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許氏見來了這大半天了,悠然臉上也有些困倦的樣子,就告辭家去了。 沒幾天就到了臘月里,又是一番迎來送往的忙亂。悠然這些日子雖然不那么吐了但總是容易犯困,總是有些精力不濟。正巧女學里放了年假,悠然便將府里大部分的事務統交給沈汐去做,自己只做總攬。倒是嫁妝里的田莊地鋪的,年下都有管事前來關賬,悠然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來一一查驗,還要各自敲打拉攏一番。 這會子她才覺得自己身邊少了兩個幫著做這些雜務的管事,以前東西少還不覺得有什么,如今莊子鋪子越來越多,倒真是覺得有些不勝其擾。 看著身邊幾個如花似玉的丫鬟,心里默默想著怪不得許多人家的女眷都愿意把自己的丫鬟許給小廝們呢,更多的也是為了拉攏心腹吧。只是自己當初大話都說出去了,是走是留隨她們自己,若是這幾個都求著嫁到外頭去,那她就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身邊這幾個眼看著都到了年歲了,尤其是柳葉過了年也十九歲了,最多再能留個兩三年。女孩子家太晚說親就耽擱了??磥淼冗^完年,還是要再挑一批小丫鬟預備著。 正胡思亂想的頭疼呢,外頭來報說郡主娘娘讓人送年禮來了。來的是如今已經做了管家媳婦的珊瑚,沒待她行完禮,悠然就讓人把她扶了起來:“這里又不是外出,你們奶奶不拘派誰過來都使得,怎的還勞你大駕了?”連忙讓人給她讓座。珊瑚如今是郡王府的管事娘子,穿著打扮比當初做丫鬟時更加體面,進屋之前脫了大毛衣裳,身上穿著一件銀紅色團八喜紋的銀鼠襖,石青色的盤金彩繡馬面裙。頭上雖然只有一二支金釵,但是那釵頭鑲的寶石足有手指大小,這身裝扮穿出去,不知道的怕都以為這是個大家奶奶吧。只是王府規制本就豪奢,方心素自己不愛穿鮮艷顏色,偏喜歡將身邊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是什么惡趣味。 珊瑚見悠然打量自己的打扮,一邊坐一邊笑著說:“奶奶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郡主的脾性,自己不愛穿紅著綠,偏見不得身邊人穿的素凈寒酸。正巧昨日外頭有人送來了好些衣裳布料,郡主便隨手撿了幾件給了我,讓我出門務必打扮的光鮮些,也省的丟了王府體面?!庇迫恍χ鴳溃骸澳銈兗依锊槐葎e處,兩個主子一個是王爺一個是郡主,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呢,若是太寒酸了,外頭還不知道怎么胡說呢?!?/br> 聽了這話,珊瑚忙不迭的點頭:“可不正是這個禮嗎?我們郡主雖不喜艷色,但是穿衣打扮總不會失了分寸。偏我們王府有個姨娘整日里就愛穿些月白、雪青之類半舊不新的衣裳,有金釵珠花不帶,鎮日里就帶著兩朵紗花,以往做宮女時也沒那么寒酸,如今這個樣子,讓人瞧了還以為誰虐待她了?真是看著就堵心!郡主偏懶得搭理她,還不許我們這幾個招惹她,只把我們膈應的不行?!?/br> 悠然聞言笑道:“你們郡主的性子我知道,這會子不搭理,定是憋著大招要使呢!”當下,珊瑚笑道:“怪不得我們郡主就和奶奶最好,還是奶奶了解郡主的脾性。昨日郡主當著王爺的面賞了她一堆的鮮艷衣裳和一盒子珠寶首飾,說道:‘這大節下的,你身上又沒帶孝,還是打扮的喜氣些好?!勤w姨娘不說趕緊謝恩,竟然還紅了眼眶,真是不識抬舉!得了好不知感恩就罷了,還做張做致的,讓人瞧不上!就連我們王爺也看不下去了,把她斥了一通,讓她以后不許穿戴那么寒酸,省的丟了府里的臉面。那趙姨娘才委委屈屈的抱著盒子下去了?!?/br> 看樣子,方心素已經掌握了這后宅爭斗的精髓,自己也無需替她擔心了。悠然心里說不上是欣慰還是心酸,又問珊瑚:“你們郡主在家忙什么呢?可是有日子沒來了,我這也是十分惦記著呢?!鄙汉餍φf“郡主也惦念著奶奶,前兩天和各處莊子上的管事關賬又預備給宮里和各王府的年禮,忙亂了幾日。