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他比你還難治呢?!背魄暹@段時日以來,在待人接物之上已然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在徒弟面前,難免又故態復萌了起來,“說是血毒,實際上是兩股極陰極陽的內力混雜在一起,一使經脈錯亂,神智盡失,一使內力暴漲,氣息沸騰。兩股內力相爭相融,竟逐漸演化為一種復雜交織的毒印,解開哪一種都逃不過一個死字,我之前還問師兄要不要換一個衣缽傳人呢?!?/br> 木舒聽聞這話,不由得微微一哽,她瞥了莫雨一眼,卻見他一副習以為常不為所動的模樣,顯見是平日里沒少被磋磨了。 “后來我算到你前路坎坷,就將他帶過來了?!背魄逭f話有些沒頭沒尾,“你看看能不能把他治好了?!?/br> 莫雨聽得不明所以,卻沒有開口說話。而木舒正想說自己不習醫術,連藥王肖藥兒都束手無策的毒印,楚云清哪里來的把握自己能治了?但她轉念一想,忽而心驚,她不習醫,但是她有系統,有一大堆效用神奇的藥物。而她如今想要恢復人類的模樣,也必然需要摻和進更多人的命軌之中。楚云清這是算到了她如今的境況,才將這位惡人谷的少谷主帶到她面前的嗎? 木舒不敢深想,只得嘆氣道:“命算之術……是如此神奇的嗎?” “星象可觀大局,命相可查微理,是星象,我不算命的?!背魄逄а燮沉怂谎?,又道,“尋個時間隨為師修習岐黃杏林?!?/br> 木舒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想著日后懷揣著這么多救人之法卻偏偏不得善用,也是可惜,便點頭應了是。 楚云清去惡人谷的這段時間,言辭話語有了不小的進步,已經能勉強掩飾住自己古怪的性格了。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么久了他還是那一副我行我素的瀟灑模樣,尋了住處便拋下兩位后輩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木舒無法,只得帶著莫雨去尋唐無樂,倒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得莫雨的態度堪稱乖巧,對她這個陌生人也有些過于溫和了。 然而不待木舒細想,沒走幾步,一直沉默著的莫雨卻忽而開口道:“毛毛……穆玄英之事,謝謝了?!?/br> 木舒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待想起三陽絕脈之體穆玄英似乎與惡人谷少谷主是年少舊識之后,方才笑著道:“何必言謝呢?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焙茪饷讼刖饶滦?,她想救她六姐,本就沒有什么虧欠之說了。 莫雨輕嗯一聲,不再多言此事,卻又道:“楚前輩道我身負氣運,雖不知曉自己到底有何氣數可言,但若有需,只管拿去罷?!?/br> 木舒訝異地瞅了一眼神情沉靜認真的少年,暗自思忖這惡人谷的少谷主和浩氣盟的少盟主倒是當真親如兄弟。聽莫雨所言,分明是要替穆玄英還了這份人情的。思及此處,木舒忍俊不禁,道:“師兄可別當師妹是奪取他人命數茍且偷生之人了,我的確需要氣運,卻不是用這等損人利己之法。只是行救人之事,牽連自己斷缺的命軌,補足自己的命數罷了,不會傷及他人的,還望放心?!?/br> 莫雨是在惡人谷內長大的,惡人谷內多為心性瀟灑不拘紅塵之輩,卻也有不少心性偏執扭曲之人。奪他人之物彌補自身的毒法聽多了,這般以懸壺濟世延續命數之法反倒是鮮有聽聞,也或許便是他人常言的“好人有好報”了。 木舒看著少年緊繃的身軀微微松懈的模樣,忍不住笑著安慰道:“師兄放心,你那血毒之引雖說棘手,但是即便是我治不好,壓制一二還是可行的,事后用心調養,未必不能同正常人一般過活。你看你師妹我,如今不還活得好好的嗎?” 身負血毒之印,幼時走火入魔屠戮了自家滿門,故而即便走過荊棘林叢,心性堅定的莫雨,偶爾午夜夢回之時也難免迷茫自責,想著自己的存在是否注定會為他人帶來災禍。