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周圍似乎沒有什么特殊空間,洞頂還是只有四五米高,壓抑又森冷。箭頭那么明確地指向上方,可找不到往上去的路徑。 突然間燈光滅了,把他倆都嚇了一跳,以為手電筒關鍵時候掉鏈子,還好只是里面有點兒接觸不良。淳于揚擰開電池蓋,調整了一下接觸彈簧,手電便重新亮起,只是亮度減弱,顯然電池難以為繼。 “這可糟了,沒有替換電池了?!贝居趽P低語。 “把正負極互相敲敲就能再維持一陣?!碧凭樥莆罩鴦趧尤嗣竦臉銓嵮訒r技巧。 淳于揚嘆息說:“要是畫兒把她的天分給我們一點兒就好了,可惜我們開不了天眼?!?/br> 唐畫的腦袋轉來轉去,忽然沖著一個角度說:“烏龜!” 喲,鬧了這么一陣,她可想起自己的小烏龜來了,可她為什么指向背后?指向他們剛剛走過的地方。 “唐畫?!碧凭樑闹募绨蛏钋榈卣f,“以后哥哥帶你出去飽覽世界大好河山,咱們還是盡量跟著地圖走哈!雖然哈薩克斯坦和印度斯坦一個在北,一個在南,但按照你的方法還是很容易弄混的?!?/br> 唐畫不明白什么叫做地圖,又連戳兩下:“烏龜!烏龜!” “那兒沒有?!碧凭樥f,“咱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br> “不不不,”淳于揚反應過來了,“她指的是上面!畫兒,烏龜在控制室里,是不是?” 第54章 中樞之一 唐畫像個小陀螺似的往左轉、往右轉、往后轉, 轉了幾圈然后比劃一陣,居然連自己也糊涂了, 大約是洞中的蟲實在太多, 對她造成了極大干擾。 雷達就是有這個缺點, 所以對付雷達的方法無非是躲避它、蒙蔽它,干擾它,使之失靈。 見小姑娘默默撓頭, 唐緲哭笑不得,對淳于揚說:“這孩子大概得好好檢修一下?!?/br> 淳于揚卻發現了一根值得注意的石柱, 它和數十根同樣的石柱、石筍、鐘乳石一樣立在洞壁附近,特殊之處在于粗壯許多, 而且沒那么奇形怪狀,是相對規整的圓柱形。 淳于揚繞過去,果然在其背后看到了通往上方的臺階。 那是用人工在石頭上鑿出來的臺階, 所以很窄,寬度大約四十公分,而且每一級的高矮跨度都相當可觀,陡峭險峻。 淳于揚用手電沿著石階往上方探照,心說難怪。 難怪剛才走過來時沒看見, 原來這石階是螺旋狀的,盤旋到那一面時已經有兩米多高, 遠遠超過普通人的視線。 “快來!”他招呼唐緲和唐畫, “秘密路徑找到了?!?/br> 指路箭頭沒畫錯,上面還有一層控制室, 但這地方需要控制什么呢?他們決定上去看看。 石階太高太陡,唐畫絕對爬不上去。為了安全起見,淳于揚將她背身后,特地用衣服在兩人腰上扎了一道,以免她中途亂動摔落。 唐緲打了頭陣,爬到半途當中他抱怨道:“這鬼東西,稍微有點兒恐高癥估計都不敢上來!” “不算高啊?!贝居趽P說。 不太高,但是嚇人,因為這臺階繞鐘乳石柱盤旋而上,側面沒遮攔,左右沒抓手,越往上面還鑿得越馬虎,到了石柱高處幾乎就是幾個淺淺的凹坑,人必須緊貼石柱側身往上,仿佛懸空站著似的。 唐畫就完全懸了空,好在她瞎,照樣閑適地踢腿玩。 “唐竹儀這是沒來得及完工嗎?”唐緲問。 “不,是后來塌落了,你看那邊,斷裂口很整齊?!贝居趽P說,“石灰巖只是碳酸鈣沉積物,可比不上花崗巖堅固,有時候稍微一砸就碎了?!?/br> 石階斷裂口不但整齊,似乎還有些新,但由于照明暗淡,加上無法細看,淳于揚也不敢貿然猜測——或許部分臺階斷裂的原因是近期有人上去時不小心踩塌了? 淳于揚胡亂想著:那會是誰呢?姥姥?唐好? 以唐好的腿腳應該上不去,除非她四肢并用。那還有誰?蟲?剛才的大貝貝? …… 三個人艱難向上,最糟糕的是幾乎爬到頂端了,手電又連續滅了兩回。 “別??!”唐緲敲著手電柄祈求,“別在這半道上!” 淳于揚咬著牙說:“沒事,摸也要摸上去!” 