原想今日親自來的,偏偏幾個宗室的郡君和縣主親自去送禮,一時半會的走不開,就讓我過來了??ぶ髡f了,這府里上下都打掃干凈了,只缺奶奶的鮮花啦,讓我問問奶奶,今年這花還能不能得了?不管是什么,先讓我帶兩盆回去,要不花廳里只剩些有綠葉的,沒個紅花點綴不好看?!?/br> 第二百六十一章 搬回 悠然聽了,無奈的笑笑,說道:“你們主子啊,說是個愛花的吧,偏偏什么花到了她手里,也不過只開一季。當年我好容易種出來那十來盆茶花,挑了最好的送給她,這幾年糟蹋下來可還剩一盆?要不是我自己還留了幾盆扦插了一些,怕是這京里就再見不著這花了。今年天冷,這蝴蝶蘭開的晚些,如今剛冒了骨朵出來,還是先放我家花房里養幾天,等過了二十再讓人送去。你們主子想要的話,那還有兩盆紅梅和兩盆映山紅,開的還算鮮亮年節下也應景,一會你帶回去吧?!?/br>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珊瑚見屋里不時有丫鬟進來回事,知道悠然年底也忙,就站起來笑著道:“既然東西要到了,那我就不多留了,省的在這里礙手礙腳的。對了,帶來的東西里有個單獨的烏木箱子,是我們郡主送給林娘子的,還請奶奶代為轉交?!?/br> 悠然站了起來:“這個好說,我一會就讓人送去,這會子你也忙,既然事都說完了,就趕緊走吧。等過了年節,再和你家郡主一起過來?!鄙汉餍χ饝チ?。 自打那回玉蓮給方心素開了方子,將她的隱疾治好以后,方心素心里感激,當時就送了好些謝禮不說,還在私下里給玉蓮介紹了好幾個貴婦。說起來這些人的病癥都不是什么大病候,只是精通此道的女大夫難尋,她們又不愿因此事大張旗鼓的在外頭尋大夫,才耽擱了下來。玉蓮沒費多少力氣就給她們一一治好了,眾人無不心里稱頌,除了感激玉蓮這個大夫,對于從中牽線的方心素自然也是份外感激。原先作為一個外八路的郡主和異姓王妃,方心素與這些貴女王妃的還是有些距離,這一回卻是借著此事拉近了與眾人的關系,到算是意外之喜。 便是悠然也為堂姐高興,這些貴女雖然挑剔難伺候,但是事后給的回報也豐厚。這短短的半年時間,玉蓮堂姐就已經攢下了七八百兩銀子,又在鼓樓大街上買了一間鋪子。但是玉蓮不愿告知外人添些煩擾,手里有錢了也從不散漫。只把這事告訴了悠然,悠然心里有數,就連林母都沒告訴。 自打悠然懷孕以后玉蓮就住在了沈府,因此珊瑚直接將東西交給了悠然就完事了。原來自從玉蓮的好醫術傳出去以后,附近一些街坊不管大病小病的都上門請她幫忙診治。鬧的玉蓮一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連醫書都不能好好看,偏偏人家都上門了,她又不好再將人趕出去。正好借著悠然懷孕的名頭,她索性帶著桃良搬回堂妹家住下了。 倒不是她不愿給那些街坊看病,只是時間長了什么樣的人都有。自打那回她給了一個家境貧寒的老太太幾粒丸藥,治好了她的痢疾。便總有人想著貪些小便宜,有些人只是簡單的頭疼腦熱,在家歇兩天或去藥房抓副便宜的湯藥就能好的,偏偏那些人不想花錢,就想著到她求些免費湯藥。本來給人診脈就不收錢,有那知禮的也不過是拎把子蔬菜或是拿幾個雞蛋罷了。如今連藥材都想要免費拿,時日常了,玉蓮哪來那么多的銀錢貼補?她只要一說沒有,就會有人不樂意,紛紛在背后說她小氣吝嗇一類的。而有些人的病癥本就是陳年頑疾,她醫術有限確實看不了,就會有人說她不用心什么的。那陣子也是把玉蓮給煩擾的不輕,還是悠然常常派下人過去震懾一二,才漸漸好些。 待搬回沈家后,除了方心素介紹的那幾個貴女,玉蓮再也沒給旁人瞧過病,就連慈心庵都去的少了。她如今干脆專研婦科這方面,這些大家女眷,即使態度傲慢些,但是該有的禮數總不會缺的。最重要的是回報豐厚,橫豎如今她有宅子有鋪子,便是不再出診,每月的租子娘倆也花銷不完。也只有出去住了一段時日,玉蓮才漸漸明白,為什么有些富商地主明明有著家財萬貫,但還是寧愿投到高門大戶里去做下人。越是在這京城繁華之處,越是要有靠山,否則根本就難以存活。 悠然讓人將玉蓮的那份東西送到她的院子里,如今,陳氏帶著一雙兒女也住在這里,幾個孩子正好湊在一塊有個伴玩。