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沒事,”坐在一邊的蘇蕪搖了搖頭,“魏公子已經渡過雷劫了,如今應該在心魔幻境里面?!?/br> 迷陣解除,如今四周再看不到任何山洞石壁,只有安靜流動的河水,而此刻的魏子芩正坐在河水正中,眉頭緊鎖,像是依舊掙扎沉浸在由心魔產生的幻境之中。 陳司遠看了一眼,頓時忍不住擔心道:“他如今這么快就結丹,真的不會出什么問題嗎,不然我們還是再放兩個聚靈陣在旁邊吧?!?/br> 提升太快最容易出現的問題就是心境不穩。心境不穩,或者說道心不穩,這樣的問題幾乎很難從外表上看出,卻好像掩藏在內里的暗傷一樣,只有到了進階需要經歷心魔劫的時候,才會一鼓作氣地爆發出來。 倘若順利撐過去了還好,一旦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后果幾乎不堪設想。 “不用浪費時間做多余的事了,有再多的聚靈陣也沒用,他如今只能靠他自己?!?/br> 陳司遠奇怪地回過頭,才意識到剛才回答自己的并不是蘇蕪,而是一個穿著青衣的陌生修士。 說陌生其實也不準確,因為他已經認出來人到底是誰了:“羅宗主?” 羅玉書,玄光宗的掌門,也是魏子芩如今的師父,陳司遠雖然過去和對方沒有什么交集,但總算勉強認得對方的模樣。 羅玉書朝他點了下頭,沒有說話,輕輕看了不遠處的弟子一眼,之后走到已經快要睡著的梁虎面前。伸出手去,示意他把懷里的那只翠鳥還給自己。 “這……”梁虎忍不住有些猶豫。 “不用擔心,這只翠鳥是我的道侶,我絕無可能會害他?!?/br> 梁虎下意識將懷里的翠鳥遞了過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么。 那個,到底是他不小心聽錯了,還是對方不小心說錯了。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還是翠鳥模樣的鳳丹縮了縮爪子,舒服地打了個滾,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又換了個睡覺的地方。 寒月宮主殿。 或者更準確說,是心魔幻境里的寒月宮主殿。 魏子芩一面不由自主地隨著幻境里面的自己往前走,一面漫無目的地想著等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到現實的寒月宮里去看看。 游廊很長,因為不能使用飛行法器,等到幾人進到主殿時已經是差不多一刻鐘之后。 “你們是第一個只靠自己的能力,就走到這里的宗門弟子?!?/br> 熟悉的聲音從高處傳來,青年百無聊賴地坐在座椅上面,面上戴著魏子芩之前曾經見過的那張銀灰色的面具,也沒有問兩人到底是做什么來的,只自顧自開口道:“不過你們既然已經站在這里了,應該是已經做好了背棄原來宗門的打算,準備進到寒月宮了吧?!?/br> “不是,”宋文敏一愣,也顧不上別的了,連忙解釋道,“白仙君誤會了,我們并沒有要背棄宗門的打算,會過來這里,只是希望寒月宮能去參加三個月后的天門大比?!?/br> “哦?”白珩像是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不愿意嗎,也好,正巧我記得沂寧河那邊還缺兩個鑿冰的修士,你們既然不愿意留在寒月宮,就干脆到那邊去吧?!?/br> “我……”宋文敏張了張口,特別想問他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剛剛說的話。 雖然早就聽說過寒月宮的人行事不講章法,但宋文敏真的沒想到對方會不講道理到這種程度,頓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那如果我們不肯過去呢?”魏子芩聽見自己問。 宋文敏嚇了一跳,雖然心底也不愿意去那個什么沂寧河鑿冰,但如今他和師兄兩個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里,硬碰硬怎么想都不是最好的辦法。 “師兄,那個,要不我們還是先答應了他吧,”宋文敏想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湊到魏子芩跟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者說,我就不信他們真的能一輩子扣著咱們不放了?!?