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李元吉身后,既有效忠他這一系的人馬,也有李世民自天策府調來助陣的人物。這兩派之外,李閥的李神通、李南天等高手亦悉數趕來。李神通本來受封王爵,駐守外地,這次特地趕回長安,足證李閥對她何等重視。 這些人還算不上宗師級人物,平時亦很少參與江湖爭端,多半以護衛李淵父子,或是征戰沙場為己任。蘇夜對他們相當陌生,偶爾瞥見幾張有點眼熟的面孔,發現都不曾自報家門,只好劃分到路人甲、路人乙的陣營。 她真正認出的人只有一位,正是和她結下大仇,南海派的現任掌門,“金槍”梅洵。 一百多個人里面,有資格引起她注意的寥寥無幾。她匆匆一瞥,只關心了李元吉與李神通兩人,就連那位形如老猴的李南天,或是與跋鋒寒齊名的突厥青年高手康鞘利,都沒被她放在眼里。 大多數人跟不上石之軒的速度,看不清石之軒的招數,貿然上前助陣,只會敵我不分,被邪王毫不客氣地扔到一旁。 她唯一在意的是,有李閥人馬在場,祝玉妍冒險出現的可能非常之小。祝玉妍再想除掉石之軒,也未必樂意加入這場混戰,萬一處理不好,今夜的決戰將變成一場鬧劇,以她沖出無漏寺,灰溜溜離開長安為終結。 即使如此,她也必須先行擊敗石之軒,以免白來一趟。情勢固然危險,卻算不上她的絕境。尤其她一眼瞥見李元吉,心中即刻微微一震,出現了一個相當大膽的想法。 蘇夜想的纖毫不差。她的想法,就是李閥眾人的感覺。 玄甲鐵騎出自天策府,乃是李世民親手訓練出的精兵,若非為了對付她,絕不會借給李元吉。他們騎射精湛至極,箭出如流星,動輒百箭齊射,威力大的出奇,并非王薄的手下可以比擬。李世民曾率領玄甲騎士,把雙龍與跋鋒寒逼入絕境,不得不拼死反擊。 然而,這批騎士武功畢竟有限,只要敵人躲過利箭,欺近他們身邊,就能很容易地解決箭陣。當他們面對她時,處境更加窘迫,因為他們尚未進入先天境界,根本無法定位她和石之軒,均是眼前一花,她已經掠至另外一個位置。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射中她,還不如閉著眼睛胡亂發箭,然后祈禱自己運氣夠好。 李元吉大步走進后園之時,恰好目睹蘇夜一刀劈斷那棵老樹。樹身有兩人合抱粗細,卻被她輕松揮斷,刀勁兀自未絕,直擊樹后的石之軒。樹干也十分湊巧,落在他身畔數尺之地,令他立即停住腳步,面露驚愕神情。 李淵三個兒子武功俱佳,又數李元吉最為強悍,離李閥第一高手李神通只有一線之差。他對槍法十分自負,認為自己全力一招回馬槍,寧道奇也不敢硬接。 李建成、李世民不愿親臨無漏寺,原因不言而喻。但李元吉一來膽大包天,二來急于在李淵面前表現,又因信任邪王驚天動地的武功,才不惜親身歷險。 此時,他看著院內墻毀屋塌,花木俱無的景象,不由非常震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似手下那般不濟,能看清交手兩人的步法路數,正因看的清,才比任何人都震撼。 石之軒初次現身之時,打落他的裂馬槍,將他擒為人質,卻沒傷害他,而是和他談了一個條件,希望與李閥聯手,把自動送上門的蘇夜永遠留下。李元吉大驚,轉告李建成,李建成又詢問李世民,決定應下邪王的要求。 可惜的是,他們真正想要的援軍卻不愿出面。尤楚紅、王薄等人當眾吃了虧,不想再在蘇夜面前出現。