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淳于揚鼓勵:“你繼續問?!?/br> 唐緲試探:“大貝貝?貝貝?” 大貝貝巋然不動。 第53章 洞中之三 唐緲說:“大貝貝根本不理我!” 淳于揚擺了擺手,小聲道:“不會的, 它是你家的門衛之一, 絕對會聽你的話?!?/br> 唐緲命令唐畫站著原地, 自己陪著小心靠過去:“怎么可能聽、聽我的話……” 稻蟲忽然向他轉過來, 把嘴張得更大了, 它嘴里有花瓣一樣繁復的鮮紅色的顎, 還有層層疊疊的細小的牙。 唐緲好一陣惡心,幾乎想拔腳就跑。 這時另外一只稻蟲從綠水溪流里跳了出來, 隨后是第三只, 第四只。他們的姿勢一模一樣,張嘴的幅度也一模一樣, 就是沿著溪流岸邊排布,仿佛在指明道路。 按照唐畫的命名法則, 它們應該分別是“二貝貝”、“三貝貝”和“四貝貝”。 “在那邊是嗎?”淳于揚問。 稻蟲還是一動不動,但從它慣常的表現來看,此貝貝只是反射弧比較長。 果然, 等了它五秒之后,它一個猛子扎進了綠水, 然后從另一邊再跳出來。之所以知道它還是大貝貝,是因為其確實大一圈。 淳于揚便沿著貝貝們所指的方向走去,也就在這個時候, 他才發現河岸對面的石壁上畫著大大的箭頭。那箭頭是紅色的, 作畫顏料歷經多年已經褪色,也不再明顯, 但當初畫上去的時候一定非常鮮艷醒目。 唐緲也看見了,問:“這是什么東西?” 淳于揚用手電光跟隨著箭頭,箭頭直指前方,持續了一會兒,突然上指。在那個往上的拐角邊,用同樣的紅色顏料寫著碩大的“逃生路線”四個字。 “逃生路線……”淳于揚反復念了幾遍,滿是困惑,問唐緲:“你知道嗎?” 唐緲說:“我要不是多看了幾本港臺盜版武俠小說,連最后那個字是什么都不知道?!?/br> 淳于揚還再想,忽然聽到了水聲,他囑咐唐緲待在原地照顧meimei,自己往前緊跑了幾步。 大貝貝說得沒錯,清水就在附近,但那是怎樣的涓涓細流啊,幾乎是從石頭縫里一滴滴滲出,在鐘乳石柱的頂端形成一個直徑頂多半米的小水池。 淳于揚大喜過望,立即拿出軍用水壺準備接水,試了一下才發現不行。 那塊頂端有水池的鐘乳石位于綠水溪流的對面,雖然溪流在這一段已經相當狹窄,但還是有一米半左右的寬幅,淳于揚縱然有身高優勢,但站在這一側仍然夠不到那一頭。 他一時犯了難:周圍沒有任何可墊腳的石頭,綠水雖然看上去很淺、很窄,但有劇毒。 遲疑間,唐緲搶過他的水壺,徑直往綠水走去。 淳于揚從身后將他一把抱?。骸案墒裁茨??!” “噓,”唐緲輕推開他,“我只是想試試?!?/br> 他把手緩緩地伸進了綠水。 那水很涼,沒過手腕時簡直是冰冷刺骨,凍得他的皮膚微微作痛,渾身汗毛乍起,就好像數九寒天里摸進了結冰的河流,然而他的皮rou筋骨安然無恙,沒跟那只可憐的雞一樣化為烏有。 他撤回手,前后看看,對唐畫說:“畫兒來?!?/br> 唐畫摸索過去,他便將指尖上一滴幾乎凝固的綠水輕擦在唐畫的手背上,后者一絲反應都沒有。 唐緲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對淳于揚苦笑:“我猜對了?!?/br> 他不但猜對了,而且還明白了一大串事兒! 比如姥姥之所以放心大膽地讓他拉起機關,布下毒水深溝的圍困陣,就是因為這東西只針對外人,對唐家人無效,不管是他、唐畫還是早已離開的唐好,都能暢通無阻! 比如唐好離開唐家時根本用不著走秘密地道,大大方方淌水即可,至多再游一段,此外她還有幾位貝貝保駕護航。 再比如他其實能將唐畫也送出去,沒必要讓小姑娘跟著吃苦……“淳于揚,”他帶著點兒愧疚說,“原來這綠水對于我來說是沒毒的,可這么多天我居然都沒膽子試一下?!?