在臺階的頂端,唐緲發現頭頂上有個四四方方的洞,洞口蓋著一塊木板。他原先以為是石板,沒想到貿然推動居然開了。 “淳于揚,我先上去了,你們倆小心?!彼皖^對腳下說。 淳于揚嗯了一聲。 唐緲便攀援而上,驟然接觸到上層的空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頂上也是個頗大的洞xue,黑黢黢的,一股霉味兒撲面而來。 唐緲放下手電,將淳于揚和唐畫拉上來。 “你們聞到沒?”唐緲喘息著說。 “什么?” 唐緲說:“非常濃的機油味?!?/br> 唐畫一落地就率先往洞里走去,唐緲剛想提醒她別亂竄,就聽到“咚”地一聲,她撞到頭了。 “哎喲!”小姑娘伸手去摸,撞她的玩意兒冰涼堅硬,是個金屬制品。 偏巧手電又滅了,淳于揚正抓緊時間修理,唐緲便一邊喊著唐畫的名字一邊摸黑過去,結果也撞到了金屬。 如果不是確信自己身處唐家地下的洞xue里,他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南京的工廠,因為那個東西分明是一根粗壯的鑄鐵直角立柱,通常用來固定或者支撐機器設備。 他沿著鐵柱子往上摸,發現了凹槽和直徑有五分硬幣大小的螺絲,感覺到凹凸不平便立即松了手,也把唐畫拉開說:“別碰,這上面有鐵銹!白求恩是怎么死的?就是這么死的?!?/br> 唐畫問:“白恩怎么死的?” 唐緲說:“你把小手拉破了,改天自己去問他:白爺爺,請問破傷風好治嗎?” 淳于揚終于把手電弄亮了,仍舊是微弱的一點光,叫人心生絕望。 “如果再滅,我們就只能摩擦生火了?!彼脑捀腥私^望。 借著光,唐緲基本看清了鑄鐵柱子的形狀,原來它們有許多根,被焊接成一個堅固的長方體,立柱長些,大約兩米高,橫柱短些,一米五左右。在這個鏤空長方體中間,固定著一臺大型機器,它基本呈圓筒狀,有四只粗壯的鑄鐵腳,側邊裝著一只醒目的手搖柄。 淳于揚沒見過這東西,唐緲倒是發揮了工人階級特長,左右看了看說:“咦,這好像是一臺手搖式發電機??!” 發電機?淳于揚眼前一亮:既然有發電機,就說明這里布著線路,有線路就必定有照明,如果能不用依賴這支即將壽終正寢的破手電就太好了! 唐緲試著去搖那手柄,掙得滿臉通紅,還是絲毫搖不動,大約是年深日久,手柄附近都銹死了。 他繞著機器轉了一圈,說:“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體積這么大的手搖式發電機,因為這種機器的搖把特別沉,普通人搖不動。我們車間老師傅家里有一臺軍用手搖發電機,至多只有這個的一半大,已經需要軍人體魄才能搖了?!?/br> 淳于揚把手電遞給他說:“你照明,我來搖這個試試?!?/br> 趁著淳于揚摸機器,唐緲拉著唐畫繼續往前邊找,發現同樣的發電機還有一臺,也是焊接在鑄鐵直角柱組成的固定立方體里,難怪此處叫做“控制室”,看起來還很像是個車間??! 他在另一臺發電機的手柄上都試了試,可惜依舊沒能撼動,耳聽得淳于揚也毫無建樹,便再往洞xue深處走。 由于手電光太暗,他們差點兒一頭撞到另一個裝置上。唐緲初開始看到皮帶轉輪時還以為是車床,細看之下才高聲叫起來:“淳于揚,快別搖了!這里有個燒柴油的!”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那邊“咔”地一聲,淳于揚居然把那玩意兒搖動起來了,這人看上去斯文,但是好一把子蠻力! 唐緲吐了吐舌頭,對唐畫說:“meimei,千萬記住以后不能和淳于揚硬碰硬!” 唐畫問:“我不跟淳碰,你跟他碰?!?/br> 手搖發動機的轉子開始運動,初開始很生澀,后來漸漸順滑,慢慢轉快,隨著內置線圈在磁場中旋轉,直流電力產生,發電機頂上有一只舊燈泡便忽明忽暗地亮起來。 在唐家這么久了,還是第一次看見電燈。 