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等用過了午膳,婆媳兩個略說了會話,便讓人套車回去了。悠然也沒有虛留,只讓人又拿了厚厚的坐墊和靠背放到馬車上,讓莊姝坐的可以舒服點。 女兒和兒媳同時懷孕,可把林母折騰的不輕,每日里來回轉悠,既擔心這個又憂心那個。莊姝這一胎倒是不吐了但還是惡心、吃不下飯。悠然是吃嘛嘛香,但是經常吃完就吐,一天折騰好幾回。林母只恨不得能分出一個自己來,一邊守著一個,省的這樣掛心。 好在悠然的孕吐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過了有一個來月就漸漸止住了。林母見閨女懷相漸漸穩當了,好歹松了一口氣,只專心在家照顧兒媳婦。 悠然雖說沒想著大肆宣揚,但是常來常往的幾家還是漸漸的都得了信。眾人紛紛收拾了合適的補品和東西送了過來。 方心素早起正在梳妝的時候得了這個消息,笑著說:“怪不得這陣子沒見她有什么動靜,原來是在家里養胎啊,動作還挺快的嘛!”旁邊給她梳妝的玳瑁笑道:“郡主若是羨慕的話,自己也趕快懷一個不就成了?”說完,才驚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恰在這時,外頭的小丫鬟稟道:“趙姨娘過來給王妃請安了?!狈叫乃匕櫚櫭碱^:“我不是說了免了她的請安嗎?”。趙姨娘不是別人,正是錦羅。她原先就是有品級的宮女,錦羅原以為就是為了給宮里面子,也該給她個正經的名分,最少也該是個孺人什么的。沒想到方心素直接當著她的面對齊恒說:“她雖然是宮里出來的,但是既然跟了我就是我的奴婢,我最容不得的就是背主的東西。你既然相中了她就該明明白白的和我說,不過是個侍妾罷了,我也沒有攔著你的道理。如今整出這些骯臟事來,是惡心誰呢?要不看在她肚子里懷了你的骨rou,我定會削了她的品級將她丟到浣衣局去做苦力。如今權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免了她的責罰,但是什么體面之類的是別想了。我已經回稟過皇后娘娘,將她的名字從宮女檔里劃掉了。以后這府里只有趙姨娘,沒有錦羅姑姑?!边@件事終歸是齊恒理虧,聞言也沒發表任何異議。這讓趙姨娘大失所望,雖說心里萬分不甘,只是如今情勢不由人她不得不暫時蟄伏。 只是她這些日子一向表現得安分守己的,方心素免了她的日常請安,她也是好久不過來了。今日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過來請安。畫屏見主子臉色不虞,連忙對外說道:“王妃娘娘還沒梳洗完呢,請趙姨娘稍候片刻?!闭f完捧了一個一尺多高的黃花梨妝盒過來:“王妃瞧瞧,今日想戴哪一套?”方心素素來不喜金飾,這盒子里多是些珍珠翡翠白玉瑪瑙一類的,她看了一回說:“就戴這套白玉鑲紅寶的吧,喜慶一些,我一會親自去給沈夫人賀喜去。我記得前些天巴蜀那邊送來的蜀錦里頭,有一匹玫瑰紅色榴開百子花色的還有一匹丁香紫蒲草紋的,你去找出來?!碑嬈链饝チ?。 方心素剛梳好了發髻,還沒插戴完呢,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請安聲,看樣子是應該是齊恒過來了。她冷笑一聲,怪不得這位新晉的趙姨娘今天非要上趕著過來請安呢,原來是想著再過來挑撥離間一下呢。原以為是個聰明的,現在看看,也就那樣了。原先還想著她要是以后都安安穩穩的,自己不介意給她幾分體面。但是如果非要上趕著作死,那么她也不是好性的。這些天過去,她也想開了,怎么著這日子都得過下去。表姐和悠然說的沒錯,橫豎她上頭又沒有婆婆管束,只要不把這府里掀翻了,齊恒也不能拿她怎么樣。那她就只管按著自己的心意過就是了。 