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你去睡吧,我過去看看?!彼午林聛?,拿了放在妝奩上的衣服披在身上。 夜晚的風有些涼,宋琬打了個顫,從游廊里走過去。書房的燈果然還亮著,宋琬剛要敲門,就見扇門被拉開了。 宋琬嚇了一跳,往后趔趄了一步,孟階連忙扶住了她。他蹙了蹙眉,拉著宋琬進了書房,又拿了一件衣服給她披上,“你怎么過來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還在謄文章嗎?”宋琬看到桌案上擺著的一厚摞連七紙, 不由得蹙了蹙眉, 出聲問道。 昨兒, 翰林院送來了孟階的官服,還有一摞史書, 說是梅掌院送孟階的表禮, 讓他將這些史書謄抄一遍。 宋琬有點哭笑不得,這還沒有上任呢,就開始派人辦公了。外人都傳梅大學士脾氣古怪, 果然不錯。也不知沈子煜怎么入得了他的眼,能被他欣賞, 還破格提拔,倒是難得一見。 “已經寫完了, 我整理一下?!泵想A拿了鎮尺壓住謄好的連七紙, 才又將燃了一半的燈燭剪滅。 外頭的月光很好,不用打燈籠都能看清院里的花花草草。孟階拉著宋琬的手進了內室,輕聲說,“快去睡吧,我去洗個澡?!?/br> 他拿著衣服進了凈室, 宋琬就老實的爬到床上。她看著兩個被窩, 想了想, 還是鉆到了孟階的被褥里。 出去一趟,宋琬現在倒沒什么睡意了。她來回翻身了好幾次,最后便平躺著看床帳上繡的海棠花紋。 凈室里的水聲響了一陣,就沒了音。宋琬微微探頭, 便看到孟階擦著身上的水珠往這里走來。 屋內的燭光雖暗,但宋琬還是把不該看到的都看見了。她漲紅了臉,慌忙躺下。 孟階看到宋琬的小動作,笑了笑,才將衣服穿上。他走到床前,看到假寐的宋琬躺在他的被窩里,微微挑了挑眉。他伸手將帳簾拉上,側著身子進了被窩。 宋琬連忙上里頭挪了挪,卻被孟階的臂膀箍住了。她這才睜開眼,看向孟階,“外面就一點空,你睡不開,我晚上會把你踢下去的?!?/br> 宋琬睡覺不老實,孟階是見識過的。她往往是睡前在這頭,醒來后便跑到了別處,被子也經常被踢成一團。他將她撈在懷里,她晚上才不亂動了。 昏暗的光線里,孟階能看得清宋琬眉毛里藏著的一顆痣。她的眼珠又黑又大,極是明澈,孟階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 宋琬能感受到孟階呼出的溫熱氣息,她身子微微一僵,一股異樣的感覺從椎尾直達全身的每一處。 “孟階?!彼p輕喊。 孟階側著身子看她,“怎么了?” 宋琬抿著嘴唇淺笑,“咱們睡覺好不好?” “好?!泵想A點頭,他摟在宋琬身上的手卻不老實起來。 宋琬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隔著衣料,清晰的感受到孟階的大掌在她身上游離起來。兩人緊緊貼著彼此,他身上本來就熱,如今愈發的燙人。 孟階的大掌摸到宋琬系著的衣帶,輕輕一拉便解開了。大掌從肚臍一點點向上,就要摸到胸前那一對柔軟,宋琬渾身一顫,下意識的便要擋他。 孟階無奈,只好停在那里。他又抬頭看向宋琬恬靜的面龐,兩頰泛著淡淡的粉色。孟階輕笑,低頭便含住了她的耳垂。 溫熱的氣息一點一點噴薄在她嬌嫩的肌膚上,一陣酥麻感從耳垂那里傳來。宋琬咬著唇,還是忍不住嚶嚀出聲。她雙手緊緊的攥著他的衣襟,喊道,“孟階……” 她渾身軟綿綿的,就連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都是軟糯糯的。孟階輕輕拿開她的胳臂,一只手便覆上胸前的柔軟。他炙熱的唇從耳后一點點的移到宋琬細長的脖頸上,喘息聲越來越重。 宋琬紅著臉,輕聲問孟階,“是不是還很???”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連忙用手捂住了臉。 孟階的動作停了一下,他淺笑著拿開她的手,盯著她的雙眸說,“是很小,但比以前大了一些??磥砟愠赃@么多,還是有點用處的?!?/br> 宋琬忍不住笑出了聲,她嘟了嘟嘴,小聲的在孟階耳邊道,“那你輕些,別傷到寶寶?!?/br> 孟階點點頭,很認真的道,“你坐我身上來?!?/br> “坐你身上干什么?”宋琬疑惑的看了孟階一眼,瞬間明白了。她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br> 孟階卻笑著捉住她的腰身,將她拉到自己身上。宋琬哪里別的過他,嬌羞的趴在他胸膛上說,“那你把燈熄了?!?/br> 自宋琬有孕以后,孟階害怕宋琬起夜的時候不小心被絆住,便每次都留兩盞燈。 