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初選的事情宣瑾昱是知道的,他等著外頭送進來消息,之前就知道蔻兒在初選時表現出了腳上有傷的行為,有些擔心,借著太妃送藥正大光明添了不少藥材進去,只是到底沒有親眼去看上一看,有些空落落的。 京香到時,他連忙招手問:“方姑娘怎么了,腳上傷是怎么回事?” “回稟陛下,姑娘無礙,姑娘腳上并無傷?!?/br> 京香知道陛下著急這個,立即先回答了。 宣瑾昱立即想到了許多,他眼神一沉,問:“那幾個太妃……誰給她設套了?” 蔻兒在宮外肆意瀟灑,只是初初進宮,誰都不能惹,有什么只能忍氣吞聲,盡量避開,如果有人給她設了什么看得出來的套,她假借有傷回避也是想得到的。 “稟陛下,幾位太妃暫無過分事情,姑娘裝傷于此無關?!本┫慊卮鸬?。 “哦?”宣瑾昱這就不太理解了,“那方姑娘是為何?” 無人給她氣受,平白無故裝傷,蔻兒不是這樣胡鬧的人。 里頭應該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京香遲疑了,把這個猜測想了半天,最后猶猶豫豫道:“奴婢只是猜測,姑娘她……” “好似不愿入宮?!?/br> “不愿入宮?”宣瑾昱微微一愣,慢慢才反應過來這話說的是什么意思,他頓了頓,問道,“這是你的猜測,還是方姑娘親口說的?” “是奴婢的猜測?!本┫愕?,“姑娘她入了宮以來,不像別的秀女忐忑不安急著打聽宮中事宜,沒有對亭太妃曲意逢迎,沒有任何對宮中好奇的,每日只打發著時間,看起來對于大選……并未有什么心思?!?/br> 宣瑾昱聽著,又想起來了當初蔻兒想要找表兄假定婚逃避大選一事,他有些猶豫,蔻兒她難道真的不喜歡宮中,已經不喜歡到連他都不要了么?他這張臉的魅力在蔻兒眼中還抵不過對宮中的恐懼? 可是他之前明明已經讓方令賀給帶過話了,一切無憂,她怎么還會如此排斥呢? 宣瑾昱摩挲著下巴,看了眼沙漏,已是月上柳梢,他毫不客氣吩咐道:“宣方侍郎入宮!” 他既然沒心思睡,那總要找個陪罰的一起煎熬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方令賀:我招人惹誰了我!(╯‵□′)╯︵┻━┻ 第二十八章 夜半時分宮中急召, 方令賀睡下沒一會兒就被叫醒,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急急匆匆穿了衣服就走, 秋夜微寒,騎馬太冷, 套了個馬車一路在宵禁后的大道暢通無阻疾馳, 金吾衛巡防營中郎將親自陪送到宮門,早早等在偏門的黃門備著肩轎, 方令賀一下馬車就上了肩轎,幾個宮人一路小跑抬著方令賀前往勤政殿。 方令賀坐在肩轎中不斷苦思冥想, 究竟是蘇相國之前寫的奏本有問題, 還是從地方上收上來的官員考核有誤?又或者今年分派下去治災的餉銀被貪?林林總總, 近些日子的朝中大事統統在他腦子里過了個邊,無論陛下問他哪一件事,他都能做到對答如流。 候在殿外的方令賀得到傳喚, 整理了下衣袖,拱手而入, 一眼就看見正坐在案桌前蹙著眉一臉陰沉的陛下,心里一個咯噔,跪拜下去:“陛下深夜傳召, 不知是……”何等要事,居然讓陛下面色如此沉重。 不等他把話說完,宣瑾昱就問道:“方侍郎,當初朕讓你傳的話, 你可傳給方姑娘了?” 方令賀:“……”嗯?不是朝中大事,是問他meimei? 他心里落差一下子拉開了十丈遠,心里不是個滋味。 輔佐一個英明神武的君主是任何一個渴望做出一番業績的臣子的期頤,他們不會接受任何讓專注在政事上的帝王分心的事情,特別是關于后宮宮妃這種家私,因宮妃影響大事,可以說是一個帝王的失職。 