方心素的心里一瞬間就轉了千百回,不一會,齊恒就大踏步走了進來,丫鬟們連忙請安。只方心素穩穩的坐在梳妝臺前,淡淡的說一句:“王爺來了?!比缓缶驮僖膊豢此谎?,至于他身后的趙姨娘更是被無視了。齊恒見她這個樣子,心里一塞,還是嬉笑著上前摟住她的肩膀,然后贊道:“今日這套首飾挑的真好,更襯得素素清雅無雙,正好我這里得了一對白底飄紅的羊脂玉鐲子,與素素這套首飾很是相配。我給你戴上試試?!闭f著便從袖子里拿出來一個巴掌大的盒子,從里頭拿出來一對白玉鐲子。那鐲子質地算不了極品,但是底子白凈、上面還飄了一縷朱紅色的飄花,這紅色鮮艷欲滴,羊脂玉又比旁的材質內斂含蓄,倒比原先首飾里的那對鐲子更讓方心素喜歡一些。 齊恒原先還怕方心素拒絕,沒想到方心素倒是乖乖的讓他給自己戴上了鐲子,然后還謝了一句:“王爺費心了?!彪m然還是有些冷淡,但是只要她不把自己拒之門外,齊恒相信自己依然可以將她哄得回心轉意。方心素穿戴好了,移步到花廳用早膳。齊恒也跟著一起坐了下來,方心素也沒表現出什么異議,似乎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這讓齊恒的心里更加踏實了些,他見方心素今日打扮得頗為隆重,便笑著問:“素素一會要出去嗎?”方心素點點頭:“是啊,沈統領的夫人又有了身孕,我想著吃了早膳去瞧瞧她去?!?/br> 聞言齊恒一笑:“這沈統領的動作倒是頗為麻利,只是不知道素素什么時候給晨哥添個弟弟meimei?”方心素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趙姨娘:“這不是馬上就有了?我這不用自己遭罪就能當現成的母親,多好啊?!饼R恒一聽她這話,頓時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真是個豬腦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屋里一下靜了下來,這時畫屏帶著兩個小丫鬟捧著東西進來了:“稟娘娘,您讓我找的兩匹蜀錦已經拿過來了,您瞧瞧,是不是這兩匹?”方心素打眼一掃:“嗯,顏色花樣都對,放到一旁吧。忘了和你說,你也不知道隨手拿兩塊料子出來賞給你們趙姨娘,難為我免了她的請安,她還記得一大早的過來侍奉。只是這穿的也太寒酸了些,衣服袖子都起毛邊了。難不成她的份例你們沒有發下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黑手 已經晉身為管事娘子的珊瑚立馬回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們不敢怠慢趙姨娘。因娘娘發話了,趙姨娘如今是雙身子份例要加厚一倍,這個月月初姨娘該得的衣服和料子以及銀兩首飾等就已經送過去了?!?/br> 方心素又看向趙姨娘:“周榮家的說的可對?你的份例可都已經收到了?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說出來,王爺在這,便是本王妃有什么疏忽,總還有王爺給你做主呢!” 趙姨娘連忙躬身道:“娘娘賢惠,婢妾的份例已經收到了,只是婢妾穿慣了舊衣,讓娘娘和王爺掛心了?!狈叫乃負u搖頭:“你以前在我身邊時還算懂事,整日里打扮的鮮亮出挑的。怎的這會子這么不懂事了?你如今是王爺的人,穿的這樣寒酸,讓外人見了還以為王爺刻薄連自己的侍妾都養不起了。別說是姨娘了,就連咱們王府的小丫鬟也不會穿起了毛邊的舊衣,你這樣不是惹人笑話嗎?以后萬不可如此了,到時候丟的可是咱們王府的體面?!?/br> 趙姨娘原是想著穿這身衣服在齊恒面前暗中上個眼藥啥的,沒想到方心素壓根不按正理出牌。她只能是躬身應著,低下頭卻不由的暗自攥緊了手中的帕子。是,她的份例是早就送過去了。