但此時看著自己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子,想到這位師妹三歲被廢丹田,半生纏綿病榻,死后還被自己夫君制成了塔納,豈止是一個慘字得了? 一介柔弱女子都如此身殘志堅,他又怎能躊躇不前? #莫雨:我不能放棄治療。#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少谷主: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少爺:我再說一遍,我很愛我媳婦兒! 楚三歲:叫莫雨弟弟。 木梳:……qvq帶著微笑活下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班荊道舊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是福還是禍, 是禍總歸躲不過。 木舒近乎嘆息般地看著鏡子中雖然已經恢復了容貌, 但是皮膚眼眸仍然顏色可怖的女子, 忍不住微微抬頭,朝著給她挽發的唐無樂說道:“少爺, 你說我如果跟我大哥說,我是被太陽曬黑的,他會信嗎?” 其實木舒經過這段時日以來的調養, 除了皮膚和眼眸的顏色以外, 基本已經恢復了舊時的模樣。在最初化為塔納的歲月里, 她身體的扭曲畸形嚴重到幾乎無力維持人類應有的形態,皮膚青藍發黑, 眼瞳灰白有光。如今卻已經基本恢復了原樣, 膚色也淡去了不少, 只要攏著斗篷, 也與常人無異了。只是沒有人的眼睛會是灰白的色彩,也沒有人的皮膚會流轉著毒液藍色的華光。 “曬黑?你這少說也得是放在火上烤上一炷香, 才能黑成這個德行吧?”唐無樂攥著木舒的一縷發在百忙之中伸出了兩根手指捏了捏自家媳婦兒的小臉蛋, 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安慰道, “你可安心吧, 你原先不就是不想幾個兄長看見你不人不鬼的樣子而難過憂心嗎?你如今模樣也乖了,嚇不著人的,少爺我再給你簡單易容一下, 糊弄你三哥還是很容易的?!?/br> “至于你大哥——他不是看不見嗎?” 好吧,自家夫君理直氣壯地欺負自家大哥看不見,看來哪怕是唐門小霸王,遇上大舅哥也是要慫的。 木舒想了想,覺得這也是一種解決的方法,一邊又暗自慶幸自己好歹將眼睛調養回了較為正常的模樣,否則一雙黑夜中無光自亮的眼眸,想想也實在嚇人得緊。跟系統要了一對黑色的美瞳,木舒看著自己的皮子簡直恨不得跳進面粉堆里把自己染成白色,誰知道唐無樂就搗鼓了一顆顏色奇怪的藥丸子喂她吃了下去,木舒的皮膚顏色就恢復了正常的模樣,只是有些微微的痛,摸上去時刺辣辣的疼。 但是木舒忍過這么多年的病痛,這么點小小的疼痛實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唯有唐無樂面色不好:“我說,這到底有什么好瞞的,直接跟你兄長坦白好了。我們蜀地的姑娘出嫁,但凡家里有男丁的,誰家的新郎官沒被揍過?少爺我沒做虧心事,又有什么好畏懼的?本來身體就不好了,現在平白沒的還要受這份罪,少爺比你壯實,你兄長揍我還能走揍毛病來不成?” 木舒好奇地看著鏡子中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女,任由唐無樂往她的手與脖頸上抹一層仿佛潤膚膏一樣的藥物。那藥膏涂下去,皮膚便白皙自然了不少,辣刺刺的疼痛也被清涼感所替代,涂完了,竟和她原本九陰逆脈之體所蘊養出來的顏色一般模樣了,都是瓷一般的冰白。 這樣,露在衣服外頭的肌膚是看不出什么異樣的了,只是身上的藥香很重,重到深吸一口氣,都幾乎讓舌根隱隱發苦。 木舒看著鏡子,微微抿唇一笑,里頭的女子宛如瓷做的人偶,白得了無人色,白得根本不像個活人。木舒覺得現在的自己也有些可怕,甚至比以前生病的時候還要嚇人,披頭散發去演女鬼完全不是個事兒?!