孟階看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宋琬,笑了笑,抱著她下了床,將屋里僅有的兩盞燈燭剪滅了。 屋子里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宋琬雙手緊緊的摟住孟階,生怕自己掉下去。她的衣服早就滑落了下來,胸前只有一個肚兜,兩人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宋琬感覺到孟階身下的炙熱越來越大。 她僵著身子,絲毫不敢去碰他那里。孟階害怕凍到她,一手護著她的背,又迅速的將她抱到床上。 夜里的風徐徐的吹,只有床上傳來一陣陣的聲音。過了許久,動靜才漸漸小了下去。孟階將燈燭重新點燃,抱著癱軟在被窩里的宋琬去了凈室。 外面已經傳來四更的梆子聲,孟階放下幔帳,又俯身親了親懷中人兒的眉心,“琬琬,睡吧?!?/br> 宋琬陷在他溫熱的懷中,一會便沉沉睡去。孟階側著身子,一手撐著靜靜地看她,臉上滿是憐惜。 許久,他才躺下閉上了眼睛。 《永隆大典》的編修工作已經接近 尾聲,梅掌院難得的給自己放了一上午的假。下午的時候,孟階才去了翰林院找他。 梅晉懷仔細的看了一遍謄寫的文章,又讓底下的人將它們一卷一卷的封好放在了樓閣里。 他其實很欣賞孟階的制藝學問,只是以此來試探一下。梅晉懷看到孟階不僅寫的一手好字,難得的是他竟對史籍也十分了解。書中原有幾處錯誤,孟階不但都找到了,還都改正了過來。 梅晉懷拍了拍孟階的肩膀,笑道,“沒想到夏老頭竟能有如此的慧眼。我看不是他成就了你,而是你成就了他?!?/br> 孟階的文章是他看了呈給永隆帝的,就連謝光都贊不絕口,永隆帝大悅,提筆就點了孟階為第一甲第一名。 在那些答卷中,孟階的答卷猶為亮眼,思路明快,論述嚴謹。就是梅晉懷自己寫一份答卷,怕都不如這個答得面面俱全。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縝密的心思,那以后必不可限量。 梅晉懷想提攜孟階,便將他留在了自己身邊,和沈子煜一起整理《永隆大典》的后記部分。 朝廷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沈子煜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孟階見他這樣,回去的時候特意在夾道里等了他。 “沈兄可有閑空?酒館現在應該還沒有關門,不如一起去喝一杯?!泵想A看著沈子煜過來,便放慢了腳步,和他并排走出崇文殿的紅漆大門。 沈子煜抬頭看是孟階,點了點頭。兩人的馬車從皇城出來,徑直去了長安大街。臨近傍晚,酒館門前的燈籠掛了起來,人們進進出出,十分的喧嘩。 孟階和沈子煜從翰林院出來就換下了官服,兩人穿著青布直裰,倒沒有人認出他們。 兩人要了一壺女兒紅,便找了座位坐下。跑堂的小二不一會就將酒壺送了過來,還有兩盤小菜。 沈子煜拿了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便仰著脖子一飲而盡。他連喝了三杯,再斟第四杯時,孟階按住了他的手。 “舅父還是要繼續上諫嗎?” 沈子煜沉默了一會,才點了點頭,悶聲道,“他說他甘做第一人,就是殺頭也不會懼怕?!?/br> 孟階當初聽沈謙與他說這件事時,便看出了他的決心。他頓了頓,又道,“舅父忠烈,該為萬人敬仰。只是現在上書,實在不是良策?!?/br> 永隆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只怕撐不過多長時間了。他現在正是完全信任謝光的時候,就是知道謝家父子為非作歹,也不會處置他們。如今上諫謝光,只會讓永隆帝更加的憤怒,那可是打他的臉。 永隆帝如此自負的一個人,怎么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沈謙又何嘗不知道,他此時上書,便是抱了死的決心。當年‘大禮議’事件發生時,他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同伴一個一個倒下去,那時他沒能陪著他們一起。如今,他是贖罪來了。 孟階想起了永隆十四年,他看著被人拖回來的父親,渾身上下都是血跡。那時的他已是奄奄一息,卻笑著拉著他的手說,“階兒啊,你總有一日會明白父親的。這是一種信仰?!?/br> 孟階閉了閉眼,卻是再說不出勸慰沈子煜的一句話來,他執起酒壺,給沈子煜斟了一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白酒辛辣,入嘴卻分外苦澀。