兩個同命相憐的女人一塊說說話,彼此也好有個慰藉。玉蓮見了這一大箱子東西,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這位郡主娘娘未免太大方了。不看里頭的東西,單這只箱子吧,就是上好的烏木做的,最少也要幾十兩銀子。這種箱子不褪色、不腐朽、不生蟲,用來放藥材是最好的。 玉蓮打開箱子,里頭放著幾塊料子、一包燕窩一盒糖果還有兩個荷包。一個荷包里放著十來個各色花樣的銀錁子,另一個則放了一個赤金打造的長命鎖,上面刻了一只飛馬圖樣。桃良屬馬,不用說,這定是給桃良的。還有那料子,其中兩塊桃紅、輕紅的,顏色鮮亮花樣也活潑,一看就是給小姑娘用的。 玉蓮看一眼在外頭堆雪人玩的不亦說乎的閨女,這妮子,整天就知道憨吃憨玩的,也不知怎么就入了方心素的眼。這陣子,桃良已經得了好些新衣裳了,自己給做了兩件,堂妹送了幾件,嬸子和堂弟媳婦也給了不少,別說是今年,就是再過兩三年也穿不完。這料子就先收起來,等來年開春了再做衣裳吧。 只是總是收人家的東西,玉蓮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因此便把閨女叫進來,小手小臉的都通紅通紅的,手摸上去倒是挺熱乎。這小孩子啊,還是多到外面跑跑才長的皮實??刺伊?,不管刮風下雪的,天天都在外頭玩一會,這一冬天都沒生過病。一邊想著一邊給桃良擦好手臉,又給她抹上一些香脂。便說道:“走,我帶你去給你姨媽請安去?!?/br> 桃良點點頭:“我兩天沒見康哥兒了,真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他從叔外婆家回來了沒有?!绷帜概屡D月里忙亂,生怕閨女又要養胎又要管家還要照顧兒子會累出個好歹來,前些天便把康泰接到自己家去了。她家里事情少,兒媳婦自己管起來綽綽有余,自己帶著外孫多少給閨女減些煩擾。 第二百六十二章 桃良 走到院子里,桃良指著樹上盛開的紅梅說:“娘,姨媽的院子里沒有紅梅,咱們折兩支給帶過去吧?!庇裆徯Φ溃骸澳阋虌尩奈葑永锸裁葱迈r花兒沒有,還會缺這兩支紅梅?”桃良噘著嘴說:“再多也是姨媽的,我帶去的是我的一番心意,娘不給我折,我自己來?!?/br> 玉蓮拗不過女兒,只好親自動手:“好,好,好,我的小祖宗,就聽你的。還自己來,你也不瞧瞧能不能夠得著樹枝,只管逞強?!币贿呎f一邊折了一支。還被女兒嫌棄了一番,說是不好看,非要另折一支,玉蓮氣的無法,只得按女兒的要求另折了兩支。 悠然見了桃良帶來的紅梅果真喜歡,一邊讓人趕緊拿花瓶插起來,一邊笑著摸摸桃良的小手:“還是我們桃良乖巧,想著姨媽呢。只是這樣冷的天,讓你娘替你拿著就是了,看這小手凍得,都冰涼了?!闭f話間已經用自己的手將她的小手包了起來。 玉蓮無奈的笑道:“我倒是想替她拿呢,偏偏人家不肯用我。也就你們外人瞧著她乖巧,在我跟前整個一個混世魔王。這么點大,就想著給我當家做主了,我看再大幾歲,我就管不了她了?!?/br> 桃良聽了這話,撅撅小嘴,一副不情愿的樣子。悠然刮刮她的小鼻子,對堂姐道:“我倒覺得這是好事呢,女孩子家,只有自己的主意正,將來才不會隨意讓人哄了去。你是個面硬心軟的,要是閨女再和你一樣,那才愁人呢!” 見悠然只幫著桃良說話,玉蓮氣笑道:“如今我也不和你爭辯,等康泰再大些你就知道我的苦楚了?!?/br> 悠然笑著看向桃良:“看你把你娘給氣的,還不快哄哄你娘去?!碧伊计谄诎淖叩接裆徃埃骸澳?,我錯了,我以后都聽你的話,你不要生我的氣嘛!”一邊說一邊拽著玉蓮的胳膊晃來晃去。玉蓮哪舍得真和她生氣,被她這樣一撒嬌,更是招架不住。拿手指點點她的額頭:“你呀,真是拿你沒辦法?!碧伊己俸僖恍?,麻利的爬到炕上,踢了鞋子就靠在玉蓮的身上。 見她們娘倆一會功夫又好成這樣,悠然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羨慕的說道:“每回看到桃良,我就盼著肚子里的這個是個女孩兒,香香軟軟的,乖巧可愛,不像男孩子,鎮日里只知道在外頭瘋玩。