但是那些衣料什么的莫說是以前的她,就是王妃跟前的三等丫鬟都不會穿的。同樣是綢緞,進上的和一般的差的豈是一星半點?偏偏王府的管事說了按規矩姨娘的份例就是這種檔次的,想要好的自己拿私房去買。 她如今是真的拿不準自己走這一步是對還是不對,以前在方心素身邊做掌事女官的時候,凡是有賞賜,她都是頭一份的。府里的下人們見了也是忙不迭的請安問好,年節下各處的莊頭管事還會奉上一筆不菲的孝敬。她原先的月例雖然只有二兩銀子,但是每月賞賜和下頭管事們的孝敬零零散散的總有幾十兩,再加上其他的衣料首飾,私房真的不算少。如今做了姨娘,雖說是半個主子,也不過是自欺欺人吧。若是她受寵就罷了,只是如今府里的兩個主子明擺著都不待見她,這府里上上下下的還有哪個肯拿正眼瞧她?她以往仗著自己是宮里出來的,雖說沒有仗勢欺人,但是總有些目下無塵,不屑于和那些粗使婆子小丫鬟們打交道。如今,竟然落得個孤立無援的境地。而王妃,素日里看著清高自傲與世無爭的樣子,耍起手段來卻是一點也不弱。半點也不顧念以往的情分,如今,她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趙姨娘退下的時候,正好從桌子上擺的那兩匹蜀錦邊走過。同樣是奴婢出身,自己還是等級更高的女官,為什么這個林悠然運氣就這樣好?上蒼為何要對她如此的不公平??? 有人天生就是這樣,明明是自己有錯在先,卻從不考慮自己的錯處,只會一味地埋怨別人。若是方心素知道了她心里的想法,怕會當場唾到她臉上,真是的,拿自己和悠然比,真是自不量力!只是她這會子也沒功夫去猜趙姨娘的心思,用了早膳,略一收拾,方心素便整裝出發了。齊恒直把人送到朱雀街上,才掉頭去了衙門。方心素從馬車的車簾縫里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不由嗤笑一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以為憑這點小恩小惠就能讓自己回心轉意嗎?早干嘛去了?若不是為了兒子,她都不想做這個王妃了。表姐說得對,靠男人遠不如靠兒子來的實在,為了兒子她也會把王府后院牢牢的握在手心里。 方心素到了悠然家里時,悠然正在廊下倒騰胭脂膏子,見她來了連忙將東西交給丫鬟,自己洗了手挽著她進了里屋。方心素打趣道:“你倒是悠閑,還有心思鼓搗這些?!庇迫恍πΦ溃骸叭缃窦依锷仙舷孪碌亩级⒅?,不讓做針線不讓看書,我這樣子出門也不方便,實在是無聊的緊。正巧后面花房里的玫瑰花正是含苞待放的時候,用來做胭脂倒是不錯,反正也是閑著沒事,就當是打發時間吧?!?/br> “你呀,也不知道哪來的這么些靈巧心思,上回你送我的那盒香粉,我用著倒是輕薄潤澤,半點也不滯澀,比宮里上進的還好用呢?!毖诀叨藖頍岵?,方心素一邊端起茶杯一邊笑著說道。 悠然也伸手拿過茶杯,笑著回道:“這是當然的,外頭再好的脂粉里頭也難免添些鉛粉。我給你的那個可不一樣,是用紫茉莉的種子兌了珍珠粉和幾樣名貴的香料做成的,自然不是一般的脂粉能比的。但是你要說比宮里的還好,我卻是不敢認的。不過是你用那里的時間長了,怕是自己用膩了,因此才說這個好?!狈叫乃負u搖頭:“要是真好用的話還能用膩了?所謂進上的東西也不過是好聽罷了,還真不一定比外頭的好用。像是皇后娘娘用的,都是內務府專門有人做的。那些得寵的或是家世好的娘娘,也都有人孝敬。只有那些低位的妃嬪和宮女才會用外頭進上的。再就是被宮里頭的主子們拿來賞人。莫說是旁人了,就是你,如今也不穿外頭的衣裳吧?道理都是一樣的?!痹瓉磉€有這么一回事,悠然附和的點點頭:“既然你喜歡,那下次做好了再讓人給你送去?!比缓竽闷鸩璞蛄艘豢谒?。 她自懷孕之后不敢喝茶,也不愛喝什么紅棗桂圓茶之類的甜茶,因此丫鬟給端來的是一杯白開水。