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她已經發現了牛姑娘的不對勁,之前沒有注意,在醉酒之時雖然反應已經遲鈍,在她靠過來要扶她時,她突然想起來,牛姑娘出去了一次之后回來身上帶了一股氣息,初無察覺,飲酒之時就有了反應,像是激化酒意的一種催化藥香,混合在一起,才讓她一點點的酒就不省人事。 牛姑娘定然是不安好心,不會真的只是把她送往一個廂房休憩。 她大意了。 只是現在身體依舊發軟,無隨身攜帶的軟鞭,發簪在頭上就算動作再快也會讓人察覺到?,F在的她沒有多少與兩個女子相抗衡的力氣。 為今之計,只能誘騙一個女子低頭與她說話時迅速用簪子制住她暫做威脅。 蔻兒小心翼翼挪動著手指,同時口中發出了輕輕的呢喃,眉心微蹙,仿佛不是很舒服。 坐在榻邊繡凳上照顧蔻兒的濃香聽見這點細細呢喃,立即彎下腰去查看蔻兒的情況,同時口中輕喚著:“姑娘可……” 剎那間,蔻兒用盡全部力氣迅速挪動手指拔出鬢間一只花釵手腕一翻牢牢壓在伏下身毫無防備的女子脖頸,同時睜開眼,滿眼戒備,沙啞的聲音冷厲道:“你是何人?!” 濃香話含在口中說不出來了。她堂堂一個暗衛首領,居然毫無防備被一個嬌弱無力的閨中少女手中被制住了。 蔻兒緊緊壓著發釵,眸中映入了那個女子的容顏。 平平無奇,不淺不淡,約有二十年歲,眸中毫無波瀾,面對被制住命脈情形無所動容,臉上一派冰冷。 她穿著一身公主府丫頭的服裝,氣度眼神卻無一像是個丫鬟。 “姑娘,我和濃jiejie不是壞人?!边@時,被剛剛變故弄得一時忘了章法的花香才反應過來,連忙對蔻兒行了一禮,道,“姑娘,我和濃jiejie是前來保護您的?!?/br> 矮小可愛的女孩兒自稱花香,她與高個兒名叫濃香的女子是被派到蔻兒身邊來的保護者。 蔻兒見手下被制住的女子一言不發,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她把發釵壓在她的脈搏上,又見這女子的同伴一個勁兒搖手但是不曾上前來對她有任何強制的動作把她掰開,多少已經信了兩分。 她微微遲疑,緩緩松了勁道,挪開手腕。 那被制服的女子才直起腰,從繡凳上起身屈膝行了個禮:“濃香見過姑娘?!?/br> 蔻兒這會兒精神已經有所恢復,她單手撐著榻想要坐起,濃香立即上前攙扶,扶著蔻兒坐起身?;ㄏ阒匦碌沽艘槐逅f了過來,含笑道:“姑娘剛剛飲了酒,怕是口渴,請先喝點水?!?/br> 剛剛她昏迷時濃香也只能喂進去一點半點,她現在清醒了,接過水杯客氣地道了謝,慢慢喝完了一杯。 她現在的確口干舌燥,不想單純只是吃了酒的感覺,而有中身體里極度缺水的干渴,她喝完了一杯水,花香已經給她續添了杯水。 蔻兒一連喝了三杯,才勉強止住干渴之癥。放下水杯,終于稍微舒服了些。同時她身體的體力也在漸漸恢復,不像剛剛那般疲軟。 這時她才有時間細細問此究竟怎么一回事。 濃香道:“我與花香是主人派到姑娘身邊暗中保護的暗衛,此次姑娘出行,暗衛共有十人出動護在姑娘身側?;ㄑ缰形丛惺裁串悩?,我們疏忽了。直到那牛姓女子動了手才注意她們對姑娘暗藏惡意。我們就派人半路把她們全部攔截帶走審問。姑娘醉酒不醒,只能暫且在此緩做休息?!?/br> 后面的,她不用說蔻兒也知道,她醒了之后以為還身處險境,差點對這個暗衛女子動了手。 “不是醉酒,我沾的酒并不多,”蔻兒搖了搖頭,“是被下了藥?!?/br> 她幼時曾跟在苦神醫身側看過不少,雖然自己不過是僅懂皮毛,但是這一些身體的異樣還是能夠分辨的出。 酒可能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坐在她身側的牛姑娘身上的氣息,兩相催發?;蛘哌€要加上……那盆秋海棠。 她想不通,堂堂長公主與她無冤無仇,高高在上怎么會對她下手??