晁公錯更是返回南海,只留門派中的晚輩在此支持李閥。 蘇夜雖然連續勝過寧道奇與宋缺,消息卻從未傳到這么遠的地方,致使他們錯判她的實力,讓人誤以為聯合石之軒,可以輕松殺了她。 李元吉深知自己不是石之軒對手,由于蘇夜仍在與石之軒纏斗,很容易推出他也不是蘇夜對手。他可以上前試試,但萬一失手,也被蘇夜生擒活捉,誰知石之軒是否會顧念他的安危? 他到場不過片刻,心里已拐了十幾個彎,仍然難以痛下決心。就在這個時候,他前方突然傳來一個清脆嬌嫩的聲音。 蘇夜雙眼緊盯石之軒周身上下,神情不變,口中卻淡然道:“這陣子不見,邪王仍是故技重施?!?/br> 石之軒冷笑道:“即使故技重施,你還不是乖乖來了?” 蘇夜道:“就憑他們幾個,恐怕幫不上太大的忙。若不布置重兵,難以造成致命威脅,若布下千萬軍馬,長安城地形錯綜復雜,到處都是大街小巷,又有什么用呢?!?/br> 兩人出手迅如電閃雷鳴,招招精妙難言,超越了常人的判斷能力。能在這等激戰中開口說話,已經駭人至極,別提他們說話時,口吻不疾不徐,毫無感情,更讓人覺得他們兩個并非人類,心中再添幾分寒氣。 邪王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可為武器,出招快至極點,又陰損狠毒,每在不可能的時候,從不可能的角度陡出奇招。先天真氣共分八卦,每個卦象都有不同特質。不同卦象相互作用時,又可模擬自然界中的天候氣象、山河變遷。但石之軒真氣詭異難測,仍逼的蘇夜全力以赴,有種抓不住對方要害的感覺。 夜刀拖過妙至巔毫的軌跡,恍若飛鳥投林,輕靈到仿佛沒有重量。石之軒舉輕若重,雙掌帶起團團勁風,切入刀鋒側畔,以左手中指彈中夜刀,同時飛出看似平平無奇的一腳。 夜刀嗡嗡震動時,李元吉身后的李南天終于按捺不住,枯瘦的身軀向前一聳,一溜煙逼近蘇夜,長劍出鞘,直刺她因擋石之軒一腳而空出的后腰。 第二百三十三章 李南天既是李淵堂兄,又是李淵近身護衛的首領。自李淵于太原起事起, 他在李閥中的地位一直很高, 武學修為亦與地位相稱。但這種“很高”只是相對而言, 他無論與石之軒比,還是與蘇夜比, 都差了不止一籌。 他眼中的破綻不見得是破綻,想出的妙招也不見得是真正妙招。 滿園火光耀目,照出所有人的神情動作。李元吉未及反應, 便見這位堂伯飛掠上前, 意圖獲取漁人之利, 不由心中打了個突,暗叫不妙??上Ю钅咸靹幼魈? 身法輕靈迅捷, 他想出聲制止, 已然不及。 長劍向前筆直刺出, 劍光仿佛勝過了火光,足見這一劍的威力。蘇夜卻恍若不覺, 未曾向后看上一眼, 也絲毫沒有掉轉夜刀, 破解李南天殺招的意思。因此, 李南天劍出之時, 臉上不禁泛出既意外,又僥幸的復雜神情。 這就是他留在人間的最后一個表情。 劍尖顫動,發出尖銳輕嘯, 然后一劍落于空處,如同主人空蕩茫然的心底。剎那間,局勢千變萬化,石之軒、蘇夜兩人在這時候硬拼一刀一指。蘇夜為躲避邪王橫掃的一腿,腳下繞出弧線,繞向石之軒右側,于變招之中,瞬間與他了交換位置。 這番變招快到看不清楚,超過了李南天的想象,令他幾乎無法理解眼前狀況。 長劍別無選擇,只能挺進,刺空之后,恰恰擦過邪王右手衣袖。石之軒對它也是不屑一顧,看都不看,右手瀟灑自如地拂出,五指如彈奏琵琶,撞進墨黑刀光,卷出一股狂猛無儔的龐大勁力。 他的魔功與過往一樣,永遠具備剛猛與陰柔兩種屬性,一碰夜刀,勁力立刻爆發,引出轟隆一聲巨響。