氨槟w”是古人對女子最高的贊譽,但是女子皮膚再怎么白皙勝雪,那也面有紅暈,雪色染霞,若真的白如細瓷,干凈到面無人色,便多少顯得有些駭人了。 “上妝吧?!币兹菪g登峰造極的唐無樂面不改色地掏出了胭脂水粉螺子黛,這般說道。 身為女子,弄脂畫粉之術卻還比不上自己的夫君,這無疑是讓人羞愧的。唐無樂有一雙巧手,這雙手能使出例無虛發的暗器,也能塑出巧奪天工的嬌容。至少木舒走出屋門,在莫雨面前走了一圈,這孩子還沒反應過來她就是“葉師妹”。 懷著這種莫名忐忑不安和復雜的心情,木舒給還身在洛陽的小侄女遞了口信,待在下榻的地方等著她。 因為建寧王遇刺,本就風聲鶴唳的洛陽城頗有幾分四面楚歌的緊繃之感。葉琦菲趕來的時候手里甚至還提著自己的重劍,她進了院子,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唐無樂身邊等待的木舒。英氣的眉眼有一瞬的驚詫,但隨即便被喜悅到幾近空白的愣怔所替代。她的身體反應似乎快過了思緒——這對于習武之人而言大抵是有些不可思議的,但是這一瞬間,葉琦菲感覺到自己的本能凌駕了思考。 她大步上前,伸出手,給了久別重逢的家人一個擁抱。 轉瞬的空白之后,葉琦菲其實想了很多,過往相處的畫面與片段支離破碎像是湊不完整的拼圖,那些少得可憐的回憶與相處甚至已經咂摸不出幾分溫度。但是葉琦菲想不通自己的心為何會這樣的酸楚,悲傷像是傾塌的天穹,淅淅瀝瀝地落下了雨珠。 ——原來思念是這樣柔軟的事物,柔軟,卻又令人傷悲。 葉琦菲抿了抿唇,淚珠在微紅的眼眶邊打轉,卻還是哭了。 像是孩童放縱著自己的任性,卻又過于乖巧地藏著自己的哭聲,那過于柔軟的感情就藏在一個懷抱里,不知厚重淺薄。 木舒將下巴擱在小侄女的肩膀上,忽而笑了。她笑起來還是那樣溫柔可愛的模樣,只是眉梢舒展,眼眸一彎。她伸出一雙手,回抱了自己的小侄女。明明比起葉琦菲,她是那樣纖細單薄的模樣,但是她拍撫著少女背脊的姿態,卻又帶著長輩般的寬和與包容。 她眺望著遠方的天空,藍得像是一汪澄澈的湖,平靜而又堅定地道:“我回來了,琦菲?!?/br> ——那一場燃燒了靈魂的功德之火,被她步步踏過,回到了這片她曾經眷戀不舍卻又不得不離的土地。 ——可以留下了,不會離開了。 木舒被自家小侄女一手提重劍一手摟人來了一出懷中抱妹殺,十分慶幸自家小侄女沒有兩手上抱直接以那柄重劍的重量折了她的老腰。然而以為攏住小侄女這個后輩就能避開兄長們的興師問罪,那顯然也是一場天真而又愚蠢的笑話。 葉英和葉煒抵達洛陽城時,輕車從簡,這兩位從名門大派中蘊養出來的君子不帶一名侍從或弟子,風塵仆仆,堪稱狼狽。 葉煒倒還無妨,他行走江湖時不拘小節已成了習慣,倒也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倒是葉英一心趕路,金衣輕甲之上都難免沾了一層浮土。只是他始終容色淡淡,雙目輕闔,依舊如遠山寒樹一般清疏孤遠,卻又因此而染上了幾分紅塵人氣,反而觀之可親。 只是兩位自幼便養尊處優的兄長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從長安與杭州趕至洛陽,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木舒躲在小侄女的背后,頗有幾分“近鄉情怯”的怯懦之情。她不是水做的骨rou,也不是鋼鑄的銅墻鐵皮,三分剛硬七分溫柔,也一樣會和常人一般因愛生憂怖。那些早已在心中流轉千百回的言辭就含于唇齒之間,卻仍然會焦灼到掌心沁汗,握指粘稠。 “小妹!”葉煒快步進屋,長發微亂,卻一眼便掃到了躲在閨女身后的人影,不禁重復道,“小妹——!” 這對父女的確有相似之處,以至于葉煒腦海中一片空白,便下意識地抬腳上前,伸出了雙手。 唐無樂面無表情地把自家媳婦兒往懷里一攬,抬手一推便把葉琦菲給推得一個踉蹌,恰好擋住了葉煒的動作。葉煒趕忙扶住了差點撲倒在地的女兒,想要再擁抱幼妹,便已是不妥。一時間,父女兩人齊刷刷地回頭盯著唐無樂,神情不滿,倒是如出一轍。 而葉英這時才緩步進了屋內,他依舊一身金衣輕甲,白發高束,清俊的眉眼在天光中都顯得格外靜謐寧和。