墒沁@里是長公主府,除了長公主外,不會有別人會對她暗藏禍心,以至于差點陷入險境。 她抿著唇思索了片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她抬起頭來問:“當初被亭太妃派來的嬤嬤訓斥過的那位郡主,可是明城長公主府上的?” 前院池塘橋宴上,高座主位的明城長公主正含笑聽著身側一個少女說話,突然一個婆子弓著腰走來,湊到長公主耳畔低聲說了幾句,長公主含笑的臉上瞬間一僵,她頓了頓,視線劃過池橋最后一處,那里空出來了三個位置。 她起身借口未曾出席的郡主病中不適,需要去看看,順順利利從宴會上撤下,她扶著婆子的手緊緊攥著,差點摳斷了指甲,疾步而走,繞到無人處后面帶冰霜:“到底怎么回事,雨南她做了什么!” 途中那婆子一邊走一邊給長公主匯報,走到郡主院落前時,長公主胸口一起一伏急促呼吸眼帶怒意,厲聲吩咐門口看守郡主的守衛:“本宮說過,看牢了郡主,你們怎么看的!” 護衛們跪了一地,長公主繞過門口跪著的護衛推門而入,院中翹首以盼的丁雨南含笑回頭看見了長公主,頓時臉上一慌:“阿娘……” 明城長公主疾步上前高高抬起手重重落下,毫不猶豫的一耳光啪的一聲打在了丁雨南臉上! 響亮的一巴掌過后,明城長公主看著眼前已經被打愣了捂著臉呆呆看著她的女兒,怒其不爭:“愚蠢!愚不可及!” “阿娘……”丁雨南臉頰上慢慢浮起一道紅印,火辣辣的疼痛感傳遞出來時,她都傻了,“您……為何打女兒?” “打你蠢!打你壞了為娘的籌謀!打你毀了自己前程!” 明城長公主怒不可遏:“明明為娘告訴了你,不要插手此事,我自有主張!可你倒好,弄了個小官的女兒一起來給方令蔻使陰招!你就不知道動動腦子,為娘的手段會讓她好過的了么!” 丁雨南看著長公主十分氣憤的模樣,才后知后覺自己依稀做錯了事,她慌張道:“女兒只是想著,直接把她徹底毀去,讓她連入宮的權利都沒有,這樣就一勞永逸了。所以就……” “所以就使出了這等下三濫的手段?”長公主冷冷看著丁雨南,“你真不像是我女兒,枉費我還想要送你入主中宮,如此一看,只怕你就算入了宮,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娘!您倒是告訴我女兒哪里做錯了!”丁雨南挨了一耳光,又被母親接連訓斥,慌亂過后也升起一股氣氛,明明她計劃的周密,又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為何還會被罵? 明城長公主看著自己依然不知錯的女兒,深吸一口氣,耐下心來與女兒解釋:“她現在入了貴人眼,只要有一點問題,哪怕她入不了宮,也會讓貴人因此震怒,徹查,牽連一片。南兒,你是不是忘了,這里是公主府,無論她出了什么事,我們都逃不了干系!” 經過母親一番點醒,丁雨南才害怕了起來:“娘,現在是不是已經遲了?” 明城長公主咬著牙:“現在趕緊著去攔住,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方令蔻究竟能不能動,在此之前的亭太妃派人訓誡就已經讓人知道,入了貴人眼的少女,無人可動。 如今已經動了,那就不能把貴人的矛頭對準自己,想法子推攔送到別人身上才是! 長公主立即吩咐人前去后園阻攔,無論如何,不能讓方令蔻被那人碰著,最好不要碰著面,要是方令蔻沒有醒,迅速把人帶去廂房令丫頭看著不可出事,要是方令蔻已經醒了,速來通知她,再做善后手段。 又命人迅速去把牛姑娘找到控制起來,必要時就要用此女頂替,把丁雨南摘出來。 仆婦們立即去按郡主所說之地找人,結果別說是方令蔻,就連參與其中的小廝丫頭,牛姑娘,方家五姑娘,統統都找不到影子,仆婦們沒有收獲空手而返,稟報給了明城長公主。 “怎么會沒有呢,我明明……”丁雨南還在疑惑,長公主閉了閉眼,打斷她的話,“閉嘴!” 