她抿了一口覺得實在喝不慣,便伸手將一旁花架上的幾簇桂花掐了下來放到水杯里?;ㄏ阌鰺崴查g散發出幾倍的芳香來,悠然深深的吸了口氣,覺得勉強如意了,復又抿了幾口。 坐在旁邊見了這一通的方心素雖然有些見怪不怪了,但還是打趣道:“說來,你這性子也怪的狠。說你細致吧,那樣粗糙難咽的玉米餅子你也吃的津津有味??梢f你質樸吧,有時候你比我和表姐還要講究,真真不知道該怎么說你才好?!?/br> 正在兩人喝茶聊天的時候,宮外某處,身穿水田衣的女子聽了手下的回報,冷哼一聲:“懷孕?這個林悠然還真是命好!只是女人生孩子素來都驚險萬分,不知道這個沈夫人有沒有福分平安生產呢。速速派人混到沈家去?!焙谝氯舜饝砣チ?。 第二百五十七章 糾紛 悠然絲毫不知道有人已經將魔爪伸向了她,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會放在心上。因為某些人如今已經蹦跶不起來了。她再單純也是受過諸多宮斗和電視劇熏陶過的人,知道有些事總是要先下手為強。樂珍行事雖然比之前小心了幾分,但還是被有心人捅到了宮里。沒幾天,皇后娘娘就親自下了懿旨以為國祈福為名,將樂珍從白云庵迎回宮中,圈到宮里的天寧庵里,派了數十個太監宮女輪番看守,不準她踏出宮門半步。滿腔抱負再一次被生生掐斷,樂珍只氣的在天寧庵里跳腳,但是這次任她如何威逼利誘,也沒人敢放她出庵堂半步。 至于那位徐姑娘,聽說那天回家之后就“病了”。便是二姑太太有些摸不清悠然的脈搏,但沈湘母女可不會為了一個沒有血緣的表小姐得罪悠然。很快,在二太太的張羅下,徐大姑娘就被嫁給了一個六品小官的庶子?;楹蟛痪?,就跟著外放的夫家去了江西地界。 這日,悠然見天色不錯,秋高日爽的,再過段時間就要落雪了,到時候更別想出門,便想著去文華大街上看看。在街上轉了一圈,隨意買了些小玩意,她便想著去自家的書肆看看。車夫便駕車來到了書肆門前,悠然下了馬車后正預備往書肆走呢,就看見書肆旁邊的巷子里傳來一陣喧嘩打鬧聲。悠然不禁皺了皺眉頭,看樣子是從她們家的客館門口傳來的。她身子不便,便讓跟著的一個小廝前去打探一下究竟。 待進了書肆之后,眼見著里頭一個人也沒有,也不由有些納悶。一個跑堂的伙計是認得她的,連忙迎了上來:“給夫人請安?!庇迫粏枺骸巴淼臅r候沒見店里這么冷清過啊,你們掌柜呢?” 那伙計笑道:“回夫人,本來這店里是有不少人的。這不是文華書院今日有大儒公開講學,學子們都去聽課去了因此便少有人來買東西?!?/br> 悠然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你知道后頭是什么事嗎?” 那堂倌搖搖頭:“是租住在咱們客棧的一個舉子前些天死了,正在辦后事呢。好像是他那娘子和小妾掐架呢,掌柜的過去調停去了?!?/br> 悠然皺皺眉頭,聽聞是這種事情便沒有心思再問,又問道:“最近鋪子里可有什么新鮮的雜談游記類的?” 往常鋪子里一有新書,下人們都會在第一時間送到家里去。只是自她有孕之后,表哥楊律在沈澤的示意下就不讓人往家里送新書了,弄得她很是枯燥。這會趁機將鋪子里最近一段時間新來的書都攏了一下,總共有十來本,夠她打發一陣子時間了。讓下人將書搬到車上,她估摸著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便預備要回去。 正在這時,表哥嘆著氣從外頭回來了,一邊走一邊還嘟囔著:“真是晦氣?!碧ь^一看站在眼前的正是自家表妹,連忙問道:“這里正亂哄哄的,表妹怎的這個時候過來了?” 悠然回道:“原本是出來買些東西的,想著許久沒過來了,順道來瞧瞧。表哥臉色怎的這樣不好,后頭院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楊律請悠然進了內堂坐下,才皺皺眉說:“你如今大著肚子我原不想告訴你的。