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葉英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他甚至是為此感到欣慰的,因為她開始學會追逐自己想要的。 葉英心性本就中正平和,所修行的劍道也是從年復一年的花開花落中悟出的自然之理,慧劍之道。正如人之生老病死乃是常態,喜怒哀樂亦為常情,他本就是那樣平和的人,在乎之事幾許深,卻總歸不會是放不了手的人。 只是身為兄長,總要知道她一切都是安好的。 木舒笑了笑,忐忑不安的心,似乎也趨于平靜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柔帶笑:“我很好,以后會更好的?!?/br> 她想,她或許也從未想過能瞞過自家大哥的,他以心為劍,以心藏劍,世間諸事,又有什么不甚明了? 點到即止,本就是作為兄長最深的溫柔了。 塔納之事,她不欲多談,只是有些事,不吐不快,倒是木舒一直想傾訴的。她懷著莫名的思緒,有些說不清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低沉的話語似有釋懷,也似有沉重之意:“……哥哥,她死了?!?/br> 那個給她帶來十數年病痛,險些讓她與所愛之人天人永隔的女子,死在那場灼燒雙目的火焰里。 大仇得報,木舒心間卻沒有快意,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如附骨之冝,黏連不去。 這是她唯一想要對兄長傾訴的委屈。 木舒寥寥數語的陳述,葉英便知曉她話語中的“她”指的是何人,那個女子只出現了短暫的一年,卻改變了太多人的命軌。那始終懸浮在心口上的云翳,如今被親手逝去,那人死得輕描淡寫,連帶著一同埋葬的,是幼妹十數年來哽咽于心的掙扎與過去。 輕如鴻羽,卻又沉重一如忘川之上鵝毛不浮的弱水,這么多年,竟都只是凝聚成唇邊的一句“她死了?!?/br> “都過去了,小妹?!?/br> “……是啊,都過去了?!?/br> 她會活得很好,以后會活得更好,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兄長師門皆在洛陽,哪怕木舒從未想過依靠他們,也由衷地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安心。如今洛陽城已于狼牙軍僵持了半年之久,在這樣的消耗磨損之下,狼牙軍再不復先前無往不勝的銳氣。只是雙方交鋒,死傷難免,即便知曉拉鋸戰必勝,木舒也希望一切能盡早過去。 ——少死幾個人總歸是好的啊。 木舒心中焦慮,即便她如此渴盼著,卻也覺得那不過是一時妄念,不得成真的。 誰料,這宛如空中樓臺一般不切實際的幻想,居然很快變成了現實。 知曉摘星長老蘇曼莎得手,建寧王重傷不治,狼牙軍立時整軍待發,意圖傾巢而出,一舉拿下洛陽。誰知曉大軍將將開撥,安祿山就在自己的軍帳里被人一劍抹了脖子,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嚎啕大哭著檢查了父親尸體的傷口,發現傷人手段居然與逐日長老令狐傷的手法相似!而同時,令狐傷與他徒弟蘇曼莎兩情相悅卻被安祿山從中作梗的消息也被傳得沸沸揚揚,一夜之間,竟人盡皆知了。 聯系一下令狐傷的生平,想起他那無疾而終疑似死在令狐傷手里的義父張守硅。