怎么會沒有人,這還不簡單,入了貴人眼,只怕方令蔻身邊已經有了來自天家的暗衛守護在側,這些參與其中的人,只怕統統沒有跑掉,被一股腦全抓了去。 明城長公主一個字都不想說,籌謀周密的計劃被自己的女兒臨時的愚蠢橫插一腳,直接把事情變成了最壞的一面。 她話都懶得同丁雨南說,時間不多,她必須在此期間把一切善后,不能讓這件事影響到了丁雨南和公主府。 “是啊,那位郡主是明城長公主的獨女,一貫驕縱,偏生被訓斥了,丟了顏面,一直稱病在家?!被ㄏ愕?。 一得知被下了藥,濃香神情都緊繃,她當機立斷:“姑娘,公主府不能待,我送您回去,派大夫來與您看看?!?/br> 之前不知道,現在一看公主府與她之間許是結了仇的,處處危險,蔻兒也想離開,她一猶豫,道:“大伯母和五堂姐……” “姑娘放心,我派人去宴上請方太太,五姑娘的話我們需要讓她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才能放回去?!被ㄏ阈σ饕魇┝艘欢Y道。 這一樣來蔻兒就放心了,她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下,由濃香攙扶著離開了棚屋,花香在前帶路,很快就繞出了假山流水后院 ,而前方居然沒有人,三人一路暢通無阻,抵達了停在后門的馬車處。 那里的婆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花香一句笑嘻嘻的醉酒就把事情糊弄了過去,她們很快扶著蔻兒上了馬車,留守在外的兩個丫頭看見自己姑娘被人扶出來吃了一驚,在蔻兒的示意下保持了沉默,只眼神不斷打量著花香濃香。 蔻兒在馬車中歇了片刻,被人帶出來的方大太太出了來,走到蔻兒身旁急切問道:“怎么有人說你jiejie急病,她如何了,怎么樣?” 蔻兒不知外頭人的說辭,花香笑嘻嘻接了話去:“太太別急,方五姑娘臨時不舒服,已經送去看診了,她請您別急,先回去等著,她很快就回來?!?/br> 一看這姑娘身上穿著公主府的服侍,方杜氏就信了,心放回了肚子里。 方家的馬車提前了不少離開,這一舉動后頭還是傳進了公主府內,明城長公主知道的時候,人已經出了兩條街了。 明城長公主雷厲風行,立刻扣下了一個在宴會上對蔻兒出言不遜的小官之女,趁著宴會散席之前上了一頓刑罰,逼到女子全部把罪名擔到自己身上為止,拿著女子畫押簽了字的筆供裝在袖中備用。 花宴剛散,女客們的馬車走出落檐坊不遠,正在打掃的公主府就闖進來一批兇神惡煞的羽衛軍,胄甲兵刃,將整個公主府團團圍住。 彼時明城長公主還在教丁雨南如何應對,一問此消息臉色大變:“不好,陛下是要徹查此事!” 她當機立斷道:“點火燒花!燒了院子也無妨,立即!” 她身旁的嬤嬤知道輕重,走了捷徑立即把花魁秋海棠點燃焚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放著花的房子點燃,火勢一,蔓延開,才不急不緩叫嚷著:“走水了!走水了!” 羽衛軍從前院還沒有見著主人家,就發現這里在鬧走水,為首的羽衛軍首領舒榮眼神一沉,立即道:“迅速去救火!把失火的地方所有東西全部搶出來!還有……不許公主府下人走動,全部由羽衛軍接管!” 不多時,明城長公主扶著婆子手而來,此時羽衛軍已經強制接管了整個公主府,丫頭下人們全部圈在一處看管,救火也是羽衛軍,一盆盆花也是羽衛軍在檢查,池塘橋宴秋海棠,沒有錯過一處,細致到底。 明城長公主阻攔不住,提裙走到抱劍而立的羽衛軍首領面前,滿臉震怒:“羽衛軍這是要來抄本宮的家么,大張旗鼓,本宮可是犯了什么事不曾?” 舒榮對長公主行了個禮,客氣道:“長公主殿下有沒有犯事,末將不知,陛下口詔,傳長公主即可覲見,不得有誤。長公主有什么委屈,請對陛下說吧?!?