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他按住唐緲說:“你歇著吧,衣服給我,我來洗?!?/br> “你要替我洗衣服?”唐緲問。 “嗯?!?/br> “你能碰我的衣服?”唐緲說,“不嫌臟?” 淳于揚兇了他一眼,非常堅定地把手伸了出來。 “……” 唐緲只好頗為難堪地一粒一粒解開襯衣紐扣,衣料黏膩,不脫不行,然而當著淳于揚的面就是容易緊張。 “你能不能回避一下?”他請求。 “為什么?”淳于揚連眼睛都不眨。 唐畫也來雪上加霜,尤為好奇地摸來摸去:“咦嘻嘻嘻緲的肚肚,光溜溜!” “快點!”淳于揚則不容置疑。 “……”唐緲心一橫,心說大家都是男的,他還能把我怎么樣?于是脫得只剩一條內褲,抱著手臂坐在草堆上。 淳于揚遞給他一塊濕毛巾,他有些委屈地接過,擦拭臉上和手上的血跡。幸好現在是三伏天,光膀子也凍不著。 他好像完全清醒了,也復原了,總之和平常沒有兩樣,當然除了他的指甲。他觀察自己的指甲半晌,苦惱地皺起了眉頭:這是中了什么毒了嗎? 司徒湖山又闖了進來,見唐緲光著身子,沒好氣地罵道:“這是干嘛呀?顯擺自己白嫩?” 唐緲說:“表舅爺,幫個忙把我的換洗衣服拿來唄?” 司徒湖山嗤了一聲:“我沒空,忙著呢,等一會兒讓你的壓寨相公去拿!” 唐緲就不明白了:“什么?壓寨?” 司徒湖山就對著廚房門外嚷嚷:“淳于揚——!你主子要衣裳——!快一點!晚了人家要罰你跪了——!” 唐緲在心里暗罵老東西真他媽的不正經,嘴上卻問:“表舅爺,你進進出出忙什么呢?” 司徒湖山于是舉起了一張草圖,神秘地說:“忙工程?!?/br> 第40章 蠱發之一 什么工程? 唐緲湊過去看司徒湖山手上的那張鬼畫符, 片刻后問:“表舅爺, 你畫的是什么?” “笨蛋!”司徒湖山說, “這是橋面, 這是橋墩, 我打算用門板和竹竿造一座橋架在外面那條毒水溝上!” 唐緲心說這叫什么鬼工程?這叫木匠活。 司徒湖山突然盯著他的臉,問:“唐緲,你的眼珠子怎么這么黑?” 唐緲一愣:“嗯?” 司徒湖山一手摸下巴,一手點著他說:“是了是了, 原先比較淺?!?/br> 對, 唐緲的瞳仁是褐色的, 面對面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瞳孔。jiejie唐杳常說他是貓兒眼, 滴溜溜轉。 “你什么情況?”司徒湖山問。 唐緲也不清楚, 他甚至都找不到一面鏡子看看自己,只好說:“我可能中毒了?!?/br> “太好了, 恭喜你!”司徒湖山與之握手, 表示了熱烈祝賀,“再接再厲!” “……” 唐緲把話題岔開, 問:“你的橋造得怎樣了?” 司徒湖山得意洋洋地說:“忙了一天一夜, 大功即將告成,你小子想困住我?沒門。表舅爺我光明磊落,一沒偷你鑰匙, 二不怕你威脅,這就要沖出牢籠、遠走高飛啦!” 既然已經推進了一天一夜,說明這項偉大的世紀工程是從昨天開始的。 昨天上午有必要說一下。 當唐緲從姥姥房里出來并陷入沉睡后, 其余人的活動則仍在繼續。與此同時大雨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山谷、溪流、樹林、田地、唐家連同里面的所有人都被籠罩在雨霧迷蒙中。 