/br> 不,魏子芩沒有說話,真正讓他在意的并不是這個。 他能看到,白珩此刻透過臉上的面具俯視著自己的目光,就仿佛他是地上隨處可見的草木蟲蟻,有趣了就拿過來看一看,無趣了就隨手扔到一邊。 說不上是憤怒還是委屈,魏子芩完全忘了自己此刻還在心魔幻境里面,也忘了自己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強撐著走到白珩的跟前,幾乎一字一頓。 “那如果我不肯過去呢,你要怎么辦,干脆殺了我嗎?” 說完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不等白珩的反應,伸手一把將他臉上的面具扯了下來。 轟的一聲巨響,幻境粉碎。 姝河上,魏子芩睜開雙眼,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場景究竟是幻境還是現實。 “不錯,能這么快結成金丹,可見你這段時間在修行上并沒有懈怠?!?/br> 是師父的聲音,魏子芩有些意外地抬起頭,想要說點什么,卻發現如今身上已經一點力氣也沒有,根本一個字都吐不出。 “沒事,你剛剛渡過心魔劫,會沒有力氣也是正常,休息幾日就能恢復了?!碧K蕪走過來道,神色平靜,心底卻忍不住地驚訝。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蘇蕪真的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能有人在不到半日的時間里渡過金丹期的心魔劫。 “阿蕪說得對,你這種情況我過去進階金丹的時候也有過的,三五日就能好轉了,不用擔心。對了,”總算注意到魏子芩衣襟上的東西,陳司遠有些奇怪道,“你衣服上那個是什么,是一直就在那里的嗎?” 魏子芩低下頭,就發現原本應該被白珩下了禁制帶走的那枚洞府鑰匙,如今已經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宋文敏,之前在第七章里曾經出場過,玄光宗御劍閣宋閣主的幼子,上一世主角的師弟,也是上一世主角在宗門內最好的朋友。 第六十九章 因為修為提升的速度過快, 再加上結丹畢竟不比筑基,哪怕有前世的基礎在,魏子芩的心境也難免有些搖動,以至于之后幾天幾乎都是在穩固修為里度過的,根本沒有時間理會有關洞府鑰匙的事。 等到修為差不多已經穩定了,魏子芩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守在自己身邊的就只有師父和白珩的那兩個下屬, 而白珩自己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個心魔幻境的影響,魏子芩幾乎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見到白珩,忍了幾天, 在發現白玉鼠送過去的信箋也沒有任何回應之后,終于忍耐不住跑去問了陳司遠。 “君上沒和您說過嗎,”陳司遠一臉疑惑,“除了最初幾天忙著處理了一下宮中的事務之外, 之后君上便直接到寒月宮后的禁地里閉關去了?!?/br> 閉關?魏子芩皺了下眉,這個白珩確實有和他提到過, 只是那時候他只以為白珩的修為已經足夠高了,哪怕閉關也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才對。 陳司遠一笑:“您誤會了,君上他閉關可不是為了提升修為,反而是為了壓制修為, 君上如今距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再要是提升的話,估計下一刻便要飛升到上界了?!?/br> “哦對了,”說到這個陳司遠也忍不住覺得有些奇怪, 回過頭去問身后的蘇蕪道,“話說我之前就有些想不通來著,你說,按常理來說,修行到了最后就是為了想要飛升對吧,可君上明明已經到了渡劫期,甚至也已經在渡劫期里停留了不知多少年了,可為什么還要一直壓制著修為,不肯直接飛升?!?/br> “……還是真像君上自己說的,飛升仙界太無聊了,還不如在凡間呆著自在?” 