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如果這兩者是一個東西,那當年襲擊雁丘的,必然就是蠻人! 林信一時間心亂如麻。 “屏息凝神!”沈樓突然在他耳邊低喝,待林信清醒過來,問道,“你怎么了?” 那兩個白衣人已經結束了爭吵,推門進了屋內。方才拔劍的那人,一把抓起昏睡過去的剪重,將他拍醒,用中原話道:“小子,想清楚了嗎?” 剪重撩起眼皮,突然張口咬住白衣人手中的雞腿,整個包進嘴巴里,“?!钡匾宦暟裷ou吸了個干凈,留下一根光禿禿的雞骨頭,“唔,想清楚什么?” 白衣人被他這一氣呵成的動作震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一拳打在他臉上,“誰準你吃東西了!快把林爭寒的兒子交出來!” “我說了,我就是林爭寒的兒子!”剪重吐出嘴里的血沫子,語調平靜,他似乎永遠不會生氣,甚至因為吃到了雞腿而愉悅地露出了小梨渦,“我叫林蟲蟲?!?/br> 白衣人耐心告罄,狠狠地踢了他一腳,把人踹得撞到柱子上。剪重“哇”地一聲把剛吃進去的雞腿rou給吐了出來,嗆咳不停。這一動,才看出來,剪重的兩只胳膊并沒有被綁,無力地垂在兩邊,挪動之后就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反折著,顯然是斷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疼那本打算留著一會兒慢慢吃的雞腿,白衣人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追上去對他一頓好揍。 林信跟沈樓對視一眼,“這些蠻人手里有些古怪東西,你且小心,莫要空手與之相觸?!闭f罷,就要下去救人。 沈樓眸色微閃,拉住準備沖出去的林信,“且慢?!?/br> 這屋中有兩人,且與竹林中那種巡邏的小嘍啰不同,靈力應該比較高。要想一招殺了他們根本不可能,如果發出聲響,勢必引來其他蠻人。 他們本打算等兩個看守離開,但再這般打下去,剪師弟估計要沒命了。 “你吸魂力,能挑出特定的人吸嗎?”沈樓指指趴在地上一臉愁容盯著雞腿rou挨揍的剪重。剪重年紀小,神魂中存儲的日月精華定然沒有這兩個蠻人高,如果無差別地吸,最先受不住的會是剪重。 “不能,師父還沒教我御魂術?!绷中琶虼?,他想跟朱星離學御魂術,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只能控制遠近范圍,要精確到人卻是做不到的,不管不顧起來,連自己的魂力都抽。 沉思片刻,沈樓干脆發出了信號。 “你做什么!”林信吃了一驚,這信號發出去,紫樞他們就要動手了。 沈樓不答,翻身直接沖進了屋中。 “什么人?”兩個蠻人回頭,一道劍光橫劈而來恍花了人眼。 從容不迫地合上房門,虞淵劍尖指地,沈樓用東胡語道:“撕咬傷殘,乃瘋狗所為,可對得起你們的狼主?” 兩名白衣人頓時被激怒了,提著重劍沖上來。這些蠻人擅使重劍,招式非常單調,約莫是從狩獵中得來的,“劈、砍、刺”三招,來回交替,但勝在重且快。 沈樓使出??酥貏Φ摹捌票鶆Ψā?,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林信扶起臉色青紫的自家師弟,手掌貼在背心給他一點靈力,一口氣上不來的剪重抽搐了幾下,長嘆一聲,終于緩過來,大口大口喘著氣。 “死不了吧?”林信割斷繩子把人扔到一邊,不等師弟回答,就拔劍去幫沈樓了。 “……”剪重把剛張開的嘴重新合上,尋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靠著。 “沈家的黑郭落!”白衣人一躍而起,叫罵著朝正與另一人對招的沈樓劈砍而去。重劍上嵌著帶雜質的鹿璃,靈力并不穩定,像是狂風中四散的蒲公英,時短時長,縱橫交錯的靈力劃破了沈樓背后的衣裳。 “嗤——”劍身入體的聲音,如同rou鋪里尖刀入rou的聲響,破瓜般清脆。 白衣人低頭看看穿胸而過的細劍,鮮血從喉嚨里汩汩而出,粘稠地低落在青石板上,不可思議地轉頭,卻沒能看清林信的模樣便咽了氣。 與此同時,沈樓忽然收劍,身體化作一道殘影,瞬間移動到敵人身后。虞淵劍光大盛,朝著敵人的頸項劈砍而去。 “啊啊??!”那人拼勁全力將重劍抵擋在身后,沒想到中原還有如此詭譎的身法,抬頭看到了死相凄慘的同伴,用蠻語大叫著朝房門撲去,“賀六渾,救命!” 沒等他跑出門,就被沈樓一劍了斷。 “你受傷了?!绷中趴粗驑呛蟊车膸椎绖?。 “我也受傷了?!奔糁責o力地呼喚毫無兄弟情的師兄。 沈樓以拳抵唇,掩住嘴角的笑意,隨手劈開木桌,削了幾塊板子,端起剪重一條斷臂,“忍著點?!睉饒錾蠑嗍謹嗄_是家常便飯,常在軍中的人基本上都會接骨。 “啊——”剪重還沒做好準備,那邊就開始接了,慘叫卡在喉嚨里,差點閉過氣去。懷疑地看著給他夾木板的沈樓,暗道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 但沈樓的動作又十分的光明磊落,還撕下自己的衣擺給他裹傷口。那可是浣星海的玄絲袍,金貴著呢。 外面已經亂起來,蠻人們燒烤吃了一半,院子南邊卻著起了大火。不多時,有人大喊“敵襲”。 “這些人靈力一般,但有一個很厲害,恐怕跟師父不相上下,”剪重被林信背著,在屋檐上奔跑,語速極快地將知道的情報告訴他,“那人身高九尺,是個蠻人?!?/br> “這些都是蠻人?!绷中懦谅暤?。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道巨大的吼聲。被疊劍三尊的平沙劍陣繞得心煩意亂,一道高大的身影越眾而出,抓住朱江秋就折了他一只手臂。 “賀六渾!賀六渾!”其他人見此情景,開始高喊。 沈樓御劍沖下去,擋住賀六渾的一記重劍,“散開!” 第29章 無常(七) 烏青重劍起碼有百斤重, 浩瀚的靈力猶如千斤壓頂, 將沈樓腳下的石磚震得碎裂。 朱江春救下弟弟,三人立時分開,按照原先的計劃,繼續用平沙劍卷起沙塵障眼。紫樞作為誘餌引著眾人往西南邊去,他們就像趕羊的牧羊犬一般, 將人往竹林那邊趕。 “呆著別動?!绷中虐褞煹苋拥椒宽斏? 躍下去幫忙。 賀六渾方頭大耳、眼闊鼻高, 身型比尋常人大了一套。上古時有巨人, 一丈寬三丈長, 疾呼可使山崩。這賀六渾儼然就是那巨人的后裔,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揮起百斤大劍猶如楊柳枝。 沈樓運轉靈力,抵開重劍, 瞬間挪到三步開外。 “嘿嘿!”賀六渾粗粗地笑了一聲,追著沈樓而去, 又是迎頭一斬, 被沈樓堪堪避開。 若是全盛時期的沈樓,別說是一個賀六渾, 就是三個也不怕。但他現在還是少年身體,靈力不足,且神魂有損,能使出的力量不足以前的三成,應付起來就很是吃力。 “哎, 傻大個!”林信的劍光倏然而至,自下而上,直取賀六渾的襠下。 賀六渾立時松開劈砍沈樓的劍,抬腿躲過劍光。 “嘖,原來你們蠻人也怕打襠啊?!绷中疟M使些跟朱星離學的陰招,一會兒撩襠,一會兒戳眼,將賀六渾撩撥得暴跳如雷,舉劍追著他砍。 “沈樓,救命!”林信高喊著。 沈樓御劍而來,一把將他撈起,“我引他,你啟陣?!?/br> “好?!眱扇嗽谥窳指浇E然分開,沈樓回身與賀六渾拼斗,從地上打到天上。 御劍過招,極為耗費神魂,天靈蓋突然一陣刺痛,沈樓提劍的手偏了一下,賀六渾的重劍擦著他的肩膀削下去,切掉了沈樓半截衣袖。咬住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沈樓提氣,橫劍平平掃過去。 賀六渾起初不以為然,都沒有立劍抵擋,不料那劍氣極盛,掃到身邊才感覺到風急雨驟,然而已經來不及躲閃。厚實的小腹被劃開一道,鮮血飆射而出。沈樓一腳踏在賀六渾胸口,將人從半空中踢了下去。 