等她長大一些,就能扎起小辮穿上鮮亮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像桃良一樣,多好?!比缓笥中Φ溃骸罢f到這里,我才想起來,昨天外頭送來了一盒子珠花,做的挺精巧的,正適合給小孩子戴,我讓人給桃良留了兩對?!闭f完,便讓柳葉拿了一個小錦盒過來。 打開后,只見里面是用五色的珍珠和碧璽穿成的珠花,一對蜻蜓樣式一對蝴蝶樣式。俱做的惟妙惟肖,那蜻蜓的須發都會顫動,玉蓮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桃良爽快的接了過去:“多謝姨媽厚賜?!比缓竽昧四菍︱唑褬邮降木痛髟陬^上,然后環顧四周。 見她這可愛的樣子,在場的眾人無不失笑,甘松忍笑去內室拿了一面鏡子過來,給她照照:“表小姐瞧瞧,好不好看?” 桃良毫不客氣的點點頭:“好看?!币贿呎f一邊對著鏡子正了正珠釵,那幅小大人的樣子,把大家都給樂的不輕。 玉蓮苦笑著對悠然說:“這樣三天兩頭的就從你這得些東西,弄的我都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了。還有郡主也是,病都好了小半年了,還時不時的送些東西過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激你們才好?!?/br> 聽她這樣說了,悠然抬頭道:“我們能給你的不過是些身外之物罷了,別說是她,就是我,如今也不缺這一點子東西??墒悄憬o我們的可是健健康康的身體,有了好身體,什么事情做不得?可不比這些東西值錢的多?給你,你就拿著。我這胎還指望你用心照應呢?!?/br> 聞言,玉蓮笑說:“你這話說的,你不給東西,難道我就不用心了?”“話是這個理,可是總不能白忙活你一場不是?”悠然回道,看著堂姐還是皺著眉頭的樣子,無奈的說道:“好了好了,我這里就罷了,你若實在不安心,就把你前些日子繡的那個蘭草圖裝裱一下改天給郡主府上送去。她最愛這些精致的繡件,又總嫌府里的繡娘匠氣重,偏偏那天還夸了你繡的荷包,想來你的繡件是能入的了她的眼的?!庇裆徱宦犨@話,倒是立馬高興了起來:“既然這么著,明日我就去街上找人裝裱去,也不知道這會子那些裝裱店關門了沒有?!?/br> 悠然不理她的自言自語,轉頭和桃良玩開了。她見桃良反復插戴了幾次珠花,把頭發都弄的亂蓬蓬了,便將桃良的頭發都拆了,讓人拿了篦子來將頭發梳通后,又編了好幾條小辮,然后重新團了兩個包包頭。再把蜻蜓珠花給她戴上,桃良看著鏡子里更加精致的包包頭,美滋滋的摸了一把:“還是姨媽的手藝好,比我娘梳的好看多了?!?/br> 直把玉蓮給氣笑了,指著她恨聲道:“你瞧瞧,她才多大啊,就知道愛美了。還嫌我梳的不好看,有能耐自己梳去!衣服但凡有點污漬就不肯穿,每回給她做衣裳還要自己挑料子選顏色。你和郡主給的首飾,我都給她收著,想著等她大了再給她插戴,結果非要和我軟磨硬蹭的要過去戴戴。這么冷的天也要三天就洗一回澡,虧得來了meimei府上后熱水便宜些,屋子里也暖和。要是還在外頭住著,大冷天的還不折騰出病來?” 悠然伸手摸摸桃良的包包頭:“小女孩嘛,就是天生愛美些,這是好事。都說女孩要富養,若是沒有就罷了,既然有那些東西,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咱們做大人的看著也高興。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每回嘴上說的厲害,實際上最慣孩子!你瞧瞧你自己,每每都不舍得穿戴,倒是總給女兒做新衣裳。我給了你不少料子,離過年還有些日子呢,趕緊回去自己做身新衣裳。過年再讓我瞧著你穿舊衣裳,我可就不高興了?!?/br> 第二百六十三章 沈江 這話說的玉蓮有些訕訕的,她擺擺手道:“我和你又不一樣,我又沒那些應酬,整日里不大出門。你前些天剛給我的那一大包我都沒上身呢,哪件不是新的?再說,這回我是真給自己做了衣裳了,只是沒到日子哪穿的著???”