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第24章 戌時過半,宮中四處靜謐。 華陽宮中卻仍舊掌著燈,白玉瀅尚未歇下,靠在臥榻上,手里執著一本書,心思卻不在那上面,視線偶爾朝窗外看去。 一個時辰前,她得知皇上和皇后一起出宮,馬車到了城北的市鶴橋,雖說是簡裝出行,皇上身邊卻有不少暗衛,所以她的人也只能是遠遠跟著,只知他們在市鶴橋,并不知道他們做了什么。 現在都快近亥時,宵禁將至,他們還沒回來。 白玉瀅身旁侍奉的宮人不敢說什么,奉茶后,夏堇走出內屋朝外,到了回廊中,朝空空的院子那兒看了幾眼后吩咐守在外面的宮女:“你去看看,皇上是否回宮了?!?/br> 宮女低低應了聲后輕緩著腳步下了臺階,夏堇抬起頭看了下天色,又吩咐人去小廚房里將燉著的羹湯端來,轉而回屋。 跨進內屋門檻時,靠在臥榻那兒的白玉瀅放下了手中的書,視線還看著窗外,語氣淺淡:“怎么樣了?” “奴婢叫人去看了,這么晚了,即便是沒回宮也在回來的路上,娘娘放心?!?/br> “本宮能有什么不放心的?!?/br> 夏堇自然知道貴妃娘娘的意思,娘娘還坐在這兒不是因為皇上在宮外,而是皇上和皇后一同出宮。 但有些事縱使她知道,身為婢女,夏堇也不會多嘴說什么,只將桌上的茶挪了挪,和聲問:“秋夕給娘娘燉了燕窩羹,娘娘要不喝一點?” 白玉瀅抬手,夏堇將她扶起來,那邊門外宮女秋夕端著碗進來了,半透明的青綠玉瓷碗,里面是浸泡飽滿后燉煮正好的燕窩,用的是上好的燕盞,添了些棗兒,湯泛著好看的漿色,陣陣香氣,聞著便有食欲。 但白玉瀅也僅是舀了幾口便將調羹擱下了,不是沒胃口,是沒心思吃。 過了會兒,皇上還沒回宮,白玉瀅卻得知了另外的事。 皇上和皇后去了城北的瞭望塔,十分親密。 尾隨前去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只能遠遠看著,之前不清楚皇上和皇后做了什么,等他們上瞭望塔后,這些尾隨的人看的卻比塔下的李福他們要清楚的多。 回稟到宮中,變成了‘十分親密’這樣的形容。 白玉瀅握著杯盞,青蔥的五指收攏了幾分:“塔上只有皇上和皇后二人?!?/br> 回來稟報的人恭恭敬敬:“是?!?/br> 屋內沉默了會兒,白玉瀅看向臥榻邊上的架子,那兒放著數件擺物,瞧著都價值不菲,全是皇上的賞賜。 她望著這些,輕啟嘴角:“他們在做什么?!?/br> 回稟的宮人臉孔一怔,慢了半拍后垂下頭去:“石柱隔著,小的沒看清,只知皇上擁著皇后娘娘?!?/br> 白玉瀅看向他,眼底泛了幾抹凌厲:“齊誨,你就是這么報白家的恩情的!” 齊誨的神情從容的很,抬起頭看白玉瀅,眼神也沒有閃躲,如實的很:“娘娘,小的不敢有所隱瞞,皇上一直擁著皇后娘娘,小的回來之前,他們還未下塔?!?/br> 皇上帶著皇后獨自上了瞭望塔,一呆就是個把時辰,皇上還擁著皇后,那畫面,不需要親眼所見也能想的到。 白玉瀅目光凌厲看著他,齊誨不卑不吭,也沒有回避,半響,白玉瀅呵斥:“下去!” 齊誨起身,恭恭敬敬行禮后,退出了屋子。 夏堇瞥見他退出去時微抖動的手,沒做聲色,守在娘娘身旁,直到白玉瀅叫她,夏堇恭敬應道:“奴婢在?!?/br> “更衣?!?/br> 去了凌厲,白玉瀅的眼神晦澀不明,讓夏堇扶著自己起來后,換好衣服躺下,待屋子里侍奉的人都退出去后,終于是沒能忍住,用力抓著被子,情緒全泄在了臉上。 …… 這廂回宮的馬車上,安靜的只有車轱轆聲由外傳來,沈嫣靠著軟墊,和皇上隔了一個手臂的距離。 這時她的周身仿佛是砌著一道無形的墻,豎起著,但凡有風吹草動她就會有所察覺。 所幸馬車內的小窗是撩起來的,只要將注意力都投到外面,車內的氛圍就會好一些。 