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有心事?”紀凜故意放水了一步,沈嫣還沒察覺,仍舊是按著那步驟下了棋子,這根本不像平日里的她,紀凜便將棋子放回了碗中,望著她,“發生什么事了?” “我今天去清秋閣了,方容華病的很厲害?!鄙蜴烫痤^與他對視,手里捏著一枚棋子輕輕放到棋盤上,隨著棋子落下,盡量讓這語氣平和些,“她說皇上去的這兩日,忙于批奏折,整宿沒睡,十分的辛苦?!?/br> 紀凜從碗里重新拿起一枚,放到她前方的位置,大有要攻略她最后防線的意思,淡淡哦了聲,沒說其他。 沈嫣阻擋了一枚:“皇上之前去清秋閣,也是忙于這些事,都未曾有空躺下休息?!?/br> 紀凜沒作聲,下的那位置來的凌厲許多。 沈嫣將棋子捏在了手中,定定看著他:“皇上并未與方容華圓房?!?/br> 紀凜坦然的很:“是?!?/br> 沈嫣不解:“為何?” “大選時送進來這么多人,總是需要做樣子?!币粋€都不去,太后娘娘都不會答應,更別說那些朝中大臣,對子嗣一事異常關切。 下午從長禧宮出來后沈嫣還去了安嬪那兒,基本能確定皇上挑選她們的緣由,都是低調的人,不會挑事也不會與人交往太多,守口如瓶,尤其是方容華,膽子又小,沈嫣問了多少次,這回是崩潰了才肯說,個個都瞞的這么死,若非她今天去了一趟清秋閣,等方容華身子骨好起來后,她要等到什么時候才知道。 但其實,臨幸妃子和別的事并不沖突,生子嗣又是另外一回事,沈嫣疑惑不解的是皇上為什么要這么做。 紀凜望著棋盤,輕輕摩拭著手里的棋子,語氣清淡的很:“若是臨幸了她們,之后送出宮去就難了?!?/br> 沈嫣一怔:“皇上想將方容華她們也送出宮去?” “是啊,這次大選,入宮的都是他們所送,要找機會都送出宮去?!?/br> “方大人在翰林院中并未與誰過于親密,安家也是如此?!庇惨f陳家和沈家走的近也就罷了,安家和方家都沒有參與到這些朝堂紛爭中來,皇上的話,沒道理啊。 再者,白貴妃和將淑妃那兒,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宮里如今還有十來位妃子,白貴妃她們若也是這樣,那…… 沈嫣看著他,不忍問,又止不住,便迂回道:“皇上,不如請方太醫給您看看?!?/br> 屋內徹底安靜。 靜了不知多久,嘩啦一聲,放在塌上,連桌帶棋盤都被撥到了一旁,喵嗚一聲,大寶從桌子上挑開站到了窗臺上,沈嫣面前,他欺身朝她壓了過來,一手按在扶板上,一手在她肩旁,不到一寸的距離,都能清晰感受到呼吸吐露的熱氣。 沈嫣的心猛的一顫。 紀凜朝她緩緩靠去,沈嫣不自覺朝后退,但后邊就是靠墊,再往后也不可能陷進去,他的頭側到了她的耳畔,聲音傳來。 “你在擔心什么?!?/br> 沈嫣輕咳了聲:“皇上這般,怕是不妥?!?/br> 紀凜垂眸:“皇后尚未誕下嫡嗣,后宮之中,不宜紛爭?!?/br> 守在外面的紅鶯聽到了動靜,想要去敲門問問,木槿拉住了她,輕輕搖頭:“有什么事娘娘會叫?!?/br> 紅鶯低聲說道:“好像是棋盤倒了的聲音,你聽見沒,還有大寶的叫聲?!?/br> 木槿當然聽見了,但娘娘沒叫她們,就不宜進去。 這時屋內,沈嫣先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嚇了一跳,又被他那話驚了下,如今,她還沒反應過來。 “你……”又靠這么近! 這么近的距離,紀凜很容易就能發現她紅起來的耳后根,她原本皮膚就白皙,稍有些紅就很明顯,從耳后根到臉頰,紅撲撲的,染著暈。 瞭望塔擁過一回,紀凜現在駕輕就熟了:“你為什么會想知道這些?!?/br> 沈嫣朝后躲了下,她當然是怕他有什么不能說的隱疾,去了妃子那兒又不做什么,一個兩個三個都是這樣,她能不擔心么。 “這些都是后宮之事,我自然要管?!?/br> 紀凜的視線定在了她的眼眸上,瞧著神情輕松:“那你想請方太醫替我看什么?!?/br> “您先讓我起來?!鄙蜴掏屏怂幌?,沒推動。 紀凜依她的意思松了手,可他松的是放在扶板上的手,松開前用它支撐著兩個人之間還有空隙,拿開之后他要另外找支撐點,整個人便與她貼近了,似乎是覺得這姿勢不錯,紀凜干脆把手往她身后的靠枕上一放,沈嫣躲避間,整個人從靠枕上滑了下來,這下,她躺在了臥榻上,他撐在她身上,居高臨下。 “起不來?!奔o凜顯得分外無辜。 “別鬧?!鄙蜴膛牧讼滤?,好好說著話呢。 紀凜的聲音一下沉了許多:“我沒有鬧?!?/br> 沈嫣抬了下頭,撞入了他的眼眸中,像是跌入了深邃淵谷,失重般沉下去。 猛的回神,他的眼里全是她的樣子,紅著顏,有些失措。 “菀青?!?/br> 沈嫣聚了焦,嗯了聲,用來抵御心中的作鼓。 “我要食言了?!?/br> 食言什么? 沒等沈嫣想明白,他就已經低下頭來。 沈嫣躲不及就被他包圍了起來,這次沒有淺嘗,盡是侵吞。 頭下的軟墊很好的阻絕了她再往后縮,沈嫣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別的,由嘴角蔓延開來,傳至四肢百骸的酥麻,令她連思考都很難。 腦袋是空空一片,心跳快速。 一陣狂風暴雨襲擊后再是溫柔輕撫,紀凜食髓知味的舍不得放開,握住了她揪住自己衣服的手,五指交握,低下頭去,周而復始。 沈嫣覺得自己像是一葉飄在平湖上的小舟,被一陣席卷起來的巨浪打翻,水將她淋透,無法呼吸。 想要阻止的聲音從喉嚨里發出時變成了輕聲嚶嚀,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阻絕了她最后的感官,全然溺在了水中,快要窒息過去。 醒來時,沈嫣喘息,貪婪呼吸。 肩膀上溫熱,沉沉的,他靠在那兒,沈嫣并未覺得他的人有多重,紀凜單手撐著,后而往旁邊一靠。 燭火照耀處,到了臥榻上還有一抹陰影,沈嫣抬了下眼眸,看到蹲在那兒的大寶,眼睛滴溜溜看著他們,見沈嫣看它,沖著她喵了聲。 紀凜抬起頭,大寶從臥榻上跳了下去。 沈嫣伸手想將自己撐坐起來,發現手還與他交握著,沈嫣微動了下,紀凜沒松開,反而自己先起身,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你放我下來?!鄙蜴逃中哂謵?。 紀凜依言將她放到了床榻上,單手撐著,還替她拉開了被子:“睡吧?!?/br> 緩過神來的沈嫣,很想拿起身后的枕頭丟他。 紀凜心情大好:“睡不著?” 沈嫣忙閉上眼睛,生怕他再來一回,捏著被子那姿勢,就像是抵御敵人似的,隨時準備蒙頭躲藏。 這可比瞭望塔上要慌亂多了,如此不冷靜,心里正攪這一鍋粥呢。 偏生沈嫣是個理智的人,想事情都會追究細因,她自然不信他所說的不圓房是為了將方容華她們送出宮去,不管真實是如何,內庭中都有記了,哪里是能送出宮的。 至于不圓房的原因,沈嫣便想到他最后說的那些話,皇后未有子嗣,他要食言了。 好么,這鍋粥直接成糊了。 …… 沈嫣一夜沒睡。 閉上眼就想到那些事,越想越清醒,后來干脆是睜著眼到天亮的。 后來皇上醒來時她才急急閉上眼,可閉上眼沒多久,她便感覺到他欺近,在看她,看了會兒在她額頭上親了下。 沈嫣又熬了一會兒才“醒來”。 比昨晚要鎮定許多,不管心里如何,面上沈嫣恢復如常,侍奉皇上更衣后,在永和宮用過早膳,五更天不到皇上走了。 此時天都沒亮,灰蒙蒙的,昨天一夜過去后墻角積了些雪,屋檐外照亮的地方簌簌的飄著雪,用不了幾日這兒便會被大雪覆蓋。 沈嫣在門口站了會兒,冷冷的風襲面,將人吹的越發清醒。 