然后又感嘆道:“幾年前這個時候,還在婆家為了三尺棉布打饑荒呢。誰能想到這會子天天綾羅綢緞的往身上裹,什么大毛小毛羽紗猩猩氈的,以往聽都沒聽過,這會是可著我穿。我哪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如今只盼著桃良平平安安的長大,這輩子就圓滿了?!?/br> 這語氣中竟然透出了無盡的蒼涼感悠然連忙斥道:“年紀輕輕的怎么就這樣死氣沉沉的?話說回來,堂姐你的年歲也不大,若是有意的話,倒是可以再找戶人家的?!?/br> 玉蓮搖搖頭:“不找了,這輩子我就守著桃良,我們娘倆相依為命罷!”悠然見桃良跑到里間美人榻上,正在玩一個九連環,想來該是聽不到這些的。于是又說:“桃良是個姑娘,早晚都要出門子的,等她出嫁了你怎么辦?你老了誰來照顧你?” 片刻之后,玉蓮方輕嘆了一口氣:“我再嫁容易,可是桃良怎么辦呢?我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我雖然沒有大本事,但是手頭攢的這點東西總是能緊著她花的。再嫁之后,誰知道公婆和氣不和氣,繼父待她好不好?我難道還能再和離一次?”更何況,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以后怕是不能再生了。就算是嫁過去做繼室,若是沒有自己的親骨rou也難以立足,難道還要讓桃良跟著自己再去看別人家的臉色? 這番話也不是不無道理,倒是一下子把悠然給問住了,她搖頭道:“行了,既然你心里有主意了,那就隨你去吧。最起碼,這會子我還能保你們娘倆周全?!庇迫挥X得堂姐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自古以來媳婦難當,自己原是不愿見堂姐蹉跎了大好年華,如今她自己不愿意再嫁,那就隨她去吧。 正在說話的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桃良攥著九連環的手指已經緊張的冒出了青筋,后來才慢慢的松了開來…… 等到晚上,沈澤回來時,悠然笑著將桃良的諸多可愛之處一一告訴沈澤,然后摸著肚子道:“若是這胎真能是個女孩就好了,真想要個小棉襖?!鄙驖蓪⑹址旁谒亩亲由?,感受著胎兒的胎動,笑著說:“你想要女兒,那就是個女兒,要是兒子,我再給你塞回去!” 這話說的真夠無賴的!悠然抬頭白了沈澤一眼:“你倒是塞一個給我看看,竟會瞎扯!”沈澤目光深沉的看了眼她的肚子,然后神秘的笑了笑。 片刻后,他突然問道:“如今,咱家里還有沒有什么差使要用人的?”悠然有些驚奇的問:“是誰要謀差事???” 沈澤回道:“是咱們沈家族里的一個族弟,今年才十六歲,他父母前幾年相繼去了,原本是與兄嫂住在一塊的。今年族里派人進京給娘娘送節禮,他跟著來了,直言不肯回去了。族長家的澎大哥說他嫂嫂對他不好,自己整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卻有兩三年沒給他做件新衣裳了。他身上的衣裳都短了一大截,他哥哥又是個耳根子軟的只會聽婆娘擺布。澎大哥趁著這次送年禮的機會便將他帶到京里來了,看能不能給他找個差事做做,好歹能混個吃飽穿暖。偏偏國公府那邊人才濟濟的,他一個半大孩子也擠不進去。咱爹當年和他爹有些交情,我想著干脆讓他來咱家算了。你是怎么看的?” 悠然笑著說道:“你鎮日里公務繁忙,我正愁身邊沒個得力的臂膀。既然你能主動招攬,想來這個孩子總有他的可取之處,那就讓他快些過來,這到過年,還有二十天的忙頭呢?!?/br> 沈澤點點頭:“那我明天就派人去叫她過來,你看著給他安排個地方住。奧,對了,他叫沈江,你別忘了?!庇迫稽c點頭:“我記下了?!眱煽谧佑终f了些閑話,便洗漱睡下了。 第二日悠然剛用過早膳不久,就有丫鬟回報說沈溢來了。悠然連忙讓人將他請了過來,片刻之后,只見一個身穿靚藍色綾鍛袍子的少年跟在丫鬟身后走了進來。沈江眼見這屋子里大小丫鬟總有六七個,鶯鶯燕燕的,都不敢抬頭,進來后瞄了一眼,便徑直向坐在主位上的悠然長揖到底:“沈江給嫂夫人請安?!?