/br> 明城長公主沒料到宣瑾昱居然這么不給她面子,急吼吼的宣召,這是什么意思? 她思緒萬千,此刻并不想離開,用商量的口吻道:“本宮舉辦了一日花宴,累了乏了,不知道陛下是有何要緊的事,若是不算要緊,容我這個做姑姑的稍微歇息片刻,整理了衣裝在出發也不遲?” “對不住,長公主殿下,末將只不過聽命行事,您還是先請吧?!笔鏄s即客氣又不容拒絕,派著人沒有給長公主時間,把她請出了公主府。 羽衛軍們帶來的人在不破壞公主府的基礎上,進行著搜尋與查看,按著暗衛來報,把有嫌疑的人重點抓起來審問。 至于郡主的院子,舒榮一揮手,暫且團團圍住,不去管。 羽衛軍護送著長公主一路入了宮,宣瑾昱早早兒就在偏殿等著,他背著手正站在案前看著底下人送來的信箋,里面詳詳細細記錄了關于這一天內長公主府發生的一切事情。 黃昏之時,大開的殿門照射進一股昏黃余光,明城長公主帶著忐忑跟在黃門身后邁過高高門檻,進了殿中,看見殿內主位站著的背對她的青年,揚起唇親親熱熱道:“請陛下安,陛下可是無人說話,派人叫了姑姑來?” 她自然知道不是如此,她只是在提醒宣瑾昱,她是長公主,是大行皇帝的meimei,是他的姑姑,長輩。方令蔻不過是他看上的一個小官之女,就算上心,也不會為了一個方令蔻打她的臉。 “姑姑的花宴辦的不錯,半個京城入了大選的女子全去了,熱鬧么?”宣瑾昱依舊背對著明城長公主,漫不經心道。 明城長公主笑道:“熱鬧的,都是乖巧又出色的女孩兒,會說話,長得也好看。其中有個方家的女兒叫做令蔻的,姑姑一見就喜歡,不愧是入了陛下眼的,果真兒是個妙人兒,姑姑做長輩的第一次見,沒什么好送的,就給方姑娘贈了一對金鬢釵?!?/br> “唔,姑姑這是喜歡方姑娘?”宣瑾昱側了側眸,似笑非笑道。 這話聽起來大有深意,明城長公主小心回道:“相貌俱佳,禮儀周全,是個值得喜歡的好姑娘?!?/br> 宣瑾昱聞言微微頷首,撩開衣擺正坐矮案前,翻了翻案上的信箋,搖頭輕嘆:“姑姑可不像口中說的喜歡方姑娘?!?/br> 明城長公主也看見了宣瑾昱的動作,頓時心提到嗓子眼,眼前一暈。 沒想到天子對一個小女子的上心居然是到了這種地步,事無巨細,統統在意! 她只恨早早沒有給女兒說清楚輕重,丁雨南的一時自作主張,卻是差點害了整個長公主府! “陛下何出此言,姑姑不過就是稍微慢待了她一點,也不至于吧?!泵鞒情L公主心里提著面上笑著,“畢竟做姑姑的也要給侄兒先看看別的女孩兒才是?!?/br> “不勞姑姑?!毙徘鹗种篙p輕敲了敲案面,一雙鋒利的眸投在明城長公主身上,口吻冷淡,“姑姑還是先解釋解釋公主府里發生的事?!?/br> 明城長公主臉上帶著驚訝:“怎么,府里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么?” “姑姑心里有數?!毙诺?,“朕為何會追查此事,姑姑更應該清楚?!?/br> 明城長公主一咬唇,心一橫跪在了地上,低著頭道:“陛下明鑒,我也是剛剛知道有人借著我的花宴想要對方姑娘下手。我是主人家,這種事鬧出來少不得我的干系,我一時懼怕推說不知……” 宣瑾昱面無表情看著地上跪著的雍容婦人,并未作聲。 明城長公主頓了頓,道:“此事我已經查明,是田家嫡女嫉妒方姑娘入了亭太妃的眼獲得庇護,灌了方姑娘酒,使她醉酒差點出丑,還好被府里丫鬟看見攔了下來,方姑娘并無大礙。那田氏女子我已經派人看押了起來,隨時聽后陛下發落!” 宣瑾昱對此不置可否,轉而問道:“聽聞姑姑家中有一盆花魁秋海棠,不知可否讓朕一見?” 明城長公主心下一沉,又慶幸了起來動作快了一步,故作為難:“真不是我小氣,而是剛剛底下詢問田氏時,她急躁的厲害,不慎打翻了燭臺,點燃了花庫,三百多余的秋海棠花盆幾乎付之一炬,全部藏于火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