想到蘇曼莎被安祿山派往洛陽執行暗殺任務,身受重傷還被圍困洛陽,至今生死未卜。從前科到證據,到殺人動機樣樣齊備,加上令狐傷走火入魔,誰能保證不是這位與安祿山“積怨已深”的西域第一劍手在心魔叢生之時一時不忿而出手殺了安祿山呢? 更何況安祿山是悄無聲息的死在自己的軍帳里,能殺他的人必定是深受他信任的人??! 狼牙軍中頓時亂成了一片,安慶緒不殺令狐傷誓不罷休,但是逐日長老在軍中的威望遠勝于他,更何況摘星長老如今還被圍困在洛陽城內呢?安祿山一死,鐵桶一般無堅不摧的狼牙軍霎時分崩離析,本就是由無數外族組成的軍隊頓時亂成了熱炕上的螞蟻。 而在這種危急關頭,洛陽城內竟然傳來了消息,傳言重傷不治的建寧王,居然醒了! 木舒聯系了一下前因后果,簡直一臉懵逼。 #厲害了我的小伙伴。# #我走過最長的路就是你的套路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唐盛世 事實上,木舒想得沒錯, 這一場兵家博弈, 攻城為下, 攻心為上——明面上兩軍交戰,背地里陰謀沉浮, 爾虞我詐不休。 李倓讓自己精心培養出來的女諜潛伏在楊貴妃的身邊,學習楊貴妃的一言一行,之后易容成楊貴妃的模樣取而代之, 這般精于算計, 自然所圖匪淺。他利用這一枚棋子拖垮了楊家, 令玄宗退居一射之地,為太子奪了權, 如今也利用這一枚棋子, 廢了安祿山半生算計。 楊貴妃與安祿山, 一位“義母”一位“義子”, 彼此之間的關系卻是曖昧不清到了極點。昔年玄宗重用胡臣,安祿山雖不如楊國忠一般榮寵無雙, 卻也是位極人臣, 深受重用, 甚至曾深入宮廷, 賜洗華清宮。李倓曾接到宮廷暗線, 最初安祿山密謀造反之時,楊國忠曾經因為政見不合而上奏玄宗,道安祿山意圖謀反。玄宗因此召見安祿山, 安祿山正是在楊貴妃暗中指點之下才逃過一劫。 李倓不管楊貴妃心里到底有什么謀算,是覺得族兄楊國忠不夠靠譜,還是覺得帝皇寵愛不夠久長,他只是埋下了一子暗棋,靜待結果。不管未來有多少變數,防范于未然總歸是好的,是以安祿山大費周章讓人擄走了“楊貴妃”之后,李倓便意識到,天時地利人和,竟連老天爺都在眷顧著他。雖然木舒出手致使令狐傷走火入魔,李倓心覺意外,卻只是細微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計劃,便繼續執行了下去。 “楊貴妃”是安祿山費盡手段才從皇宮里帶出來的,之后玄宗又因此而嘔血心衰,安祿山自然不曾懷疑過“楊貴妃”的真假。楊貴妃之于安祿山,其價值不僅在榮華美色以及對玄宗的影響之上,更重要的是楊貴妃久居深宮,知曉太多的宮廷密諱之事。洛陽城里突然冒出來一位建寧王,安祿山雖然知曉這便是九天中的鈞天君,卻不知曉其性格弱點,若能從楊貴妃口中得到一些情報,自然再好不過了。 而一位姿質豐艷容貌絕色,手無縛雞之力的深宮妃子,又有什么可值得安祿山心生警惕的呢? 更何況,安祿山知曉玄宗對楊貴妃情根深種,到底警惕這一位帝皇會心生瘋意而不管不顧地的大軍壓境,他便將楊貴妃藏了起來,不予外人知曉,甚至連令狐傷都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安祿山又怎能料到自己一世謹小慎微,卻死在了自己不曾設防的弱女子身上? 而令狐傷刺殺過諸多朝廷命官,假扮楊貴妃的女諜想要偽裝一下傷口的痕跡,總歸是不難的。加上安慶緒野心勃勃,安祿山一死,他便想起了源明雅所說的“地龍一出水龍殞命”的批命。