他從幾年前一派赤誠選擇了式微的九皇子,兢兢業業輔佐在側,一路與九皇子肝膽相照直至登基,看著這位皇子殿下幾年中變成了一個合格的君主,無論何時何地都以國家大事為主,幾乎沒有私我,從來都勤于政事,醉心國家。 然后這位英明神武的君主陛下在夜半時分召喚重臣只是為了問一問一個待選秀女的細枝末節小事? 方令賀抹了把臉,作為臣子,他對于讓帝王分心的女子沒有好感。作為哥哥,他卻看眼前的陛下格外順眼,癡心政事的陛下能在百忙之中專注自己meimei的一些小事,這起碼是把蔻兒放在了心上。作為兄長,他還是樂見其成的。 兄長方令賀瞬間打趴下了重臣方令賀,他的愧疚只在短短一瞬就煙消云散。立即毫無心理負擔道:“稟陛下,您讓臣傳的話,臣已經告訴給了meimei?!?/br> 宣瑾昱得到這個答案緊鎖的眉頭并未放開,他更疑惑了。 既然他的承諾方令賀已經帶到,為何蔻兒還會避讓如此? 宣瑾昱不解,面對自己的大舅哥就不恥下問道:“方姑娘可有對方侍郎提起過朕,說過什么沒有?” 方令賀仔細回憶了下,在蔻兒尚未入宮待選時,他每每去了與meimei說話,從來沒有聊起過宣公子這個人,自然搖頭道:“回陛下,舍妹在家中從未提起過您?!?/br> “……”宣瑾昱心里有些不太是滋味。 畫都畫了一箱子,聽阿饞說起她手上也帶了他親自雕刻的珠串,明明就該是明面上的事兒了,怎么她嘴巴就像是蚌殼一樣一個字都不往外吐呢?她到底是怎么個想法,他怎么就鬧不明白呢? 心里不太痛快的宣瑾昱看著方令賀的眼神也不太妙了:“……方侍郎,朕的話你是怎么給方姑娘轉達的,她當時說了什么?” 方令賀想了想,當時怎么說的他都忘了,估摸就是按著陛下的意思說的,就毫不心虛道:“臣依照陛下的話轉述,無所出入。至于舍妹……她并未說什么?!?/br> 當時他說完那番話,蔻兒表情有些微妙,但是一個字都沒有說,讓他也不是很清楚meimei在想什么。 不應該啊,宣瑾昱手指一曲,敲擊著桌案,一點點去推想。 過了片刻,他手指一頓,抬頭陰沉沉看著方令賀:“方侍郎,朕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br> “陛下請說!”方令賀拱手的同時心中就猜測,大約和他家meimei有關。 “你去幫朕問一問方姑娘,她為何躲著朕?!毙抛旖青咧唤z苦笑,“居然想要躲避大選出宮去,朕哪里惹著了她么?!?/br> 輔佐了多年的陛下難得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方令賀正要拍拍胸脯攔下差事,突然一愣,冷汗就從額角滲出,心虛成一團。 等等,蔻兒還躲著陛下,到底是不是因為……她還不知道陛下就是宣公子? 那陛下是不是沒有向蔻兒說過自己的身份,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蔻兒不知道他是宣公子? 思及此處,他忍不住問道:“陛下,不知陛下是否向舍妹坦誠過自己的身份?” 宣瑾昱一愣,片刻后一雙眸中盛滿了幽深,滿臉沉甸甸的陰沉,慢慢問道:“方侍郎,你剛剛說什么?” 方令賀一看陛下這個表情就知道事情出在哪里了,苦笑著道:“回稟陛下,如果您沒有告訴舍妹您的身份,那么……蔻兒可能至今都不知道,陛下就是宣公子?!?/br> “你難道就從沒有告訴過她?”宣瑾昱簡直想不通了,嫡親的兄妹,方令賀怎么也該早早就把他的身份告訴了蔻兒才是,怎么會到了現在來問他,他有沒有主動坦白過?他困在深宮,上哪里去向蔻兒坦白?! 宣瑾昱簡直想把眼前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給揉碎了扔到護城河里去喂魚蝦! 