他闔目而立的神態總是岳峙淵渟的,比淺薄的清雅二字更為深邃的雋永,鐫刻銘記著時光的烙痕。乍一眼看過去,他或許擁有和楚云清相似的氣質,但是若仔細感受,卻又能明了其中的不同——那是沉靜溫和的,眷戀著這個人并凝固在他身上,拒絕流轉的時光。 或許是他早已知曉幼妹尚在人世,也或許是他養氣功底較常人更佳,他第一時間尋到了木舒所在,卻是闔目清淺一笑:“小妹?!?/br> 一笑泯恩仇?不存在的,木舒立時宛如被揪住耳朵的兔子一般灰溜溜地上前牽住了自家大哥的手。 之后便是開誠布公,興師問罪的時候了。 “少爺為了救我,如今我算是半個藥人了?!蹦臼嬲遄弥Z句,解釋著自己死而復生的秘密。她不敢說謊,也不愿欺騙,在她的印象中,一切謊言與虛假都逃不過自家大哥明鏡般的心,于是她只能選擇說實話,被刪減過的實話,“過去的一年多的時日里,除了調養身體以外,便是一直在暗中謀劃安祿山病變之事。而暗中我也與另外幾位九天搭上了線,控制眼下的局面?!?/br> 木舒知曉,自家兄長們都不是因私廢公之人,比起兒女情長,牽扯上家國天下,總是能分薄他們的注意力的。是以木舒巨細無靡地講述了自己的經歷,她幾乎將自己的底牌掀得徹底,甚至沒有隱瞞自己扶蘇的身份——從拉攏李倓到算計幽天君薛北辰,從一本《九州游記》到陳情書,從霸刀山莊與風雷刀谷的恩怨到洛陽城外與狼牙軍的交鋒,這么短暫的時間里,她經歷了這么多的故事。 葉英知曉內情的倒也無礙,反倒是不知真相的葉琦菲與葉煒聽得目瞪口呆。細細算來,木舒“身死”不過兩年,兩年的時間內她卻在暗中做了這么多事情,期間暗潮洶涌,刀光劍影,又比這快意恩仇的江湖差了什么? “我如今在暗中相助建寧王?!蹦臼婺曋≈杜?,倒是沒有殘忍地戳破她心中建寧王的光輝形象。只是木舒平靜地說完這句話,卻驀然看見自家三哥驚恐的眼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言辭似乎有點大逆不道,“……不是,我沒有想賺從龍之功的意思。只是建寧王還算不錯,品性正直,忠正敢言,也有勇有謀,文武齊備,更愿意為黎民請命,所以我才……” 木舒怎么都沒想到,時隔多日,她還是不得不走上了尬吹小伙伴的不歸路。 #這爆表的羞恥度。#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祿賊之死 心只寸步,何處不為牢籠?心懷天海, 何處不為天下? 木舒比誰都清楚明白這個道理, 因此病痛沒能消磨她的意志, 坎坷未能磨損她的傲骨,因為她清楚事在人為, 只要努力,沒有做不到的事情。這大抵也是這片華夏國土中人們務實的本性,做不到是因為不夠努力, 足夠努力了, 便總會做得到的。在這樣的教育影響之下, 堅韌便成了本性,她從來不想天有多高, 路有多遠, 只要走好自己的每一步, 做到盡善盡美, 便也夠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木舒未必不懂, 就像她無力阻止安史之亂燃原的苗頭, 卻仍然能為傾塌的天瀾添一塊挽回的磚瓦。 “雖然說如今建寧王重傷之事傳得沸沸揚揚, 致使滿城風雨, 但是我不認為那位狼牙的摘星長老能傷到建寧王?!蹦臼嬲遄昧季? 還是將自己揣測與思量向兄長們一一坦白,“引蛇出洞也好,請君入甕也罷, 我只知道,建寧王倘若無事,那祿賊應當命不久長?!?/br> 她這么好的隊友都舍得坑了,難道還能指望李倓對安祿山手下留情嗎? “大哥與三哥會暫時留在洛陽?!比~英語氣淡淡,說到此處卻微微一頓,平靜而又不容拒絕地道,“此間事了,隨我回莊?!?/br> 葉英在面對年幼的meimei時,態度總是溫和的,即便不茍言笑,也是內斂可親的。但是平日里的葉英不僅令人高山仰止,行事作風甚至堪稱嚴厲,藏劍山莊內甚至有一部分較為滑頭的弟子甚為畏懼這一位鮮少出現的大莊主。但是即便木舒記憶中的大哥永遠是溫柔謙和一如君子,她也不會忘記這位大哥內斂之下深藏的執拗,他寡言少語不代表軟弱好欺,甚至可以說,他下的決定從來都讓人無從反駁。 