/br> 淳于揚沉默。 “所以這水真的是水嗎?或許……它是有知覺的東西,或許是某種蟲?”唐緲問。 淳于揚搖頭:“我不知道?!?/br> 唐緲嘆息:“再或許身上真正帶著蠱的人,是我們幾個姓唐的,而不是你們?!?/br> 聽了這話,淳于揚驟然想到《呂氏春秋》里的一句:東面望者不見西墻,南鄉視者不睹北方——辯證法人人都會喊,事到臨頭卻不是人人都能按照這路子去想。 是啊,為什么蠱一定是出于陷害和控制的目的呢?姥姥下蠱,難道就不會是為了標記和保護么? 這個小峽谷里有無數毒蟲,它們感官與哺乳類迥異,沒有智力,遵循本能行動,不靠這種方法,姥姥如何才能告訴它們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外人”?哪些是不可攻擊的同類,哪些是需要消除的異類? 唐緲舉著軍用水壺,在鐘乳石頂端的小水池中裝了滿滿一壺水,遞給了淳于揚。 淳于揚走去將水潑在司徒湖山等幾人臉上,再輪流灌了一點在他們嘴里,便不再過問,返回唐緲身邊。 唐緲問:“你這么著急回來干嘛?留著觀察他們一下啊?!?/br> 淳于揚搖頭,說:“給我看你的腳?!?/br> 唐緲腳上還有傷,剛才為了接清水,他脫掉了鞋襪,只裹著紗布繃帶就下了綠色溪流,淳于揚擔心他的傷口。 “應該沒事?!碧凭樞α诵?。 淳于揚不放心,非要確認,唐緲只好把腳遞到他懷里。 腳極冰,因為沾染了綠水的涼意,唐緲說:“我感覺像是踩進了凍糕里,那東西似乎都不太流動?!?/br> “嗯?!贝居趽P摩挲著他的腳踝,沒來由地覺得內疚,應道,“有事一定要對我說?!?/br> 唐緲指著那三人躺倒的方向:“你去看看他們好點沒?” 淳于揚不耐煩地瞥了一眼,說:“他們和我有什么干系?” 他執拗地守在唐緲身邊,后者也只好隨他。 等待期間,兩人隨意聊著,淳于揚問:“唐家的機關是什么時候修建的?” 唐緲說:“我不太清楚,但是姥姥說過這圈毒水機關是前任家主在1937年八一三事變后修造的?!?/br> 八一三即淞滬會戰,中國軍隊與日寇浴血纏斗三個多月,打得滿目瘡痍,傷亡慘重。雖然以上海淪陷告終,但從此之后,全國性的抗日戰爭徹底展開,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都有守土抗戰之責。 淳于揚喃喃:“唐竹儀難道到過上海?” 他搖頭否定自己,心想:他就算沒到過上海,身處重慶大后方,但凡稍微有點兒愛國心,也是成天坐如針氈吧,所以在家里造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唐緲說:“我在鄉下外婆家長大,外婆說她的老家在寧杭公路邊上,日本人占領上海后,沿著寧杭公路一路放火燒殺,進犯南京,她家里就逃出來她一個?!?/br> 淳于揚說:“唉!” 這時聽到司徒湖山一聲大喘,唐緲非要去看,他也只好跟著。 司徒湖山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相比之前平穩了許多,周納德和離離也有所好轉,看樣子潑清水是對癥下藥了,唐緲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地。 淳于揚沒他那么擔心表舅爺,只舉著手電,觀察石壁上的那些色澤陳舊的指示箭頭,突然眼睛一亮: 石壁上居然有字!只是略小些,寫得又略高了些,所以剛才被忽視了。 “若遇空襲,務必鎮靜,婦孺先行,男子斷後?!贝居趽P一個字一個字地努力辨認著。 他恍然大悟,說:“唐緲,這兒并不是什么密道,是個防空洞??!” 