林信手中捏著一顆鹿璃快速吸收,只等著這一刻,雙手結蓮花印,將十三道法訣瞬息間打入陣中。 “轟——”上古殺陣啟動,疊劍三尊和紫樞快速逃離,沈樓卻被忽然反彈上來的賀六渾一把抓住了小腿,帶著他一起墜下去。 “沈樓!”林信御劍沖過去,大陣已開,整個竹林仿佛陷入了石磨地獄,所有的生靈都被攀扯進去,攪成碎片。 林信沒有去拉沈樓,而是當機立斷地砍向賀六渾的胳膊,將他整只手砍了下來。 沈樓順利脫身,調轉飛劍,拉起林信就跑。沖得太猛,兩人一起跌到了地上,抱著滾了一圈。 “你沒事吧?”林信坐起來,扶著沈樓查看。 沈樓垂目,緩過一陣劇烈的頭疼,這才面色平靜地抬頭,“我沒事?!?/br> 血rou澆灌了陣眼,似乎開啟了什么疊加陣,紅光大盛,直沖云霄。 林信抬頭看過去,驟然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泛起些許疑惑。當年師父拼死啟動了殺陣,將這些蠻人盡數坑殺,必然也要瞬息間打出十三道法訣。但是他見到師父的時候,朱星離雙臂具斷,那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這時,坐在房頂上的剪重驚呼一聲:“小心!” 紅光聚集處,斷了一只手的賀六渾宛如從無間地獄爬出的惡鬼,渾身浴血地御劍沖過來。 “閃開!”沈樓一把推開林信,挽劍畫出一個完滿的圓,將近乎所有的靈力灌注到靈劍上。 “轟轟轟——”賀六渾的紅光與沈樓撞在一起,周遭石板、草木盡數化為齏粉。 光芒散去,兩人誰也奈何不了誰,賀六渾突然丟掉重劍,用僅剩的一只手抓出一道似玉非金的符箓。那符箓上畫著青黑色的古怪花紋,中央嵌著一顆滴溜溜轉動的圓珠子,好似人骨打磨的一般,透著森森鬼氣。 林信看到賀六渾將那珠子拍向沈樓,目眥盡裂,雖然與當年從沈樓身上吸出的不盡相同,但他絕不會錯認,那是噬靈! 飛身上前,雙手相合,將噬靈緊緊困在雙掌間。 “信信!” “別過來!”林信咬牙,逆轉靈脈,抽取自身的魂力包裹雙手。噬靈會吞噬靈力,卻不能吞噬魂力。孤注一擲的一試,竟然有用! 賀六渾也吃了一驚,而后便是惱怒,抓住林信的一只手。 “咔嚓”林信聽到了一聲脆響,斷骨的疼痛從小臂上傳來,激得他痛喊出聲,大叫著將噬靈拍到了賀六渾的身上。 沈樓的劍光也同時到達,將賀六渾的整條胳膊沿著肩頸砍了下來。 “是你啊啊啊啊——”林信發瘋般地丟了劍,撲倒賀六渾身上,沒斷的那只手握掌成爪,死死扣住賀六渾的腦袋。 沒了靈力的蠻人大漢無力反抗,被林信直接抓出了神魂,捏得粉碎。 沈樓站在三步開外看著這一幕,沒有出手阻攔。當年的事已經很清楚了,是這些蠻人占領了雁丘,給朱星離下了噬靈,林信在萬般無奈之下了結了師父的性命,恰好被趕來接封重回宮的金吾衛看了個正著。 這一切,便是林信落入深淵的開始。 咔咔咔轟—— 大陣殺氣太重,引發了天象,一瞬間大雨滂沱。雨水將竹林里的血rou混成了漿水,沖刷著那具魂飛魄散的死尸,也澆透了跪在地上的林信。 沈樓走過去,伸手,把人攬過來,捧著他的斷臂查看。 林信索性靠在他身上,仰頭,任由豆大的雨珠落在眼睛里,變成熱淚,滾落下去,濺入血泥。 他不再是弒師之徒了。 他不再是沒人疼沒人要的可憐蟲了。 他的師父,可以活下去了。 沈樓給他接好手臂,低頭看到林信通紅的眼角,“是不是太疼了?” “嗤……”林信嗤笑一聲,斜眼看他,“是啊,疼得厲害,你給我呼呼?!?/br> 沈樓當真捧起他的斷臂,一本正經地吹氣。 林信忍不住笑起來,笑著笑著開始鼻子發酸,忍不住罵道:“沈清闕,你他娘的是不是有???你對誰都這么好嗎?” 這指責來得毫無道理,沈樓垂目,看著雨珠順著林信白皙的下巴淌到自己的手背上,帶著暴雨不該有的溫熱,緩緩道:“只對你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蟲蟲:呃,那什么,下雨了,能不能來個人把我從房頂上弄下來,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