他作為次子,不如長兄受父親任重,不如幼弟一般受父親寵愛,如今父親身死,他自然要為自己謀算一二,便也順理成章地將目光移到了昏迷不醒卻又掌管著部分軍權的令狐傷身上。 而那位女諜則再次易容成了安祿山收攏而來的“江湖異士”,暗中煽風點火,趁機攪亂了一池渾水。 “所以你要讓你師父盡快把書寫出來了?!蹦臼嬖僖姷嚼顐剷r,傳聞中重傷難治的男子衣冠堂皇,姿態依舊清貴無雙。他狀似隨意地把玩著一個做工精致的白玉盞,唇角含笑的模樣似諷似嘲,“建寧王李倓許諾,洛陽城無恙,便親上長安負荊請罪。只怕安祿山身死的消息剛剛傳入長安,催促建寧王‘負荊請罪’的圣旨便已經在路上了吧?” 建寧王守住了本該被拋棄的洛陽城,這不僅代表著李倓徹底成為了軍心民望皆歸的藩王,更代表著建寧王的羽翼漸豐,名望大振,倘若李倓能夠以洛陽為基點,趁狼牙大亂的良機收復河北一帶的失地,那建寧王轉眼間便會成為另一個“安祿山”。 正所謂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李亨尚未奪得皇位,自然視建寧王這位亂世英雄如眼中釘rou中刺,非除之而心不能安。 李倓對此心知肚明,是以他半帶玩笑地催促著自己的隊友,莫要在這個時候亂了分寸了。 木舒沉默半晌,卻開口道:“大概多久?” “收拾殘局,善后,打退殘兵,回京,約莫半年?!崩顐劜谎圆徽Z之時只讓人覺得城府極深,高深莫測,但是他一旦笑起來,卻頗有幾分“公子世無雙”的俊逸雅致,更顯俊美溫柔,“趁熱打鐵,我只是覺得這火燒得還不夠旺,這爐子還不夠熱?!?/br> 木舒無言以對了,李倓擺明了是想趁著安祿山謀反的時候將前路障礙一鍋端了,實在讓人不知道夸他膽大還是罵他心臟來得好。 “半年內會給你結果的?!睉阎@種莫名復雜的心情,木舒給了一個不置可否的答案,“一切塵埃落定,我也要隨兄長回去了?!?/br> 李倓垂眸淺笑,卻沒再試圖干涉一二,只是笑著道:“好,那便祝你一路順風,闔家團圓了?!?/br> 李倓說起“闔家團圓”語氣真摯,木舒聽入耳內卻覺諷刺,一個昏庸無道的爺爺,一個心心念念要兒子死的父親,一個為此百般算計的后嗣。無怪乎人們常言“最是人間寂寞事,來世莫生帝王家”了,即便坐享了天地最盛的榮華富貴,這失去的一切又怎堪回首? “前些時日得了一壇好酒,便贈予王爺了,還望笑納?!蹦臼嫘闹袊@息,面上卻無同情之色,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失,世間百態如此,不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不必同情李倓什么,李倓也無需她的同情,不過是各有所求,求而亦得罷了。 ——即便有三分惆悵幾分落寞,一壇美酒下肚,大夢三生,便也可一笑而過。 李倓笑納了美酒,木舒便告辭離去,離開時只見李倓一掌拍開了封口,均出一壺美酒,自斟自酌,眼角眉梢,竟是一派悠遠的溫柔。 木舒將要跨過門檻,卻聽背后傳來一聲輕笑,輕輕的嘆息,幾乎像是無意識的呢喃:“……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br> “你說,你將來會不會也在自己的院子里種一棵樹,將其化為菩提呢?” 木舒不答,只是頭也不回地邁過了門檻,字正腔圓地道:“酒是好東西,以后我每年都給你寄一壇,淺酌幾杯總不會有事的?!?/br> ——喝醉了就什么都不會記得了,所以你丫還是趕緊喝醉去吧。 “人生難得糊涂?!