兩人沉默著,越喝卻越清醒。直到了店家打烊,才坐著馬車回了家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謙走到太極殿的時候, 扭頭看了一眼身后。天將要破曉, 朦朧的盡頭浮出一片光亮??占诺耐ピ豪锿蝗粋鱽硪魂嚦翋灥母穆? 霎時,一道金光從東直門的三重檐上掙脫出來, 金燦燦的朝暉漸漸染紅了半個天際。 頭頂的天空亮了起來, 縷縷金光映在金黃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輝。他松了口氣,一步一步走上漢白玉的臺階。 聽到腳步聲, 大殿里的眾人都側身看向來人。沈謙手里拿著玉笏,步伐矯健而又沉穩。他逆光而來, 一襲深藍色官服猶如鍍上了一層金光。 大殿里分外靜寂,眾人臉上都微微帶著震驚。沈謙走到朱漆方臺下站定, “陛下, 臣有奏?!?/br> 永隆帝看到沈謙,也有些震驚,他張了張嘴,許久才出聲道,“何事請奏?” 沈謙從袖子里拿出一道折子, 雙手捧到額前奉上。衛圳見狀, 連忙從高臺上下來接過折子呈給永隆帝。 眾人都秉著呼吸, 只有三足爐里繚繞著煙霧。永隆帝將折子撲在案上,看了一眼,臉色立即黑了下來。 他又往下掃了一眼,氣沖沖的將折子扔到臺下。沈謙低頭看到腳下的折子, 閉了閉眼,一撩衣袍,跪在了大殿上。 地板冷硬,卻不及他心底的涼意。沈謙深吸了一口氣,又出聲道,“陛下,還請你明察?!?/br> 永隆帝此時已是滿臉怒意,他扶著金漆龍椅站起來,激動地指著沈謙道,“朕念著舊情,原本想饒你一命??赡悴坏皇諗?,反而變本加厲起來。是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竟敢說起朕的不是來。沈詹事,你真以為朕不敢動你嗎?!” 沈謙低著頭,只道,“臣所奏之事,句句屬實,還請陛下明察?!?/br> “反了!反了!”永隆帝聞言更加憤怒,狠狠的摜了一下臺案,“給我……給我拖入昭獄,杖打一百。革去他的官職,不得再入朝為官?!?/br> 又是一片死寂,大殿里的人都秉著呼吸,一口大氣都不敢出。永隆帝看向衛圳,“還不快叫人進來,將他給朕拖走?!?/br> 衛圳連忙領命,他下臺階的時候悄悄地瞟了謝光一眼,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夏冕攥了攥手里的笏板,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了出來給沈謙求情,“陛下,求您放過沈詹事一命?!?/br> 永隆帝氣的胸脯不停地起伏,他腳下不穩,跌坐在龍椅上,竟又噴出了一口鮮血。下面的大臣都驚叫出聲,謝光一個箭步上前,背著永隆帝出了大殿。 沈謙看著奔忙的眾人,一動都沒有動,他目送著永隆帝進了后殿,虔誠的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君臣恩盡,今日一別,天人永隔。 衛圳帶著侍衛進來,將沈謙拖著出了大殿。他抬頭望了一眼已經升到高空的太陽,釋然一笑。 這樣好的太陽,只怕他再也看不到了。 下午未正一刻,昭獄里傳來沈謙氣絕的消息。傳到孟府的時候,宋琬正在廊下修剪蘭草。 她微微一頓,將蘭草剛剛結出來的花苞剪掉了。喜兒站在宋琬的一側,看到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抖索起來,再接著是肩膀,銀剪子突然滑落下來,掉在地上,發出‘當’的一聲。 宋琬摸著高幾,坐在游廊下的美人靠上。她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小姐……”喜兒蹙眉,輕聲喊道。 宋琬猶如失了心魂一般,只怔愣的望著地上剪掉的那一朵花苞。喜兒叫了她許多聲,她都沒有聽見。 孟階正在樓閣里找書,聽到外面有人說沈謙被杖斃在昭獄的話,他心里一緊,連忙放下書跑了出來。沈子煜今日沒來翰林院,他就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妙。 他一直跑到崇文殿外,坐在車椽上候著說話的洗墨看到孟階的身影,還以為自己花了眼。 “回家?!?/br> 孟階將洗墨推到車廂里,親自駕了馬車回宛平。他還穿著一身官服,一路上引得眾人頻頻向他看來。 明明是半個時辰的路程,孟階硬是在兩刻鐘里到了胡同里。馬車停到門口,孟階縱身一跳,又一路跑著進了松竹堂的月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