沈嫣嘆了口氣,轉身回屋正要叫木槿去內務府請掌事的公公過來一趟,外頭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薄青頂著一頭雪跑到了屋檐下稟報:“娘娘,冷宮那兒派人來報,尤良媛死了?!?/br> 第27章 皇宮中有兩處宮殿用來安置這些犯了錯的失寵妃子, 長門宮就是其中一處, 另一處的是曾關過南平公主的地方,從南平公主自縊后就再沒人被送到那里過,如今已經廢棄。 雖說有宮殿名, 但長門宮地處偏角,蕭條的很,除了那些關在那兒的不受寵的妃子之外無人問津,就連宮人都不愿意到這里來,冷冷凄凄, 可不就是冷宮。 尤良媛被關到長門宮有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來, 她的身子骨是每況愈下, 沈嫣也知道以她這樣的狀況是活不長的, 卻沒想會這么快去了。 得到消息后沈嫣換了身衣裳, 這件事不便交托給別人,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親理, 所以長門宮那兒她得去。 出門時雪勢大了些,坐在軟轎上, 雪紛紛揚揚的不斷落到轎子內,偶爾還會飄到臉上, 風夾著雪, 冷冽的很。 宮道上積了層薄薄的雪,天還灰蒙蒙的,引路的燈昏黃, 映襯在才鋪起來的雪地里,反是發亮。 永和宮到長門宮有很長的一段路,越過去越冷清,跨過長門宮外的小門時,一段路沒有一個人守著,到了長門宮時,就剩下兩盞燈懸掛在上面,一晃一晃的,其中一盞還破了紙。 軟轎在門口停下,紅鶯扶了沈嫣下來。 門內早就候了兩個宮婆,她們常年呆在長門宮內,負責看管被送到這里的人,跪下行禮后迎著風雪,誰也沒有多說,在前頭領路,帶著沈嫣朝長門宮的后殿走去,尤良媛被安置在那兒。 才過小徑,不遠處暗著的屋內傳來了哭聲,隨即是笑聲,過了會兒不斷的開始拍門想要沖出來,未果,很快窗戶那兒傳來了砰砰聲,在砸窗子。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見皇上?!?/br> 一直重復著那句話,瘋瘋癲癲又哭又笑,聲音從那屋里飄出來,回蕩在走廊屋檐下,格外的瘆人。 沈嫣朝那兒看去,忽然半張臉露出在破了的窗洞上,屋檐下光亮映襯,蒼白的半張臉上,一只黝黑的眼直勾勾盯著他們這行人。 不哭不鬧了,卻越加嚇人。 其中一個宮婆朝那兒走去,粗大的手一巴掌拍在了那窗洞上,力氣之大,感覺整扇窗都震了下,那臉飛快縮了回去,屋內傳出了尖叫聲:“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皇上,有人要害妾身?!?/br> 還在前面領路的宮婆連忙請罪:“不得已驚擾了皇后娘娘,這里頭關的是前頭的妃子,七八年了,犯了事得罪了先皇被貶至此?!?/br> 宮婆說完,屋內見外頭的人走了,又朝窗洞那兒湊過來,不知看到了什么,從窗洞內伸出手,朝沈嫣的方向大喊:“皇后娘娘,妾身要見皇上?!?/br> 瘋癲成這樣子,卻還認得沈嫣這一身宮裝,認得她頭飾上的鳳簪,嘴里念叨著全是皇上,這執念,維持著她在這冷宮里繼續活下去。 宮婆又趕上去,拍了一下她的手,那手縮了回去,繼而尖叫。 沈嫣收回視線,跟著朝里面走去,就在這屋子的斜對面,一間屋子內,開著的窗內還亮著燈,一個女子懷里抱著個襁褓,在窗邊來回踱步,柔和著神色,低眉看著懷里的襁褓,手臂輕輕聳著,像是在哄孩子。 她們這么多人走過都未曾驚擾到她,她全神貫注的看著自己的懷里,偶爾輕語,被逗樂似的,還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