仿佛是看出了眼前陛下臉上已經不好看到了極致,方令賀生出了危險的警覺,靈光一閃立馬道:“舍妹不愿入宮的理由極有可能和陛下的另一個身份有關,不知陛下是否有此猜測?” 宣瑾昱勃然的怒意被方令賀的話澆滅,他眨了下眼,咀嚼著方令賀的話,慢慢地臉上松緩了不少,嘴角重新掛了笑,和藹道:“嗯,方侍郎言之有理?!?/br> 方令賀悄悄松了一口氣。 入殿半個時辰后,方令賀被放了出宮,陪送他的黃門還賠著笑弓腰不斷說著方侍郎政事繁忙真是辛苦了,方令賀汗顏。 一等方令賀離開,黃門令就悄無聲息上前,低聲道:“陛下,夜深了,您該安寢了?!?/br> “不急?!毙沤化B著手臂盯著桌案上他剛畫出來的一幅圖,圖上是一個大大的宣字與另一個宣,他用朱筆在中間畫了一橫把兩個宣字連接在一起,然后又在這一橫上加了一個大大的叉。 作為宣公子的他和蔻兒之間的確已經就差走明路了,送去的手串她收了就意味著她接受了他會向她提親一事,宣公子在蔻兒心中的地位應該是無疑的;但是作為蔻兒完全不知情的帝王的他,突然之間把人點為秀女要拉進宮中大選,她又不知道自己是誰,慌亂中定然要想著躲避,這樣一想,她想要與風家表哥訂婚逃避一事也了然了。 只是為何是風家表哥而不是他呢?宣瑾昱怎么也想不通,索性繼續想下一個問題。 他盯著這兩個宣字思忖著,在蔻兒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是不是說他自己搶了自己的媳婦兒?在她心中,是不是說身為帝王的他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閑雜人等,而目前在她的心中位置要重一點的身為宣公子的他?不打算自己給自己當情敵的他該怎么告訴給蔻兒他就是宣公子呢? 直接去說定然是不行,會讓蔻兒誤以為他是在故意耍她,曲折迂回才是他應該用的法子,但是怎么去曲折怎么去迂回就成了目前他考慮的事情。 他現在是不是應該先想辦法試一試在蔻兒心中宣公子的地位再說呢? 這一夜的勤政殿依舊如往日一樣燈火通明大半宿,肱骨之臣方侍郎甚至頂著霜露而來,披星戴月而歸,所有人都為有勤政愛民的英明君主和兢兢業業的朝臣為榮。 勤政殿服侍的小黃門在交好的小宮娥面前大大夸了陛下和方侍郎一把,小宮娥扭頭就給別人接著夸,不多久,蔻兒用了午膳就聽到了關于昨夜勤政殿的事情,也知道她哥哥大半夜被傳召而來商議政事。 她在襄城時就曾經聽說過,這位少帝陛下自登基以來就一直以勤政為民廣傳人間,起初不過十五六的少年帝王接手了先帝時期的一攤亂遭事情,不過短短幾年時間就能讓混亂的朝局得到控制,政事明朗,一切都向著好的一面持續發展,有條不紊循序漸進。 她哥哥心有抱負,裝著天下,能夠出生在這樣一個年代,輔佐這樣一位廉明勤政的英明帝王走向繁榮,當真是幸甚至哉! 作為方令賀meimei的她也與有榮焉。 分蘭殿經過了初選后,留下了不過二十位少女,其中因為腳傷差點被劃名的金灣赫然在其中,因為蔻兒后來她又被太妃做主留下了,險險成為了進入復選的少女其中一位。 這些少女們有的交好的一起坐在廊椅交談著陛下的一些事兒,言語間皆是與有榮焉,已經把自己當做了陛下的依附,后宮的一員,甚至在提起方侍郎的時候,眉眼中有些高高在上的夸了兩句,就好像是她們的家臣一樣隨意。 蔻兒開著窗沒有一會兒就聽見了一耳朵的這些,不耐煩自己的哥哥被這些女孩兒拿來說嘴,索性借著之前的東風狐假虎威,敲了敲窗欞,歪著頭似笑非笑看著不遠處漆紅走廊邊淺綠回廊上坐著的幾個少女。 那幾個少女一看見蔻兒就嚇了一跳,連忙你拽著我我牽著你起身腳步匆匆離開。 蔻兒關了窗,沒有這些少女們的私語低笑,房間一下子就清靜了不少,她也能重新坐下來看書。 