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齊焱看也沒看敲門進來的人,只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紙筆上面:“怎么,剛才那伙計說的話還不夠明白嗎,你和顧閆, 你們兩個中必須有一個人到青國的那條飛舟上去?!?/br> “忽然讓弟子換乘飛舟,弟子想齊閣主不可能一點理由都沒有吧?!?/br> 說話的時候魏子芩皺了皺眉,忍不住疑惑地看了眼對面的中年修士,剛才那個伙計是怎么說的,齊閣主,如果魏子芩沒記錯的話,玄光宗里姓“齊”的閣主,加起來應該就只有那一位才對,而倘若真的是那個人的話,眼下的情況就有些奇妙了。 “理由?我因為什么要把你們分隔到兩處,你不會一點都猜不到吧,”齊焱抬起頭來,滿臉不耐,“你身為宗主親傳弟子,卻不能給底下的弟子做出表率,罔顧門規,私下與同門發展私情,我如今只是讓你二人分開罷了,你竟然還敢過來問我為什么?!?/br> 罔顧門規?魏子芩簡直莫名其妙,他怎么不記得玄光宗有過同門之間不許發展私情的規矩……不過如今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就在剛剛,魏子芩已經忽然想起來眼前的齊閣主到底是誰了。 “話我再說一遍,今日之內,你二人若是再不肯分開的話,過后便只能一起取消試煉的資格了,”齊焱神色冷淡,“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金丹試煉可以參加很多次,入門試煉可就只有一次,你如果錯過了這一次,便再沒有機會成為玄光宗的內門弟子,到時候即便是你師父羅宗主親自過來求情也沒用?!?/br> 的確是這樣沒錯,入門試煉相比金丹試煉要簡單許多,但每個弟子在進到宗門前除了極特殊的情況,都只有一次機會,錯過了或者沒有通過便只能成為玄光宗的外門弟子。 不過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暫且不說,如今魏子芩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情:“齊閣主,恕弟子冒昧問一句,您是否認識一個名叫袁珍兒的妖修女子?” 齊焱一愣,猛地站起身,帶動桌椅發出刺耳的聲響。 看到齊焱的神色,魏子芩心底頓時了然。 齊焱,齊閣主,玄光宗靈草閣閣主,為人固執刻板,甚至已經到了偏執的程度。 魏子芩知道他還是在前世的時候,彼時妖族龍骨怨氣的事情剛剛爆發,影響了周圍的許多門派和凡人國家,連帶著玄光宗內部也發生了許多次妖修傷人事件。 而那個名叫袁珍兒的妖修女子,就是在其中的一次妖修傷人事件里被卷入其中的,陰差陽錯中被齊焱誤認為是兇手而失手誤殺。 當然按照常理來說,整件事情齊焱其實也并不算錯,畢竟袁珍兒明明是妖修,卻隱藏身份私下進入到玄光宗是事實,被當做兇手誤殺也怨不得旁人,之后只要齊焱好好去和妖族那邊解釋,這件事情也未必不能過去。 然而壞就壞在齊焱的偏執上面,他不能忍受別人犯錯,自然也不能忍受自己犯錯,他做了件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他遮掩了袁珍兒的死因……之后一步錯,步步錯。 “你想要怎么樣?”齊焱深吸了口氣,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少年。 “沒?!蔽鹤榆说?,他其實只是想要確定一下是否真的有這件事罷了。 畢竟按照前世的記憶,這件事情原本應該是在四十年后,也就是前一世龍骨怨氣爆發之后發生的,而如今龍骨怨氣提前爆發,他便想知道,是不是所有與之連帶的事件也會一起發生。 某種程度上,雖然龍骨怨氣的事情基本已經算過去了,但關于它為什么會提前四十年發生這件事,魏子芩還是多少有些在意。 果然還是太沉不住氣了,魏子芩想,如果再謹慎一點,他其實不應該這個時候就當著對方的面直接說出的,可惜他忍不住,前世與今生互相交錯的詭異感好像根木刺一樣停在心頭,讓他總想做一些事情來打破這種古怪的感覺。 暫時把糾結的思緒丟在一邊,魏子芩定了定神,干脆轉移話題道:“袁珍兒的事情等下再說,關于齊閣主方才說必須把我和白……顧閆分開的事,我記得按照玄光宗的規矩,底下弟子如果不愿服從管教,可以與上面的人提出比試,只要在比試中獲勝,之后便可以另外請宗主或其他閣主進行裁定?!?