兩股內勁一邊碰撞擠壓,一邊被擠的無處可走,最終選擇同一方向,糾纏著直沖上空,化為無形狂風。 這聲巨響足以媲美石之軒的信號,震的溪水不斷翻涌。離此不遠處,人人看的清楚,李南天竟毫無反抗之力,手中長劍被巨力寸寸震斷。饒他內息運行到極致,想要抵御面前兩個煞星的殺招,也沒有半點作用。 李神通大驚失色,顧不得等待李元吉發令,亦往前方飛速搶出??伤麆偝^李元吉身畔,李南天已是神仙難救,被狂起的勁風卷離地面,拋上半空,在眾目睽睽下連續上升數丈,活像一只因火箭發射而飛天的青蛙。 氣浪如海潮,一重重撞擊蔓延。它并非蓄意以李南天為目標,卻使他遭受池魚之殃。李南天被拋起時,全身已經在劇烈顫動,等勁氣愈來愈猛烈,更是手足無措,僅能憑本能運功抗御,抵抗四面八方壓來的驚人力量。 即使氣勁散開了,變化仍然怪異無倫,給他一種奇異感覺——好像下方有許多人,正在向他同時發動攻擊。有些氣勁細小而尖利,銳如刀刃,另外一些則渾厚柔和,卻更難抵擋,更不用提不死印生出的掌風忽冷忽熱,忽剛忽柔,進一步摧毀了他原本充足的信心。 李神通念著手足之情,寧冒大險也要搶上救援,自然算得上勇敢無畏,實際效果卻非常糟糕。 他長劍剛出鞘,耳邊聽到石之軒冷笑不絕,眼前花了又花,在短短的時間里,形勢竟然再次產生變化。那兩個兔起鶻落的身影根本不想等他,一前一后離開原地,任憑李南天飄飛數丈,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然后重重撞向溪水。 直至蘇夜躍離石之軒,掠至離李元吉不到五丈的地方,許多人才明白發生了什么。這一刻,無漏寺徹底失去了寧靜氣氛,充滿了狂呼大叫聲。 他們從未想過,她在激戰邪王時,見李元吉趕到,依舊可以分心思索下一步該怎么做,并敢于硬頂不死印法,強攻被護衛重重圍繞的主帥。盡管十余名武士如夢初醒,用一秒鐘不到的時間彎弓搭箭,連石之軒之安危也不顧,用利箭射向那個鬼魅般的身影,也已經太晚了。 這些人當中,身懷上乘內功的寥寥無幾,難以理解宗師高人凌空轉折,不落地就可以移形換氣的本領。蘇夜乾坤兩卦未成之時,就可以沖破文張轎前的箭陣,將他拖出轎外,何況如今。 勁箭仿佛一場死神降下的暴雨,卻奈何不得她。眾人只能極力聚功于雙目,看著細雪向外四散飛射,變成朦朧淡白煙霧,裹住蘇夜飛舞不絕的衣袂。 李元吉平生第一次,正面接觸這個被寇仲稱為“美人兒meimei師父”的神秘女子,尚未來得及欣賞其美貌,已經驚了又驚。他臨陣殺敵的經驗極為豐富,亦萬萬沒想到蘇夜會這樣做,大驚之下,右臂一抬,裂馬槍指向斜上方,瞬間卷動風雪,幻出千百道槍影,封住自己身前所有可能的空隙破綻。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他左邊的康鞘利掣出馬刀,右邊的梅洵點出金槍,與裂馬槍殊途同歸,電射向同一方向。他們武功較高,眼光也很出色,卻只能以兵器橫掃拂打,正是因為辨不清夜刀本體何在。 霎時之間,李元吉前方一丈處,布滿了刀光與槍影,勝過世上任何羅網。 李元吉觀戰到現在,自然知道自己難以戰勝夜刀。他迅速開動頭腦,將希望放在蘇夜身后如影隨形的石之軒身上。 只要他撐個一招半式,蘇夜就不得不回身應對真正強敵,給他閃避逃生的機會。 