廂房內放著的書大多是一些閑書雜記,她之前有些不敢輕動,住了幾天后,沒有之前那么規矩,看見了之后也敢取下來看。 書沒有翻兩頁,京香端著沏好的茶過來,放在蔻兒的手邊,然后遲疑了下,道:“方侍郎是個好大臣,心懷天下,大公無私,不愧是姑娘的嫡兄?!?/br> 有人夸自己的哥哥,蔻兒特別捧場地合上書,笑瞇瞇道:“應該是說,我有幸是哥哥的meimei,遇上這般好的哥哥,是我三生有幸了?!?/br> 京香笑了笑,慢慢把話題不著痕跡的引著:“方侍郎可謂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這么幾年來多虧了方侍郎的傾力輔佐,陛下少去了不少煩憂?!?/br> 蔻兒含笑道:“兄長再好也不過是個輔佐的臣子,一切都是陛下自己好才是。哥哥也是有幸,能夠輔佐陛下?!?/br> “哦?聽姑娘語氣,對陛下感觀不錯?”京香漫不經心道。 蔻兒手托著腮,纖長的睫毛一眨,撲閃撲閃小扇子一般:“唔……我雖從未見過陛下,但是大抵能夠從哥哥的態度中知道,他是一位難得的賢君,方方面面都是一位好君主?!?/br> 一個好的君主就能創造一個盛世太平的國家,眼前一切的興盛都是這位尚且在弱冠之年的君主帶來的,她作為國民,對于擁有這樣一位明政廉清的君主陛下感到驕傲與慶幸。 “姑娘這話若是陛下聽了大約是很高興的?!本┫阈Φ?。 蔻兒連忙擺擺手笑道:“可別!京香,我知道你是陛下派來的人,可你也知道,陛下是位仁慈而有情有義的陛下,他看在兄長多年輔佐的份上,才會讓你們對我照顧有加,我與陛下之間到底是不相識的,我的言辭讓他聽了只怕會笑才是?!?/br> 陛下看在兄長的面子上給她兩份薄面,她可不能蹬鼻子上臉真把自己當回事。 京香:“……怎么會?!彼彩乾F在才知道,這位姑娘原來真的是以為她和陛下素不相識,毫無交集,完全是對待陌生人一樣在對待陛下,最多就是以一個國民的身份對陛下展示期許,可是這份期許,大約是陛下不想要的。陛下想要的,姑娘現在卻還給不出來。 她也有些愁了。 頓了頓,京香又說道:“說起來陛下不光勤政愛民,是位好君主,陛下生的還好,是先帝子嗣之中相貌最俊的一個了?!?/br> 蔻兒卻笑道:“陛下又不靠臉治國!你這樣說若是給陛下聽見了,只怕他要惱的?!?/br> 她雖喜愛美人,可也不敢把腦筋動到君主的頭上,而且京香是陛下的手下,對自己的主人多有推崇太正常了,話語間估計著是抬高了幾分,她并沒有當回事。 京香一噎,半天才想著接話:“……只是因為奴婢見過的男子中獨數陛下最為英俊,所以也有些好奇,姑娘可有遇上過什么相貌十分英俊的郎君,最好看的那種?” 陛下昨兒叫了她去,千叮嚀萬囑咐要她一定要用最好看來形容,她只覺著從來不在意容貌的陛下大約是魔怔了,俊朗就罷了,還最好看?這種話她剛剛差點就沒有說出來。 “哦?最好看啊……”蔻兒腦海里第一時間浮起的就是花市上朝她微笑的宣公子,還有在道觀月夜之下一身孤寂欲乘風而去恍然若仙的宣公子。她一愣,連忙甩了甩頭,怎么就想起來了他了呢。不過京香問最好看,宣公子這個皮相大約也算得上是最好看了,就連她之前一直在心中認定的人間絕色大和尚都比不上。 她撇了撇嘴:“嗯,有見過一個?!?/br> 果然! 京香連忙問道:“那姑娘對這位最好看的郎君,可有何感觀?” “感觀?”蔻兒冷冷一笑,“不過是個披著仙人皮藏著黑心肝的畫皮妖罷了?!?/br> 之前她對宣公子多少已經有了一些好感,后來他就送了珠串,她本來以為或許就能有了一個可以信賴的夫君,卻不料只是騙她,逗她玩,或許那人藏在背后看見了她當真之后大笑而去,笑她蠢,笑她不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