/br>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齊焱氣得眼睛發紅,只感覺對面人根本就是在耍著自己玩兒的:“想要和我比試是嗎,好啊,你等下最好不要后悔?!?/br> “怎么了?”看見推門出來的魏子芩臉色不對,白珩快步走了過來。 “沒事,”魏子芩搖了搖頭,將所有關于龍骨怨氣和袁珍兒的事拋到腦后,“齊閣主已經答應與我比試了?!?/br> 誤以為對面人神色不對,只是因為擔心比試輸贏的緣故,白珩想了下道:“這個齊閣主應該是元嬰巔峰的修為吧,這樣,左右我如今的身份也是玄光宗弟子,不如便換我上去與他比試吧?!?/br> 噗。魏子芩無奈,想說換你去比試的話,是不是有點太欺負人了。 “還是不要了,你如今的身份只有金丹初期,而且顧閆是丹修,換你上去,難免會暴露身份?!?/br> 房間內。 靈草閣弟子噤若寒蟬的站在一邊,直等到齊焱的臉色緩和了一點,才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閣主,剛剛他說的那個,袁珍兒……” “你住口,不許再和我提那個名字!”齊焱直接回過頭道。 靈草閣弟子嚇得縮了下肩膀,但還是強忍著心悸道:“閣主,如果他方才說的都是真的,袁師妹的事情真的與您有關的話,弟子覺得還是應該先告訴宗主……” “我叫你住口沒聽見嗎,袁珍兒是個妖修,根本就不是你師妹,而且我早就已經說過了,她的死完全就是個意外,根本就與我無關!” 靈草閣弟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死,死了……可您之前不是說,她是因為誤闖進宗門禁地,才會不小心失蹤的嗎?” 齊焱臉色一僵,靈草閣弟子瞬間察覺出不對,轉身便想要離開,結果剛走出幾步,就感覺胸口一滯,之后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斗法比試顯然是不可能在飛舟上面進行的,因為飛舟臨時落地,不到半日的時間,魏子芩要和齊焱比試的事情就在飛舟內傳得沸沸揚揚。 “我說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之前來取身份玉牌還沒來得及離開的燕堯被傳言嚇了一跳,當天便忍不住攔住魏子芩道,“那是靈草閣的閣主,修為只差一步就要到化神了,再說如今只是讓你暫時到另一條飛舟上去罷了,他又不是說永遠都不許你們見面了?!?/br> “他是沒說之后永遠都不許我們見面了,不過你猜,如果我現在照他說的,換到另一條飛舟上去,齊閣主會不會讓我通過之后的金丹試煉?”魏子芩道。 燕堯皺了下眉,想說這兩件事有什么關系嗎,然后下一刻才忽然反應過來:“不是,你是說他……” “對,他根本不會讓我通過之后的金丹試煉?!?/br> 按照玄光宗的規矩,沒有結成金丹,或者沒有通過金丹試煉的弟子,都是不允許下山的,通過入門試煉成為正式弟子,卻無法通過金丹試煉,便意味著魏子芩直到下一次金丹試煉之前都必須留在玄光宗內不能離開了。 估計在齊焱看來,只要將魏子芩留在宗門里面,再想要把兩人分開就很容易了。 “嗯……”燕堯抓了抓臉頰,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以齊焱那個死守規矩又刻板的性格,說不定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算了,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反正你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燕堯無所謂道,“正好要是你出事了,宗主說不定就能考慮一下要不要換個徒弟了?!?/br> “哦?”魏子芩挑了下眉。 看著對面人的神色不對,燕堯頓時炸了:“閉嘴,你不許說話,到底說多少次你才相信啊,我根本就沒有在暗戀你師父!” 第七十四章 為了防止弟子的圍觀, 飛舟將兩人放下之后便又重新升上了半空。 “現在可以說了嗎,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袁珍兒的,”將斗法隔離用的法陣布好,齊焱直接開口道,“或者說,你到底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剛將之后斗法要用到的陣法石拿在手里,魏子芩聞言一愣,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對面人怎么還在糾結這件事情。 “我想齊閣主大概是誤會了,我并沒有打算用袁珍兒的事情威脅閣主, 而且如果沒錯的話,我記得這件事應該不止我一個人知道才對?!蔽鹤榆说?。 確實不止他一個人知道,甚至在前一世的時候,有關齊焱誤殺了袁珍兒的前因后果, 根本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就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 大概是因為齊焱本身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緣故,雖然也有試著遮掩痕跡, 卻依舊留了許多破綻在后面,比如前世的時候,就是有個外門弟子無意間找到了留有袁珍兒殘魂的發簪,才最終將整件事情揭開的。 不止一個人知道?齊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除了你之外, 還有誰知道?” 斗法遲遲不開始,魏子芩只能又將陣法石收了回去:“我覺得齊閣主與其糾結如今到底還有誰知道,不如早一點將這件事上報到宗門?!?/br> “上報宗門?你說得倒是輕巧,”不等魏子芩說完, 齊焱直接打斷他道,“你知道那個袁珍兒是誰嗎,她是妖族長老的女兒,如果這件事被無界海知道了,必然會給玄光宗帶來數不盡的麻煩,到時候宗主會怎么看我,宗門里的其他弟子會怎么看我!” 不是,魏子芩被繞得發暈,想說這思路好像有點不對吧。 別管原因如何,這件事情本來最初就是袁珍兒掩藏妖修身份,剛巧遇到龍骨怨氣溢出,導致大量妖修在宗門內四處傷人,齊焱作為閣主,因為主管此事,誤以為袁珍兒正是宗門內傷人的妖修之一,在追捕對方的過程中失手將其打殺。 袁珍兒隱瞞身份混入宗門在先,被發現了反抗逃跑在后,怎么看錯處都更大一些。換了其他閣主,估計早就第一時間直接上報到宗門了,根本不會想到要不要自己將事情遮掩過去。按照齊焱的做法,真是沒錯也變得有錯了。 “不,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齊焱自顧自道,眼底晃過一層陰影,“我絕對不能讓你把這件事說出去?!?/br> 說完直接將手里的法器祭出,無數黑色的陣旗飛到半空,靈氣震蕩,帶動層云翻滾,耀眼的閃電從半空里直直劈落,卻在臨近對面人的時候轉眼消散無蹤。 “你……”齊焱不敢置信地看過去,還沒等將陣旗召回,就感覺自己已經被困在了迷陣中央,數不清的靈草從泥土冒出,瞬間將他淹沒在其中。 風兮草,正好能夠克制齊焱手中的五雷旗,不過這個已經不重要了,魏子芩皺了下眉:“今日的比試先到這里吧,所有的事情都等之后再說,齊閣主應該是心魔入體了,還是快點去找宗門里的醫修看看吧?!?/br> 魏子芩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他知道齊焱在有關袁珍兒的事上偏執到了旁人難以理解的程度,但沒想到他居然會為了這樣一件事情到了心魔入體的地步。 誤殺妖修也好,隱瞞對方的死因也好,被發現了估計最多也只是被關幾年的禁閉,或者暫時失去閣主的身份,怎么想也不應該會到讓人心魔入體的程度吧。 就在魏子芩說話的時候,齊焱已經一把將纏繞在身上的風兮草撕開,圓睜的雙眼已經隱隱現出一層血色,瘋了一樣的自言自語:“不能走,殺了你,殺了你就沒人知道了,不對,你剛剛說已經有很多人都知道了,他們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br> 轟地一聲響,飛撲而來的陣旗直接震碎了魏子芩手里的一塊陣法石。 齊焱的腦子亂成一團,他其實也隱隱感覺到自己如今的狀況有些不對,或者說,似乎自從他誤殺了那個妖修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已經不對了。 靈草閣閣主的位置是齊焱從他師父那里接過來的,為了不辜負師父的期望,他自從上任起便一直兢兢業業,幾十年里未曾出過一絲一毫的差錯。 齊焱想不通自己當時怎么會誤殺了那名妖修,那天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為什么會忽然失了手,他只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旁人知道,他沒辦法面對任何人失望的目光。 