唐緲問:“什么?防空洞?” 淳于揚略帶著激動說:“我明白了,我這下全明白了!難怪洞xue前方的甬道有那么多的出入口,難怪每個出入口下面掛的都是更安全的網狀繩梯,難怪那甬道還算道路規整,岔路也不多,這一切都是為了空襲到來時快速撤退準備的!” 他以手電指示著繼續:“甬道通往這個大型洞xue的入口很小,應該是為了防守故意設置的咽喉要塞。洞壁上還寫有那些非常明確的指示語和箭頭,內部有水源,有可儲存糧食的空間,所以這兒就是一個避難所!” “洞xue是天然存在的,但是躲避空襲的用途卻是唐竹儀賦予的?!彼麊?,“唐緲,你還記不記得司徒湖山曾說他經歷過重慶較場口大隧道慘案?” “記得啊?!碧凭橖c頭。 淳于揚說:“他說那天日軍空襲時,唐竹儀就站在他身邊,兩人眼睜睜地看著慘案發生,痛苦不已但束手無策。司徒湖山那樣的人都受了嚴重刺激,何況唐竹儀?所以他要為家族造一個防空洞,一個萬無一失的庇護所!” 唐緲問:“你覺得是隧道大慘案發生在前,還是他造防空洞在前?” 淳于揚說:“這些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你家家主是個聰明絕頂,但思慮重重,極有憂患意識的人就行了?!?/br> 唐緲問:“他為什么怕空襲?” 淳于揚不知情,只搖頭說:“總之按照這個推論,整個空間里就不會有任何的機關和暗器,不會有任何附帶傷害性的物體,因為它是用來自保的,而不是用來算計他人的,我們可以放心大膽地四處走動了?!?/br> “那表舅爺他們怎么會要翹辮子呢?”唐緲問,“那些毒蛾子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出口,他就懊惱自己多嘴。 果然淳于揚迅速猜到了:“我想唐竹儀活著的時候這兒沒有蟲,蟲是唐姥姥放進來的,為了阻止外人進入,為了掩蓋某種秘密?!?/br> 唐緲松了口氣,因為淳于揚的后半截話有錯,姥姥把蟲放到這兒沒什么特殊目的,而是因為她年老體衰養不動,沒地方可扔,又不忍心全部弄死。 淳于揚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知道?” 唐緲立即搖頭。 “唐家一定有很多秘密?!贝居趽P繼續,“你剛才提醒我了,日軍空襲大多選擇重慶、長沙、南昌等人員密集的城市,怎么會專程跑來轟炸長江邊上的一個不起眼山坳呢?所以這里必定有被轟炸的價值。而那所謂的價值,就是唐竹儀建造防空洞的原因?!?/br> 唐緲說:“淳于揚,四十多年前的事你就別瞎猜了,管好眼前吧,有空去看看表舅爺他們好點兒沒?!?/br> 淳于揚只是簡單地用手電照了照,說了句:“死不了?!?/br> 稻蟲貝貝們在遠離一些的地方木然地蹲踞著。 唐緲看著惡心,但又覺著這玩意兒是自家的狗,對待它們不能太惡聲惡氣,于是揮手說:“麻煩走吧,我沒什么好賞你們的,回頭少叫我看見就行了?!?/br> 他說完這句話,眼睛還沒眨,以大貝貝為首的四只稻蟲瞬間就扎入綠水消失了。它們體積那樣龐大,動作卻意外的輕盈,似乎還精通回旋翻轉壓水花等跳臺絕技,倒叫人刮目相看。 “喲,這次反應挺快的!”唐緲笑道。 淳于揚喊:“唐緲,你來看!” 又發現什么了? 唐緲拉著唐畫湊過去,抬眼一瞧,只見石壁上的紅色大箭頭在梢高處分了叉,一頭繼續指向右側,一頭指著上方。 右側的依舊是逃生路線,指向上方的箭頭邊寫著“控制室”。 唐緲仰頭問道:“上面居然還有空間?” “看來是個樞紐部門?!贝居趽P也四處尋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