夜刀閃電一般,凌空席卷而來,為首的七八人眼目刺痛,發覺滿眼均是閃爍星光般的細小黑光,竟不知是自己眼冒黑星,還是夜刀煥發出的光彩,只剩奮力格擋一途可走。星光入目后,刀氣也迫在眉睫,逼的人無法吐息喘氣,胸口盡是憋悶之意。 裂馬槍在主人雙手中高速轉動,向所有方向疾挑,想要試出刀氣薄弱的地方。然而李元吉感受到的,卻是鋪天蓋地籠下的一道紗帳。無論槍尖挑往何處,都似乎撞上了柔軟而堅韌的氣墻,有著把長槍向反方向彈開的感覺。 四五把兵器在同一時間碰上敵人,卻只發出一聲輕響,就好像蘇夜長出了四只手,同時和他們過了一招。響聲清脆微弱,勁氣卻是排山倒海,使他們用足了力道,依舊難以回天。 從康鞘利到李元吉,都感到自己才是夜刀的唯一對手。他們被刀鋒隔離出去,直面這生平僅見的大敵。但感官欺騙了他們,因為他們一個不少,全部同時受到蘇夜發動的攻擊。 梅洵自側面挺金槍掃出,由于運氣不錯,居然在虛空中恰好掃到夜刀的刀刃。槍尖連抖都沒抖,就像甘蔗根似的,被輕而易舉地割掉了。金槍重量改變,槍頭處也空空蕩蕩渾不著力,立即向旁欹斜,帶的梅洵本人踉蹌了一步。 但他已經是最不狼狽的人。金槍失去槍尖時,夜刀向旁橫拉,勢如破竹,連續刺中馬刀、長劍、銅棍。蘇夜本可以避過這些人的招式,卻反其道而行之,硬是和每個人實打實拼了一招。 不知道為什么,這三人均發覺武器上傳來的力量十分詭異,仿佛大海中的大漩渦,并非要把他們彈到離李元吉較遠的地方,反而不斷向蘇夜方向拉扯。這一著大違常理,直到功力較弱的薛萬徹承受不住,連續奔出數步,才驚覺拉扯的意義何在。 李神通撲了個空,再次后悔不迭,轉身一望,臉色頓時大變。他正好看到蘇夜逼近李元吉,李元吉身邊,薛萬徹、馮立本、康鞘利三人變成受人cao縱的木偶,依照功力高低反向排列,依次被狂飆的勁氣拖向前方,轉眼間形成一個小小人墻,身不由己地撞向石之軒。 直到此時,夜刀才得到空閑時間,刀光一晃,化為細雨,夾雜在紛紛揚揚的細雪中,正式纏上裂馬槍。 這些事情于一瞬間發生,連石之軒也晚了一步。刀芒散入時,槍影像是被寒風凍住了,萬千幻影散去無蹤,只剩一道經天長虹,以超越閃電的速度直奔前方,有著一去不回的慘烈氣勢。 李元吉終究不是尋??杀?,即使場面大亂,呼喝聲層出不窮,仍依靠本能找出對自己威脅最大的方位,朝那里一槍刺出。這一槍氣魄威猛至極,帶有強烈殺意,體現出他沙場統帥的特質,堪稱槍法中的精彩之作。 長槍未及,黑光已有氣餒敗退之象??上н@個勢頭只是錯覺,李元吉未及眨一下眼,便覺當面升起沖天海潮。那海潮居然是黑色的,令人無比壓抑。其中分出一道巨浪,氣勢萬鈞地當頭打下。 巨浪擊中李元吉,就是夜刀刺中裂馬槍的時候。刀氣對他造成精神影響,就像他連人帶槍,被巨浪卷進了海底。 他在裂馬槍上,有著二十多年的造詣,眼下受到驚天動地的沖擊,仍然緊緊握住槍柄,不想扔下兵器。但一刀過后,他虎口爆裂,手腕如同火燒,自臂至肩麻木不仁,已經難以掃出第二槍。 諷刺的是,即使他雙臂無恙,也無法作出反擊,因為夜刀本是一個整體,攻擊的也是他整個人?;⒖邗r血長流之際,李元吉周身xue道大多微微一震,受到先天真氣沖撞,雙腿亦覺酸軟沉重,像個喝醉了酒的人,歪歪扭扭地向后倒跌。 這一招并非致命,卻奪走了他反抗的力量,若無人救援,他很難撐過下一招。 李閥三位公子都非庸才,各有各的班底人馬。李元吉來無漏寺之前,為這件事做足了準備,卻不知準備的仍是不夠。