不,齊焱想,不管有沒有人知道,自從他誤殺了那名妖修起,他就已經完了。 眼看著對面人的眼眸已經從淡紅過度到血紅,魏子芩不敢大意,考慮片刻,終于沒有試圖打開周圍用來屏蔽的陣法。 打開屏障雖然能讓他逃過眼前的危機,但載著玄光宗弟子的飛舟如今就??吭诓贿h處,如果此刻齊焱在心魔控制下真做了什么極端的事情,難保不會將整個飛舟上的人都卷入其中。 只希望白珩能快點發現這邊的不對,然后盡快趕過來吧。 正常狀態下的齊焱魏子芩還能應付,然而已經被心魔所控的齊焱卻根本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受的傷,在發現接連幾次自爆法器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后,直接沖到了魏子芩的面前,引動體內的元嬰。 “別……” 手腕上的素月環發出耀眼的白光,魏子芩真的已經無語了,自爆元嬰什么的,這人根本是已經瘋魔了吧。 白光散去,原本打算自爆元嬰的齊焱被強行壓了回去,失去意識的躺倒在了地上。 魏子芩睜開眼,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對面,正是白珩和師父羅玉書。 魏子芩:“……”不好的預感。 齊焱心魔爆發,兩人的比試自然是不能再進行下去了,但也因為心魔爆發,不可能再繼續主持之后的金丹試煉,所有齊焱之前讓魏子芩換乘飛舟的命令自然也就跟著失效了。 最初的目的勉強算是達成,可惜魏子芩絲毫也感覺不到喜悅,看著屋內對坐在桌邊的兩人,只能盡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站在一邊。 “這樣,”羅玉書放下茶盞,神色平淡,“多余的話我也不說了,我只說一句,小徒年幼,我不知他先前是怎么得罪了白仙君,只希望白仙君能看在之前玄光宗將《萬法歸一典》完整歸還的面子上,放他一馬?!?/br> 白珩眼睛一瞇:“你什么意思?” “莫非我說錯了嗎,”羅玉書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嘲諷一笑,“哦對了,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小徒生得天人之姿氣質斐然沉魚落雁,讓白仙君一見鐘情二見傾心,非他不可?” “怎么看都是前一種可能性更大不是嗎,”不等白珩說話,羅玉書接著道,“我知道白仙君還在記恨失憶時曾經嫁給過子芩的事情,但子芩畢竟也救過你,兩下扯平,各不相欠,白仙君倘若現在收手,我可以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br> 白珩:“……”呵呵。 眼看著兩人已經快要打起來了,魏子芩心底一跳,也顧不上別的了,下意識便撲過去道:“師父您誤會了,真的不是,我和白珩已經結成道侶了!” 隨著魏子芩的話音,屋內頓時一片死寂。 羅玉書滿臉震驚地回過頭,之后才反應過來,只恨不能將自己的蠢徒弟一把抓過來:“道侶?謊話都不會說嗎,還是說你如今已經有化神的修為了?” 修士之間結成道侶是需要天道法則承認的,兩人間修為差距不能超過兩個大境界這一條幾乎是不能通過任何手段改變的。 如果魏子芩此刻真的已經有化神期的修為了羅玉書還擔心什么,可是不是,他如今才剛剛結丹,而白珩已經是渡劫期,隨時都有可能飛升,兩人間的差距何止是天淵之別,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正常。 嗯……魏子芩其實也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不過剛剛那個真的只是口誤。 他最開始只是想要說他和白珩已經成過親了,之后才忽然想到凡人間的婚約對修士根本沒有任何約束力,所以又想換個更有分量的說法,結果不知道怎么腦筋搭錯了,后面的話就脫口而出了。 可惜魏子芩根本來不及解釋,就聽見羅玉書直接道:“巧了,我眼下手里剛好有個法器,只要能證明了你們如今根本不是道侶,你就能和他分開了是不是?” 當然不能,魏子芩拼命想著能說服師父的方法。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都快要懷疑是不是有人背后和師父說了什么,才會讓師父這樣反對他和白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