崩顐劙淹嬷b滿美酒的白玉盞,輕嘖道,“行吧,記得每年一壇,哪年缺了,我沒準就不糊涂了?!?/br> 木舒只當做沒聽見這威脅,裹著斗篷一陣風似的跑了。 回到了住處,木舒翻看了楚云清給莫雨寫下的脈案,詢問過系統之后,便留下了調養的藥物。莫雨體內的血毒,比之三陰三陽絕脈之體還要棘手,他是兩股內息的交融而導致了臟腑不傷,但是卻又在內息互相抵觸之時神智不存。除非能夠在同一時間完全消化掉兩股內息,否則不管拔除哪一股內息在先,另一股內息都會因為失去平衡而導致錯亂,輕則經脈俱廢,重則爆體而亡。 就這么個棘手的情況,能逼死全天下所有的醫者了。 但是木舒則沒有這個煩惱,太極陰陽調和之道,修真界應對這情況真是再熟練不過了。 木舒給莫雨送了一個陰陽八卦圖的項鏈,塞給他一大瓶黑白兩色的糖豆,慈愛地道:“一天兩顆,藥不能停?!?/br> 抱著糖豆瓶子的莫雨面無表情:“……”這話我怎么聽著不太對頭呢? 將藥物送出之后,木舒便點開了自己的個人面板,從安祿山死后便暴漲的氣運值再次高漲了一大截,終于攢到了足夠她康復的量了。只是氣運能確保她即便擺脫尸蠱也不會因此而喪命,但后續事宜還是需要唐無樂接手,真正將她轉化成藥人。木舒找到了葉英,小心翼翼地說清楚了自己的目的,確保木舒的確是調養身體而不是再次以身涉險,葉英總算是答應放行了。 “半年后,家中擺滿月酒,大哥希望你能到場的?!比~英如以往一般輕輕拍撫著木舒的腦袋,語調是微不可察的柔和。 木舒笑著回蹭了一下兄長的掌心,平靜而又堅定地回答道:“我一定會回去的,健健康康地回去的?!?/br> 木舒隨唐無樂一同離開,尋了一處無人的山林,結廬而居,倒像是提前過上了退休的生活。木舒一邊調養身體一邊寫書,如今的九天名存實亡,即便是李復與多多都有幾分想要終結九天存在的意思,木舒覺得安史之亂結束之后,一切也差不多都該走到頭了。 諸事了了,塵埃落定,這一段時日可以稱得上是木舒最為舒心恬淡的日子了,沒有爾虞我詐刀光劍影,平靜得令人眷戀流連。 心緒的平靜,筆下的文字卻化作了最為壯麗的波瀾潮浪,在風雨飄搖中描繪出了最為壯闊瑰麗的江湖。 木舒以章節作為單元的小故事,從楊貴妃和玄宗的愛情,到李沁遠嫁吐蕃;從藏劍霸刀的恩怨,到昔年神算一家的滿門被屠;從天下奇人之二的方乾與拓跋思南,到那個隨姐一同遠赴吐蕃卻被李守禮看上的小小少年。 從開元到天寶,從南北朝到唐,從浩氣盟到惡人谷,從長安到洛陽,從河北到蜀地,天下風云,盡斂于此。 乍看之下似乎所有的故事都沒有關聯,但等合上此書,才驚覺環環相扣,處處牽系,黏連不絕。 這是天下的故事,是這片歌舞升平的大唐盛世。 是她隔著千年的歲月,踏在腳下的這片土地——唐。 第一百七十章 完結章一諾終身 春深雨過西湖好,百卉爭妍, 蝶亂蜂喧, 晴日催花暖欲然。蘭橈畫舸悠悠去, 疑是神仙,返照波間, 水闊風高揚管弦。西湖幾多美景,杭州幾分秀色,任前人后人搜腸刮肚, 窮詞繁語, 亦述之不清, 言之不盡。 太原風雨飄搖,洛陽戰火不休, 江南水鄉之地卻未被硝煙驚擾, 依舊如畫中山水, 毓秀鐘靈。如今戰事稍歇, 前日又下了一場綿綿春雨,新生拂去了破朽, 澆熄了硝煙, 濕潤了土地。有人夢中驚嗔著儂儂軟語, 吹拂起西湖河岸上的綿綿柳絮。 “英臺, 上虞縣祝氏女, 偽為男裝游學,與會稽梁山伯者同肄業,山伯, 字處仁——” “欸——這唱的是什么?” “愚了不成?是《梁?!钒??!?/br> “是梁祝,如此,怎的不唱文華郡主出塞,貴妃醉酒羞花了?