但如今是在咱們地界上出了事,鬧不好就會被那些別有用心的牽連到妹夫頭上,還是告訴你一聲吧。租了咱家屋子的一個鄭舉人,因著納妾的事被發妻找上門來一頓排揎,他那婆娘著實潑辣不講理,竟然非逼著鄭舉人將那小妾立時休了,要不就去衙門告他停妻再娶。鄭舉人一氣之下竟然得了中風,沒等大夫過來呢就那么去了。這不,這鄭舉人的頭七還沒過呢,他那婆娘就鬧著將妾氏母子三人趕了出來。幾個鄭舉人的同窗與我勸了良久,鄭舉人那娘子并沒有生養,若是實在容不下小妾,留下那兩個孩子也好有人給她養好送終。誰知道那婆娘就是不松口,一口咬定這倆孩子來歷不清楚。那小妾也不愿把兒子留在大婦手里,寧愿帶著孩子離開?!?/br> 悠然有些疑惑的問:“這位鄭娘子怎的這樣厲害?生養過的妾氏可不是那么好打發的吧?那個小妾是買來的不成?” 楊律搖搖頭:“這倒不是,這個鄭舉人經常來咱們這二樓抄些書籍換些銅錢貼補家用,與我也算相熟。因此我倒聽他說起過自家的事務,他與家里的妻子成親十多年了都未生養。偏他那婆娘潑辣,岳丈家里勢力又大,因此在老家也沒敢提納妾的事。直到六七年前來京城趕考的時候,才偷摸著納了一房小妾。那小妾娘家姓陳,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父母長兄走得早,家里只剩一個寡嫂和一個侄子,可以說是家徒四壁。那年為了給重病的侄子抓藥才不得不收了二十兩聘禮給鄭舉人做了妾。這陳氏也是個有福的,進門不久就懷上了,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可把鄭舉人樂的不輕。后來隔了兩年又生了一個女兒,鄭舉人也算是兒女雙全了,那陣子看著都年輕了許多。只是這些事鄭舉人都瞞著老家的不敢讓人知道,為了避人耳目他都沒和同鄉住到一塊。只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次不知道是誰把事情傳回了他老家,這不,他那婆娘就帶著娘家人打上門來了?!?/br> 悠然便說:“既然如此,那這個陳氏可就是良妾了,鄭娘子就算是正室也不能把她怎么樣吧?再有,既然是她婆娘把丈夫給氣死了,那么就沒人告官嗎?” 楊律嘆了口氣:“俗話說氣死人不償命,這等家務事,本就不是那樣容易掰扯清楚的。那鄭舉人是外地的,又沒有旁的親屬在這,圍觀的舉人書生的雖心里不忿,但是大家都不是苦主,也沒法幫著去衙門告狀。再有那個鄭娘子要是個講道理的,也不會把鄭舉人活活氣死了。只是可憐了陳氏,雖有一雙兒女,但是鄭舉人的家財卻是別想沾上一分了。一個年輕婦人家帶著一雙年幼的兒女,以后該怎么過活???” 聽到這里,悠然便道:“那鄭娘子就沒給陳氏些銀錢嗎?” 第二百五十八章 援手 楊律答道:“那鄭娘子原是打算讓她們娘幾個凈身出戶的。倒是陳氏一改平日的柔弱,不知從哪拿了一把剪刀出來抵在鄭娘子的脖子上,揚言要是不給她們娘仨活路,她就先殺了鄭娘子,再帶著兩個孩子去投井。鄭娘子雖然潑辣但是也怕死啊,當場便讓娘家人拿了二十兩銀子給了陳氏,陳氏早有準備,拿著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帶著兩個孩子便走了。她以前也曾在咱家成衣鋪子領過活計做,你嫂子見她們娘幾個一時半會的也沒地方去,就先帶她到了鋪子里去了?!?/br> 橫的就怕這不要命的,聽起來,這陳氏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又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悠然不由的起了惻隱之心,又問:“這陳氏手藝如何?” 楊律連忙道:“陳氏女紅不錯,要不隔壁的管事也不能收她的繡活?!?/br> 聞言悠然便點點頭:“那表哥瞧著辦吧,若那陳娘子品行沒有問題,就讓她去隔壁做個繡娘吧,給她們娘仨騰間屋子住。