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他……他畢竟是我的男人?!贝捩Φ帽瓤捱€難看,“我,我夾在他們中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告訴你,你若是真的喜歡哥哥,就去告訴他吧?!彼f罷,推動輪椅準備往回走,誰知動得急了,既然撞在欄桿上,整個人差點撲出去。 陳致立刻搶身去扶她。 她反手抱住他,手里抓著剪刀,一把捅進了陳致的肚子里。 似乎怕他不死,她拔出剪刀,又往里狠狠捅了一下。 到第三下的時候,陳致終于抓住了那把握剪刀的手。 崔姣形如癲狂:“我要你死,我要你死!沒有你的話,哥哥就是我的了,他只能是我的了?!?/br> 黑甲兵已經沖過來,將兩人帶開,陳致推開了他們攙扶自己的手,問崔姣:“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崔姣吃驚地說:“你為什么不死?你為什么不去死?” 陳致嘆息:“你好自為之?!?/br> 似乎意識到他要走開,她突然瘋狂地呼喊道:“他也拋棄我了!他也拋棄我!他有什么資格拋棄我,張權!張權!我要殺了你!你聽到沒有?……陳應恪,你過來,你過來,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過來啊?!?/br> “陳應??!” …… 陳致已然走遠了。 第26章 前世之債(六) 崔姣刺殺陳致的消息很快傳到崔嫣耳里, 當即丟下說好一起挑燈夜戰的老臣們, 急沖沖地回了乾清宮。 宮門前, 陳致正抱著被捅了好幾個大洞的衣服褲子發愁。門廊下的宮燈搖擺著微光,落在破衣凝固的血跡上,一團團濃密的黑紅, 昭示著案發時的慘烈。 崔嫣喉頭發緊,放慢了步伐。 無論眼前還是背后,這個人總是有千萬種方法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就算有秘法令傷口復原, 可是利刃入rou的疼痛呢?衣服破了個洞尚且感到惋惜, 身體破了個洞難道就可以無所謂? 有種人就算不出聲,那周身的氣勢也會敲鑼打鼓。 陳致一抬頭就看到崔嫣“怡然自得”“慢悠悠”地走來:“來得正好, 有事跟你說。張權在外面藏了兩萬的軍隊,可能要回來找你報仇?!?/br> 崔嫣淡然地說:“你肚子被崔姣捅了幾下?” “……”陳致疑惑道, “你是問,我是否被崔姣捅了幾下, 還是要我數一數到底被崔姣捅了多少下?” 崔嫣走到他身邊坐下,解開他的衣服檢查傷口,依舊是白嫩嫩的小肚皮。 陳致盯著那摸了一下又一下, 賴著自己肚皮不肯走的拇指, 忍不住說:“稍微摸一下就算了,再摸下去就摸禿了?!?/br> 崔嫣挑眉道:“你被崔姣捅刀子的時候怎么不抱怨?” “你以為我不想抱怨嗎?她牢sao比我還大,我抱怨不過她!”陳致嘆氣。 崔嫣說:“她爹臨死前要我留她一命,代價是太原城的勢力,我答應了。如今看來, 這樁買賣做虧了?!?/br> “她爹不就是你爹?” “相看兩相厭,我與他都不愿承認的關系,何必再提?!?/br> 陳致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崔嫣斜了一眼:“你這是什么表情?” “關愛?!?/br> “和割rou捅刀都面不改色的你相比,我過去的經歷應當不算什么?!贝捩填D了頓,問出了埋藏在心中很久都不敢碰觸的疑惑,“那些年楊仲舉都對你做了什么?” 楊仲舉對他做了什么? 好吃好喝的伺候,當爹當媽的cao心,除了不給權力,其他能給的都給了。一大把年紀,還光棍一條。他一度懷疑楊仲舉可能把寵溺自己當做一種娛樂。 “唔,這個嘛……”陳致抓耳撓腮地想著文雅的說法,“不大管讀書,嗯……” “不用再說了?!币娝麛D得辛苦,崔嫣體貼地打斷了他,“我知道了?!标愔抡f得含蓄,但結結巴巴的語氣透露的都是點點滴滴的艱辛。 想也知道,當時的楊仲舉是不肯讓他讀書的。而日常生活,看宮人肆無忌憚地偷走龍袍可知,必然是懈怠輕慢的。加上他對自己身體的滿不在乎,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 崔嫣說:“你師父幾時收下的你?” 一提到皆無,陳致整個人都警醒起來:“十幾歲的時候啊?!?/br> 崔嫣說:“你現在也不到二十歲?!?/br> 裝嫩的老神仙略感羞恥:“哦。那再早一些?!?/br> 崔嫣說:“上陽觀主神通廣大,你沒想過讓他幫你嗎?” “這個,我師父乃出世之人,這種俗事是不管的?!?/br> 崔嫣心疼地摸摸他的臉。好不容易有個靠山,卻發現那個靠山并不能依靠,那時候的心情想必更加失落。他問:“你師父為什么收下你?” 陳致以為自己先前的說辭露出了馬腳,正接受拷問,越發謹慎起來:“師父他……比較隨性,覺得我和合眼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你問這個做什么?” 崔嫣說:“我知道你師父為什么?!?/br> “為為什么?” “合眼緣?!?/br> “……少來!