雨把他們限制在室內,讓時間變得更加漫長難捱,司徒湖山于是掏出了一副撲克,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為了增進同志間的友誼,減少劍拔弩張的氛圍,不如一起學習五十四號文件。 周納德積極響應,帶頭加入學習小組,并且拉淳于揚一起。 淳于揚哪有心情:唐緲無緣無故睡死過去了——當然這也不一定是壞事——但是!不知道他能否醒來,什么時候醒來,以及醒來后還有沒有挽救的機會…… 他表象上云淡風輕,一扭頭就長吁短嘆,連離離這類患有嚴重自戀型人格障礙的同志都看出他在發愁。 離離晚上睡得不錯,正好有精力冷嘲熱諷,但她嘲笑諷刺的對象都是唐緲,不敢有半個字涉及淳于揚。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精神奕奕都是拜淳于揚所賜,就更不敢放屁了。 淳于揚拒絕學習,司徒湖山和周干部只得邀請離離。 三個人坐下斗地主,打了半個多小時,最后離離把撲克牌一扔,說:“不玩了!又不賭錢,一點意思都沒有!” 周納德問:“那你要玩什么?” “我要出去!”離離吼。 周納德說:“對,我堂堂一個國家干部,不能被一群無知愚昧的村民非法限制人身自由,一定要想方設法出去!” “哦,你想出什么方法來了?”司徒湖山問。 “沒有!”周納德大言不慚。 他們仨加了點兒賭注繼續玩牌,居然在牌桌上找到了共識,因為三人不約而同喜歡出老千:離離偷牌,周納德藏牌,司徒湖山賴牌。 一分錢一張牌的斗地主而已,一局輸贏都很少超過一角錢,竟然玩得你死我活,恨不得把對方吃了。 中午十一點左右雨小了,而后漸漸停住,云開霧散,陽光普照,但山谷里依然濕氣彌漫。 司徒湖山前前后后輸了五塊多錢,又心痛又懊惱,獨自跑出去散步。他跳上唐家宅院的圍墻,沿著走了半圈,發現深溝對面的泥土堤岸經過連續幾場大雨的沖刷后分外松軟,有些地方坍塌了相當大的面積。如果不能盡快出去,隨著溝體越來越寬,逃離的機會就愈加渺茫。 他蹲下來觀察溝里的綠色毒水,順便把唐家的列祖列宗都拎出了來豬啊狗啊罵了一通,罵到唐緲頭上時更加臟話連篇。他繼續往前,走到一處時忽然停步,望著對岸若有所思。 然后,他兩手一拍說:“哈哈,貧道有主意了!” 十一點半過后,淳于揚代替唐緲把解藥拿了出來。 這人天生有冰冷的、不怒而威的氣勢,給人的壓迫感不是單純靠身高帶來的,所以只有司徒湖山插嘴問了一句“這東西怎么會在你這里”,離離和周納德都保持沉默。 沒人伸手去接藥丸,司徒湖山充滿戒備地說:“淳于揚,看在你爺爺的份上給我說句實話,你這解藥不是假的吧?” “你可以不吃?!贝居趽P打算把藥丸收起來。 “你等等!”司徒湖山攔住,頗為不滿,“年輕人不要火氣這么大,我說過不吃了嗎?” 周納德從淳于揚手里拿了一粒藥,湊到眼前細看了一會兒說:“這……這應該沒問題吧?我覺得是和昨天一樣的東西?!?/br> 于是離離也拿了一粒,放在鼻子下方聞來聞去,滿臉的陰郁。 “你們都可以不吃?!贝居趽P再度強調。 “嘿,我還偏偏要吃了!”司徒湖山搶過一粒藥,指著淳于揚的鼻子說,“這么說你小子完全站到唐緲那邊去了?別忘了你也是懷疑對象之一,你不聽老人言,恐怕吃虧在眼前!” 淳于揚冷冰冰地笑了一下:“是么?原來司徒先生怕我吃虧,那你為什么不把鑰匙還給唐緲呢?他得到鑰匙便會放我們出去,于是我就不吃虧了呀?!?