不用租屋子,以咱家的工錢還是能養活得了她們娘幾個的?!?/br> 楊律跟著點頭道:“你表嫂平日里與這陳娘子還有些走動,慣常都說她是個妥當的,想來錯不到哪去。工錢倒好說,我見那陳氏是個有成算的,往日里鄭舉人的銀錢都是她管著,怕是早有計較。只是她們娘幾個身上帶著熱孝,周圍的人家都要避諱,又不愿攪和到她們妻妾紛爭里去,竟沒人肯賃屋子給她們。孤兒寡母的要是流落街頭,明面上又有那二十兩銀子,怕是用不了明天人和銀子就都沒了。表妹肯收留她,就是給她們一條生路,也是積福積德的大好事?!?/br> 悠然笑著說:“我自來命硬,向來是不大在意這個的。聽表哥說起來這也是個命苦的,若是咱們能幫得上忙就伸把手。還有那鄭舉人的后事,不管怎樣總是在咱們的地界上沒的,這鄭娘子眼見著不是個肯上心的。表哥幫著張羅一下,別讓他的身后事沒個著落?!?/br> 兩人又說了幾句旁的,悠然便回了家里。她也沒怎么將這件事往心里去,回家和沈澤感嘆了一回就忘到腦后了。 過了約有兩個月,京城里連下了幾場雪,天氣冷得很,地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悠然不能出門,這日正在家無聊呢,楊律的妻子許氏突然來了。悠然聽了下人通報,親自迎到正房外頭:“這大冷天的,天寒地凍路上又滑,表嫂有事只管派人過來就是了,怎的還親自過來了?” 許氏笑道:“前兩日老家那邊來人送了好些野物過來,其中有一張狐皮,通體雪白沒有雜毛,我想著也就你能配的上,便給你送過來了。還有幾張鹿皮,雖然差一些,做靴子也還使得?!?/br> 悠然就著丫鬟的手看了一眼那狐皮,果真是通體雪白沒有雜色的,不可謂不名貴了,連忙笑道:“這樣的好東西表嫂自己留著就是了,還拿來送我,讓我心里真是過意不去?!?/br> 許氏笑笑:“你這樣說,過意不去的應該是我才對,素日里不知道偏了你多少好東西,如今不過回敬一二罷了,你若是不收才是打我的臉呢?!?/br> 悠然忙笑道:“表嫂這樣說可是折煞我了,我收著便是,嫂子以后有什么好東西只管送來,我一定來者不拒?!痹S氏道:“這個好說?!毖诀邉傄獙⒃S氏帶來的東西都抬到庫房里,許氏卻突然說道:“先等一等,看我這記性,今個我來還幫別人帶了東西呢,差點給忘了?!闭f著,從帶來的東西里拿出一個一尺來長的錦盒遞給悠然:“這個是我幫別人送你的謝禮,你打開瞧瞧,看喜不喜歡?” 謝禮?悠然一時間有些疑惑,誰會托許氏給自己送東西呢?她遲疑著打開錦盒,只見里面放著的是一個卷軸,看樣子是一幅繡品。悠然把卷軸打開,只見畫上繡著一叢綠竹,蔥郁的竹葉間伸出兩三支灼灼盛開的桃花,兩三只雁子棲息在桃枝之上。這幅刺繡是仿的當朝一位花鳥畫名家于輝先生的畫作《竹枝圖》。悠然之所以記得這樣清楚,是因為這畫正是她的嫁妝,是義父韓尚書在她出閣前給的。書肆開業之際,被她拿去書肆二樓的抄書處掛著充門面去了。這位于輝先生是大康朝第一屆科舉的探花郎,聽說其人是風度翩翩、貌比潘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曾經俘獲過無數少女的方心。他還曾任國子監的授課學士,就連韓帝師當初也曾聽過他的講學,因此其人在當今文壇頗有地位。 再轉回頭來看這幅畫,因著年代沒有太久,于先生的畫流傳的還是比較廣泛的。也有不少書生學子臨摹他的畫作,悠然就見過不少畫的不錯的仿品。但是刺繡仿品她還是第一次見,這畫說實話繡的也很是不錯,針法工整細膩,設色很生動,沒有呆氣,往遠處一放就跟是畫的一般。悠然當下贊道:“這手藝倒真是絕了,我瞧著竟然不在我的手藝之下?!?/br> 許氏驚訝的說:“真的假的,你的繡藝那可是連先太后娘娘都夸贊過的,這個竟然能比得上你?”悠然點點頭:“我這兩年哪有正兒八經的捏過針?這個比現在的我還要強一些呢。