他跌下去的時候,恰好望見石之軒一袖掃出,掃開撞向他的三個倒霉鬼。那張冷酷無情,卻英俊瀟灑的面龐已經近在咫尺。 他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有期盼石之軒快來相救的一天。但這樣荒謬的場景,正在他面前上演。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就在此時,他心中忽然劃過一個疑問。邪王已經近在眼前, 蘇夜又去了哪里? 夜刀刺上裂馬槍, 給了他終身難忘的恐怖印象。緊接著, 那股龐然巨力便消失了,像是要從石之軒身畔退走, 防備邪王勢如暴風驟雨的攻擊。即使如此,他所有感官都感覺不到蘇夜,也是一件令他頭皮發麻的可怕事情。 這思緒閃現得極快, 可以用“電光石火”四字形容, 也正是電光石火間, 他后心尚懸于半空,不曾觸到地面, 便再度受到一記重擊。這一擊仿若隱形的大鐵錘, 足有萬斤之力, 錘上勁力穿透他身軀, 自后背一氣穿到前胸,帶來難以言喻的巨大疼痛。 裂馬槍終于脫手飛出, 因槍身沉重, 拋跌出三尺遠近就鐺的一聲, 落在由石子嵌成的游園小路上, 頓時碎石飛濺。李元吉當此一擊, 周身內息均急速回流,護住丹田與心脈,卻未能緩解他重傷噴血的下場。 蘇夜刺出一刀, 立即收招,以神妙難言的身法,轉至李元吉背后,借這機會避開石之軒自身后襲來的殺招。一呼一吸中,她真氣再度澎湃流轉,一如平時,于是順手以左肘打在李元吉后心上。若非事起倉促,又要防著石之軒,這一肘就可以徹底打穿李元吉的護體真氣,讓他當場死于非命。 即使這樣,李元吉也形同廢人,只是勉強未死而已。那陣劇痛過去,他意識都變的模糊麻木,視覺、觸覺、嗅覺都受到慘重摧折,甚至聞不著鼻下流出的鮮血氣味,更不用提江湖高手賴以為生的直覺。 自他模糊的雙眼中望出,石之軒就在他前方一臂之地,輕描淡寫地伸出右臂,以骨節分明的修長右手按上他胸口重xue。一按之下,冰寒氣息透xue而入,痛苦感覺立刻大為減輕,連經脈中橫沖直撞的外來真氣也老實了很多。但是,他還沒能透出一口長氣,已覺寒氣大盛,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真氣,而是冰水、冰河,最終化作冰川冰山,把他凍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像個盾牌似的,被邪王當作屏障推向后方。 事實上,別說他李元吉,石之軒也料錯了蘇夜的武功,所以他輸的并不冤枉。但邪王就是邪王,明知蘇夜還招之時,兩人隔著李元吉對招,會令他死的不能再死,仍眼都沒眨一下。 這一次李元吉運氣較好,直接摔跌至地面,未再挨上蘇夜一肘,也沒被夜刀一分為二。直到他接觸泥土,體內真氣才找到了發泄之處,落地時塵土飛濺,再度產生形似煙霧的效果。旁邊護衛奔上前去,卻見他步李南天之后塵,一落地就不省人事,臉上毫無血色,好像連氣息都沒了。 他拋跌到一旁,石之軒連一眼都懶的去看,雙手環抱,向前一送,再度送出石墻似的龐大氣勁,逼著蘇夜拔地而起,離開這個被李閥中人包圍著的地方。 齊王不省人事,李南天人事不省,能做主的人只剩下李神通。但方才的一切劇變,都讓他目不暇接,心神大亂。他都不及看視李南天,便掠了回來,試圖搶救李元吉,可惜的是,他武功離寧道奇、祝玉妍等人還有很大距離,同樣跟不上夜刀之速。 