蘇蕪正撥弄著手中的水鏡,聞言不在意道:“君上的想法豈是我們能輕易猜到的,你有時間想這些,不如多花點時間,好好想想自己的修為為什么會一直停滯不前吧?!?/br> 陳司遠:“……”扎心了。 咳嗽了兩聲,陳司遠尷尬地抓了抓頭發,重新將視線轉回到魏子芩的身上,好容易將方才的話題接了下去:“總之您不用擔心,君上閉關壓制修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最多一月左右就能出來,您要是實在急了,可以先送信過去,中間的時候君上估計還是能看到的?!?/br> 魏子芩的思緒已經飄遠,也不確定自己到底聽清了沒有,只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剛吃過午飯,同村里的一個少年便找了過來,說梁虎出事了。 魏子芩頓時顧不上再糾結白珩的事情,跟著少年趕到梁虎家的門前,才發現所謂的出事,其實正是之前死在林子里的那兩個青年的家人找過來了,非要認定說梁虎有意窩藏妖物傷人,以至于害了自己家人的性命。 林子里鬧妖怪的事整個姝河村的人都知道,然而那妖怪究竟生了什么模樣,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卻根本沒有人知道。 原本這件事照這樣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等到農忙的時候,就會被村里人徹底拋到腦后了,可壞就壞在當時那名妖修帶走梁虎的時候,起初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遮掩蹤跡,結果正巧就被路過的村人看到了,各種謠言猜測傳到最后,不知怎么就變成了梁虎刻意窩藏妖物,縱妖傷人。 魏子芩趕到的時候,梁虎家的門前已經徹底鬧了起來。 來鬧事的一共有十幾個人,都是隔壁林家村的,之前曾經見過的那個老婦人也在,坐在地上哭喊著要梁虎為自己死去的兒子償命。 一個中年人三兩步走過去,一把將梁虎推到地上:“你敢說你沒有窩藏過妖物嗎,你敢說我弟弟林濟的事情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說吧,你打算怎么解決?” “解決什么啊,人都已經死了,他還能讓人起死回生嗎,”又有人走過來用力踢了他一腳,“我看干脆打死他算了,連妖物都敢窩藏,照這樣下去往后還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來呢!” “……對,讓他償命,不然就賠錢,我可憐的兒啊,沒有你我可怎么活?!?/br> 被人推搡到地上,梁虎一句話都沒說,從頭到尾都一直低著頭。正以為今日這一頓打是怎么也躲不過了,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魏子芩的聲音。 “是誰告訴你們,那兩個人是被梁虎收留的妖族所殺的?” “你什么意思,”之前推搡梁虎的那個中年人氣得臉色漲紅,“不是他殺的,難不成還是我兄弟自己把自己掛在樹上的不成?!?/br> 魏子芩走過去搖了搖頭,將梁虎從地上拉了起來:“是他吊在樹上的沒錯,不過卻是在人死之后才吊到樹上去的,而且他會這樣做也并非是為了侮辱死者,只是按照水族妖修的習慣,對于一般的死者原本就會用這樣的方式進行收殮?!?/br> 老實說,起初的時候,魏子芩其實也以為那兩個青年是被那水族妖修所殺,也是之后真正見到對方了才注意到,那名妖修的身上除了怨氣沖天之外,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血氣,也就是說,那妖修自從化形之后就不曾殺過一個人了。 這也就解釋了最初那兩個掛在樹上的青年為什么會滿身是血了,畢竟如果真的是用妖法殺的人,應該不會弄得那樣狼狽才對。 按照魏子芩的猜測,起初那兩個青年應該是打算要跑到梁虎家里去偷東西的,運氣不好,剛巧被正在梁虎家里養傷的妖修發現,那妖修自然不可能放過兩人,卻沒想到在教訓兩人的同時,也不小心使兩個青年感染了自己身上的龍骨怨氣,導致兩人為了爭奪財物最終死在了對方的手里。 “哦,對了,”魏子芩道,“我記得這件事應該有報過官對吧,你們要還是不信的話,可以到官府找仵作問問,究竟是什么死因,應該一問便能知道了?!?