表嫂快說,這是誰繡的?” 許氏笑著回道:“不是旁人,就是那個橫死的鄭舉人的寡妾陳氏陳娘子。鄭舉人走后,她家大婦容不下她,她和娘家嫂子又有些齷齪。鄭家那個大婦又兇悍,不讓街坊鄰居的幫襯她,她們娘們差一點就要露宿街頭了,多虧了你發了話,讓咱家鋪子收了她,她們娘幾個才算是有個安穩地。這人是個知恩圖報的,心里記著你的恩情呢。這倆月除了做工,每日里熬夜騰出些功夫來繡了這幅圖,托我給你送來。說是身無長物,就拿這個略表感激之情呢。她原是想著要親自過來給你磕頭的,只是鋪子里如今大節下的正是用人的時候,也沒空過來?!?/br> 第二百五十九章 陳氏 這個陳氏倒是個有心的,定是和人打聽過她的喜好,才繡了這幅圖。以往都是她繡了東西送給別人,沒想到如今她也成了收禮的。悠然贊道:“手藝真精細,心思也靈巧。她這手藝在鋪子里做那些縫衣裳的活計倒是有些埋沒了?!比缓髮χK合吩咐道:“你派個嘴角利索的,坐車去綢緞鋪子說一聲,就說我相中了陳娘子的手藝,讓她來家里住些時候,幫我做些活計。讓掌事的另外找幾個人,花費的銀錢從我的私賬里出?!比缓笥謫栐S氏:“她那兩個孩子都多大了?” 許氏忙道:“大的是兒子,今年五歲,小的是女兒,今年三歲了?!?/br> 悠然松了口氣:“都還是小孩子到不用避諱,讓人將堂姐常住的那院子里的西耳房收拾出來給她們娘幾個暫住,被褥什么的你找人看著弄的齊整些?!碧K合忙答應著去辦了。 蘇合找了慣常出門的楊mama去做這事,楊mama雖然不愿意在冰天雪地里出去。但是蘇合如今是悠然身邊的掌事大丫鬟,楊mama也不敢埋怨,只好收拾一下就去了。 綢緞鋪子的掌柜聽了楊mama的話,雖然有些不愿,畢竟如今快到節下了,成衣這塊正缺繡娘呢,如今還要再走一個手藝最好的。但是主子的意思他也不敢違背,只能讓陳氏趕緊收拾行李跟著楊mama去沈宅。掌柜的估摸著這陳氏得了主子奶奶的青眼,以后指不定要發達了,忙笑著說了許多恭維的話。陳氏淡笑著一一應了,手腳麻利的收拾好了東西,帶著一雙兒女就跟著楊mama上了馬車。 家里有滾滾的牛rou湯和新鮮的牛羊rou,中午,悠然讓人弄了暖鍋,和許氏兩人吃的酣暢淋漓。許氏笑道:“這個季節,我在家也常張羅這樣的吃食,但是味道比起meimei家里的總是差了許多。當家的每來吃一回,回去就要數落我一次,我以往還不大服氣,今日自己吃了才知道,果然是好吃多了。怪不得你表哥總是念念不忘呢?!?/br> 悠然笑道:“這有什么,不過是湯底和蘸料多費些心思罷了,一會我讓人抄個方子給表嫂,表嫂回去照著做了試試?!痹S氏有些遲疑的說:“這個不大好吧,畢竟這方子可是你家的?!?/br> 悠然笑著擺手:“這有什么?我又不是開食鋪要靠這個生財的?!?/br> 許氏這才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說道食鋪,你家那個醬菜鋪子如今也挺火的,上回我還見客院里有外地的書生專門買了預備帶回老家去呢?!?/br> 正說著話,下人便報說陳娘子幾個來了,悠然讓人把她們娘幾個帶過來。陳娘子自下了馬車,便不敢亂瞄,她一手牽著一個孩子,不住的叮囑他們要聽話。大冬天的,屋里頭和外面溫差較大,馬車上雖然有火爐,但是這么長的路過來身上也是凍透了。從寒冷的室外一下子進到溫暖如春的室內,陳氏頓時覺得像是近了仙境。她屏住呼吸,一進來就拉著兩個孩子在屋子中央跪了下去:“民婦見過夫人,謝夫人再造之恩?!闭f完就拉著一雙兒女咚咚的磕了幾個頭。 悠然見狀,連忙讓人將她們娘幾個拉了起來:“你又不是我家的下人,萬不用行此大禮,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實在當不得如此?!甭勓?,陳氏哽咽道:“于奶奶不過是舉手之勞,于我們娘仨卻是救命之恩。