/br> 悠然連忙擺手道:“都是自家人,小叔不必客套,快起來?!比缓笥肿屟诀呖醋喜?。 沈江有些拘謹的在下首坐了,悠然見他年歲不大,但是舉止還算沉穩,端坐在那里也不四下張目,心里先滿意了幾分。再看他身上的衣服,明顯的有些不大合身,怕是到了京城以后,國公府拿給他穿的。悠然在那府里待了十幾年,自然是清楚那些下人的做派。這些沒有家世的主子爺在下人眼里連個大丫鬟的體面都不如,當初沈澤身上還是有功名之人也肯拿些銀錢打點呢,在那府里都沒少被慢待。如今侯府成了國公府,怕是這種風氣更勝從前了。這個少年在那府里還不知怎么被怠慢了。也怨不得沈澤愿意拉他一把,怕是一見到他,沈澤就想到當年的自己了吧? 想到這里,悠然便說道:“你的事,你大哥都和我說了,我這里正好缺個骨rou兄弟來幫我做些差使,你若是不嫌咱們家不如國公府顯赫,便只管留下來。咱們家雖然家底薄些,有我和你哥哥的一口飯吃,便不會讓你餓肚子。等過兩年,再給你討一房媳婦成家立業了,也就沒辜負咱們骨rou一場?!?/br> 這話說的沈江心里一熱,便是他的親哥嫂都沒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就算只是面子上的客套話,他也認了。當下沈江連忙站起來說:“澤大哥和嫂子不嫌棄小弟愚笨,肯給小弟一個容身之所就是萬幸之事了。有什么差使嫂子只管吩咐,小弟雖然愚鈍,但是力所能及之事一定盡力做好?!?/br> 第二百六十四章 暴利 悠然擺手讓他坐下:“你放心吧,我手頭正缺人呢,有用你的時候。只是你這剛來,還沒等喝杯茶就想著開工,也沒這樣急的,先坐下?!甭勓?,沈江才又坐了下來。悠然又和他說了一會話,問了他一些問題,便讓婆子將他帶到客院去安置了。 到了晚上,悠然又讓廚房整治了一桌席面,將楊律一家和玉蓮母女都叫了來,算是給沈江接風。都是實在親戚,以后要在一個屋檐下打交道的,倒也沒那么避諱。大家認個臉熟,也省的以后見了面不認識彼此倒弄些尷尬。 至此,沈江就算是在這家里住了下來,因他在家行二,因此悠然便讓下人們稱他為“江二爺”。沈江雖然年紀輕見識短,但是勝在不輕浮悟性快,有什么不明白的又不吝請教,倒是很快就能獨擋一面了。 臘月正是賣貨的時候,不管什么東西,似乎都要比平時賣的多些。筆墨鋪子倒是過了二十之后就漸漸冷清了下來,過了小年就直接關門了。楊律過來和她盤賬的時候,悠然算了下今年光這個鋪子就有一萬多兩的入賬。因為覺得用銀票會有一定的風險,這一回悠然讓楊律幫著兌了現銀抬過來。其中有六千兩銀子楊律幫著換成了金子,單獨放了一個小箱子,剩下的放了兩個大箱子。悠然看著箱子里白花花的銀子和手里的金錠,心情大好,她總算是由無產階級邁入了中產階級的行列。 等盤完賬,楊律就要回老家過年去了。悠然笑著對他說:“這一年的生意多虧了表哥幫著張羅,表哥真是勞苦功高,這個荷包是我給表哥的紅封,表哥千萬別推辭?!睏盥蛇B忙推辭:“前天不是已經發了過年的紅封了嗎?”小年那天,悠然就讓人抬了銅錢過去,給鋪子里的管事和伙計們每人多發了兩個月的月錢,另有豬rou、米面都物,可把大家高興壞了,直夸東家大方。而楊律,悠然給他每個月十兩銀子的工錢,臘月里的工錢加紅封就是三十兩銀子。他在這里做事,管吃管住還有四季衣裳,平日里悠然也沒少給他娘子和孩子送衣裳送吃食,除了孩子讀書的束脩,他們一家在京城竟然花不到什么銀錢。他出去做別的活計固然能掙得多些,但是卻未必能像現在一樣,一年就攢下一百多兩銀子來。更重要的是,背靠著統領府這棵大樹,等閑沒有人會找他的麻煩,連衙門里的差役見了都是笑面相迎。他都和妻子商議了,好好攢上幾年,一家人就能在京城買上一處宅子,到時候也算是在京城站穩腳跟了。 這會子見悠然又給他銀錢,他就不大好意思了。正好玉蓮在一旁幫著算些賬,見了這一幕便說:“楊家表哥快收著吧,要不是你幫襯著,悠然妹子能攢下這幾口箱子里的東西?給你,你就拿著,等以后踏踏實實的干事,可不比什么都強?” 楊律這才接過荷包:“那行,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br> 悠然這才笑著說:“這樣才對,總不能讓表哥白忙活一場。