前些時日,不是剛唱到天幕未曉,郡主臨終托命嗎?” “唱不得了,唱不得了?!蔽氖看虬绲慕喜抛訐u頭晃腦,口中卻是嘆息不止,“前些時日發生了那等大事,圣人禪位,皇太孫登基。先生的故事再好,也說不得了,你若想知曉后事如何,便去書坊樓閣走走,沒準能尋到未售的《枕墨集》呢?!?/br> “閣下可別打趣了,如今哪里還能尋到先生的新作呢?倒是金云書齋還有兩本,卻只借不出,好些人不見天似的埋在書齋里謄抄,轉手也能賺好些銀兩呢?!贝钤挼纳倌耆菝仓蓺?,話語中帶著三分抱怨,滿是遺憾,“上回才剛聽到郡主亂軍中流矢,天曉留遺愿呢。只是可惜……皇太孫登基,成了圣人,就無人可演‘建寧王’了?!?/br> 此事說來話長,只道建寧王李倓鎮守洛陽,擊潰狼牙殘軍,收復了大片失地之后,便當真親上長安請罪,端的是克己奉公,臣子本分。按理來說建寧王守住了洛陽,擊退了叛軍,其功赫赫,即便功過相抵,也不過不失。誰曾想到太子李亨竟視其軍功于無物,不顧朝堂諫言,將建寧王下了大獄,擇日問斬,對著建寧王的態度簡直不像父子,反倒像是仇人。 百姓不明事理,一昧為建寧王喊冤,而那些朝堂中門道清的官員卻是頗覺心寒,功高震主,連自己的兒子都容不下,又怎能祈禱這樣的一位太子在登基后能容得下將帥臣子?即便當真心懷殺意,也不應在這個當頭便要問斬功臣啊。 然而,李亨并非蠢人,他只是意識到自己這個慣來藏拙的三子已是羽翼漸豐,潛龍出動,今時不殺……日后,便再殺不得了! 李倓與李亨的父子相爭,最終卻止于玄宗之手。 本來因為“吐血心衰”而被“安心休養”的玄宗不知為何蘇醒,在高力士掌控的神策軍幫助之下重奪朝堂,不僅撲殺了太子黨羽的氣焰,還恢復了舊時英明睿智的政權手段。楊貴妃不在身旁,自己又已是病骨難支,恍如大夢一場的玄宗重振朝堂,痛斥太子欺君罔上,不孝不慈,難堪大任。之后便廢除了李亨的太子之位,下了罪己詔,另立建寧王李倓為皇太孫,并禪位于李倓。 玄宗英明了半生,糊涂了半世,在最后,卻又復而清醒,為天下選擇了適合的君王。 而扶蘇的《枕墨集》,便是在建寧王李倓被下獄的那一日布告于世的。 世有太守南柯一夢,陸生亦有邯鄲黃粱,《枕墨集》寫的便是一人睡于墨香繞梁的書屋中,窺見的一個個紅塵故事。這等匪夷所思的文作行事本就帶著幾分神鬼異事的新奇感,而那些故事的描寫皆精致細膩,情態動人,心緒靈透,仿佛親眼所見,感同身受。于是文字化為了現實,句句入心刺骨,如紡紗女繡花,慢條斯理,橫來豎去皆是情仇恩怨,離合悲喜。 一個個看似細膩也看似毫無關聯的故事,最終卻串聯在一起,織成鋪天巨網,羅攏出大唐的朝堂與江湖。 九天的身份,第一次被擺放到了明面上,李倓身為鈞天君卻不得為帝的守約也被攤開在全天下人的面前。 朝堂江湖,嘩然一片。 眼光鋒銳的,早已看出扶蘇這本書抒情亦敘事,為的是保住“擇日問斬”的建寧王的性命,對此便選擇寡言,不再言語??衫詈嗖幌卜磁?,殺意更盛,與他而言,九天中所謂的“鈞天不得為帝”的誓言根本不得作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倓若要反,誰還能反抗他不成?除了憤怒,便是忌憚,一個被打壓了半生滿心不甘的太子,一個皇位唾手可得近在咫尺的太子,他咽不下這口氣,也低不下頭顱。 因此,太子輸了,有了之后的皇太孫,有了之后名正言順的禪位,大勢已去,再不由人。 伴隨著皇太孫登基,《枕墨集》的名揚四海,同時到來的,還有九天的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