沈嫣正努力的將注意力都放到車外。 馬車從市鶴橋出來后,走在安靜的百丈街,經過個挑樓后,馬車忽然拐了個彎,朝著八公巷前去。 沈嫣一愣,百丈街直行就能回宮了,這還要去哪兒? 這時辰,除了香柳弄之外,阜陽城內各處都很安靜,白天熱鬧的百丈街現在都沒幾個人,八公巷這一帶更少,入眼的都是府邸大院,馬蹄聲在青石板路上踏過,尤為清晰。 漸漸的,眼前的路越來越熟悉,沈嫣進出十六年,怎么會不知道回家的路,再繞兩條巷就是沈侯府。 馬車接近沈侯府時越走越慢,沿著沈侯府這端的墻過去,在侯府的大門口停了下來。 沈嫣的身子不由朝窗戶那兒靠去,偌大的沈府牌匾掛在上頭,漆紅的大門,門外兩尊石獅立在那兒,最親切的莫過于府門外墻沿上掛著的幾盞燈籠,燈籠上的字還是她寫的。 入宮之后她就沒回來過,算算有大半年了,在這之前,沈嫣離家最久也僅是兩個月,雖說母親時常會入宮去看她,但沈嫣心里還是很想念侯府。 看了會后,沈嫣收回了身子,外頭守著的李福見此,也不用主子開口,示意車夫回宮。 馬車內一路無聲。 回到永和宮后已是深夜,皇上沒有隨她過來,而是直接回了乾清宮。 沈嫣嘴上沒說,心里卻是松了一口氣,她那一團糟的思緒,回來的路上都是強壓著的,等回到永和宮后坐下時,木槿一碗姜湯端上來,這才紛涌上來。 碗的邊沿是熱的,喝下一口湯時,沈嫣不自覺就會想起他低頭靠近時的畫面,這臉,便紅了起來。 十六年的光景,沈嫣頭一回遇著這樣的事,當下沒反應過來,一路又克制著鎮定,到了現在,快一個時辰過去,心跳又突突突的快跳起來。 沈嫣放下碗,單手捧了下臉頰,夜里這一路過去發生的事,她要還沒有半點知覺,那她就是真的傻了。 她與他相識多年,在她被立為皇后之前就很熟識,他和別的皇子是不一樣的。 二哥哥有太后娘娘,三皇子四皇子背后也有其母族的勢力,他什么都沒有,冷宮里出生的皇子,母妃早逝,除了那六皇子的身份,他什么都沒有。 原本這皇位與他無關,即便是太子出了事,那還有三皇子和四皇子,即便是他們叛亂謀反,那也還有張貴太妃所出的五皇子,不論從身份還是母族家世上,都要高過皇上太多,也比他來的更加名正言順。 他是太后娘娘聯合沈白姜三家捧上去的皇上,沒有自己的勢力,所以他這一路走的格外不容易。 沈嫣出生沈家,太清楚這幾家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太后娘娘也并非是全然無私,若是五皇子繼位,太后娘娘和衛家都沒好日子。 要培植自己的勢力需要時間,沈嫣相信,要不了多久皇上就能將他們一家家擺脫,而入宮之后她心里想的,也都是盡力幫助皇上。 沈嫣不是個過于矯情的人,當了皇后也有自知,坐擁多大榮耀就得承擔多大的責任,若非他大婚時說那番話,也許現在她早已經身懷六甲。 這大半年來沈嫣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皇上不能沒有子嗣,那便督促他去寵幸那些妃子,早早生下孩子這樣才能平朝中的一些異聲。 她原以為往后的日子都是如此,即便是太后娘娘催促她早日生下子嗣,感情上的事她也沒有去想。 但今夜種種,猝不及防,沈嫣有些心慌,皇上和之前的不一樣了。 這樣的事,要如何應對? 手里的姜湯都快涼了,侍奉在旁的木槿見娘娘才喝了一半,小聲提醒:“娘娘,奴婢替您換一碗?!?/br> 沈嫣回了神,手微抖,低頭看手里的泛著微黃的姜湯,緩緩舒了一口氣:“皇上應該還未歇下,備點心,你去一趟乾清宮,送碗姜湯過去?!?/br> “是?!蹦鹃葘⑽輧攘艚o紅鶯照看,出了屋子。 已經快子時,一團子白躍上了沈嫣的膝蓋,大寶巡完了一圈后回來了,沖著沈嫣喵了聲,團在她腿上打了個哈欠。 “還是你好啊?!鄙蜴虛嶂纳碜犹嫠樏?,“無憂無慮,什么都不用想?!?