他趕到李元吉身邊時,就是蘇夜肘擊李元吉,石之軒將李元吉當成攻擊工具的一刻。他眼睜睜看著此事發生,卻無力阻止,無措之中,竟油然感激起梵清惠與蘇夜的約定,讓他們到今天方目睹海內大宗師的實力。 李元吉氣息微弱到了極點,近乎死人。李神通不顧別人,立即將真氣緩緩輸入他掌心xue道,一試之下,臉色也立刻變的像死人一樣。 蘇夜遵守約定,從未潛入長安刺殺李閥重要人物。今夜乃是李元吉急于建功,率眾圍攻于她,怨不得她當面反擊。李閥與少帥軍本為死敵,也談不上關系惡化與否。李神通面如死灰,一是不知今夜如何了局,一是不知怎樣向李淵交待。即使他們請動支持李世民的師妃暄,也不見得處置的了如此錯綜復雜的沉重內傷。 李神通蹲身照顧李元吉,被石之軒一袖掃開的人也狼狽不堪地爬起身,簇擁到他們身邊。到了這個時候,呼喊呵斥的聲音已經不見了,大多數護衛武士臉上,都是罕見的驚愕神情。唯有出身于天策府的玄甲騎士尚未放棄,仍手持長弓,將利箭雨點般送往前方。 他們受過嚴格訓練,無論碰上何等情況,都會奮戰至最后一刻,卻不代表心中沒有畏懼之情。尤其蘇、石兩人均想取對方性命,出手毫不留情,將輕功身法發揮的淋漓盡致,普通人的弓箭焉能碰到他們?所謂弓開如霹靂,箭落如急雨,只是他們對自己的一種安慰而已。 蘇夜又一次掠身至禪房,輕飄飄地踩在已經禿了的屋頂上,緊追著石之軒。石之軒冷哼了一聲,不退反進,在烏黑刀光中閃避游移,動作猶如行云流水,總是與夜刀差之毫厘,同時掌劈指點,寫意至極,讓蘇夜想起花間派的武學特色。以寧道奇之閑云野鶴,尚做不出他這樣一氣呵成的迅捷動作。 在石之軒身上,騰挪縱躍已成可以與呼吸相比的本能。有些時候,他能輕易做出違背生理常識的飄移動作,看的人背后發麻。在蘇夜遇上的所有對手中,石之軒的速度的確首屈一指,也難怪他練成這等魔功,就敢悍然現身,想要從這個時代開始,完成他的野心。 這同時證明,邪王就像天刀,若她不孤注一擲,以絕招應對,絕對沒有任何戰勝對方的可能。宋缺的絕招就是天刀第九式,寧道奇的是鳥啄,她的是剛剛摸到訣竅的乾坤兩卦。然而,石之軒卻像是沒有絕招可言。 他融合魔門與佛門,也融合了花間派與補天道?;ㄩg派講究自然寫意,不拘一格,補天道則講究狠辣機變,一擊必殺。從未聽說哪名刺客武功大成,與目標纏斗半天才突然施展絕學。 這也正是邪王的風格由來。他隨心所欲,極善尋找機會,又最為擅長卸力借力。只要對手出現一個破綻,就是他抓住破綻,以雷霆萬鈞之勢發動攻擊的時候。蘇夜能夠體會宋缺的刀意,與他進行意境方面的比拼,面對石之軒時,卻覺得毫無“意”可言。對方殺招之中,除了殺意與死亡之外,一無所有。 值得慶幸的是,她一時找不出克制邪王的方法,石之軒卻也拿她毫無辦法。即使她突然抽身,將李元吉擊成重傷,石之軒仍未能借機傷到她。這對從關外返回中原,意圖一統魔門的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許多想法自她心田中流過,尚未留下什么痕跡,就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消失了。對她而言,這只是一個不利的狀況,還不至于令她沮喪。石之軒和她一樣,滿臉平靜,只有雙眼殺意大盛,似乎全心想著殺死她的方法。 與他們兩個相比,站在無漏寺后園之中的那些人顯的尤其不安。