,在二哥對面坐下:“這事兒不怪你,也不怪我。咱們算是兄妹,是一家人,二哥為了她做的事情道歉,倒顯得生分?!?/br> 陸顯眼睛一亮,猛點頭:“對,咱們是一家人,不能生分了?!?/br> 韓嘉宜笑了,她心說以二哥的性子,應該不會鉆牛角尖吧?她知道二哥送梅姨媽母女出府一事,也能猜到二哥肯定對她們做了安排。但是老夫人他們都不管這些,她自然也不會多嘴。而且雖然討厭梅姨媽所做的一切,可她也不想靜云跟著梅姨媽居無定所。 “二哥在書院忙嗎?近來書院的功課緊張嗎?”韓嘉宜轉了話題,“是不是經常能看見二嫂?” 陸顯調整情緒,盡量輕松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兩人平時見面有不完的話,這次卻不免有些冷場尷尬。他們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梅姨媽,轉而說些不甚要緊的話。 韓嘉宜輕嘆一口氣,心想,或許要過些日子,才能恢復到從前吧。 陸顯沒有久留,略坐一坐,起身離去。 而韓嘉宜則慢悠悠吃了晚飯,繼續自己的事情。 事實證明,杜太醫開的藥還是很靈的。韓嘉宜這次桃花癬復發,按時用藥,謹遵醫囑,到得第七日上,臉上的紅斑消退得干干凈凈,一絲痕跡也沒留下。 沈氏望著女兒白皙嬌美的臉頰,長舒一口氣的同時,竟紅了眼眶:“還好,還好……” 雖然廖太醫做了保證說嘉宜臉上絕對不會留斑痕,但她始終未能完全放心。此刻,見女兒的面容恢復如初,她懸著的心才算徹底放回肚子。 韓嘉宜低頭握住了母親的手,輕聲道:“娘,太醫都說了沒事的?!彼肓讼耄骸耙?,我請人給那兩個太醫各送一塊匾?” “送什么?”沈氏沒聽清,下意識問道。 “送匾啊,感謝他們給我治臉?!表n嘉宜一本正經說道。 沈氏噗嗤一笑,伸手點了點女兒的額頭:“那是太醫院的太醫,會收你送的匾?你放心,你此番沒事,我已經教人備了厚禮給他們送去。至于匾就算了?!?/br> 韓嘉宜“哦”了一聲,笑道:“反正娘比我想的周到?!?/br> “除了太醫,這回你還得感謝兩個人?!鄙蚴险J真道,“一個是老夫人,難為她老人家這次從佛堂出來,為你做主?!?/br> 韓嘉宜點頭:“嗯嗯?!?/br> 她與老夫人交集不多,真正見面的次數也少。老夫人久居佛堂,很少叫小輩們到跟前去。不過這次老夫人確實是站在了他們這一邊。 她心念微轉,心底忽的浮上一個念頭:娘知不知道是大哥請了老夫人出佛堂? 她這念頭剛轉,就聽母親說道:“另一個就是你大哥。你此番出事,他跑前跑后,又是請太醫,又是幫忙找證據……” 韓嘉宜心中感念大哥的相助,但聽娘當面說起時,卻又隱隱感到緊張不安,似乎心事被人說中一般。她胡亂說道:“杜太醫是娘請的,他只請了廖太醫。找證據也是因為他擅長此道……” 沈氏微微一愣,皺眉道:“嘉宜,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大哥好心幫你,勞心勞力,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韓嘉宜耷拉著腦袋,心虛而又難堪。她定了定神,小聲道:“我是覺得我最該感謝的其實是娘。這些天,娘天天幫我上藥,掛念著我的事情,為此也不知道cao了多少心,掉了多少淚,還一直護著我,不讓我受委屈,我最該感謝的是娘。有娘真好?!?/br> 怔了一瞬后,沈氏再次紅了眼眶,她偏過頭,不想給女兒看見自己眼中的淚,但心里卻暖暖的。她抱了抱女兒的肩頭,輕聲喚著女兒的名字:“嘉宜,嘉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