對了,我那邊還給兩位舅舅家都收拾了一些東西,表哥一會走的時候都幫我帶回去?!睏盥纱饝聛?。 等回到住處之后,楊律的妻子許氏聽到動靜,連忙出來接著,看到車上的東西,問道:“這又是表妹給的?怎的給這么多???”楊律回道:“還有給咱爹和二叔家的,讓我們給捎回去?!痹S氏幫著丈夫將東西搬到屋里,楊律又把車廂卸下來,把馬牽到馬廄里喂了些草料才回屋里。 許氏連忙拿了個暖爐塞給他,楊律暖了一會手,從衣襟里拿出那個荷包來遞給許氏:“這是表妹給的,說是過年的紅封,你收起來吧?!痹S氏連忙笑著接過去:“表妹真是大方,不是已經給了紅封了嗎?還給了這么些東西。這里頭是多少銀子???”楊律早就到火爐旁邊烤火去了,剛才可把他給凍壞了,聽見許氏問話,頭也沒抬的說:“我還沒來得及看呢,你看看吧,估計最少得五十兩銀子吧,要不也用不到銀票啊?!?/br> 不一會,只聽許氏“啊”的一聲:“當家的,你快來看看,我這不是眼花了吧?”楊律皺著眉頭走過來一把拿過銀票:“不是教你認字了嗎?連個數也認不得了?”等到他看清銀票上的數字時,也是吃了一驚,這比他想象的要多了十倍。 許氏有些顫抖的問:“這,不會是表妹給錯了吧?” 楊律震驚之后倒是很快沉穩了下來:“表妹是不會拿錯的,她雖然看著手里散漫,但是向來是個心里有數的。你好生把它收起來,等再攢上一年,咱們就能在城里買房子了?!痹S氏點點頭收下不提,兩口子在心里都對悠然感恩戴德。 悠然以為這書鋪算是進賬不錯了,但是過了兩天新開不久的玻璃鋪子一盤賬,加上臘月一共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她就分了七萬兩銀子,這個數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太多。就跟那天楊律的反應一樣,有些蒙住了。 原來,重陽節那會老師傅就找到了方法,可以將玻璃燒制的非常勻凈,沒有什么雜色和氣泡,表面也光滑。悠然帶了成品給沈湉和方心素看過之后,兩人都欣喜萬分,一人拿了兩萬兩銀子給了悠然想要入股。悠然卻推說自己懷有身孕不能耗神,將鋪子和作坊的一應事宜都托給沈湉,沈湉并沒有推辭,徑自派人接了這些活計。不到一個月就在皇城最繁華的康莊大街上開了一家玻璃鋪子售賣這些玻璃制品。玻璃的制作成本其實很便宜,所以成品價格不會太高,和普通的官窯瓷器差不了多少。許多人見這東西比以往的玻璃制品做的都要精致,便買上幾件回去用用。尤其是沈湉一次賞花宴上用了這個之后,那晶瑩剔透的樣子在陽光的照應下格外好看,更是引得許多人家紛紛搶著購買。 那些時日玻璃鋪子用日進斗金這個詞來形容可是一點也不夸張。不知道引來多少人側目,好在悠然下手的早,找了沈湉和方心素做后臺,要不然這鋪子鐵定是保不住的。這錢拿在手里只覺得燙手,悠然一下子就萌生出了退意。只是這大節下的不好談這個,橫豎鋪子也關門了,等過了年再說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陳公公 臨近年關的時候,京城下了一場大雪。紫禁城后宮的一處偏僻宮室里,一個有些年紀的老太監正坐在火爐旁不斷的著自己左腿的膝蓋。他的這條腿早年間受過傷,最怕寒涼,一到冬天就跟針扎似的難受,用了諸多辦法也總沒效應。今日又下了一場大雪,他去外頭走了一圈,回來便疼的不得了。正在難受間,只聽門口“吱呀”一聲,從外頭進來一個年輕些的小太監。小太監進來后從懷里拿出一個油紙包來,笑著走到老太監跟前:“干爹,看我帶來了你最愛吃的頭rou和鹵煮花生米?!?/br> 話音未落,小太監便看到了老太監膝蓋的左手,他連忙將鹵味往桌子上一放,快步走到老太監跟前:“干爹,你這腿又開始疼了?今天是不是又背著我出去了?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有什么事等我回來替你去做,你非不聽,看看,這會子又遭罪了吧?”