木舒微微一頓,她知道大哥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說辭,但她還是垂首微微一笑,道:“好?!?/br> 木舒心中思量著日后的計劃,搜腸刮肚地想著到底如何隱瞞自己身體的異樣。冷不丁地忽而覺得腦袋一沉,還未抬頭,眼角的余光便窺見唐無樂整個環抱過來的手臂,頭頂響起唐無樂平日里那玩世不恭又漫不經心地語調:“挺好的,媳婦兒,回去之后剛好可以收拾收拾東西出嫁了。還是大舅哥想得周道,咱們的婚事不能拖了,都上了族譜了,就差個拜堂了?!?/br> 木舒:“……”哈?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木舒覺得背脊一涼,額角頓時沁出了冷汗,這個當真不是她的錯覺,而是整個室內的氣場都變了,空氣似乎都化作凝固的膠質,堵得人呼吸不暢。然而窒息感只是轉瞬即逝,緊繃欲裂的氛圍忽而又一點點地松弛了下來,但是木舒總歸無法欺騙自己方才是在做夢了。 #什么鬼?修羅場嗎?!# #少爺你跟我家大哥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木舒表示自己小萌新瑟瑟發抖,卻沒想到事情還沒完,自家三哥還像個cao碎心的老父親一般酸澀地道:“……小妹死里逃生,受盡苦難,出嫁之事還當從長計議??倸w是要風光大辦的,便是等戰亂過去又有何妨?……我覺得還能再留兩年的?!?/br> 留留留!留什么留?!再留你閨女都出嫁了!留再久你妹兒也是我的! 如今已及而立卻還是沒有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唐無樂氣得想掀桌,一個個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 木舒總算是在自家兄長和夫君之間的修羅場中回過神來,趕忙順毛打圓場道:“肯定是要調養好身體回家一趟的,我還等著喝小侄子小侄女的滿月酒呢?!奔却饝盎丶摇庇种该魇恰耙惶恕?,木舒忽然就懂了為何人們總說(劃掉)婆媳(劃掉)關系最難處了。 公事私事都解決完,木舒便讓人安排兄長和小侄女的住處了。李倓雖然喜歡坑她,但是在其他方面倒是沒有虧待的。洛陽城如今成了李倓的封地,李倓便大方地劃了一處精致的四進四合院給她。原本李倓很大手筆地打算劃一座五進的院落,但是木舒又不久居此地,五進的院落都能贍養一個小家族了,完全沒有那個必要??紤]到要安置師父師兄以及兄長們,木舒便點了一處四進的。 即便如此,加上仆人,幾個人住四進的院子還是有些太空蕩了,如今洛陽硝煙不斷,便顯得更加冷清了。 然而木舒剛剛安排好小侄女和三哥的住處,還沒來得及詢問自家大哥的意見,就看見自家大哥穩如泰山地坐在茶幾前,不動不搖。 木舒突然心生不詳的預感。 而事實便是如此,葉英待得室內重歸寧靜之時,才不輕不重地放下了茶杯,輕聲道:“身體可還好?” 木舒微微一怔。 “你往日里總是不羨脂粉,不施粉黛的,這也與你幼時身體不佳有所牽系,過重的脂粉,你總歸是不喜的?!比~英的語氣堪稱平靜,哪怕他看得比誰都清晰明了,“你可以說此乃女子天性,也可說女為悅己者容,但是國難當頭,大哥是不信你有這份閑情的?!?/br> “你不想說,大哥也不多問,但是你總歸要告訴我你是否安好,總歸要讓家里安心的?!?/br> ——小妹長大了。 幼妹再度歸來,葉英比誰都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了這一點。以往幼妹再如何聰慧玲瓏,葉英始終都是放不下心的。因為她總是懷揣著一份不為人知的沉重往事,哪怕歆羨著天空之上自由的飛鳥,也總是強迫自己埋葬掉這份渴望,總是笑意溫存的模樣。她大抵是不愿意讓家人為她過多cao心的,所以總是比任何人都乖巧,比任何人都聽話,卻也因此,才格外讓人放心不下。 但是此次死里逃生之后,葉英分明能感覺到,她卸下了那自己為自己套上的枷鎖,走出了自己曾經畫地為牢的方寸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