/br> “可……”中年人還想再說話,卻被身邊人拉住。 “行了,這件事我們會自己去驗證的,今天就先到這里吧,打擾二位了,我們馬上就走?!?/br> 回去的路上還低聲勸那個中年人道:“你傻嗎,梁虎也就算了,那個姓魏的可是修過仙的,你和他爭什么,也不怕人家一氣之下把咱們幾個都殺了?!?/br> 魏子芩搖了搖頭,回身去看梁虎,卻發現對方依舊靠在墻上沒動。 正在魏子芩不知道該怎么勸他的時候,梁虎忽然抬起頭來:“你剛剛說人不是他殺的,是真的嗎?” “對,”魏子芩點頭,“不過雖然不是被他親手所殺,但也算是因他而死?!?/br> 說完了魏子芩才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疑惑地看了梁虎一眼:“怎么,你很關心他的事情嗎?” “沒有,什么關心啊,怎么可能,他之前還差點殺了我呢,”梁虎不自然地笑了笑,起身推著魏子芩朝屋里走,“別說這個了,被人鬧了一天我都餓了,正好我娘不在家,你來幫我弄點東西吃吧?!?/br> 魏子芩:“……”還是覺得很奇怪。 無界海,妖修領地。 吳長老被一群族人按在地上的時候幾乎整個人都是懵的,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出什么事了。 “來來來,動作快一點,先把人弄回原形了,再拔幾片葉子下來,記得葉子之后可是要送人的,所以一定要挑新鮮的拔?!?/br> 說話的人是錢長老,熱火朝天地招呼幾人動手,絲毫也沒有欺壓好友的愧疚。 “你們想干什么,還有沒有規矩了,我做錯什么了你們要拔我的葉子?”吳長老氣得七竅生煙,一把將抓住自己的幾人震開。 不過提到葉子,吳長老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好像確實有個人修提出過想要他的葉子來著。 “我知道了,你們是為了那個姓魏的人修對不對,可是枯木回春到底能不能起死回生不是還沒有驗證過嗎,你們這么急著來拔我的葉子做什么?” “枯木回春?”錢長老愣了一下,之后搖頭,“誰說我是為了那個了,怎么你還不知道嗎,正好,葉家小子,你過來和他解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br> 被叫住的葉尹沒有辦法,只能走過來和吳長老解釋道:“錢長老說得沒錯,確實不是為了枯木回春,而是為了龍骨怨氣的事?!?/br> 自從禁地里的龍骨怨氣引來各種麻煩之后,整個妖修族內便一直在尋找能夠徹底解決的辦法。法器,陣法,尤其是丹藥靈藥,可以說,如今族里幾位擅長煉丹的長老,幾乎已經快要將修真界里所有能找到的靈藥都嘗試一遍了。 大約確實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幾日前,錢長老意外嘗試了一種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靈草,隨便煉出了一爐丹藥,本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結果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夠壓制住龍骨怨氣。 吳長老聽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打斷他道:“所以呢,這和你們非要來拔我的葉子,討好那個姓魏的人修有什么關系?” “不,巧合的事情還在后面,”葉尹道,“也是后來我們去找了最初賣靈草的店家,才知道這個能夠壓制龍骨怨氣的靈草其實并不是天然養成的,而是有藥師后天培育的……對,沒錯,那個藥師正是魏子芩?!?/br> 說完葉尹忍不住遞給吳長老一個同情的眼神,似乎在說您現在明白為什么錢長老他們要來拔你的葉子了吧。 真的,如果不是吳長老自邯陽城回來之后,到處與人抱怨說魏子芩狂妄自大,居然敢向他討要本體的葉子,如今的錢長老也真未必能想到要用他的葉子去討好魏子芩。 “好了,時間不等人,幾個感染了龍骨怨氣的孩子還等著丹藥救命呢,”錢長老朝身后的族人拍了拍手,“動作利落點,金虹草不能久放,爭取今日拔完之后就給人送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