/br> 大寶喵嗚著,不太懂沈嫣說的是什么,揉的舒坦了,翻了個身直接露出肚皮讓沈嫣給它撓撓,沈嫣笑了,將它抱了起來,舉到自己眼前。 “大寶啊?!?/br> “喵~” “大寶~” “喵~~” “你說我該怎么辦呢?!?/br> “喵?” …… 時入十一月,各地送往宮中的折子漸漸多了起來,朝中派往各地的監察官員部分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臨近年末,大都是些稟報各地官員功績的折子。 朝中異常忙碌,乾清宮內的燈時常亮到深夜,從那天夜里出宮后,沈嫣將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皇上,這廂阜陽城的天氣驟冷,城中一些布莊都缺了棉布,沈嫣擔心落雪后再有寒潮,讓針工局趕了一批棉衣備用。 這日清早眾妃子來永和宮請安,方容華又告假了。 這是這個月的第二回了,天又這么冷,于是在和白貴妃商量完事情后,沈嫣決定去清秋閣看看方容華。 第25章 阜陽城的天就是如此,入秋后降溫不快,可到了十一月時,指不定那天早上醒來忽然就結霜了,即便是阜陽城里土生土長的百姓,有時也會被這變幻莫測的天給打的措手不及。 所以這陣子,直到來年開春,城里的醫館都很忙碌,大夫們進進出出的,多是看風寒病。 風寒是小病,拖久了卻容易釀出別的癥狀來,這幾日氣溫降低的快,永和宮中木槿她們都是常備著姜湯藥丸,得知方容華又告了假,沈嫣就有些擔心她的身體,倘若是受了風寒,還是得照料好才行。 每回皇上前去都要躺上那么幾日,這在別人眼中可是羨慕不得的事兒,侍奉皇上能累到這地步,怕是一夜沒睡,偶爾一夜沒說也就罷了,次次去都一夜沒說,可不惹人妒忌? 更何況這大半個月以來,皇上連皇后宮里都沒去,她那兒就去了兩回,她倒好,次次侍寢過后都要抱恙幾日,慣會拿喬,這要是每個月再多歇幾次,豈不是連請安都省了。 偏生皇后從不會對此說什么,聽到皇上去方容華那兒似乎還挺高興,遇上這么心大的皇后娘娘,底下這些即便是心里有怨,也不好說什么。 沈嫣到了清秋閣,外頭守著的小宮女見是皇后娘娘,原本還靠在避風處走神,一個激靈,差點從地上跳起來,反應過來后忙跪下行禮,戰戰兢兢的:“皇后娘娘?!?/br> 清秋閣在皇宮西角,距離皇上的乾清宮不算遠,方容華入宮時是貴儀,半年里連生兩階成了容華,按著皇上過來的次數,算是這皇宮里數一數二受寵的妃子。 但她平日里都是深居簡出的,甚少和別的妃子交流,唯一關系不錯的就是住在附近的陸婕妤。 沈嫣對她印象深刻的來源有二,其一是因為她動不動就告假,其二便是她的性子,有些怯懦,膽子挺小。 沈嫣走進去的功夫,前頭就有宮女匆匆進去稟報了,等沈嫣走到主屋前,方容華已經攜著清秋閣里一些宮女在門口迎她,見到她之后下跪行禮,有些惶恐:“妾身不知皇后娘娘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娘娘贖罪!” 這么冷的天,就一件衣服披著,顯然是匆匆忙忙從床上下來的,沈嫣讓紅鶯上去扶她:“外面冷,快起來?!?/br> “謝娘娘?!闭f罷,紅鶯扶了方容華起來,進屋之后扶她在床上躺下,一旁靠著屏風的香爐內焚著熏香,屋里還有淡淡的藥味。 沈嫣看到了擺在桌上還未撤下去的藥碗,再看方容華咳紅的臉,她不是裝病也不是拿喬。 方容華靠在床上還是顯得很緊張,皇后娘娘從未來過清秋閣,這次忽然前來,是不是因為她這幾日又告假的緣故。 想到這兒,方容華忙解釋:“皇后娘娘,妾身的身子很快就好了,明日就能去給娘娘請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