這個把鎢絲加熱到白熾后發光的技術已經被發明出來一個世紀,不管它是否真由愛迪生發明,或者其人只是從發明者貧困的遺孀手中購買了專利,總之電燈的誕生大大推動了人類社會的進步,也大大安撫了此刻淳于揚和唐緲的心。 “淳于揚,別停!”唐緲興奮地叫道,“停了就沒有電了!” 淳于揚當然知道不能停,可人力畢竟有限啊。他努力地搖著,讓無形的電力隨著有形的電線傳播,直到洞頂上的燈一盞一盞次第亮起。 “好多燈!”唐緲笑道,“畫兒你看見了嗎?天上好多燈??!” 唐畫看不見,只能感覺光,并且燈光和那些蟲的光點還重合,但唐緲高興了她就高興。 唐家的地上宅院和地下洞xue仿佛是一個世紀前世界歷史的寫照,地上是大清帝國,咸豐年間,地下卻已經是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的歐洲。 照明燈大約有十一二盞,均燈光昏黃,亮度有限,這和手搖發電機輸出功率低有關系,但對于他們來說已經足夠。 唐緲快步往洞內走去,想趕緊察看一遍這個“控制室”。 他看到這個洞上洞其實空間不大,橫著窄,縱著深,約莫是廠里大會堂的三分之一。大會堂面積是一千平方米左右,所以這里大約三百平,高度也僅兩米多一點。 這個洞相對于下邊的大型防空洞來說嚴整許多,洞壁被人工修過,除了洞頂偶爾突出一兩根不再生長的鐘乳石,已經沒有了喀斯特洞xue的特殊風貌。 洞壁四周布有許多電路,還有各色粗纜繩和鐵鏈,好像輪船上栓錨的那種,縱橫交錯不知連接著哪里。 洞里擺放著大大小小的十多臺布滿銹色的機器,除了幾臺發電機,其余也不知作何用途。 唐緲沒有看到控制室里常見的大桌子和裝著許多顏色按鈕的面板,倒是看見遠處墻邊仿佛靠著一排長槍,剛想走過去看個清楚,所有的燈便一齊滅了。 原來是淳于揚停止搖動手柄,發電機也隨之停止。 淳于揚累得夠嗆,靠在機器上休息,心里感慨人力真是最不能持久的東西之一。 唐緲問:“要不換我吧?” 淳于揚喘息著低聲說:“這東西太重,你肯定不行……別急……讓我歇會兒……” 他昨天整晚未睡,到現在水米未進,身體本來就疲乏,先前走路爬梯還能支撐,一旦干上體力活便感到力不從心。他休息了大約三五分鐘,又接著搖上,手搖式發電機發出嗡嗡的響聲,就好像有人在耳邊抽動陀螺,遺憾的是雷聲大,雨點小,后繼乏力。 電燈亮起,唐妙不敢再浪費時間四處亂瞧,他想手搖發電機只能應急,如果想長時間提供電力,一定需要燃油發電。 他沖到那臺老式柴油發電機前觀察,那真是一臺古董,因此帶著古董的笨拙和美感——德國制造,通體黑色,轉輪上的耷拉著一條橡膠皮帶,看上去品相完好。 橡膠制品耐腐蝕、耐惡劣環境,卻容易老化,這臺機器存放此地幾十年卻不顯得很舊,應該得益于洞xue中環境穩定,溫度濕度沒有大起大落。 “淳于揚,你再堅持一會兒??!”唐緲說著就把皮帶往滾輪上裝。 沒有工具,他的手指很快就被割破,鮮血被隨意抹在皮帶上,他一邊疼得嘖嘖倒抽涼氣,一邊說自己即將步上白求恩同志的后塵。 唐畫害怕了,說:“不要,緲不要破風死!” 唐緲便說我不死,我往后還要繼續投身火紅的事業呢,畫兒你讓開些,別擋著我的光。 他裝好了皮帶,沿著機器迅速掃視,發現油箱蓋子后趕緊撬開。但由于光線不足,他看不清里邊的情況,于是抱起唐畫,把她的衣服袖子擼高,將她的小胳膊伸了進去。 片刻后拔出,見她的胳膊上沾了一大截油,頓時高興壞了!只要有燃料,這臺機器就有開啟的希望! 唐畫舉著胳膊問:“緲,這啥子?” “你可千萬別舔,”唐緲說,“這東西現在比黃金重要!” 他又了花了一陣子摸索。多虧他在工廠那短短一個月的鍛煉,雖說談不上鉗、銑、鏜、車、鉚全能,好歹看得懂機器,尤其是這種結構相對簡單的老物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