一邊嘀咕一邊手腳麻利的從一旁的角落里拿來一個木盆,又找出一個用紗布包著的藥包放了進去,然后提起爐子上的水壺倒進大半盆開水去。 緊接著,小太監便將木盆端到老太監身前,利落的將老太監的鞋襪脫了把他的雙腳泡到盆里。水溫有些燙,老太監驚呼一聲:“你個小兔崽子,要燙死我不成?”小太監毫不客氣的回應:“燙死你活該,誰讓你自己作死的?和你說了多少次了,這下了雪又不用你修剪花草,不要出門,省的受涼了回來膝蓋疼??赡憔褪遣宦?!有本事別讓膝蓋疼?!?/br> 老太監拿手輕拍了一下他的頭:“你這臭小子,還管到干爹頭上來了,反了你了?!毙睦飬s在感嘆:大冷天的你干爹我也不想出去啊,可是主子的話不能不聽啊。他一把年紀了難道不想著頤養天年,如今還拖著一副病弱的身子來回奔波,還不是為了眼前這小子? 只是這臭小子一點也不知感恩,嘴里依舊嘟嘟囔囔的說個不停,但還是絲毫不嫌棄的給他洗了雙腳,又用手給他按捏,等水涼了,他的疼痛也緩解了許多。小太監拿了一塊軟布將他的雙腳擦拭干凈了,便扶著他走到。老太監看著要去倒臟水的小太監突然問:“小子哎,你想不想去乾元殿當值?”這話讓小太監腳底下一蹌踉,差點把手里的盆子甩出去。他回過頭沒好氣的對老太監說:“我的干爹唉,咱下回能不能別開這樣的玩笑了?” 老太監看著他的背影,輕輕笑了一下。 展眼就到了年下,除夕這日,悠然一家子照樣去了國公府那邊預備著祭祖之事。韓氏見了悠然,笑道:“這幾年都有你提前幾日過來幫襯著,我輕快了許多。今年沒了你幫襯,竟然一下子不適應起來,這腰都快要折了似的。明年,你還得早些過來?!彪m說,國公府后頭也住著一些旁支的年輕媳婦,但是韓氏用不慣她們。再說她們對國公府的事務遠沒有在這長大的悠然熟悉,縱使是韓氏不嫌她們,這些人過來了一時半會的也插不上手。 祭祖都是快要黑天的時候才開始,悠然來的時候剛過晌午,韓氏雖然口頭抱怨,但是色色事務早都預備妥當了,只等到了時辰開始。兩人趁著這個機會說了一回各家八卦,正說的起勁呢,外頭丫鬟報說宮里頭來人送皇帝陛下親賜的“?!弊至?。自打高祖起,皇帝親自書寫“?!弊仲n給宗室王公和親近大臣的慣例就流傳了下來。雖然就是一張紅紙寫個字,還不一定寫的怎么樣,但若是國公府這樣的世家大族哪一年沒有收到這個,就要自己當心了。別看沈澤如今算得上“位高權重”,但依然不在有此殊榮之列。好在他和國公府是一個祖宗,倒不必非得多領一張。 雖然只是一張紙,因著“御賜”兩字便變得重若千斤來,眾人忙擺了香案,在沈明昌夫婦的帶領下俱都跪拜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從太監手里接了過來。行完禮后,沈明昌笑著對前來送字的太監說:“這位公公倒是眼生,想必是新到御前伺候的,不知尊姓大名是?”沈明昌不認識,悠然倒是一眼認出了這個太監。 這小太監不是旁人,正是那天給老太監洗腳的那個,也是曾在大康門外和悠然打過照面的陳江。說來陳江至今都有些暈暈乎乎的,那天老太監的話他只當做是個玩笑,壓根就沒往心里去。誰知過了沒兩天,便有乾元殿的總管親自點了他的名字,把他調到了御前當值。他原先在司禮監不過是個低等的帶班太監,只比那些沒品級的稍好一些。如今一下子成了正六品的御前太監,當真是青云直上了。雖說伴君如伴虎,御前當值是風險大,但是收益高啊。像今日送福字這事,那些頂尖的王府公主府的輪不到他,但是大總管瞧他順眼,給他派了四五家公侯府第,光這孝敬就足夠他們爺倆闊綽的過一整年了。 陳江笑著回道:“不敢當,小的名叫陳江?!鄙蛎鞑呛且恍Γ骸霸瓉硎顷惞?,還請里面坐坐喝杯茶水?!边@是最后一家,陳江也奔波的有些疲累了,便點頭道:“連跑了四五家,我還真有些渴了,既然如此,就叨擾府上了?!?/br> 沈明昌笑道:“公公肯賞臉就是不錯了,哪算是叨擾?!闭f話間,府里的大管事小跑過來,說是宗祠那邊有些急事要沈明昌和韓氏過去拿主意。沈明昌頓時臉色有些不虞,陳江忙笑道:“既然是祭祀之事,斷然馬虎不得,國公爺只管去忙,隨便找個下人帶我去偏廳喝杯茶水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