奶奶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彼齻児聝汗涯傅?,便是帶了銀子出來怕也是保不住的,說不好還因此更招人眼。只是寡嫂刻薄她回不去娘家,周邊的人家都不敢賃房子給她住,成衣鋪子的掌柜生怕擔上什么干系,開始也是不敢收留她們的。若不是悠然這邊開了口,那會子她真的是無處可去了。 這個陳娘子的長相倒是和她心里想的差不多的樣子,瘦瘦的高高的個子,長相雖然不是十分出眾,但也有幾分清秀之姿。再看這樣冷的天氣,她身上也不過穿了一件不大厚的半新棉襖,凍得臉色都有些發青。倒是兩個孩子身上的衣服明顯的厚實多了,一看便知是今年新做的棉襖。 一時間悠然心里感慨萬分:這當是天下大多數母親的寫照吧,寧愿自己挨餓受凍,也要把自己的孩子照顧的妥妥帖帖的。 這些心思也不過是轉瞬間的念頭,悠然讓丫鬟給她們看座,陳氏有些拘謹,還是許氏勸道:“你們東家奶奶向來和氣,讓你坐你就只管坐吧?!标愂戏叫⌒囊硪淼淖谝巫舆吷?。 悠然讓人拿了兩個荷包給倆孩子一人一個,然后笑著問:“你送給我的繡圖我還很喜歡,說來我很久沒看到這么出眾的手藝了?!?/br> 陳氏連忙擺手道:“奶奶過獎了,您不怪我關公門前耍大刀就是您的大度了,當不得您的夸獎。要不是奶奶慈悲,收留我們娘仨,我們如今還不知道怎么樣呢。我也沒有別的本事,只有這點子女紅還算拿的出手。聽聞奶奶如今身子不便,就自作主張繡了這個,好賴是我的一番心意,奶奶不嫌棄就是萬幸了?!?/br> 這段話說的倒是有些意思,悠然搖頭道:“這樣好的女紅,都要把我們府里的繡娘比下去了,我怎么還嫌棄呢。聽你談吐不凡,該是讀過書的吧?” 聞言陳氏畢恭畢敬的回道:“不敢稱讀過書,小時候跟上過學的哥哥認了幾個字,后來又和老爺學了一些,不過是勉強認得一些字罷了?!?/br> 悠然頷首:“這就很不錯了,我看你的針法細膩如法、靈巧別致,不像是京中常見的手藝,不知師承何處?”陳氏笑道:“談不上師承,我娘親原是姑蘇人士,我爹年輕的時候跟著主家到姑蘇進貨,兩人因此結識。成親后我娘便跟著我爹來了京城,我自四五歲開始就跟著母親學女紅,如今有二十年了,也算是有些心得?!?/br> 第二百六十章 年節 姑蘇離著京城千里之遙,陳氏的母親緣何會遠離家人嫁到千里之外來。陳氏這話難免有些不詳之處,再看陳氏的言談舉止不像是一般得平頭百姓能教出來的。想來她的母親怕是有些來歷,只是既然對方不說,悠然也不想再問,只笑著道:“看來令尊和令堂正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呢。要不是令堂嫁到千里之外的京城來,今日我怕是就看不到這樣精巧的手藝了。我這人一向不喜歡繞彎子,我喜歡你的這份手藝,想著讓你幫我繡樣東西,你可愿意?” 陳氏連忙站起來躬身道:“奶奶看得起我這點子手藝是我的造化,再沒有不愿意的,奶奶只管吩咐就是?!?/br> 見她這個樣子,悠然笑著示意她坐下,方問:“這幅繡圖你繡了多長時間?” 陳氏答道:“因為還有旁的活計,因此每日里只能繡一兩個時辰,繡了將近兩個月才繡好?!?/br> 悠然點點頭:“那你的活計倒真是做的挺快的。這樣吧,我那個圖樣還沒想好,眼看要到臘月里了,年前你先就先幫我做幾個荷包,過了年我要用的?;右滦?,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不必太趕。那個大活計等過完年再說。今日天晚了,你先去住下,略收拾一番,明日我在讓人把針線和布料給你拿過去?!?/br> 聽了這番話,陳氏感恩戴德的謝過了,自然有丫鬟將她們娘幾個帶下去安置了。 待她們走后,悠然在心里琢磨:這個陳氏看著倒是有幾分眼熟,也忘了是長的和誰相似了。一時想不起來,就拋到腦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