/br> 司徒湖山一怔,隨即慍怒道:“別胡說,我沒偷他的鑰匙!” 說完他一仰脖子把藥丸吞了下去,離離和周納德對視一眼,也咕咕噥噥、不甘不愿地吃了藥。 淳于揚突然問:“吃出來了嗎?” “吃出來什么?” “成分,藥里面有香附和陳皮?!?/br> “這你也能吃出來?”司徒湖山十分驚訝。 “我祖父在世時偶爾會自己開幾劑藥方,我小時候好奇心強,看到炮制好的中藥喜歡嘗著玩,也不怎么嫌苦?!贝居趽P說,“香附疏肝解郁,陳皮理氣健脾,一丸藥里有這么兩樣東西,說明……” “說明什么?”周納德追問。 “說明它有五成的可能是胃藥?!贝居趽P吞下藥丸,補充,“所以我認為你們都可以不吃。行了,既然唐姥姥蠱毒的解藥吃過了,各自忙去吧?!?/br> “你再等等!”司徒湖山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幾個根本沒中蠱?從頭到尾是唐緲那小王八蛋撒謊騙人?” 淳于揚問:“中不中蠱有區別嗎?你一樣無法走出唐家,一樣不肯交出鑰匙。至于唐緲,他睡著了?!?/br> 司徒湖山眼珠子一轉,連聲說:“有區別有區別,至少那小子不來煩人啦!諸位,我有一個大計劃!” 沒人對他的計劃感興趣,淳于揚更是連眼皮都沒抬。 司徒湖山緊接著說:“我目測這條溝最窄的地方大約在四五米,其實有三架梯子接起來,保證能到對岸!反正唐緲睡著了,諸位,咱們趁機造一座橋,遠走高飛吧!” “梯子?”淳于揚反問。 “怎么啦?” 淳于揚嘆氣:“司徒先生,你來到唐家之后都不觀察的么?這個家里沒有梯子?!?/br> 雖然離奇,但他說得沒錯,這么大的唐家果然沒有一把梯子。 當然不是唐姥姥未卜先知,為了防止偷鑰匙的賊外逃,所以提前把所有的梯子都毀了。原因其實很簡單,是為了預防小瞎子唐畫到處亂爬,或者小瘸子唐好從高處摔下來頭破血流。 唐家的梯子都被搬到了藥圃旁的窩棚里。那窩棚在深溝對面,能看到,但觸不可及。 于是司徒湖山把注意力轉向門板。 門板是個很難控制的東西,它不像梯子能用繩子互相間扎牢,它畢竟是實心的、厚重的,想拿它們搭一座長六米以上的橋(溝雖只有四五米寬,但門板橋兩頭必須架實),需要力學知識。 司徒湖山開始祭壇、作法、舞劍、燒符、念咒、畫草圖。他的工程草圖只有幼兒園大班水準,不堪入目,淳于揚只看了一眼便扔到一旁。 司徒湖山癡心不改,仍要造橋,從下午忙活到晚上,又挑燈夜戰,榔頭、鋸子、釘子、鑿子叮叮當當響作一團,到了深夜十一二點才勉強拼出一個雛形。 可惜那玩意兒載重只有二十公斤,全家上下也只有唐畫抱著貓能勉強過去,他自己滿腔熱情地跑上去跳了跳,差點沒把老腰摔折了。 他愈挫愈勇,又重新開始,大半夜誓學茅以升,橋跨錢塘江,天塹變通途。 明明是四個人的事,怎么就變成他一個人拼搏了呢? 因為淳于揚在唐緲從昏睡中醒來之前不打算離開廚房,離離對于木工活一竅不通,而周干部實在笨手笨腳,剛開始勞動就一榔頭敲到了自己的大拇腳趾上,差點兒沒殘疾。 到了后來,淳于揚實在看不下去(也因為司徒湖山秉燈夜燭,聲如雷震)著手幫忙,這才算是步入正軌。 日出時分那橋主體完工,等唐緲醒來時已經大功告成,正處于裝修階段,司徒湖山在廚房進進出出,就是為了再找點兒什么材料添補添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