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給了我一刀,這叫合眼緣?” 崔嫣說:“當然。不合眼緣的,我根本不會親自動手?!彼蝗挥秩シ愔碌囊路?,“崔姣捅了你哪里?要不要緊?” 陳致拍拍自己的白肚皮:“放心,一點痕跡都沒留下?!?/br> 手感確實好。 崔嫣摸著摸著就有些上癮:“以后可有妨礙?” “沒有……什么叫對以后有妨礙?”陳致覺得這話抿著有點怪味兒。 崔嫣笑道:“嗯,就是以后?!?/br> 兩人坐在門前吹了會兒清風,才回屋吃。將近亥時,崔嫣總算想起議政殿還有一群人眼巴巴地等著自己回去,陳致不放心地問:“張權怎么辦?” 崔嫣一面接過陳致遞過來的大氅,一面嗤笑道:“沒有單不赦,西南王也不值一提?!睆垯?、高德來之流,他從未放在眼里。一開始,也只是留著試探陳致的。 出了乾清宮,想起崔姣,嫌惡地皺眉:“崔姣呢?” 立刻有黑甲兵上前:“已經送回了養心殿?!?/br> 崔嫣冷冷地說:“送與她爹娘團圓吧?!?/br>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張權終于再一次躍上了大眾的視野。他回來了,不但帶來了藏起的兩萬兵馬,還有西南王死后潰散的部分西南軍,加起來足有五萬余眾。 雖然比不上西南王,但是張權有一點比西南王強——他是真刀實槍地殺到了京城城門前,而不是頭頂一塊虛無縹緲的烏云。 五萬兵馬列陣。京城守軍站在城頭往下看,烏壓壓的一片人頭,看不見盡頭,偶爾與前排士兵目光相接,均能從中看到殺氣。 這次是真的了,真的要攻入京城了。 還以為逃過一劫的大臣和百姓又開始鬼哭狼嚎,陳致不得不再次召開朝議。 一回生,二回熟,依舊是哭著遷都的老套路。 陳致對他們的記憶力很是憂心,這才過去多久,崔嫣那句“要遷就遷去酆都”的宣言就給忘了?他端正姿勢,坐等旁邊的人發飆。 誰知崔嫣并不按照規矩來:“遷都來不及了,我倒有一個更妙的提議?!?/br> 群臣都表示愿聞其詳。 崔嫣意興闌珊地說:“既然諸位都覺得我們必輸無疑,那就投降吧?!?/br> “……” 參加朝議的眾人都覺得自己在做夢,而且這場夢從祭天就開始了。 忽然一下,西南王就變成一朵云殺進來了;忽然一下,西南王又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人殺死了;忽然一下,張權站到對立面去了;忽然一下,鐵齒銅牙的崔嫣突然就服軟說要投降了。 局勢發展太快,叫人措手不及。 這到底是不是群雄爭霸了,怎么比戲臺上演得還要飄忽? 他們看著坐在龍椅上發呆的陳致,心下稍安:還好皇帝依舊是那個扶不起的皇帝。 崔嫣讓軍師草擬了一封降書,蓋上玉璽,送往敵營。 圍觀全程的陳致摸著下巴道:“為什么蓋的是玉璽不是你的私???” 崔嫣笑道:“我的私印只給你蓋?!闭f完,一個唇印就蓋在了陳致腦門上。 陳致說:“我的臉像降書嗎?” 崔嫣嘆氣:“征服你可比攻城拔寨難多了?!?/br> “老實說,你打算怎么收拾張權?” “為什么要收拾他?” “……不然你留著他干嘛?想清楚,你要是落在他的手里,以他一貫沒羞沒臊的作風,很可能讓你精盡人亡!”預見說完這句話的自己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他一邊說一邊已經退到了門口,卻仍被崔嫣一把抓了回來。 崔嫣抱著他的腰,嘴唇故意摩挲著他微微發紅的耳垂:“你說讓誰精盡人亡?” 陳致認慫:“讓他?!?/br> “讓他?”崔嫣依舊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一只手突然襲擊他的下方。 陳致頓時像炸毛的貓般尖叫著跳起來,滿臉通紅地捂著下面,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你你……你捏哪里?你有毛病??!” 崔嫣冷笑道:“我只是讓你見識一下我讓人精盡人亡的手段?!?/br> 陳致恨恨地看了他半天,發現自己“勸人向善”的兇狠目光實在無法對他的厚臉皮起到半分作用,捂著自己的小寶貝,一溜煙地跑了。 收了降書的張權高興了一小會兒,就冷靜下來。五萬兵馬對常人來說很多,但是對有“天師”之稱的崔嫣來說,未必是個不可戰勝的數字。 這場仗,他本就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來的,崔嫣的示弱反倒令他更加疑神疑鬼。 他召集親信商量了一下,一致決定,要投降可以,將陳應恪的人頭和崔嫣、崔姣一起送過來! 可想而知,這份回執會在朝中掀起何等的風浪。 陳致走在路上,都覺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是分層看的:上面,要送出去的人頭;下面,沒人要的身體。 以陰山公為首的?;逝闪⒖踢M宮勸說崔嫣,人縱有一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決不能受此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